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08

江聆感到傅妄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轉了個上下,然後只聽見他輕笑幾聲,不屑地說:

“怎麼可能。”

話音落下。

江聆的心一時跌進谷底,身體仍舊發熱滾燙,手指卻冷透了。

她早不應該抱有期望的,但看見他如此湊巧地出現在她身邊,她還是忍不住地產生了那麼一丁點期待。

或許,傅妄會幫她圓下這個謊,再不濟,會幫她驅趕這幾個對她動手動腳的富二代。

他們明明那麼害怕他,只需他一句話的功夫,就能解決她撒謊掙扎都解決不了的麻煩。

可傅妄什麼都沒做,反而當眾扇了她一記無形的耳光。

他隨口回的這一句話,清楚地告訴了那些人,他們不僅不是男女朋友,是這個女人在說謊,甚至還以“怎麼可能”這樣優越輕鬆的語氣,毫不費力地就把她企圖攀上他衣角的手輕蔑地拂開,再把她的一切死死踩在腳下。

初聽到她的謊話,那些人的反應是——你也配?

江聆手指又緊了緊,毫不猶豫,“求你。”

語調低輕,嗓音虛啞,聽來楚楚可憐,惹人痛愛。

他們的聲音在半空中扭曲模糊,彎繞傳進耳洞裡時,像尖針細細密密地刺著鼓膜。

“哄得我一愣一愣的,說幾年前就談了,感情多好。結果還是他媽個臭婊子。”

“我不想陪他們。”

他們還打著江聆的主意不肯松嘴,跟眼紅的惡犬盯上了一塊獨一無二的骨頭一般,不吞進肚裡,誓不罷休。

江聆有點兒站不穩,伸手扶住了旁邊的牆。過腰的長直髮從後肩滑落到前胸和臉頰,凌亂地虛遮住了她雪白的臉孔。

漫天飄雪,寒風刺骨,十七歲的江聆站在地鐵站口,穿了一身白裙子,戴著商店老闆要求的天使翅膀,抱著厚厚一摞宣傳單,分發給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連聽到那些人要把她帶走也只輕然一笑,毫不在意。

那時,她朝他遞出傳單,眼裡的乞求,與此刻如出一轍。

他不禁懷疑他們的關係到底是否真如傅妄所說的簡單,還是另有深意。

十年前的冬天,初初邂逅她時。

傅妄薄唇微掀,漫不經心道,“當然,這是你們的自由。”

如她所料,對面的幾位浪蕩子聽到傅妄這句話瞬間像得了道聖旨,嘴角扯起的邪笑得別提多猥瑣。

盯著她雪白憔悴的臉上浮出的乞求與脆弱,傅妄的瞳孔微微尖縮了一下。

“我去,還真是說謊的啊,我他媽差點還信了這女的。”

他毫不動搖,沒有一點兒同情心的冷臉,逼迫著她慢慢仰起頭,看著他,

“傅妄,求你了。”

她選擇暫時放下一無是處的自尊,緩緩地用左手重新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後低下眼簾,“謝謝。”

紋身男走到一半,看見他倆對上了眼,萬千情緒在對視中演繹,他和身旁的其他兩人一起停住了腳。

“是說,傅少這麼有身份的人,會跟這種女的談戀愛?”

盯著她的臉,傅妄眼中無波地命令:

“你求我。”

傅妄頓止腳步,慢慢地,偏回小半個側臉,視線下移到她手指尖捏住的地方,再移動到她不願正視他的眼眸。

宛如細碎冰塊在她眼中融化,溼漉又純淨,易碎感十足,輕悠悠地一眼就能勾人心魄。

天太冷,基本沒人願意去接她給的無用之物。

她凍得雙眼慘紅,膝蓋也紅紅的,如瀑的黑色長髮在風中飄舞,清麗的容顏雪花般輕盈澄淨。

傅妄不怎麼滿意,漠然地抽開自己的手腕,冷聲,“你不情願求我,不如跟他們去更好。”

江聆與他對看,瞭然他的意思。

紋身小哥說了一會兒,眼睛還惦記著江聆清純過分的這張臉,“既然她跟傅少沒關係,那我們幾個帶她去玩玩總行吧。”

用拇指碰了碰鼻尖,紋身男低頭吊著眼皮盯過來,“傅少?這女的……”

她不願意正視自己的乞憐。

在他們的粘膩地注視下,傅妄把她眼底的哀求盡收眼底,不緊不慢地低聲對江聆說,

“不想陪他們,就跟緊我。”

江聆不願相信他會幫她,卻還是低聲地開了口,似懇請,又似萬般無奈,

“幫幫我。”

“我們店裡今天做活動,買一送一,先生您來看看吧……”

其實回想重逢後的種種,傅妄對她的冷漠確實不是演出來的。

恍惚的視野裡,他越過她的肩頭,繼續往前走,而對面的人越靠越近。

下一秒鐘。

江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江聆僵住了一會兒。

傅妄附和了他們不屑的冷言冷語,無不在訴說著——她確實不配。

可她臉上的表情並不卑微怯弱,沒有一點求人的低姿態,盡是無奈而為之的神色,眼睛也依舊沒有看向他。

江聆死死抿著的唇失了血色。

傅妄咧嘴得意地笑了笑,偏頭對著幾位小闊少說道,“抱歉,擾你們興了,她暫時還是我的。”

紋身男頓時眼尾緊縮,面容扭曲,看著他倆離開的背影,如被當小丑戲耍了一通,氣不打一處來。

有錢人在外面攢些個花花軼事,養幾隻金絲雀這很正常。

男人嘛,有了錢,誰不愛女色。

但傅妄在圈裡的名聲一直還算乾淨,跟吳捧月綁上未來商業聯姻的名頭後更是一向片葉不沾身。

這突然冒出來個女人,他以為就只是傅妄新找的偶爾解決生理慾望的短時情人,就他方才說“怎麼可能”時的語氣,短時也許都夠不上,一夜兩夜罷了。

結果現在,這他媽玩的什麼東西?

上了點心思就打算改長期情人了?

都說不在意了,結果到嘴的肉輕飄飄一句話又被他搶走。

感情誰都得順著傅妄的心意來,他想要就是他的,他不想要,他們才能像狗一樣把他扔的東西叼走。

被傅妄打壓已久的商少忍不住想,這事情要被吳捧月知道,整不死那小賤人。

————

回到第一晚住過的房間。

江聆蹲在門廊換好鞋後,一起身,眼前發黑。她低低垂著頭,搖搖晃晃就要倒下去,身後的傅妄長臂一伸攬住了她的肩膀。

一片漆黑中的視界裡,很緩地出現一抹亮光,從小小的光圈慢慢擴大。

低壓症加感冒高燒,江聆的視線回覆得很慢很慢,但自己的後背靠在他堅硬胸膛的觸感卻很真實。

還有他身上好聞的香菸味道,因為視線模糊的緣故,更加清晰。

江聆忍不住往後側了一下臉,發頂柔軟細絨的髮絲隨之蹭過他喉結的位置,騷起一陣細細密密的酥癢。

傅妄微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你真會勾引人啊,江聆。”

剛才也是,現在亦是。

江聆的雙眼一點點清明,她輕輕吸了口氣,手扶著一旁的高立櫃,從他懷中脫離出來。

“我只是求你幫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也很反感我有別的意思,不是嗎?。”

她虛軟的眼神斜盯著他的臉,幾縷髮絲黏遮著眼尾。

還真像她的作風,有求於人,就畢恭畢敬,沒有好處可求,立馬變了一副面孔。

江聆知道傅妄厭惡她的唯利是圖,她對他的每一點示好和動搖,都會成為他攻擊她的劍。

她現在躲著他,也為保留自己已經所剩無幾的尊嚴。

傅妄:“別這麼低估你自己,你肯像剛剛那樣多勾引我一下。”

“把你養起來留在身邊,也不是不行。”

江聆不再信他,自嘲地說:“您別開玩笑了,我哪裡還配得上傅先生。”

“當個玩意兒怎麼配不上。”傅妄語氣輕諷地接道。

江聆咬緊的牙根裡隱隱作痛,扯著腦袋裡的一團神經成了混沌的火海。

他何時變得這麼尖酸刻薄,非得讓她跪下來給他磕三百個頭才能氣消。

“抱歉了,傅妄。

“我是個人,不是玩意兒。”

“我也從來沒有拿你當玩意兒。”

他優越不屑的表情變了,雙眼死寂無波的看著她。

或許是對她正經的反應感到無趣,又或者是若有所思的詫異,她居然會主動提起過去的事,用這樣負疚的語氣。

江聆:“我今晚可以還住在這裡嗎?”

傅妄簡短答:“嗯。”

江聆:“明早下了船,我就不會再出現你的生活裡礙眼。”

“都說大人有大量,你已經是大人了,不會再因為過去的事情一直跟我這種小人物斤斤計較的,對吧,傅妄。”

她的神色緊緊繃著,希冀著他能順著自己的話乖乖地回答“對”

然而,傅妄盯著她,朝別處別開腦袋,噗嗤一聲笑了,“你還挺不要臉的,江聆。”

傅妄的臉其實很精緻,臉龐偏瘦,鼻樑高挺,一雙眼睛明利清冷,看著很清俊。

他笑起來時通常也是溫和有禮的,活脫脫一副周遊在上層圈裡的名流形象。

但他面對江聆時的笑,卻總是尖銳刻薄的,不經意間捅得人鮮血直流。

江聆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和他平等交流,說謊,哄騙,求好,示弱,道歉,在他面前統統都沒有用。

“你能出去嗎,我沒力氣再…”

傅妄:“沒力氣再裝可憐了。”

江聆:“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撐在她身子兩旁的櫃面上,把她圈在了其中。

江聆的後腰抵著抽屜櫃上凸出的金屬栓,皮肉慢慢嵌進去,有痛感。

她擰著眉,看他的臉一點點靠近,溫熱的鼻息撲在她眼下細嫩的面板上,暈開一層薄薄的緋紅。

江聆睫毛一搭,閉了左眼,別開臉。

他也在這時越過了她的臉龐,唇挨近了她的耳尖。

傅妄壓根沒想跟她調情,佔便宜更是無稽之談,他只冷冰冰地說:

“希望你說到做到,別再釣凱子釣到我頭上。”

“我嫌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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