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你們給我滾出去,我們宋家不稀罕你們這些破東西,滾!”

宋圓圓祖孫倆還沒到家門口就聽見柳氏的怒喝聲。村裡人像貓見了魚似的,不遠不近地圍在宋家周圍。

見宋老太回來了,都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些,並不走遠。

宋老太眼風都沒給一個,扯著宋圓圓繼續往前衝。

只見柳氏揮著掃把追著一對中年男女瘋狂地打,男人一身長衫明顯是個讀書人,長袖遮面閃避後退。

女的微胖,有些兇相,被打得“哎呀哎呀”直叫喚。

柳氏看到回來的宋老太明顯一滯,再看看外頭圍著的村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被打的中年婦人抓住這個機會,站在宋家大門口單手插腰,手指著柳氏就嚷嚷開了。

“大家給評評理,府城人都說他宋康是中舉無望自己撞上人家馬車自殺的?又不是我說的。這女人就拿掃把趕人,有這麼對待客人的嗎?”

“自殺?”

“康哥怎麼會自殺?”

“別聽這婆娘瞎編,康小子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婦人的臉上,也打斷了村民們的議論。

“你是誰,你個無知村婦,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老孃管不著,若你再滿嘴噴糞辱我兒名聲,老孃讓你橫著出去!”

胖婦人沒想到咒兒子居然遇到了老孃,反正得罪光了,索性更大聲嚷嚷開了。

胖婦人擼起袖子,叉著腰圍著宋老太轉,上下打量著宋老太。

“哦……”胖婦人拉長了音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你就是宋康他娘啊!聽說你還訛了人家二十貫,哪個讀書人家能幹得出這種事?只許你們家幹,還不許人家說了!”

人群開始議論了起來,他們莊戶人家一年能掙個兩貫都要叩謝老天爺賞臉給飯吃。二十貫是什麼概念啊!

“二十貫?”

“二十貫都可以在縣裡買房子了吧!”

“豈止!”

“那他們家頓頓都可以吃白米吃肉了吧!”

“宋康他們家本來就是吃的白米。”

“要我說,宋康如果在,賺二十貫不是早晚的事?”

“就是。給你二十貫買你兒子命你要不要?”

“那還是算了吧,我家那個不成器的也還湊合。”

見這些村民不上當,今日怕不能善了,胖婦人索性嚷嚷開了:“鄉親們,你們沒看出來嗎?他們宋家女人命硬,剋夫克子克父啊!你們就不怕他們會影響了整個村的風水?”

村裡本就有些這樣的閒言碎語,只是大家多少年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都只私下嘀咕,沒人拿到明面上說。

胖婦人這話就像一滴水,滴到了趙家溝人心裡那口滾燙的油鍋裡。

村民眼神有些複雜地看看宋家人,又互相看看。

宋家門口一片死寂。

宋老太正欲再給上胖婦人一巴掌,一塊石頭從側面飛過,直直砸向胖婦人面門。

“哎喲!”胖婦人吃痛,用手捂著額頭,怒火中燒,大吼:“哪個殺千刀的乾的?”

“你姑奶奶我!”只見一個不到十歲,穿著灰撲撲短打的小女孩,兩手互動丟著石子,痞痞地站了出來。正是宋圓圓!

胖婦人有些嫌惡,“泥腿子生的賤種果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還在猶疑地村民們全部對著胖婦人怒目相向。他們雖然書念得不多,好賴話還是能聽懂的。

胖婦人還沒反應過來,本來對她大好的局面,因著她骨子裡看不上鄉下人,情急之下赤裸裸地帶了出來。

一聲大喝從後方響起:“哪裡來的潑婦,欺負人欺負到我們趙家溝來了!”。聽到聲音,村民主動讓出了一條路,來的正是趙家溝村長趙宗茂。

村長媳婦本來揣著手在人群裡看熱鬧,見自家男人出頭了,吐了嘴裡的豌豆殼走了出來,噴向胖婦人。

“你個婆娘真是耗子啃碟子,滿嘴詞!他老宋家在我趙家溝住了幾十年,你當我趙家溝的人個個眼盲心瞎嗎?需要一個外人來挑撥是非?”

“就是就是!”

“當我們趙家溝的人好欺負嗎?”

“對,今天誰要欺負宋嬸他們孤兒寡母的,我第一個不答應。”

“算我一個!”

“還有我!”

……

村長媳婦一番話,本來還在擔心宋家會不會真的影響村子氣運的村民,一下子就團結了起來。

“你們,你們,”胖婦人沒想到有這番轉變,一時有些六神無主,“我,我相公可是蓬安縣的秀才老爺!”說完這句她突然底氣十足地直起了腰。

眾人這才注意到躲在牆角以袖遮面的畏縮男子。

男子“咳咳”兩聲,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甩了甩袖子,又慢條斯理地調正了冠帽,邁著八方步走了出來。

她要說她相公是個舉人老爺村民們可能還會從心底肅然起敬。

不是他們看不上秀才,主要是宋家從搬過來的老太爺宋荃,宋老太的病秧子丈夫宋泰,到剛去世的宋康,那都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

秀才難得,十里八村可能也就那麼一兩個。可他們趙家溝天天跟秀才老爺住一起,還真不怎麼稀罕。

秀才老爺執晚輩禮,對著宋母插手作揖,“伯母安好,在下林楨舉,承平十二年的秀才,與喻之相交莫逆,聽聞喻之慘遭不幸,特來慰問一二。”

宋老太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有心了!”

“圓圓過來。”宋老太把宋宋圓圓招到身邊摟著她的肩站在院門臺階上,“秀才老爺想必吃不慣鄉里粗茶淡飯,我們這孤兒寡母的也不便招待。恕不遠送了!”

這就要送客了!

胖婦人一個勁給她家秀才老爺使眼色,五官都擠成一團了。林秀才看看他婆娘,又看看宋家人,“這個……嗯……那個……”

胖婦人急得一把推開林秀才,“我們是來退親的,我朗哥兒今年可是有望中秀才的,不能被你們這群掃把星拖累了!”

“退親?原來圓圓已經定親了啊!”

“沒聽說啊!”

“你臉大些,人家啥事都跟你說。”

村民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怎麼回事?”宋老太也是滿腹疑惑,她一臉審視地盯著柳氏。

“就,就,那個……”柳氏支支吾吾半天,見宋老太臉色越來越沉,一咬牙道:“是康哥給定的……”

“走到哪一步了?”宋老太聲音有些冷。

柳氏眼神躲躲閃閃。

“難道過了禮?!”

“沒有沒有,還沒有。”聽到宋老太越來越嚴厲的聲音,柳氏一個激靈,連忙搖頭否認。

“就,就交換了庚帖……”柳氏低著頭,聲音不由得有些氣弱。

“拿來。”

柳氏抬起頭,看看宋圓圓,又看宋老太,有些哀求:“娘……”

“把庚帖給我拿來!”

“就是,可別耽誤我朗哥兒!”胖婦人抻著脖子尖利地道。

柳氏張了張口,又閉了起來。兩行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她利落地用袖子把臉一抹,扔了手裡的掃把就往院內去。

很快,庚帖拿了出來。宋老太翻開看過,對著胖婦人伸出手,“我孫女的呢?”

“你先把我朗哥兒的還我。”胖婦人叉著腰,趾高氣揚。

宋老太微眯著雙眼,眼神陰鷙。

胖婦人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說話不自覺帶上了顫音:“我先給你了,你不給我怎麼辦?”

宋老太不說話,就那麼看著胖婦人,衝她伸出手,眼神可怕得似乎在冒冷氣。

“給,給你就是了。誰稀罕!”胖婦人手忙腳亂地從隨身的荷包裡掏出了宋圓圓的庚帖,丟給宋老太。

宋老太仔細看了庚帖,確認無誤,退還了林朗的庚帖。

胖婦人拿著就是一喜,又趾高氣揚了起來。

宋老太眼神冷冷地掃過去,“怎麼,二位還要留飯?”

胖婦人又是一抖,故作鎮靜地梗著脖子道:“不必了,我怕噎死!”

胖婦人整了整衣冠,不滿地扯回了還要賠禮作揖的相公。

“哼”的一聲,朝村口的驢車走去。

宋老太又目光逡巡著看熱鬧的人群,“那,各位進來喝茶?”

“不,不,不了。”不一會兒,人群走了個精光。開玩笑,她宋妮的茶是哪個都有膽子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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