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031
江聆手扶著門, 壓抑不住欣喜,
“你回來了。”
他緩緩地掀起眼皮, 彷彿等了她很久一般,看向她。
眼神裡卻沒有如她一樣的喜悅和安心,而是像死亡一般的冷戾陰沉。
江聆看著他的眼神,心尖一顫,突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眼睛掃過鋪面。
吳斐回送她的鑽石戒指就放在床上。
這枚鑽戒,在珠寶行的售價至少九萬往上, 單憑江聆的經濟狀況她不可能負擔得起。
傅妄當時說要把這枚戒指買給她,因為吳捧月的事情耽擱了,沒有付款, 後來補償了她一枚更貴更漂亮的粉鑽戒指。
除了他, 還有誰有這種財力買戒指給她?
江聆手心冒著冷汗, 後脊背全涼透了。
“因為你沒給我買,所以我自己買了。”
被戳穿謊話的江聆,瞳孔一瞬放大。
說到底,她覺得自己有錯,但傅妄也不全對。
傅妄的話像刺刀,一刀刀捅在她的身上。
那個男人在她眼裡比他更好不是嗎?
更有錢,更穩妥,更成熟有風度。
她一分鐘前才撒了謊,讓傅妄如何相信她這句話裡的真實性。
她自我鎮靜了一會兒,不敢看傅妄的眼睛,虛聲說謊道:“這是,我自己買的。”
傅妄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語氣裡滿是嘲諷和懷疑,“你自己買的。”
傅妄扯唇冷笑,“我拿你當玩意兒。”
她也曾在另一個男人身——,對著他媚好嬌笑。
他明明為了她,把一切都交出去了。
千不該,萬不該,江聆不該又一次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再次背叛他。
傅妄渾身的血都在止不住地發熱跳蕩,鉗著她下巴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
“自己買, 籤吳斐回的名字?”
她本來就是吳斐回的人,來到他身邊,有意地勾引他,讓他放棄事業,身敗名裂,到時候再拍拍屁股回去找她的吳斐回。
他冷聲,一字一字地質問:“誰給你買的?”
每一個字重重落在頭上,
江聆頭皮悶疼, 說不出話。
江聆痛得眼睛溼了,握著他的手腕,否認說:“我沒有。”
“我對你不夠好嗎?”
“江聆,你別太不知好歹了。”
江聆看著他陰狠的表情,心臟在顫。
他拉扯開領口的領帶,一手扣緊她的腰。
可她這樣反過來埋怨他,恰恰說明了她和吳斐回確實有聯絡。
她低著頭, 手指尖冰涼。
“說說看,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她死命地想要掙開他的桎梏,卻根本動彈不了。
他下頜骨的咬肌鼓了幾遍,語調淬冰,咬牙切齒,
“為什麼要騙我。”
想到他們之間做過的那些事,她也許和吳斐回也做過。
眼睛裡剋制不住的怒火轉為輕蔑濃重的y像是急切地要將她剝皮拆骨,吞進腹中,讓她好好知道一下,他真把她當成玩意兒狠狠——應該是什麼樣。
“我不在家的時候,是不是偷跑出去找他滿足了?”
她為什麼還要腳踏兩條船?
就連這點信任和時間都等不了嗎?
他竟然還打電話去問珠寶行的工作人員嗎?
“你剛開始的時候也是拿我當玩意兒不是麼。”
“……”
傅妄掐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她的臉。他手指的力道很大,江聆尖尖的下頜被他捏的發紅,很痛。
哦,又或者,江聆對他根本沒有感情。
江聆:“不夠。”
傅妄黑黢黢的眼睛鎖著她,額角微微繃起的青筋, 代表他似乎在壓抑極大的怒火。
“……”
傅妄要是從他們最開始重逢時就對她這麼好,不在她和吳捧月中間搖擺,把偏愛傾向另一個人,江聆怎麼會因為焦躁不安而和吳斐回有了牽連。
果不其然,她說謊了。
傅妄對江聆,再沒有溫柔。
昏暗的燈光下。
他的眼窩漆黑,高高在上,看不見眼神。
凌晨的天將要亮了。
傅妄才鬆開她,起身走進浴室。
江聆像一隻被弄壞的布偶娃娃,趴在溼跡斑斑的地毯上,雙眼疲倦空洞。
隔了好一陣。
傅妄衣著整齊地從浴室走出去,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裡,冷俊乾淨。
他垂眸俯身著她,像在看一塊髒兮兮的垃圾。
“滾吧。”
“今後,別在讓我看見你了。”
“江聆。”
腳步聲漸行漸漸遠,消失在昏聵的房間中。
宛如五年前分手的那個凌晨夜,深灰的天空飄著雪,他們相背而走的腳步。
——
五年前。
是江聆和傅妄在一起後過的最困難的一年。
江聆的親弟江北在學校裡打傷了人,需要鉅額賠償,江聆把本應該是她和傅妄未來買房的所有積蓄都寄回了家裡,一時之間,她身上只剩了不到一百塊。
傅妄在一家公司工作五年,趕上經濟危機,因為沒有學歷支撐,也沒有人脈和錢打點,不幸被公司老闆裁員,失業在家,只能跟江聆一樣四處打零工,賺房租錢和生活費。
他們擠在一間小小的出租屋裡,那時候的生活是從未有過的艱辛。
之前的他們雖然也窮,但至少週末看得起電影,下班後吃得起麻辣燙。
而那一年的他們,有時交完一個月的房租和水電,工資還沒發到手上,他們連正經吃一頓飯的錢都沒有,只能買一塊一袋的泡麵,一塊錢兩個的饅頭墊胃。
最艱難的時候,江聆遇到了一個人。
也正是因為那個人,引發了之後她和傅妄之間所有的矛盾。
他叫費文,是港城一家連鎖酒店的二公子,錢多人浪,是圈裡極有名的花花公子。
江聆和他遇到,是在她工作的商場一層。
她做名牌包的銷售,披長髮,淡妝輕掃,清麗雪白,一身黑色緊身制服,黑色絲襪,一眼就吸引了費文的注意力。
他帶女朋友來買包,女人的目光在挑包上,他的視線卻都落在了江聆的身上。
“哥哥,我要這個嘛。”
費文:“嗯,買。 ”
“還有那個,那個,都要。”
費文眼神往正在打包的江聆身上飄,有意無意地炫耀財力,“都買。”
女人高興得笑開了花。
費文摟著她,親了親她發頂,哄她說:“乖,拿了包先回車上,我有點事兒,叫司機送你回去。 ”
女人對於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拎到包包後,一點嬌沒撒,金主哥哥說讓消失,她立馬就消失。
細腳高跟鞋噔噔噔幾下,她擰著細腰,妖嬈地走出了高階名牌包店。
時間也趕巧。
江聆六點換班,結完這筆大單子,她正好要下班回家。
費文又買了兩個包,多留了她五分鐘。
包買完後,江聆在櫃檯收拾東西,順便和晚班的同事確認一些工作交接的細節。
費文把剛買的包遞給了她,眼裡滿是興味地打量,“你好,賞個臉,一起吃個晚飯怎麼樣?”
他買的包,一個單價一萬,一個兩萬。
折現出去當二手賣掉,也能換不少錢。
那天正是要交房租水電費的日子,可發工資還在十天後。
江聆看著那兩個包,這天她為了省房租和水電,沒吃早飯,午飯躲著同事吃了一碗涼麵,晚飯還沒有著落。
鬼使神差地,她接過了那兩個包,回了一句,“好……”
在同事意味深長的眼神中,江聆被費文帶著去商城頂樓吃了一頓很貴的西餐。點菜時,江聆掃到了價格,一頓飯比她一個月工資都多幾倍。
前菜上來,小小的一道擺在瓷盤中央,精緻小巧,色澤光亮,彷彿一件珠寶藝術品。
費文一身西服,頭髮絲梳得利落精緻,靠著椅子上不住地看她,說:“你這麼漂亮,應該有更多機會,待在那裡工作太可惜了。”
江聆回:“我沒有學歷,做這種工作很正常。”
費文:“要考慮一下來我的公司嗎,在酒店當個前臺,一個月也能五六千。”
江聆笑笑,不說話,慢慢地把盤子裡的菜叉起來,往嘴裡放。
她從沒吃過這麼貴的東西,咀嚼食物的速度很緩慢。
費文外頭盯著她,“你看起來年紀很小,有男朋友嗎?”
江聆點頭,“有。”
費文:“應該是很不錯的人吧,畢竟你這麼漂亮。”
然而,江聆和傅妄最近經常吵架。
在貧窮面前,再漂亮也沒有意義。傅妄不會因為她漂亮,就對她無條件地信任,不如說恰恰相反,因為她的美麗出眾吸引到許多追求者,反而讓傅妄的神經很敏[gǎn],怕她嫌貧愛富,離開他。
江聆在解釋與安撫中逐漸疲倦,傅妄也在懷疑和自卑裡一天天變得焦慮。
這種不信任,讓他們初初相愛時的一切美好都腿去了顏色。
因為這些,讓江聆在費文向她丟擲這個提問的同時,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說出傅妄的優點,而是陷入了讓費文覺得自己大有可趁之機的沉默。
他笑了,心想她和那些拜金的花瓶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他朝她遞了一張黑色的名片,笑得禮貌又自得,“這是我的名片,遇到什麼事,隨時可以聯絡我,要工作還是要錢,儘管提。”
江聆猶豫了一會兒,抬手接了過去。
名片上寫著——費文,新遙集團ceo
——
那天晚上。
因為這兩個價值過萬的包,江聆和傅妄大吵了一架。
江聆騙傅妄,說這是買的假包,不是別的男人送他的。
傅妄早看見了名片,識破她的謊言,他說她愛慕虛榮,不應該收異性的東西,那個人擺明了對她別有所圖。
江聆說,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你給過我什麼。我連一個值錢的包都不配有嗎?
傅妄說,江聆你變了,你既然嫌棄我沒有錢,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這麼久?
一整夜,他們吵得不可開交。
麻繩專挑細處斷。
那幾天港城下暴雪,公共交通停擺,商場暫時關閉,工資一時半會兒發不下來,水電都停了。
他們冷戰,受凍,捱餓,焦慮,抑鬱。
江聆忍不住打了費文的電話找他借錢。
他也很大方,只說讓江聆陪他像上次一樣在一起吃頓飯,就直接給她一萬塊錢,而且不用還。
江聆有點心動,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她避著傅妄,偷偷出了門,走到街口,上了費文的車。其實只是一頓飯而已,但也不僅僅是一頓飯,費文為她戴了項鍊,摟了她的腰,給了她能解決眼前困頓的金錢。
江聆沉浸在只用一點點美色就能解決麻煩的幻境裡,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行為到底算什麼,是背叛,還是愛慕虛榮的腳踩兩條船。
她在心裡和自己承諾,這是最後一次。
只是為了有錢交房租和水電,她沒有錯。
可回到家時。
傅妄又和她吵了一架。
他總是那麼敏銳,即使她說謊的功夫一流,他還是能看破她的所有心思。
“你又和他見面了?”
“這是出軌,江聆。”
“你們睡了嗎?”
“他給了你多少錢?”
“你真賤。”
“……”
解釋沒有用,就算她和費文還沒發生到傅妄所說的那一步。
但在他的眼裡,他們就是那樣骯髒不堪的關係。
江聆用美色去換取了錢財,在有男朋友的情況下屢次和對她有想法的富二代往來,她還對他一再隱瞞說謊,這就是一種背叛。
看著傅妄死寂失望的眼神。
江聆覺得傅妄要撐不下去了。
她也一樣快撐不下了。
“我們分手吧。”她說。
窗外大雪紛飛。
窄小的房間裡寒冷,漏風。
分手的那一晚,他們只剩殘存的慾望驅使身體,做了一整晚。
天要亮起時,江聆想,這輩子再也不要和傅妄見面了。
重逢後的每一天,江聆也時常在想,他們這樣扭曲病態的關係,真的對嗎?
或許,從一開始就出了錯。
她不該上傅妄的車,不該奢求他獨一無二的偏愛,不該去怨恨吳捧月,不該和吳斐回做交易,收下他給的東西。
這樣,傅妄還是那個傅妄,是汙泥裡爬出來,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只想著往上走的傅妄。
她成了他的軟肋,刺傷了他,也刺傷了自己。
他們應該永遠消失在彼此的人生中互不打擾,也許,會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