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和離開松鳴殿後沒去御書房,而是回了錦南樓,
見疏灰跪在院子中間,嘆了口氣,扶他起來。
“公主。”
“她執掌後宮,要安排你離開還不是輕而易舉?”
雖未明言,但這言語中指向的便是康寧太后了。
“可我害的您......”疏灰看著鸞和脖子上掩蓋不住的吻痕欲言又止。
“不是你害的,伽戎大軍壓境,本宮遲早是要走這一步的。”
鸞和不想疏灰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去了內殿,卻瞧見彭意暖坐在在桌邊習字,鸞和意外了一下。
這是知錯了?
她沒有開口,走過去看了一會兒,握住她的手,在紙上寫了一個”靜“字:“囡囡,心不靜可練不好字。”
“你......你有沒有怎麼樣?”
“囡囡是在關心孃親嗎?”鸞和笑語盈盈,“孃親很高興。”
彭意暖卻沒理會她的打趣,急急問道:“昨天我是不是不應該去?”
“怎麼說呢?囡囡初來皇宮,想見識一番未嘗不可。只是如今形勢尚不明朗,還是怨我,接你回來的時候太急了,趕上伽戎大軍壓境。”
但也不能不急,穆知意已經及笄,鸞和到底是不相信彭家能給她安排什麼好姻緣。後面這些鸞和沒提,彭意暖畢竟在彭家長大的。
“你會把我和親去東梵嗎?”
“不會。”鸞和猶豫都沒猶豫,“東梵民風習俗跟南梁很不一樣,你難以適應。”
“那昨晚要是廣佑王不打斷,你是否真的就要從了達釋嘉措?”
“我是公主,既享了萬民供養,便要承擔我的責任,但這些跟你無關。”鸞和不想再說這個,轉移了話題,“坦白說,一年之內我會將你以郡主身份下嫁南梁貴族。”
“若我執意不嫁呢?“
彭意暖定定地看著鸞和,她盼望著鸞和能像一個溺愛女兒的母親一樣說“不嫁我就養你一輩子”,哪怕只是哄她,就算她和日後為國為己將她嫁出去,她也認了。
然而鸞和迴避了這個問題,只說:“各國使臣走之前,你且先不要出錦南樓。”
處理完這些,鸞和才有功夫靜下心來打坐,內力遊走一個周天,她果然發現隱有增長,心中的猜的得到了五分證實。
喚來鳶嘉耳語幾句,讓她通知西嬴那邊的人查上一查。
太慈宮
韓綺霜在上次事後,便被太后作主罰到辛者庫,太后出爾反爾,她卻也無可奈何。
韓綺霜處置之後,彭意暖也沒再多說什麼。她不是傻子,韓綺霜決意將她引到夜宴上,又何曾在意過這麼多年的情分?
過後,悅年被派到她身邊頂替了韓綺霜的位置。
作為交換,鸞和便也沒有去慈寧宮去質問太后,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太后是怎麼打算的,她很清楚。無非是她現在不能和親,但換成彭意暖,對大局有益無害。
但她沒想到太后會主動傳召,回想了一下最近的事,猜想大概是因為廣佑王。
一進太慈宮,鸞和便想半蹲行禮,被太后的聲音打斷:“跪下。”
鸞和頓了一下,一撩裙子便直直的跪了下來。
康寧太后緩步走下臺階,明姝跟在她身邊端著托盤,鸞和現在已經知道,她的母后要做什麼了。
果如她所猜想,太后摘下護甲,放到托盤上,然後、狠狠的給了她一耳光。
鸞和被慣性帶的歪了歪身子,卻又很快端正過來。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但康寧太后卻覺得這樣才能懲治鸞和,這些年每每如此。
“可知哀家為何打你?”
“約莫因為兒臣親近廣佑王。”
鸞和話落,下一秒巴掌便又招呼上來,而且是同一邊。太后冷哼一聲:“親近?虧你還有臉說!”
她捏著鸞和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那周行川是什麼人,玩過的女人比你見過的都多,你以為他圖你什麼?不過是你這張狐媚子臉。”
太后說完把她甩在一邊:“哀家警告你,這江山是你弟弟的,你少在那動歪心思,別以為攀上個廣佑王就能反了天!你最好把不該有的心思給哀家斷了,等你弟弟懂事還政於他,還能保你長公主尊榮,否則……”
“那母后最好期待我這張臉能多迷住廣佑王一會,伽戎虎視眈眈,南梁內無良將,真打起來難道要將那一堆只會斤斤計較的朝臣推上戰場?”
鸞和拂開她的手自顧自的站起來,拍了拍衣襬:“您現在還有空跟我談什麼還政,只怕不等鴻熹長大,南梁就成了史書上的寥寥幾筆了。”
“你放肆!”
鸞和衝太后福了福身:“看來母后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如此,兒臣告退。”
一晃就到了乞巧節,彭意暖說要出宮透透氣,鸞和便允了。
明處只有悅年跟著,暗地裡還派了十名夙影衛保障安全。
松鳴殿
鸞和未用晚膳便被周星川叫到這裡來,現在天黑透了,也沒能離開床。
“等會去哪?”
周行川靠在床頭,整個人一副懶洋洋的餮足的狀態,手指繞著鸞和的頭髮玩兒。
“御書房。”
“真無趣,今日不是你們南梁的乞巧節嗎?”
鸞和笑了笑,便想起身穿衣服:“我又不是小姑娘了。”
周行川便也開始穿:“等會兒帶你去放天燈。”
鸞和剛要開口回絕,便被周行川親了一下:“鸞鸞在我身邊永遠可以做小姑娘。”
周行川走在前面牽著她,鸞和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有些出神。
她也查過周行川,玩兒過的女人不知凡幾,明知道他是當她是個好玩的新鮮玩具,還要利用她來……
算了,後面這個還沒有得到全盤證實,便先按下不表。
撇下這些不談,鸞和確實是有一些動心了。
很難不心動不是嗎?就像今夜這樣的繾綣行為,星星點點地散落在生活裡,讓她誤以為,她在被愛著。
沒有特地換衣裳,鸞和穿的還是大紅描金九鳳袍。這樣的衣服顯然不適合在人群裡出現。
周行川把她帶到城外的山頂,上面是木製房屋,裡面早就備好了孔明燈和紙筆。她把筆蘸好了墨遞給她,她想了想,只寫下“順遂”二字。
“這麼樸實?”
鸞和聞言笑道:“我若想要什麼,大可自己去爭取,不必依託於求神祈願。”
“也對。”
周行川乾脆什麼都沒寫,放燈的時候,天上已經飛了很多。
鸞和瞧著他們的燈緩緩升起匯入大流,再望向滿月下滿臉笑意地望著她的男人,禁不住想,這場美夢能不能持續兩年呢?
哪怕知道他的好是有所圖的,她也不介意。她不長的一生已過了大半,也活的足夠清醒努力了。
最後的了了時光,就寬待她一些,哪怕只是一個虛妄的美夢,她也願意當做不知的沉淪其中。
周行川從屋子裡拿出了一套白裙子:“換上?去體驗體驗民間的七巧節,也算是與民同樂。”
大晚上穿白色?鸞和雖然這麼想,卻還是換上了,就是過程中周行川一直盯著她,讓她很不爽。
不過衣服很好看。蛟光絲織就的,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銀線暗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
“可好看?”
周行川上前摟著她:“好看,鸞鸞穿什麼都好看。”
鸞和失笑,她要想問,鸞鸞是什麼奇怪稱呼?
不得不承認,周行川真的很細心,和與禾字同音,他便不用它來作小字叫,他也不會叫什麼“阿鸞”之類的,讓她聯想的過去。
乞巧街頭,相攜而走,就好像民間的一對普通夫妻一般,平凡而美好。
只是可惜,總會有些煩人精來煞風景。
“呦,本將軍道公主為何像沒事人一般?原來是早就攀上了廣佑王這個高枝。”
“將軍學不明白就不要亂用詞語,本王自然可以庇護鸞鸞,只是將軍這麼有閒心,不妨關心關心自己,在大將軍位上還能做多久?”
“廣佑王莫不是要為了個女人同我東梵大動干戈?”
“將軍此言詫異,你平時在東梵做人做得好,本王順水推舟一把,想來多的是人樂於見到這般場面。”
周行川不可能怕他,堵的達釋嘉措啞口無言。
“沒事就早些回國,免得芝麻沒撿著,西瓜也丟了。”
鸞和然後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瞧著達釋嘉措被周行川氣的拂袖而去。她很享受這樣有人擋在前面,替她出頭的感覺。
“周行川。”鸞和喚了一句,後者便笑著望向她。剛想開口說什麼,被尖銳的女聲打斷。
“長公主殿下果然狠心,一邊能下秘旨殺舊情人全家,一邊又能跟新情人在花前月下。”
鸞和猝然回頭,看到彭意暖身邊的彭昌旭,一時間也懵了。
周圍漸漸聚集起百姓,鸞和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復而睜眼,看著旁邊的酒樓,命夙影衛清場。
一進屋悅年就跪了下來:“殿下,方才奴婢與彭小姐在畫舫上游船,沒想到彭公子突然衝了過來說您不仁不義,出爾反爾,前腳離開岳陽,後腳便派人滅了彭氏全族。”
“你先回宮吧,去稟報母后,就說本宮稍後會去給她平安。”
悅年應聲走後,屋內只剩鸞和和彭昌旭彭意暖和周行川。
“王爺也先……”
“留鸞鸞一人和舊情人在這,本王著實不放心呀。”周行川貼著鸞和的耳朵,“畢竟鸞鸞現在就王爺王爺叫的這般生分,本王真怕一走,晚上回宮鸞鸞就要將本王趕下床了。”
周星川逗完她,就隨意坐在了美人榻上,把玩著手裡的茶杯。
鸞和很是無奈,只能隨他去。
她望向彭昌旭,衣著打扮到還是個世家公子的模樣,但年底的算計平白毀了端方君子的氣質。
十三年,所有的情緒好像都被時間沖淡了。再面對他,她已經提不起什麼情緒來,只覺得他這麼一鬧起來,又會平白生出不少事端很麻煩。
揉了揉眉心,才問他:“彭昌旭,你說你僥倖留下一命,不逃得遠遠的,反而要進京自投羅網,是圖的什麼啊?”
“我就要一個公道,我要全南梁都知道你堂堂長公主不仁不義,出爾反爾。”
“公道?”鸞和嗤笑一聲,“那你要不要宣揚一下鸞和當年在彭家遭受過什麼?”
彭昌旭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看準了她不能不要這個臉面。
鸞和一步步逼近彭昌旭:“連命都不要,只要討公道,十五年前本宮能信,但今時今日,你說這話不心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