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09

睡過一夜,船靠了岸。

江聆趴在船尾的圍欄上,看著人流幾乎走完了,才慢悠悠地走下船板。

頭頂無高樓大廈遮擋的海邊日光尤其明媚刺眼,打在開闊的碼頭廣場上,把地面染成一片晃白的淡銀色。

港岸的風吹得也盛,江聆拖著燒了兩個晚上終於退燒的身體,腳步踩上地面那一刻,像踩在了雲上。

漂浮,沒有真實感。

廣場上,停了許多來接駁的豪車,車門兩旁多還站著特地來迎的管家或是保鏢。

一個個都是被人捧在雲端的寶貝疙瘩。

江聆與他們的世界相距太遠,她躲在靠碼頭最偏一間的藍色集裝箱的陰影下,握著手機,叫計程車。

請了兩天半的假,她今天中午還要去酒店上班。

而且,這周為了補請假缺的工作時長,經理和她說要一口氣上到下週五才能休息,中間沒有雙休日。

江聆本打算上班前再換工作服,就被他看見了。

江聆看著付楚媚急求認可的臉,無奈抿唇。

天花板一角的風扇不要命地轉,小小的扇葉一圈圈散開酷暑的悶熱。

江聆叫完計程車,深深嘆了一口氣,眼神空空地望著海平面一線,頗感得不償失。

“嗯,那隨你高興吧。”

她和付楚媚說到底是同事,關係畢竟沒那麼親,既然她自己高興,男女私事方面,江聆也無權再多幹涉。

一個廚房區的工作人員經過,順其自然往開著門的工作間裡瞥看了一眼,不知是看到了誰的身影,他立馬又從門的另一側牆裡倒退幾步,走了回來。

江聆微微一怔,想起自己瞞著同事上了遊輪,她語句斷續,“嗯…著了涼,有點感冒。”

胸大無腦的付楚媚跟他玩,真的不會出事嗎?

江聆對此不太放心,剛才還想著別多管閒事,情人而已,各取所需。

這個名字,她似乎有點兒耳熟。

正聊著,同一時刻。

此時,她卻想開口再勸勸付楚媚,至少保持理智保護好自己。

吳斐回,港城第一世家吳世龍的兒子,吳捧月的親哥哥,早年曾在美國留學,二十三歲回國後繼承他父親的衣缽繼續做地產生意,同時也是經營娛樂行業的大佬。

在她模糊的印象裡,吳斐回遠遠算不上精緻俊朗的帥哥,頂多是五官端正,氣質優越。

付楚媚一臉疑惑地盯著她,“這幾天這麼熱還著涼,你是不是開空調忘記關了?”

吳斐回十有八九,跟她口中所描述的溫和善良的模樣興許是完全相反的。

回想之時。

前提是,付楚媚遇到的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我們現在還在聯絡啊,你看,他剛剛還給我發了微信,問我工作累不累?”

得到好友的認同回答,付楚媚終於滿意,美滋滋地放下手機,很自然地跟江聆繼續說了更多有關這位吳斐回吳大少爺的事情。

而且,他的花邊新聞似乎很多,不是和娛樂圈的美豔女明星有黏連,就是跟同在公司的下屬發生過裹纏不清的□□關係。

付楚媚“哈?”了一聲,看向江聆,再看向門外的他,彷彿在說,你在講哪門子的鬼話?

“不是,我當時沒怎麼看清楚,但是她穿的裙子跟江姐的一模一樣,臉也很像,髮型也像。”

一個相處舒服的情人,其實也不錯。

經付楚媚這麼一說,江聆忽然想起了她曾經在商業報紙上看過這個人的照片和資訊。

後面的話被她抿唇略過,江聆瞅到她臉頰紅了,一挑眉梢,沉聲點破她:“那不應該叫一掖情麼。”

江聆剛要開口,就被付楚媚自然而然地轉移開話題,“先別說我了,你是怎麼回事啊,放假兩天嗓子怎麼成這樣了?”

付楚媚似乎不喜歡“一掖情”這個描述方式,急忙衝她解釋,“我們互留了聯絡方式,而且他真的很好,很溫柔很紳士,也很尊重我的。”

回到酒店後。

巧不巧。

她著急忙慌地把手機舉到江聆臉前,螢幕上竟然真是兩人聊天的內容。

他側站在工作間的大門口,眼神莫名其妙地盯著小房間裡的江聆和付楚媚。

江聆瞥了一眼備註名——吳斐回。

三十一歲,未婚,身高一米八五,儀表堂堂,相貌端正。

江聆呆住不動。

江聆聽到這裡,忍不住用感冒剛好不久的嘶啞的嗓音問道,“什麼意思,你們談戀愛了?”

“你瞅什麼呢?”付楚媚約莫是跟那個廚師小哥關係還挺熟,看他站在門口望來望去,像個偷窺狂,她擰著冷臉沒好臉色地問。

一無所知的付楚媚給她分享了各種在船上的見聞,諸如她拍的派對照片,錄的煙花影片,還有她偶然在船上遇見的某個風度翩翩,與她一見鍾情的某位富二代的愛情故事。

小哥哥愣了一下,看向江聆,“江姐,我昨晚上好像在遊輪上看到你了。”

工作間門外。

把“談戀愛”這個詞用於二世祖跟平民女之間,實在天真得愚蠢。江聆這樣問她,更多是抱著懷疑的態度。

付楚媚:“沒啊,就一起喝了點兒酒,然後跳了個幾支舞,之後就…”

她早該預想到,昨晚上經過賭牌室,在人流那麼密集的娛樂區跟那些人耗了那麼長的時間,難免會有酒店的工作人員注意到她。

江聆只愣了兩三秒,語氣自然地說道:“你看錯了吧,我昨晚發燒在家裡躺了一晚上,怎麼可能去遊輪,況且我已經請了假,不是工作人員也上不了遊輪啊。我這條裙子款式也很普通。”

聽她這麼一解釋,有理有據,也不好不相信。

他捏著下巴,慢步從門框景中越過,一邊走,一邊說:“那應該是我看錯了。肯定暈船暈的。”

付楚媚笑,“人家那是巨型遊輪,還暈船,傻子。”

江聆心中慶幸,還好他信了她的話。

付楚媚:“別理他,他眼神不好使,腦子也不好。”

江聆:“嗯。”

————

平靜的加班生活持續了五六日,江聆的感冒已經好了七八,偶爾吹風,她還會輕輕咳嗽兩聲,除此而外再沒有別的不適症狀。

日子依舊是忙碌的工作日佔多。鋪床單,疊餐巾,被客人罵,被經理揩油。趴在小小工作間的桌上午休,吹老舊的風扇,吃食堂十塊錢的工作餐。

賺五千塊的工資,幹九九六的累活。

日復一日,兩點一線。

就在江聆以為自己偶爾崩盤,時常幻想的生活已經重歸平靜乏味之時。

一個她數日前犯下的過錯,不期然間,大張旗鼓地又找上了她。

午後一點,人流穿行最多的時刻。

頂樓的總統套房的門大大敞開著。

吳捧月一身紅裙,扇過巴掌的手指垂在腿邊,指尖隱隱發麻。

她手腕使的力道太大,江聆的左耳甚至嗡嗡地耳鳴了一小會兒,才復歸正常。然後,臉上很快火辣辣地痛起來,密針扎過似的。

江聆沒有偏回臉,任頭髮凌亂,因為那樣做的下場很可能是再被扇一次。

她垂著眼簾,看著地板上破碎的酒杯,鮮紅的酒液鋪了一地,像一池豔麗的紅血。

她不禁想,為什麼吳捧月會知道船上的事?

下巴被她尖銳的指甲掐住,掰了回去。

吳捧月說了很多髒到難以複述的話,雞,小三,婊。

可以想見,她和傅妄的關係確實非同一般啊。她喜歡他,喜歡到眼裡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那傅妄呢?

聽他們傳聞,他對她也很溫柔,寵她寵得像小公主。如若不然,嬌蠻任性的大小姐也不會迷上他不是嗎?

江聆盯著她精緻妝容下扭曲的眉眼,莫名地麻木,沒什麼情緒。等她說完一通話,噴了她一臉口水後,江聆才虛聲回答,“抱歉,吳小姐。”

“我是酒店的工作人員,如果我在工作上有什麼失誤您可以反應,批評,但在這之外的工作是屬於我私人生活的範疇。”

“我就是個普通的**,傅先生對我也只是一掖情緣而已,您實在不用把我放在心上。也不用因為那些事影響心情,牽連到我的正職工作。”

話音落下。

江聆突然想到,這件事也許就是傅妄告訴吳捧月的?

除了他,又還有誰既知情遊輪上的事,又知道她的工作單位和姓名呢?

他對吳捧月是怎樣說的,才會讓她用盡髒話來侮辱她?無論她怎麼澄清解釋,她也不信。

興許說她主動爬他的床,勾引他。

那時說什麼兩不相干,再也不見,傅妄的報復心根本一點沒消。

可惜,江聆並不像他想象的脆弱,會把自尊,骨氣和名聲看得那麼重。

既然撇不乾淨,那就不撇了。只要有能下去的臺階,哪怕腳底踩上淤泥,半身都陷進去,一輩子洗不乾淨,她也沒什麼好懼怕。

吳捧月露出嫌惡的表情,似乎沒想到她承認得如此迅速。

不過,吳捧月並不打算一碼歸一碼,就這樣輕鬆放過江聆。

外面發生的私事,確實扯不到江聆在酒店的工作。但這家酒店的所屬人和吳家是生意夥伴。開除一個酒店的普通職員罷了,對吳捧月來說,輕而易舉。

“你的私事牽扯不到酒店的工作沒錯。”

“可開除你,也只是我一句話的功夫而已,我不需要給你們老闆一個理由,我只需要報名字就可以了。”

看著江聆終於慘白失色的臉,吳捧月得意地笑。

她大發慈悲地說願意給江聆一個補救的機會,只要她願意跪在地上,把地板潑的紅酒舔乾淨,她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她一馬。

名聲可以丟,但工作不行。

江聆今年二十七,在酒店勤勤懇懇工作將近五年。

她比誰都清楚,一個二十七歲的,沒有學歷,毫無家世背景的女性在競爭激烈的港城找一份合適的工作,重新適應新環境,融進新的社交圈有多困難。

相較之下,吳捧月的要求,只是讓她跪下來把地板上的紅酒舔乾淨而已。

這裡是總統套房,地板是高檔的紅櫻木,每天兩次定時清掃,比她家泛黃磕巴的桌子還乾淨。

地板不髒,酒是名酒。

僅僅這樣而已,能比她四處投簡歷,受人冷眼嫌棄,終日焦慮沒有收入,度過漫長的低工資試用期更難熬麼。

虛空的視線掃過吳捧月腳上那雙精緻完美的紅底高跟鞋,再撇向旁邊那一灘爛紅色的液體。

江聆慢慢彎下腰,摸著自己一併彎曲下去的膝蓋。手心冰涼。

她的一邊膝蓋已經落在了地板上。

身後大開的房間門突然被人輕輕叩了兩下。

緊接著,一聲淡笑後,

“誰又惹我們家小公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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