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對辯

秦沛一手背後，一手置在身前，慢悠悠地走在鄉間小道上。

他是第一次來這個村子。

不知道之前這個村子是什麼樣的，但一定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雞鴨成群，牛哞狗吠，村民捕魚養蜂，折筍種菜，偶有孩童朗朗書聲。

所見之人，個個臉上或羞或笑，皆是日子有奔頭的美好。

決定再次南下前，皇帝舅爺爺把宋康寫的兩本教材給他看了，很實用。

他此次南下，除了確認父母遇害的新線索，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受皇命，來實地考察這個村子。

看看這兩本書帶給這個村子的變化，看看這兩本教材適不適合大範圍推廣。

兩本書的知識，若正兒八經的跟學堂一樣上課的話，攏共只用不到一年的時間。

學好了，謀個賬房的差事完全不在話下，若能推廣開，皇權下鄉也不是不可能。

秦沛對村子裡的養殖很感興趣，看了好些人家的雞，還有桂瘸子家的兔子，又去看了趙啟光養得蜜蜂，只是如今蜂蜜還沒到採的時候。

“制國有常，利民為本。宋姑娘，感謝你的鞭策。”說完，秦沛還煞有介事地作揖。

宋圓圓：“？”

真的，她已經很努力的學習四書五經了，都學到中庸了，他這又是引用的啥啊？

好在秦沛並未注意到她的窘迫。

“天下承平日久，但凡入仕為官，除了極個別，大多數人都是為了個人價值得以最大實現，想要家族更長久的傳承。

我一路南下，路過城鎮鄉村不知幾許，不論城池富貴還是貧窮，衣衫襤褸，食不果腹者，皆是治下農民。

而城中官員商戶，無不是錦衣彩車，高談闊論，使奴喚婢。

長此以往，國將危矣。

而宋姑娘你孩童之身，卻心懷天下之民，實在讓人敬佩！”

古人早熟，誠不欺我。

到底是金字塔頂端的人，思考的都是家國天下，不像她，只想著自已一家。

宋圓圓收起了玩笑之心。

“懷天下之民……我倒也沒那麼高尚。

我不過是想自已日子過得好一些，有能力了就想身邊的人都好過一些。

民者，天下之本，而財者，民之所以生也。

大家都好了，手上有了餘錢，能讀書明理，我生活的地方才會變得越來越好。

你好，我好，大家好！”

“好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秦沛內心振動，他突然有種要跟宋圓圓結成異姓兄妹的豪情。

這自然只能想想，他們這樣的人家，哪怕是結拜也不能如此隨便的。

“聽說年前青陽縣湧入數千難民，也是宋姑娘你獻計獻策解決的。

那在宋姑娘看來，想要民得以安，是不是先讓民富，比讓他們讀書明理更有效。”

“短時間來是如此，但是讀書教化是一定要跟上的。

所有人都貧苦時，大家也都奔著活下來而努力，無暇顧及其他。

當生存問題解決後，人的思想就駁雜了。

若不加以教化引導，利益不均衡就會成為最大的爭端，甚至危害到社會穩定。”

秦沛連連點頭，“那青陽縣是如何做到如今這個樣子的呢？

據我觀察，不論是縣裡的流民，原有的百姓，還是這村子裡的村民，都有著一股向上的韌勁，埋頭做著自已的事。

給人覺著處處充滿希望，一片祥和。”

“縣令大人肅清了吏治，縣衙上下齊心，不然，我小小一個農女即使有心獻策，只怕還沒進衙門就要被打了出來。”

秦沛認同地點點頭。

“縣衙官職最大的三位長官出生不凡，一心為民，不慕錢財。

還有從我曾祖父，到祖父，再到我父親，他們堅持教村裡人習字，才讓我有人可用。

最後呢，就是本姑娘了，我家雖貧窮，好在我不貪財，願意舍利。

我們這些人，缺其中任何一個，青陽縣都做不到如今的地步。”

宋圓圓把她在縣裡做的事，事無鉅細地說給秦沛聽。

這可是皇帝的外甥，她也算是為大晉添磚加瓦了，淺淺在皇帝那裡再刷下存在感不過分吧？

這樣，她家人的命會不會安穩一點，她離為父陳情的日子會不會近一些？

出於為全家安全苟活上下操勞，如今一說，她都覺得自已是個大公無私的人物了。

秦沛不知道她內心的想法，只是隨著宋圓圓的講述，心中對宋圓圓的歎服更多了些。

大晉兒郎不如宋姑娘多矣！

沒想到，當初一時內心脆弱靠近的女孩，就如一個寶藏般，聰明機警又心懷遠大。

若是宋圓圓知道他的內心戲，她一定會送他一個少見多怪的表情：勿cue，宋家女人她最蠢，謝謝！

新建的作坊那邊，秦沛就沒去參觀了，作坊重地，宋姑娘雖然不在意，他倒是覺得沒必要了。

他已經得到了此行最想要的答案。

秦沛和鄭展霖今日都是騎馬來的，沒帶隨從。

他們不過繞著村子走了一圈，鄭展霖就過來找他們回去吃飯。

他本就是個跳脫的人，如今來到這鄉下，就像放歸的鳥雀。

吃了午飯，他又親自去摘了一籃子槐花，甚至下水跟著五大爺去捕了一條魚。

槐花是給阮氏帶的，魚是給縣令帶的。

又吃又拿，兩位少爺終於準備打道回府了。

人還沒送出去，就見著老拐架著馬車從村口衝了過來。

王小立抓著車轅，神色焦急，見著宋圓圓，他顧不上馬車停穩就衝下來。

宋圓圓心中暗道不好，迎了上去。

“圓圓，出事了，盯著肖麻子的人被發現了，去換班的人發現他們被石頭砸暈了腦袋扔在林子裡。”

“人有沒有事？”

“送去醫館了，大夫說沒有生命危險，強子在那邊看著。但是肖麻子不見了！”

宋圓圓腦袋嗡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像要炸開，耳朵突然“嘶”地鳴叫起來。

宋老太見宋圓圓身形晃了一下，趕緊上前抓住她。

“王小子，發生什麼事了？”

王小立雖心中焦急，依舊咬唇不語，姑娘做這些都是揹著家人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說。

秦沛也發現了不對，上前道，“有什麼是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嗎？”

宋圓圓甩甩腦袋，已經恢復正常。

宋圓圓掙開宋老太的攙扶，她看向王小立，“他應該跑不遠，你發動王家灣的包打聽去找，順便留意看咱們鄉今天有沒有誰家閨女不見了的。”

她又轉向鄭展霖，“我懷疑王家灣村肖喜兒與近些年幼女丟失有關，但是我沒有證據。

我找人盯著他，剛剛得到訊息，他打傷我安排的人，不見了……”

周遭眾人瞳孔一震。

“我去找我爹！”鄭展霖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奶，讓作坊停工，召集所有青壯，一起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