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黑壓壓的一片人圍著,她心中暗歎,瞧這架勢怕是不會放產婆進來。
床上躺著的女人渾身都被汗濡溼,捧著肚子臨產在即,顯然是受不得刺激的時候。
想到這,青嬤嬤只能敷衍道:“姨娘再等等,許是路上出了什麼事耽擱了,老奴出去看看。”
她藉口出去,屋裡便只剩下鶴一人,她是頭胎,連婦人生產都從未見過,現下左右無援,只能自己摸索著來。
青嬤嬤剛一出門便被彭昌旭拉住:“嬤嬤,阿禾怎麼樣了?”
打量著面前男子焦急得模樣,青嬤嬤想,他大概是這滿院子裡唯一一個盼著屋裡女人平安生產的吧,也是了,畢竟是懷的他的種。
環視了一下四周,均是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她等她回話,便走到彭父面前行了個禮:“掌門,禾姨娘胎位不正,怕是要難產。”
彭昌旭一聽急了,跪到彭父身前:“父親,女子生產耽誤不得,求父親請產婆過來!”
他一開口,彭父還沒等說話,圍著的鉞陽劍派的弟子先吵嚷了起來。
“她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手上人命何止千百?!”
“咱們留著她就是養虎為患!不如趁此了結了她。”
“……”
吵嚷聲彷彿要將屋頂掀開,房間裡的鶴豈不會聽不到?但她現在渾身都疼,根本沒力氣去爭辯些什麼。
她心裡明白,產婆不會來了,也沒有人能幫她,想要腹中孩子平安降世,只能靠自己。
鶴用力卻不得法門,只能忍著痛自己上手去推肚子。
“必須趁她現在剛生產完還虛弱著取她性命,否則等她恢復可就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了!”
最後這一句彷彿一錘定音,聽的鶴雙眉緊蹙。
門外的彭父終於開了口:“青嬤嬤進去看著,能不能生下來就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這便是不給產婆醫師、讓她自生自滅的意思。
青嬤嬤應了一聲進門了,見鶴在床上掙扎,終是心有不忍,上前去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
“老奴在鄉下的時候給鄰居接過生,姨娘聽我的話用力,想來能平安生產。”
鶴艱難的點了點頭,沒想到這個一直難為自己的老婦人能在這種時候冒著風險幫自己一把。
太陽漸漸落山,暮色四合後是一片漆黑,星光黯淡連月亮被烏雲所掩蓋,產房卻依舊燈火通明。
嬰兒的啼哭劃破長夜,嬤嬤抱著孩子隔著門往外喊:“母女平安。”
“平安?她怎麼能平安!”
驚呼的人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
但在這個院子裡站著的,哪個不盼著鶴難產離世,好讓他們不必揹負“落井下石、趁虛而入”的罵名。
彭父指著屋裡吩咐侍女:“讓她出來。”
鶴剛生產完,自然形容狼狽,白裙子上還染著血,侍女是彭昌旭母親的人,肯定不會對她有什麼好態度,一臉嫌惡的把她架了出來便撒了手。
而鶴此時是站不穩的,登時便摔在雪裡。
坐月子最忌寒涼吹風,她如今是全佔了,但沒有人在意,畢竟她能不能活過今天還兩說。
“阿禾!”彭昌旭想過來扶她,卻被彭母拉住。
“我就說這娘們身手這麼厲害,怎麼會到願意蝸居在我們這種小地方,原來是犯了事來躲風頭的。”
鶴環顧四周,眾人皆是戒備警惕的盯著她。她確實被教派除名,卻不似他們想的是因為犯了錯被驅逐出來。
只是現在看來倒也沒有必要爭辯,畢竟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她縱使舌綻蓮花也改變不了現狀。
“不趁此時下手,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我們今天已與她撕破臉,等她日後恢復了會放過我們嗎?!”
真可笑,明明她從未傷害過他們,可他們卻恨不得她死,望向她的眼神好像在看殺父仇人一般。
鶴曾想過身份曝光之後他們可能恐慌、懼怕,卻未曾料到他們會惡向膽邊生,趁她虛弱要她性命。
喧譁的這群人都是彭家門下弟子,他們雖然在說鶴的去留,但顯然,是沒有她說話的餘地的。
所有的勸說都圍著彭昌旭,名義上來說,鶴是他的妾室。一個沒有婚禮儀式、沒有給主母敬過茶、沒有名分的妾。
彭父咳嗽了一聲,讓現場安靜下來,指著鶴吩咐手下:“把她關到落楓院裡。”
昏暗房間裡瀰漫著潮溼腐朽的味道,牆壁上澆築著四根玄鐵打造的鎖鏈,顯然是事先早有準備。
鶴全程沒有反抗過,倒白瞎彭父準備的人手了。她此刻被鐵鏈綁住四肢,低垂著頭,因為被束縛著沒辦法全然癱倒在地。
鐵鏈囚不住她,但她現在不是全盛時期,反抗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場,不如先忍下來順著他們。
只是她前腳剛為他們彭家誕下子嗣,後腳便被他們關到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這樣的人家,這樣的門派,竟還有臉以“謙恭仁厚”做家訓,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彭昌旭一臉悲慼的跪在彭家家主面前:
“父親,阿禾她畢竟跟兒子有著夫妻的情分,又剛剛給兒子生下長女......”
他話沒說完便被彭父不耐煩的打斷:
“婦人之仁!她從前做的是什麼勾當?今天你可憐、她放過她,來日她能可憐你、放過你、放過我們嗎?!”
彭父的擔心不無道理,他們如今當著鶴的面翻臉,以後怎麼可能和平共處?
彭父跟彭昌旭唱完紅臉,便轉頭跟門下弟子唱起白臉:“但這女子畢竟是給我們彭家延了香火的,咱們江湖人士要緊的就是一個仁義。”
見眾弟子還想繼續落井下石用絕後患,彭父才話鋒一轉:
“請諸位放心,她這輩子都得在我們的監視之下,被囚在這院子裡,老夫擔保,絕不會威脅到各位的安全。”
等出了院子,送走眾人後彭母才開口:
“方才老爺為何不直接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