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019

翌日清晨。

半宿醉的江聆從睡夢中醒過來, 整個人像被榨乾了一樣,臉色死白如紙, 骨肉酥軟沒力,精神空洞,雙眼浮腫。

她慢慢地像拉扯發條壞掉的布偶一樣拉扯自己的身體坐起來,靠在枕頭上,垂低頭顱,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 然後緩慢地摸了幾下,給自己醒神。

房間裡面窗簾沒開,光線暗暗的。

身旁的人早已經不在。

江聆讓自己清醒了一陣, 而後下床往浴室裡走。

江聆對海鮮其實有一點過敏。

但因為小時候家裡窮, 一直吃不起海鮮, 長大後才知道自己是海鮮過敏的體質。

昨晚上和付楚媚聚餐,她殘存的記憶裡, 自己窮了太久沒捨得吃頓好的,昨晚上嘴饞, 就在付楚媚叫的一盤白灼蝦裡夾了兩個解癮。

再加上酒精疊了一層隱形buff。

傅妄:“明天晚上。”

江聆:“嗯。”

他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對她說:“本來想帶你出去玩一下,現在看來今天是出不了門了。”

江聆說:“嗯。”

傅妄已經把藍白色的藥盒放在了她的手腕邊上。

傅妄說完,出了房間。

她怕是忘記了自己此刻的尊容有多慘烈,還妄圖用美色跟他撒嬌。

江聆想用內線電話問小艾拿點治過敏的藥。她站在立櫃邊上,撥著號碼。

江聆:“你什麼時候走?”

從那以後,傅妄再沒讓她碰過一點兒海鮮。

嘆息後,她簡簡單單洗了臉, 刷了牙。紅腫的眼皮還是依舊紅腫。

江聆感覺很後悔。

一陣腳步聲隨之傳過來,從她的臥室門口,到她身旁。

後來她才跟他透露自己對海鮮過敏。

江聆慢條斯理地拆開藥盒,合著溫水送服了兩顆藥。

江聆想出門,與他打商量:“我們可以去室內玩,比如ktv,電影院,或者遊戲廳。”

真、不該嘴饞吃海鮮的。

他修長玉白的指節放在藥盒上,磕了兩下,溫聲敦促她。

她一般不過敏,一過敏至少好幾天才能消下去。

江聆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豬頭臉,一時無言,“……”

江聆也沒解釋什麼,抿唇垂眼,坐在傅妄的身邊,佯裝無事地吃早餐。

脖子上起紅斑的地方癢得不行,江聆忍不住抓了幾下,緋紅很快蔓延開。

她說的這些地方,傅妄早八百年沒去過了。她還當他是個窮小子,約會挑人均消費五十塊的娛樂場所,有點好笑。

小艾幫她拉開餐桌椅子時,瞥到她的腫臉,管理不住表情地呆怔了幾秒。

面板著了風,過敏只會更嚴重。

江聆差點忘記,傅妄知道她對海鮮過敏,連症狀也一清二楚。

江聆:“……”

昨天夜裡還沒發作起來, 今天早上起床一照鏡子,江聆的眼睛腫得像兩個爛桃,脖頸上還起一小片紅痕。

他一手插著口袋,身上一件白襯衫,人又高又瘦,清俊乾淨,在這樣清爽的早晨,看著很讓人賞心悅目。

傅妄輕描淡寫把她所有主意推翻回去,語氣裡的強勢不容置疑,“別想了,吃完飯回去休息。”

江聆的食指在桌面上像毛毛蟲一樣爬到他的手旁,指尖摸進他的指縫裡,語調柔柔,“可是我想跟你約會,傅妄。”

以前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去吃過一次海鮮大餐。江聆想著吃幾口也沒事,就沒告訴傅妄自己有海鮮過敏症。結果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起來,臉全腫了,脖子上都是紅斑,傅妄還以為她食物中毒,嚇得趕緊請了假,要打車送她去醫院。

她不以為意,走到衣櫃邊,想起今天傅妄身上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裝褲,她從櫃子裡拿了一條吊帶雪紡白裙,和一件霧靄藍的襯衫配成一套,清爽溫柔,和他身上的衣服色系也搭得起來。

正好還是傅妄在家的這幾天,她要頂著這張腫臉和他周旋, 這是什麼蠱兮釣人盤變滑稽喜劇戲碼。

傅妄:“吃完換衣服,下樓吃早飯。”

換好衣服,江聆走下樓。

傅妄:“我怎麼知道?一大早醒過來,一張豬頭臉對著我。”

撥號撥到一半,江聆眯著腫眼,慢慢扭過頭。

原諒江聆臃腫到眯縫的眼睛看不清他出挑的俊臉,她瞅著藥盒的方向,不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不用打了,藥給你拿過來了。”

“還沒吃早飯,現在先把藥吃了。”

傅妄都不願意看她壯烈的腫臉,眼珠子往她那邊一轉,就扭了回去。

江聆摸他手背上的青筋,一圈圈打轉,“你明天就要走了,好歹滿足一下我。”

傅妄給她摸得心中麻癢,無可奈何。

他在腦袋裡飛快搜尋可以在室內遊玩,而且人少的場所,想了好一陣,“你先把飯吃完。”

江聆當他是同意了,嗯了聲,安靜地把盤子裡剩下的東西都吃完了。

她看上去是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出去約會。

傅妄瞥了一眼光亮的白瓷盤,再看看她臉上若有似無的愉悅。

他彎了下唇,無語。

————

傅妄帶她去了還未建好的海灣遊樂園。她不能見風,所以他沒讓她在外面亂逛,只讓她待在遊樂園的中心摩天大樓裡。

這裡原來是一片落後的小漁村,現在被政府收歸,然後又包給地產公司開發,打算建造出一座大型的陸地海上兩棲遊樂園。

十九樓的觀景房內,透明的落地玻璃能把一整座正在成型中的遊樂園收盡眼底。

摩天輪,游泳池,水上過山車,高空彈跳,旋轉木馬。從她俯視的視角看去,一個個小小的精緻的建築分佈均勻地放置在土地上,像一座還沒染上顏色的玩具城堡。

江聆坐在窗邊的飄窗上。她一向不懼高,所以盯得很入神,漫不經心地問,“這座遊樂園是你的嗎?”

傅妄答:“嗯。”

江聆:“修好了的話,我可以不買門票,第一個去玩嗎?”

“如果我還在你身邊的話。”

這裡要全部完工,少說還要一年左右的時間。將來的事,誰能說得好。

“到時候再說吧。”

傅妄反應疏冷,漫不經心地應她。

江聆撐著下巴,視野中,比她矮了一小截的摩天輪慢慢啟動,淡藍色的乘客艙像一粒粒雨滴子掛在樹枝上,搖搖欲墜。

似乎是底下的工作人員正在測試摩天輪的轉速。

“傅妄,我想去坐一下。”

“我們上次坐摩天輪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江聆情不自禁地喃喃。

聽到她說第一句時,傅妄本想一口回絕。

她說出第二句後,回絕的話卻卡在了喉管裡面,說不出口。

十年前。

江聆和傅妄才認識不久。她是在地鐵站邊發傳單的天使女孩,傅妄是在高樓裡替人幹活的普通員工。

說一見鍾情太過老套,他們最初的感情應該是惺惺相惜。

他接過她遞來的傳單。

江聆小小的手凍得僵紅。

眼前的女孩兒看上去還沒成年,傅妄多要了幾張傳單,想讓她快點下班,免受寒風和雪意的侵襲。

他坐在地鐵站旁邊的咖啡店裡,看著她好不容易發完了一摞傳單,可老闆又給了她厚厚一摞。

傅妄把手放到嘴前重重地哈了一口氣,眼睛直勾勾看著她身上單薄的衣料,凍紅的眼睛和耳梢。

“我幫你發吧,反正我閒著沒事幹。”

“啊…不用了。”

“沒關係的。”

“對了,你在哪裡上學,今天是星期三,高中應該要上晚自習吧。”

“我沒上學了,家裡需要錢。”

“啊……那還挺巧的。”

“嗯?”

“我也是,跟你一樣。”

第一次和她交談。

第一次送她回家。

第一次等她下班。

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年紀,還有故鄉。

第一次約會去老舊的遊樂場坐摩天輪。

他們縮在那個小小的,滿是鐵鏽和機油味的窄小空間裡。

傅妄鼓起勇氣吻了江聆。這是她的初吻,也是傅妄的。

他緊張得手在發抖,抱她時,全身都在打顫。江聆臉很紅,卻嘴硬地笑他是膽小鬼。

那一年。

江聆十七,他滿十九。

在遠離故鄉的魔都,在同齡人都在學校和家人的庇護下享受青春洋溢的幸福生活時。

他們只有眼前的貧瘠,家人的壓迫,日復一日沒有盡頭的埋頭工作與苦熬。

殘酷的成長漸漸蠶食他們過於年少的身體和精神,變得麻木,筋疲力盡,喪失鬥志。

好在那段最貧窮無助的時光,他們有深夜裡能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彼此。

比起分手前一年的爭吵,自私,背叛,矛盾,不合。

十年前那段時光,對於傅妄而言,是他不願輕易碰觸的,心中的聖域。

江聆竟然還記得那個時間點發生的事嗎?

咖啡杯裡的奶沫一點點悄無聲息地融化,已經無法再認出曾經的雪花圖案。

傅妄說,“晚上吧,晚上有燈。”

江聆笑眯眯地:“好,那就等天黑再坐。”

————

夜黑後的遊樂園,本應該是漆黑一片,因為有傅妄這個大老闆在,所以給開了特權,樂園所有的路燈都亮著,遊樂設施也在不停歇運轉中。

行走在滿是璀璨燈火和音樂的海港遊樂園,就像誤入了電影中的夢幻仙境。

看到慢慢走來的兩人,摩天輪底下的小木屋中,一個身著紅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從窗戶裡面探出頭,笑嘻嘻地,“傅先生好。”

看他一臉清澈青澀的笑容,江聆不禁感嘆,年輕人就是不一樣,突然加夜班還能這麼高興。

這位工作人員給他們細心熱情地講了一下坐摩天輪需要注意的幾條事項。

進入摩天輪的乘客艙,在懸空的艙底和高度平行的地面之間,有一條一掌寬空隙的縫。江聆跨過去時,下意識地牽住了傅妄的手。

進到裡面後,兩人順勢坐了下來,靠著半是遮擋半是透明的艙壁。

安靜了幾秒。

江聆低下頭。

傅妄順著她停頓的目光也垂下眸,看了看他們很自然地交握在一起的手。

明明親吻與性關係比牽手能達到的親密性要大無數倍。

但此刻這過於純情的,充滿回憶的肢體接觸仍然讓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江聆不著痕跡地想試著把手往回抽。

傅妄握緊了她的手。

眼看抽不出來,江聆不再動彈,側過臉往外面看,“欸,我們以前坐的摩天輪是不是已經拆了?”

“三年前就拆了。”傅妄答。

江聆:“現在那邊什麼樣啊,我好久沒去過了。”

摩天輪拆了,那座小小的遊樂園也不復存在,江聆刷港城的社會新聞才知道這些。她很遺憾沒有早些知道,不然她一定會趕在拆遷之前,再去逛一逛那座遊樂園,最後坐一次摩天輪。

傅妄:“改成了一片商業街。”

摩天輪不夠高,怎麼望也望不到松江區那座舊遊樂園拆掉後,新商業街的位置。

江聆慢慢轉回頭,頗為遺憾,“也是,那個地方太偏了,去玩的人少,它賺不到錢就只能關停了。”

“商業性功利社會就是這麼無情,沒法盈利的東西很難生存下來。”

昏暗中,傅妄的手握她握得她有點兒痛。

江聆知道他在想什麼。

舊的遊樂園就像曾經的傅妄,他微薄的薪資,貧瘠的學歷讓他無法獲得功利社會的肯定,就只能接受被拋棄的命運安排。

他能接受以利益至上來給人劃分優劣的現實對他的審判。但他永遠接受不了,江聆這個活生生的人,也會對他那麼冰冷無情,像扔掉一塊沒有價值的廢物一樣扔掉他。

江聆抿著唇,把他的手也握得很緊,她故意提到了這些,又將話頭引到這裡,只為這壓抑了幾年的恨意與愧疚做一個總結,

“傅妄,五年了,我跟你道歉。”

“你可以不原諒我,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對不起。”

“現在,掌握主動權的人變成了你。”

“你也可以隨時拋棄我。”

”反正,你也沒那麼喜歡我不是嗎,怨恨發洩完了,我就該滾了。

傅妄一言不發,手掌扣著她的後腦吻了下去,把江聆鄭重其事的道歉,與她的自說自話淹沒在溼熱的唇齒之中。

他吻得很大力,像是要極力證明自己對她確實厭惡至極,只是慾望和不甘構成了他對她的執念。

等到了時候,他一定能毫不留情地扔掉她,就像她曾經扔掉自己一樣。

舌尖越探越深,他在她的唇瓣上止不住地含咬,漸漸剎不了車。

江聆被他帶著,陷入其中。

十指交扣,金屬的戒指咯得她面板與指節生疼。

摩天輪快下來時,江聆才拉開了他。

出了艙門,江聆衣衫凌亂,頭髮也亂亂的。

兩個人都沒有講話。他握著她的手大步流星往遊樂園外走,上車後,他們依舊沒有一句對話。

直到車輛抵達莊園,回到家裡,關上房間大門。

方才壓制的慾望就像一粒火星落進了野草連天的野地裡,一瞬間,滔天的大火熊熊燃燒。

傅妄掐著她的脖子按在床上,把她的吊帶扯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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