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幕碎裂01】

這條長長的甬道彷彿被黑夜沉浸, 魚闕啟用了自己的雙魚瞳,還是沒有能完全透開彌散的黑暗,看清楚這條路周圍。

她一手扶著牆壁, 一手握劍向前走。

手傳來的觸感坑坑窪窪,似乎是某種巖畫或者又是某種密文。

向前走, 面前是風, 陰冷冷的,彷彿道路盡頭連線的是一處腔體巨大的墓穴。

“這裡便是尊古神殿的地宮麼。”

有聲音從身後傳來, 魚闕頓了頓腳步。

一隻手搭在從身後搭在她的肩上, 突然之間,彌散在周圍的黑霧都消散了。

藍色的蜉蝣從身後而來, 照亮甬道壁上的畫。

“真想不到傳說裡尊古神殿的內部居然是這副模樣, 應該有很久沒有開啟過了吧?”

少年從浮著的狀態落下, 拉著她向前, 用給她說話本那樣的語氣煞有其事地說道:“這位就是海國主神, 龍神大人, 他長著和你一樣的角, 他很厲害,是祖龍的後裔,你知道他的名字麼?他叫孟徐也,是個脾氣有點壞的好傢伙,密文介紹的是龍神和魘陰神君交好……被其他天人忌憚。”

她的目光順著兩人牽著的手,一路向上看,注視他。

魚闕靜靜看著他,“是啊,我都知道了。”

“只是可惜魘陰神君,懷璧其罪,明明什麼也沒有做,卻被鎮壓,永生永世不得釋放。”

晏瓊池撫掌:“闕兒已經都知道了麼?”

“不完全是。”

“沒錯,是這樣的。”

這雙眼睛和刻在石牆之上的看起來相差不多……千般滄桑過後,剩餘相似的便只有一雙眼睛。

“你若是有本事能重啟寂天道,也就能打通九霄界的道路……現在唯有蓬萊神宮和綺霞臺尚有保留的天人意志,這些天人好似命令豢養是貓兒狗兒一樣給人世發出指令,很可笑。”

少年拉著她,喋喋不休,將牆面上一幅幅的繪卷都清楚地告知了魚闕。

“光明生出了影子,影子卻只親近黑暗,動亂太多,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你難道真的是……魘陰神君?”

魚闕接著他的話說,把此前晏瓊池所說的話,一同串聯成魘陰神君的遭遇。

“於是他們想辦法把魘陰神君轄制,找來了魘陰神君的兄長,也就是夢陽神君……他們正在密謀一個巨大的死亡陷阱,啊,對了,這裡是寂天道,在上界還未杜絕人族隨意往返時,人族的道君和上界的仙人們都可以透過寂天道來往,每個仙門都有。你應該也走過寂天道,寂天道都有一個本門的道君把守不是?”

也正是那天開始……晏瓊池已經不再是她熟識的晏瓊池了。

他什麼時候開始記起一切的?

他此前千瞞萬瞞,也是因此緣故麼?

晏瓊池,真的是傳聞裡的魘陰神君?

他說自己乃是鉤夫人招到世間的一縷殘魂,是極冤極怨的冤魂,必須要被哥哥殺死,他活不過成年,神魂不完整必然會導致夭折……他作惡,殺人奪寶,為的是更好地活下去。

“魘陰神君的十六道神魂被鎮壓,但仍有四道神魂逃出,被擊碎三道,僅剩的一個失落人間,世事輪迴,都不得善終,在成年之前,必然要被兄長殺死。”

晏瓊淵從身後將他一刀割喉,把他摁在雨水形成的水窪之中,不顧兄弟情分,不顧血濃於水,他只要他死!

但不知道為何,瀕死的晏瓊池突然之間有了能夠暴起反殺明明強力壓制兄長的力量,那是悲傷是憎恨是惡鬼般的不甘!

少年歪歪頭,看她:“因為這個世上,只有闕兒能夠理解我啦。”

“……”

藍色蜉蝣向前去,畫上的內容也越來越多。

他嘆氣,說:“我乃是魘陰神君的精神化體,我即是他的意志,要真正成為他,得把我的神魂都放出來——那麼,為了我能重回故鄉,闕兒也一定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天道陰陽太子,陰之一面被鎮壓,引起祖洲靈氣變化,祖洲鉅變土地分化,太平降臨,但有人必然會滋生惡念,由於魘陰神君被鎮壓,人世的惡念心魔以及夢魘無處可去,於是惡念飄落積壓在暗洲之中,魔也因此形成……呵呵,到頭來人世還是這般落入戰爭之中,他們一樣徒勞無功呢……”

那也曾經是晏瓊池邊開玩笑邊認真地說出來的,像是話本又確確實實是他的故事的故事:

魚闕不出聲,任由他牽引自己向前走一段路,他的長髮飄蕩在藍色的蜉蝣之中,看起來如夢似幻。

他變成了他。

任憑昔日如何玩鬧,如何親近,她還是沒有能完全體會到來著晏瓊池的悲哀。

少年整個人浮空,周身為泛著微光。

少年笑了笑,說:“講完了,是不是很精彩?”

魚闕幽幽地問。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魚闕靜靜地聽著,攥住了他的手。

“還有這個,這裡說的是天人在密謀什麼大事,他們說人世近來不太平,總有干戈,應該是主管人世惡念的魘陰神君神力在不斷壯大,他播散的噩夢盤踞在戰爭之中擔驚受怕的人族夢裡,這些夢魘供養著魘陰神君,使得他的影響深遠,神力越來越厲害。”

直到最後一幅畫前,他停了下來,看著上面那個黑色的小人被幾道繩索束縛掙扎不得,他輕輕說:

“這裡是斬風臺,以八十一刀風刃斬開神君的真身,打散他的肉身,使得他十六道神魂無處棲身,他們搬來七寶玉樹,招魂,連同碎裂的肉身一同困在陣法之下。”

他把魚闕的臉微微往身旁一帶, 讓她看清楚牆壁上畫著的到底是什麼。

“就在我脖子斷掉要被晏瓊淵殺死那天罷……你還記得麼?”

她終於肯相信,晏瓊池話本里寫的是真的了……世上玄乎的事情很多,未必不是真的。

“也很可憐。”

“我看看……這上面大致說的是兩位神君感情深厚,他們本是一體, 一體雙生,為陰為陽。”

那是一幅幅巨大的巖畫, 主體小人是兩個黑白分明的神君, 巖畫栩栩如生, 彷彿在告訴世人,尊古神殿內供奉的二位神君的過往。

我是我,也是他。

魚闕想起來晏瓊池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他,即是被困在宿命之中的……魘陰神君!

“所以,你收集天材地寶,是為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回到九霄界。

“是啊,我必須回去的。”

少年拉著她,一路沿著尊古神殿向下而去。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切都是值得的,宿命難消……我寧可灰飛煙滅,也不再重複這樣的命運。”

他攥住魚闕的手,說:“關於古海國,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我把一切想起來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是誰,你是龍神的後裔……你的骨頭,是絕對的神軀脊樑,我本該一刀殺死你,好獲取你身上的龍骨,這是最優解。”

晏瓊池也知道魚闕心裡對他的抗拒很大程度來自什麼,笑了笑,解釋:“只是……這顆心,這顆名為晏瓊池的心很喜歡你,我會變,但絕不傷害你。”

“你此前不是切麼?我已經把一切告知了你,還要知道什麼呢?儘管問罷,我都告訴你。”

“不必,我已經知道了。”

魚闕不是蠢人,在晏瓊池正式承認的時候,她已經把此前的異常都串聯起來,這樣終於都說得通了,無論他傷害自己啟用陰陽鏡,能那人自如的安置在蓬萊神宮之中……都說得通了。

今日過後,她將不再是她。

也許,連他也不再是他。

魚闕伸手,抱了抱他。

晏瓊池也回抱。

“走吧。”

長久的擁抱過後,晏瓊池出聲說:“再不拿它,外頭的死士會以為你出什麼事情了呢。”

兩人才分開。

直走的甬道豁然開朗,變作了長長的向下的階梯。

“道路的盡頭,便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尊古神殿原本是天人修建的供奉夢陽神君和魘陰神君的神殿,裡面供奉了很多寶器。

在天人離去時,寶器都被帶走,唯有供奉在神殿中央的飄渺寶樹還在,它不能被隨意移動,真是個固執的寶器,除非主人不可。

“階梯其實是一條條可怖的蛇,你要是踩上去它馬上會咬你哦,所以咱們不能走樓梯。”

晏瓊池將魚闕抱起來,向著臺階的方向向下一躍,蜉蝣伴隨,微風拂面。

在向下躍的過程中,魚闕依舊抓住了他的衣襟,兩人穩穩當當地落在門前,晏瓊池還是單手抱著魚闕。

她以前不似此前那樣小小一隻,她長大了,只能攀住他的肩膀。

晏瓊池抽出冰一樣通透漂亮的青紫玄魔劍,把門劈開,依舊大剌剌地抱著魚闕進入了真正的地宮內殿。

門後的世界絢爛異常,滿牆滿室的水晶倒影著兩人的臉,折射著各種奇幻的光芒。

“閉上眼不要看,這些水晶是鏡之妖的眼睛,它們能把你的精魂困在鏡子裡。”

晏瓊池又想了想,拿出海心鏡,放到她懷裡抱著:“你抱著這個就不會受影響啦。”

他就這麼抱著魚闕,來到了鏡之妖拱衛的中心。只見殿中站立著一棵很高很高的樹,這顆樹直通穹頂,樹枝散開,如同蔓延的根。

晏瓊池將魚闕放下來,拉著她走到樹面前說:“這就是飄渺寶樹。”

魚闕對飄渺寶樹不感興趣,她要的是埋在飄渺寶樹下的東西,魔尊的元神。

見她沒什麼興趣,晏瓊池笑:

“是了,雖說飄渺寶樹於現在的我來說是個破爛一樣的存在,但真正珍貴的是它腔體裡藏著的東西。”

魚闕以為他說的是魔尊元神,說:“它是我的。”

“闕兒,至少也要說兩句好話哄騙我把它開啟再搶吧?”晏瓊池哈哈地笑,“你說它是你的,那麼你該怎麼將它拿出來?”

魚闕向前一步,觀察飄渺寶樹。

是了,眼下目標就在眼前,要怎麼獲得呢?

她拿出暮敲鐘,打算把這樹毀了,惹得晏瓊池連忙上前制止,道:“唉等等,先讓我把縹緲寶樹東西拿了。”

“你要什麼?”

“看著吧。”

晏瓊池摸出來一個小盒子,開啟,魚闕在盒子裡看見了一朵開著的瓊花。

“它是南洲供養的寶物,名為飄渺瓊花,我殺……為了弄到它,可是花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

他嘟囔:“為了奪取瓊花,我還不惜弄了一條靈脈來糊弄,真是累死人吶。”

南洲的靈脈是他用以吸引視線的一個把戲,他真正的目的,其實為的是這朵花。

神器,飄渺瓊花。

只見晏瓊池向前一步,在樹上,摸了摸,摸到了一個微微凹陷下去的樹洞,往裡一摁。

飄渺寶樹感知到了主人的氣息,開始顫唞,發出了樹的哀鳴,整個地宮也一同顫唞,其動靜之大,讓尊古殿外的人都能感知到。

魚闕看著樹枝緩慢回收,樹形漸漸縮短,到最後只剩一個冠。

冠被樹杈聚起,捧到晏瓊池面前。

晏瓊池把花放上去,冠體出現異象,變做了盤龍吐珠束冠,點綴著紅色的絨球,冠上延展長長的翎子,這是神鳥的羽翎。

他隨意的拿起它,戴上,晃了晃腦袋,長長的神翎也跟著晃動,脫下`身上內侍的灰色袍子,披上那件紅色的外袍,束好,隨手挽了個劍花,朝魚闕致敬。

高束馬尾,頭戴冠,翎子向後延展襯得脖頸修長,衣袍翻飛,頗有人世小將軍的得意風華。

魚闕被他逗得微微抿了抿嘴唇。

“怎麼樣?”他轉頭去看她,也笑:“這是魘陰神君戰鎧的飄渺瓊花冠,還不錯吧?”

見她看著自己的劍,又解釋道:“這是我的劍,名為青紫玄魔劍——青乃是水靈根,紫嘛,紫是雷,不過神魂太弱,無法駕馭雷霆,魘陰神君是雙靈根喏。”

魚闕一直想看看他這把劍,今日才終於能上手看看了,只見劍落在她手上的那刻,青光回溯,在她手中嗡鳴,紫電噼啪又被水阻擋。

“我把紫雷封印啦,待到我拿到紫雷時,它才能發揮出原本該屬於它的實力。”

晏瓊池垂下睫毛,摸了摸她手中的劍:“這也是我為什麼,接近風化及的原因,他身上,有我的雷靈根。”

原來如此,可要如何抽出風化及身上的雷靈根?

魚闕點點頭,把劍還給他,說:“冠給你,我只要魔尊元神。”

以魔尊元神做投名狀,是她唯一的機會。

“我也需要魔尊元神,怎麼辦呢?”晏瓊池聽了,作出可憐兮兮的模樣來,道:

“闕兒不是說過,不會讓我死的麼?不把魔尊元神給我,我要怎麼活?”

“……”

知道他想要魔尊元神,魚闕心裡有些為難,只說:“先把魔尊元神拿出來罷,你知道它在哪裡麼?”

單知道魔尊元神被鎮壓在尊古神殿之下,具體方位不詳,搜尋肯定要花費好一段時間。

“就在縹緲寶樹之下,待我將它降服。”

說罷,晏瓊池一手揪住樹樁,輕而易舉地把它拔起來。

縹緲寶樹乃是魘陰神君的法器,具有很強的力量,加之它只認主人,非主人不可移,所以當初把魔尊元神放置是最穩妥的。

畢竟,魘陰神君已經不再存在。

很可惜,晏瓊池活了下來。

他只需要輕輕一提,縹緲寶樹便會響應他的意志,為他讓路。

被飄渺寶樹鎮壓的魔氣爭先恐後的冒出來,晏瓊池一手摁在要擠出來的魔氣裡。

強大的魔氣爆發出無與倫比的風暴,吹得他長髮散亂,衣袍翻飛神翎搖動。

區區碎裂的魔尊元神,也敢在魘陰神君面前造次。

晏瓊池不屑地笑了一聲,手中光芒大作,壓住了魔尊元神。

但見他像是抽取水源一般,將元神拿捏,魔尊元神形成一個漩渦,盤踞在他手上。

他這些年來一直在收集魔尊元神,當然知道怎麼樣才能有效的把它抓住。

“拿到了。”

晏瓊池捧著魔尊的元神,朝魚闕而去。

這裡封存的可是魔尊最主體的部分,不好制服,僅僅幾秒又爆發了巨大脈衝,相當於化神期修士自爆一般的傷害灌輸。

他對她笑笑,但臉上的慘白不可逆轉,還沒走幾步,便雙膝一跪。

“晏瓊池!”

魚闕連忙上去扶他。

“到底是魔尊的元神,真厲害啊。”

晏瓊池開口,血就從其中溢位。

他抬眼哀傷地看著魚闕,說:“啊呀,看來我的肉身已經到達極限了,但要完成我的計劃……還要好久,罷了,看來是不能完成了。”

晏瓊池的身體確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就要不行了,哪怕是吃了保命的丹藥也無法逆轉。

哪怕是拿到魔尊元神,也不能再拖了。

他把魔尊元神放在魚闕手裡:“元神,給你吧,拿著它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闕兒,你煉化了它,它同樣能作為你的力量。”

晏瓊池緩緩開口,並且把自己費盡心思收到的魔尊元神碎片,都交了出來,“只要有足夠的力量,什麼都能辦到,你不是有要完成這樣的心願麼?”

“我……我……”

他又開始咳血,捂住口鼻,肩膀顫動。

魚闕捧著那團黑色糾纏的霧氣,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晏瓊池,不說話。

她分明能感受到,晏瓊池這回真的是強弩之末,再不做點什麼,真的就無力迴天了。

收集這樣多的魔尊元神,到底吃了多少苦頭?

魚闕緩緩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臉頰。

“說什麼傻話,我豈能讓你去死?”

“我說過,你不會有事的。”

*

一陣地動山搖後,死士們看著一臉肅殺且雪白單衣遍佈猩紅的魚闕緩緩出現在黑暗裡。

她手裡捧著一團被收服的黑色霧氣,饒是最普通的凡人都能感知到由它帶來的威懾,死士們紛紛聚攏過來,跟隨著魚闕。

她緩緩走出尊古神殿,神殿外是來賀喜的諸位大臣,他們原本就對本次婚禮不甚滿意,如今一見面無表情的魚闕更是大驚失色,知道她還是原來的她,先前不過是妖道的障眼法罷了!

但魚闕並不在乎螻蟻,她仰頭看了看頂上的晴空萬里,緩緩舉起手裡的東西。

一霎時,原本晴空萬里的突然迅速地被灰雲覆蓋,接著便作黑紅,閃電翻滾其中,天幕似乎被撕裂了一個口子,流雲翻騰,捲動。

此等異象,令在場的人驚異。

同時,遠在萬里之外被修復的九樞塔,毫無徵兆的,在黑雲壓頂之下,碎了。

連同其他八個陣眼。

黑夜降臨,天幕碎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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