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天幕碎裂03】

◎再會,師姐◎

在中洲流傳關於魔洲五百年前動盪傳說裡, 花了很大的篇幅去描寫魔尊座下十二個魔主。這十二個魔主繼承了魔尊的慾望、膽識、智慧和勇氣。

他們率領著魔兵魔獸在人族六洲之上大肆燒殺搶掠,對抗各仙家弟子,也不懼怕法力高深的道君, 一度是為最大威脅。

表現最突出的是為長子見曜和長女月剎,見曜殿下和月剎殿下, 不過後來金光洞棋悟道君設計圍困魔族大軍。

月剎為了保全魔族大軍, 隻身犯險,和道君拼殺三天三夜, 後來兩人一同不知所蹤。

魔主月剎的智慧和實力遠勝自己的兄弟們, 其野心魄力不輸父尊。

魔尊對這個女兒甚是喜愛,她的封地和部下都是最好的, 況且那也是魔尊尚未發家之前的封地。若是月剎敢起兵弒父奪權, 那麼她便是下一任執掌魔洲全境的魔尊。

不過很可惜,她至今下落不明。

魔尊為此女的隕落震怒, 命令剩下的十一個魔主報復人族, 與月剎交好的般叢最是怨恨最是勇猛。

“……”

般叢只看了那瓶子一眼,擺擺手,讓侍女退下,又將目光轉移到魚闕臉上,試圖從上面看出別的什麼表情,沒捕捉到,繼而風輕雲淡地誇獎幾句,又將話題引到別的方面去。

般叢看著她,說:“為什麼裝作不認識我的模樣?我們見過,難道不是?”

“殿下謬讚。”

“……是。”

在這種場合,她並不會主動開口,況且,話語裡能被抓住的破綻太多了。

沉默。

濫殺無辜, 天地不容。

魚闕在妖洲聽說過這位殿下的英勇事蹟,知道此人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加上此前那不知虛實的匆匆一面, 確實不大想和他扯上什麼關係。

事實上在魔尊的元神離開尊古神殿的瞬間,魔洲的魔主們就已經能察覺到了,屬於父尊的——獨一無二的內元。

般叢開口說話,眼睛有意無意地看向不說話的魚闕。

“內元交於我便是,我會代你們交於尊駕。”

“聽下屬來報,妖洲已經取得了屬於父尊神魂之中的內元了?”

霽水真人稱讚她不愧是魚鬥雪那狡猾女人的孩子和該死的雪浪道君之徒,她總是能把任務完成得很好。

般叢的目光輕輕落在魚闕身上,說,“你做得很好,立了大功,是該受到嘉獎的。”

“魔尊尊駕此刻不在魔宮。”

從很久以前,霽水真人便開始和魔洲的人聯絡,她最先聯絡上的人便是般叢一脈,所以是般叢的下屬,總算能從她這裡聽到了幾分尊敬的語氣。

於是霽水真人在左側的椅子上撩袍坐下,魚闕作為她的義女,便是陪侍在一旁。

在流傳下來的故事裡, 般叢為了給長姐報仇, 將所有抓來的仙門弟子盡數凌虐致死,手段極其殘忍,加重了人族和魔族的怨恨,也加速人族反抗的程序。

般叢見了霽水真人,笑,道:“堂主大人,別來無恙,來,坐。”

青瑾?

“做得好。”

魔洲之中危險重重, 若是想去往魔宮面見新任魔尊見曜, 他是絕對不能忽視的阻礙。

霽水真人在般叢面前依舊不卑不亢,像是展示一件有大功德的物件,瞥一眼一旁站著的魚闕,而後微微一笑。

那這樣著急將她喚來做什麼?

霽水真人和般叢這邊的人關係最密切,怕只是兩人合計給自己下的套?

魚闕心中疑惑。

魔尊不在?

身披黃袍的般叢坐在屋內,卷卷的長髮披散在肩上,長手長腳地倚在軟椅說,姿態慵懶,雖然表情閒適,但壓迫感比在矢海之牢裡見到的更甚百倍。

門開瞬間, 魚闕那雙極黑的眼睛順從地垂下,和那人對視不過一秒。

魚闕冷淡地回應。

“是,都是這孩子的功勞。”

魚闕裝死魚,並不說話。

他想了想,說:“既然是你為我們找到了父尊的元神,那麼,我該引薦你去魔宮面見新的魔尊,也就是我的兄長,見曜魔尊。”

兩人簡單地問答後,般叢便提出要單獨和魚闕說話。

一旁的魚闕也是第一次得知霽水真人的本名。瑾,美德是也,還有這個青這個姓……她記得琚師姐琚瀲好像就是出自青州……霽水真人原本也是東洲人士麼?

帶霽水真人離去後,屋裡的侍女去一併退下,一時之間,屋內只剩兩人,門在身後重重關上,風被灌進來,吹得人衣衫獵獵。

若是真的如此忠誠便好了。

霽水真人見了般叢,行禮,恭順道:

“伏魍堂堂主青瑾偕同座下干將孟闕,拜見四殿下。”

魚闕聽話地將裝著那團黑霧的瓶子拿出來,向前一步呈上,侍女上前接過,遞到般叢跟前請他過目。

魚闕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緊了緊,但隨後又聽得他說:“不過嘛,現在天師封印已開,是該讓仙門之人看看,魔洲被封印五百年到底積攢了多少憤怒,你來時也瞧見了吧,魔洲子民正是待戰熱情高漲的時刻。”

自魚闕投靠妖洲後,她便是妖洲鷹犬,殺伐果斷。

霽水真人不推辭,起身出去,但還是奇怪地看一眼一旁乖巧站著的魚闕。

“抬起頭來。”

般叢用一種紈絝調戲良家女子的語氣說話。

魚闕這才抬眼看他。

那雙赤紅的眼睛猶如看著獵物的獸瞳,帶著洞穿她心思的玩弄和不屑,彷彿早已經知曉她到底為什麼而來。

“不必偽裝,你拜入妖洲的意圖就算妖洲的人不懂,未必能瞞得過我。”

般叢懶洋洋地說:“上次我就明確地告訴過你,魚鬥雪和魚鬥繁的屍身在我們手上吧?魔洲有一種術法,可以抽取人臨死前的記憶……”

魚闕頭皮一緊,袖子下的手也攥了起來。

能抽取人臨死之前的記憶?

那麼,他們抽取了魚鬥繁的記憶,看到了什麼?知道了什麼?

般叢看她雖沒有表情,但眼底轉瞬即逝的神色出賣了她,以為她是心虛,於是開懷大笑兩聲,拍了拍榻上的空處,說:

“記起來了?不必心焦,來,坐。”

魚闕不言語,走到他身邊的一把交椅上,坐下,冷淡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她是隻服從命令的下屬,一隻無意志的忠誠鷹犬。

“哈哈,魚鬥雪之子真是恭順又叛逆。”

見她如此乖巧拘謹地走過來,坐在椅子上,並不如他所願,般叢不生氣,又笑:

“我原以為她的孩子也會跟她的性格一般,雖然討厭得很,但總有許多人喜歡,而不是像你這樣板著臭臉……仔細看看,你真是像那個女人。”

“是了,看你這副模樣,倒是叫我想起來很多往事……你已經知道魔洲的人燒了魚氏的晝雲莊麼?那個時候你年歲不大吧?如何,現在是什麼心情。”

“魚鬥雪這女人身上的諸多隱秘,你話,我可以告訴你。”

他說起魚鬥雪時語氣總是帶著微妙,像是在懷念什麼,說著討厭,但又不很討厭,甚至因為說起她的緣故,連壓迫的威壓都散去了幾分。

魚闕對阿孃的往事所知並不多,在晏氏那段日子乃至逃出去逃到草臺峰那些年歲裡,她對阿孃魚鬥雪的往事不大知曉。

她的人生,她過往如何,結交了什麼朋友,結了什麼仇怨,都不知曉。

鉤夫人和霽水真人以及大多數曾經結識過她的人評價似乎都有點又愛又恨的感覺,但他們從來不說阿孃到底做了什麼事。

她微微側過臉,依然垂著眉,聽他說下去。

“怎麼,你感興趣?”

“……”

“看來是的。”

般叢不用她回答,也不吝嗇,隨口說道:“魚鬥雪曾經越過天師封印,到達了魔洲,不知道用了什麼計謀,假意偶遇了我的兄長,也就是魔尊,兩個人就如同故事發展的那樣——相愛了,我那個兄長是真的喜歡她,至於你娘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不知道。”

“這個女人很有本事,她哄騙見曜,騙得團團轉……若是她真心真意,說不定,你的爹爹,便是我的兄長,你也就是我的侄兒了!”

侄兒?

魚闕對於這個身份很不滿意。

誰要成為魔族的孩子,成為他的侄兒?

“不過,你大概不會是他的孩子。”

般叢又自顧自地說:“魚鬥雪那種人,會甘心為男人生下孩子麼?絕無可能……所以,你也不是從她肚子裡鑽出來的,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的視線陡然犀利起來。

魚闕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麼,心下暗自思忖,霽水真人知道的事情不少,比如知道她此前是活人死相的命格……如今她的肉身魂魄完整,命格也被改寫,般叢已經從表面看不出什麼端倪……若是他們提取了魚鬥翻死前的記憶,那麼,他們是否見過她異化的面目?

她警惕起來,說:

“殿下說笑,世上有陰便有陽,從未聽說過有人不是從母親的腹中誕生的。”

“嗤,你是真的不知曉還是故意裝作不懂呢?”般叢倚在榻上,看她,有些輕蔑:”凡人自然如此,可你我不是凡人,當然知道天下術法眾多,總能有辦法憑空將人從虛無之中生出來……別小看了魚鬥雪,這女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

魚闕依然不說話,只是將睫毛壓低了些,再作恭順繼續嘴硬:“殿下說的這些,鄙下概不知曉,鄙下名為孟闕,

“這樣。行了,無關緊要的就說到這裡吧。”

見她不為所動,般叢換了語氣,“魚鬥雪之子,我知道你是為什麼而來。”

“……”

他知道她是為什麼而來?

“你想接近魔尊。”

般叢從坐著的榻上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彎腰,那雙赤紅的眼睛湊得更近,他的瞳孔裡帶著隱約的花紋,叫人忍不住盯著他的眼看。

魚闕被迫和他對視,他不給人迴避的機會,猶如獵手不放過即將到手的獵物,倒是叫人心下莫名生出懼意來。

在這樣的對峙裡,魚闕心想,他認出她是魚鬥雪的女兒,那麼也一定會想辦法挖掘她的訊息,加之魔洲能夠提取人死前記憶的術法……魚鬥繁臨死前,在想什麼?阿孃臨死前又在想什麼?

況且,那個東西——那個有著阿孃的臉魚鬥繁身體的東西,一定不是幻覺,可又是誰派它來的呢?

“是想刺殺魔尊麼?”

般叢又見她沉思,突然說到。

在這樣尷尬姿勢裡都能陷入沉思魚闕愣住,冷冰冰的面容雖然沒什麼變化,但睫毛輕輕顫動,出賣了她。

“我說對了麼?”

“……殿下說笑,鄙下萬萬不敢。”

“那你說,你叛變仙門,執意投靠妖洲以便進入我魔洲,為的是什麼?總不能是覺得做魔修前途大好吧?”

“人各有志,殿下,心之所向。”

“說這話太假大空,魚鬥雪之子,你學撒謊沒有你阿孃純熟,可得好好學學。”

般叢聳聳肩,也原諒她撒謊,“你心之所向?向什麼?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誠然我們魔修都是凶煞的惡徒,做事不需要理由,他們無非就是靠著慾望驅動咯,但你不同,你的理由是什麼?我除了猜想你是奔著魔尊來的,想不到別的動機。”

是啊,很好猜的。

她阿孃可是落到了魔洲的魔尊手裡,這個瘋丫頭怎麼可能不是衝著魔尊而去的?

難不成還是想驗證魔尊見曜到底是不是她爹?

沒可能。

“殿下到底想說什麼?”

看他這個輕鬆的表情,一點也不訝異,似乎還有點幸災樂禍,魚闕意識到此人可能並不是魔尊的忠實的擁躉。

“我想說——我可以幫你。”

真是奇了怪了。

般叢並不贊同見曜繼任魔尊麼?

也是,對於權力的角逐,在哪裡都一樣,生殺予奪,迷人的毒藥。

“別露出這種表情,你們人族不也痴迷對權力的追求麼?況且弱肉強食,並不會因為什麼而改變,成為統領魔洲的魔尊很好,父尊的內元,我也能融合。”

般叢說:“當然,如果魔尊乃是由我的長姐月剎繼承會更好,她可不像見曜那般愚蠢,我不會反對她成為魔尊,倘若是她,魔洲斷然不會到如今才向人族發動戰爭。”

“我需要有人接近他,然後下手殺了他。”般叢輕飄飄地說話,“你長著和那女人幾乎一樣的臉,或許由你來最合適。”

魚闕明瞭。

她大概猜出了般叢的意思。

般叢不滿意被女人欺騙從而導致魔洲被封印整整五百年的見曜,他和長姐月剎都關係很好,也為長姐隕落而難過,若是月剎繼承大統,總不至於難堪到這種地步,他也不會反對。

既然長姐隕落,那麼,他也未必不適合做這個魔尊。

傳說裡,十三魔主兄友弟恭,團結友愛,今日看來,並非如此。

魚闕想到了……那個遭受了兄長欺凌的魔族少年,難道受的就是這種傢伙的欺辱麼?

他們成日的毆打少年取樂,最後將他扔下湮魔井,最後也並未有人在意,因為他弱小,不會有人在乎。

“殿下。”

魚闕總算是有點表態,她從恭順到有些木訥的姿態裡脫身,但還是謹慎道:“不知殿下究竟何意?竟如此揣測我?”

般叢嗤笑一聲,捻起她的一縷長髮。

“你毫無徵兆地回到妖洲來,可此前,你可是正道仙家弟子,因何故反叛?”

般叢這傢伙從方才起就一直在觀察她,話很多,從這種看似漫不經心的問答裡套她的話,他非要她承認。

“你要刺殺魔尊,我沒有意見,要合作麼?魚鬥雪之子?”般叢見她無動於衷,繼續誘導:“當時父尊隕落,魔洲全境實際控制在見曜手中,是他要放火燒晝雲莊、殺你親孃的,可不關我事……如今你回來尋仇,你要殺他我也要殺他,既然你我目標一致,何不聯手?”

魚闕確實是奔著要殺魔尊的目的回到塗山的,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麼,與之結盟是在好不過的了。

不過,這位魔洲的魔主,真的能相信麼?

在等待魚闕回話期間,一段黑色的玉簡自顧地跳出來,般叢隨手點開,又道:“也罷,既然你拜在伏魍堂堂主座下,那麼有的是時間考慮。”

玉簡裡不知道是什麼內容,讓原本打算循循善誘的般叢收了玩心,面色也嚴肅了很多。

魔洲的戰報在催促他了。

“我還有事情處理,”他散了玉簡,嘆氣,鬆了魚闕的頭髮,站起來,“你若是考慮好了,儘管來此處找我便是。”

如今局面動盪,作為魔主,般叢自然沒法閒暇太久,撂下這句話以後,便有魔侍進來為他整裝。

魚闕看著般叢試圖動搖自己又打算風輕雲淡的離去,沒有回答他的提議,反倒是在他即將跨步離開此處時,開口問了一句:

“魚鬥繁死之前,在想什麼?”

“一個小姑娘。”

般叢的腳步頓了頓,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想了想,說,“跟你長得挺像,但不一樣,她要比你活潑得多,我想,你們總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她比起你,更像是魚鬥雪的孩子呢……等等,魚鬥雪到底幾個孩子?”般叢犯難似的嘀咕兩句,但並未停留,跟著隨從離去。

坐在原地的魚闕,眉漸漸鬆了。

魚珠。

魚鬥繁臨死前,想到的居然是魚珠?

他不訝異魚闕表現的異化,也不悔恨全族供養的畸形幼龍,甚至也沒有想他執著愛慕了許久的姐姐。

他臨死前只想到了那個嬌縱活潑的女孩兒。

那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他眼睜睜看著別人拖走了她,將她推進送命的祭臺。

原來是這樣啊。

魚闕從堂中出來,便見霽水真人等在門外,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你和四殿下相識。”

不是疑問,霽水真人從和般叢談話時捕捉到的眼神明白了什麼,很平淡地說,“魚鬥雪之子確實與常人不一般。不過天師封印猶如天塹,你們又是怎麼見過的呢?”

“母親說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與殿下打照面,此前不曾認識。”

“哦,這樣麼?”

“是。”

“殿下同你說了什麼?”

“……”

知道魚闕看似老實實則這副面孔之下有別的,霽水真人也不追究,一甩拂塵,轉身道:“你方才也知道了吧,魔尊現下不便召見你。”

霽水真人對面見魔尊的興趣不大。

“是。”

“那麼,且隨貧道去一趟中洲好了,你還有事情要做。”

“是。”

魚闕非常恭順:“不知道母親去往中洲,有何事要辦?”

“你師尊霸佔貧道最重要的東西,是時候該還了——”霽水真人說,“他若是肯交出來還好,若是不給,貧道要你殺了他,不必擔心,越碎稚雖是小圓滿境界,但並不是不可擊敗,你記住,尚且是天人都有軟肋。”

要去和師尊對峙?

霽水真人見她眉間微微一皺,輕笑兩聲:“別怕,把師尊殺死,便證明你依舊超越了他,自古以來人皆以仁義道德自縛,豈不知自己也被困住了手腳,斬斷師長這一絕對權威,你便有了更大的勇氣。”

霽水真人和越碎稚有大仇怨,這份仇怨必須是要報的。

魚闕知道兩人是有不可化解的矛盾。

據說當年尚且在玉金山時,越碎稚奪去了年輕新人的機緣,這份機緣對於尚且不是這個面貌的霽水真人來說非常重要。

按下這些不論,她還知道,霽水真人最珍愛的妹妹與他結合,兩人誕下了一女,名為白意蟬,是她的大師姐……雖然霽水真人沒有說他曾經和阿孃有什麼來往,但白意蟬受傷昏迷瀕死,越碎稚應該也是想來向阿孃她求一個逆轉之法。

越碎稚為了他這個孩子,不肯羽化登仙,徘徊在人世。

這些前塵往事,若不是拜在霽水真人門下,她還真的無處探聽。

不過到底,兩人交易了什麼呢?

魚闕一點眉目也沒有,霽水真人不說,晏瓊池這傢伙可能知道,但以他那個遮遮掩掩毫不打算叫她知道,問不出來。

“怎麼,不敢?”霽水真人見她沉思,出聲。

“不是。”

魚闕說,“母親說得不錯。”

“那麼,走吧,好孩子。”

魚闕應聲,抬腿跟了上去。

車輦再次啟程,掉轉頭離了魔洲,朝向萬里之外的中洲而去。

*

車輦隱在烏雲之中且速度極快,進入仙林宮玉柱山的範圍內並未別攔截下來,仙林宮乃是醫修學府,坐鎮在仙林宮諸峰的道君們皆出山抵抗來勢洶洶的魔族。

留守在草臺峰的大能自然少了許多。

但車輦走至一半不走了,霽水真人道:“你師尊現也不在仙林宮,貧道在此等你。”

她沒有能感知到越碎稚的下落。

“母親要我去做什麼?”

魚闕心裡已經猜到不好,如今天師封印已破,各峰的峰主必然要去,現在留守草臺峰的是誰呢?

是她曾經重傷昏迷的師兄師姐。

不知道楚洛笙和追螢兩人情況如何。

“你師尊座下,不是還藏著一縷魔息麼?”

霽水真人看她,道:“你去把它奪來,補全魔尊元神,想必殿下會更高興。”

追螢為救楚落笙,單槍匹馬找到霽水真人,因此捱了她的計謀,霽水真人知道她身上藏著魔尊一縷魔息的隱秘,將她拘住抽魂。

但魔息已成追螢的精元,不把她的生命力抽乾,是拿不到魔息的。

追螢沒死成,並非是霽水真人手下留情。

魚闕當然不會忘記自己和霽水真人還有這一層的恩怨在。

霽水真人看出她的不忍,道:“有這縷魔息在,魔尊會更加相信你,你若是不動手,也遲早有人會動手,貧道念在你們手足情深,由你去奪取。”

“魚闕,你可不要心軟。”

*

草臺峰。

追螢的傷勢好了大半,她的神魂並未被完全抽去,加上師尊為她療養,這段時間終於醒了過來。

仙林宮弟子紛紛出關救世,她因為身體原因,只得留在草臺峰上,座下弟子隨她一同調配傷藥,屆時會送到前線去。

她心中擔憂著天下亂象,擔憂著不知去向的魚闕,今日更是煩悶,丹爐裡煉製的丹藥屢屢失敗。

追螢嘆氣,正要收拾,忽然聽得弟子驚呼有黑氣現身,心想怎麼可能,草臺峰有師尊設下的禁制,不應該有魔族入侵。

但她看見了一團黑霧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未等定神,只見黑氣散去,許久未曾見到的魚闕一身魔修打扮出現其中,面容冷漠,手裡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

“魚……”

第一個音節才吐出來,劍的鋒芒便把她的話逼回去,像是不容得她再提起任何關於自己的一切。

兩人就這麼對望,相顧無言。

“你變成這樣,我真失望……如今,你回到草臺峰,是要做什麼?草臺峰,不允許魔修猖狂。”

追螢喃喃自語,而後一把抽出自己的蛇骨鞭,泛著瑩白光澤的骨鞭打在青石地磚上。

雖然不知已然成為魔修的魚闕突然出現在草臺峰所謂何事,但她絕不能容忍魔修來到草臺峰,也不能容許魚闕變成這個模樣!

但她此前身受重傷,又怎麼會是魔修魚闕的對手?

魚闕拿著銜尾劍把她逼近了殿中內室,把想來支援的弟子一律被關在門外。

昔日一隻手能制住她的師姐已經完全不能轄制她了。

追螢看著她,昔日這個總是沉默寡言在廊下幫她搗藥煉丹的師妹長大了很多,在不能相見的時日裡,她長高了,臉也不似此前那樣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幼嫩。

在追螢看來是幼嫩的,她就覺得魚闕是和慘兮兮的小姑娘,和雨中溼漉漉的模樣沒有什麼不同,如今不一樣啦,小姑娘總是會長大的,她變得如此冷漠決絕,眉眼之中沒有一點對過去的留念,甚至拿劍指著她,也並無一分不忍。

“魚闕,你這些日子做什麼去了…….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追螢知道不能對魔修心軟,她此前多恨魔修此時就多心痛魚闕變成這個模樣。

怎麼會呢?

總是呆呆的師妹,怎麼會變成這副面目?

在她受傷的這段日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追螢抬手擋住她的進攻,在被劍氣壓彎的燭火之中,幾乎裹在黑暗裡的魚闕比往常更有壓迫感。

“難道你忘記了,我領你上山拜入師門時,說過的話麼?你在寂天道師祖面前的誓言……你都忘記了麼?為什麼要和魔族混跡一起?”追螢白著臉,咬牙頂住了魚闕的一擊。

“與你無關。”

追螢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

與你無關?真的麼?

“是麼……今天,你為何而來?”追螢看著她,問:“你為何而來?魚闕?”

“……”

不打算和師姐解釋的魚闕很輕鬆地擊碎了防禦,摁著追螢,將她逼至供養命燈的道殿內。

草臺峰所有的弟子都在此處留下一盞命燈,其中,殿中的花神座下開著五朵蓮花一般的燈盞,除了一盞已經寂滅,其餘的燈火尚存。

虛弱的追螢一看魚闕進入供養道殿,以為她要拔出草臺峰所有弟子的命燈,還打算反抗魚闕,可她現在哪裡是魚闕的對手,很快又被制服,雙手背後推倒在供桌至上,

魚闕手中出現了朦朧的黑霧,她把手摁在追螢的後頸上。後頸是追螢的最大的命門。

霽水真人說,若是想取蛇妖精魄,需以後頸命門入手,越碎稚在她身上設下的術法為追螢護住命門,所以讓她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追螢喘著氣歪著頭看魚闕,也知道了她想做什麼,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再不關心了。

她從還是一條小蛇的時候,就預見過自己的命運,註定是要被人殺死奪走供養著魔尊一濾元神的神魂的命運。

她努力精進修為,就是為了能對抗這該死的命運……世間本不該有所謂命運,不是麼?

“你可以殺了我。”追螢說,“供養道殿的命燈,你不要動,草臺峰的弟子是無辜的。”

“我不會滅去這些命燈。”

“是麼……”

追螢掙扎不得,於是不再看她,把目光收回來,看向花神雕像,她感受到了說:“魚闕,你若是執意如此,那麼,就回不去了啊。”

“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

魚闕低下頭看她,說:“或許你說得對,我的心魔和執念太重,我和你們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知遇之恩,來世再報吧,多謝。”

“再會了,師姐。”

原本跟在追螢身側搗藥的徒弟眼見變成魔修的師叔把師父劫走了,也顧不得害怕,提著劍追趕到供養殿,見兩人僵持,打算給準備要殺死師父的師叔敲一個悶棍。

但根本靠近不了她,被摔在牆上。

魚闕不曾回頭,也沒有取他性命。

“師叔……”

小弟子眼睜睜地看著昔日那麼要好的師叔對著師父痛下毒手,他摔倒在地上,想爬過去救阻止卻動彈不得。

皮肉被刺穿、骨裂的聲音隱在圍聚的燭火之中,竟然像是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響,很快又歸於寂靜。

在搖曳的燭火之下,追螢的命燈,跳動幾下,噗嗤滅了。

連同一旁微弱得幾近淹沒的燈火——楚洛笙的燈火一併熄滅。

得逞的魚闕看著手裡浮動著的蛇形,微微斂眉,而後手合攏,迸射的水箭打去了排行第四的那盞燈的燭火,繼而堅定地離去,再不看身後場景一眼。

供養在道殿裡的五盞燈,竟然一夜之間滅去了四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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