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楊毅勾了勾嘴角,緊緊盯著陳飛。

“不為什麼,”陳飛眼角閃過一絲笑意,說道,“你不用緊張。”

“我不緊張。”楊毅執拗地說。

“好吧,你不緊張。”陳飛撇了撇嘴,從煙盒裡取出煙,和楊毅都續了一支,抽了一口,吐出一串濃濃的煙霧,看向楊毅的目光中帶著些許戲謔。楊毅白了他一眼,低下頭沉悶地抽菸。

“我先和你說說我和王可吧。”陳飛輕輕吁了口氣。

楊毅心中一動,抬頭斜睨著陳飛,眼睛一眨不眨。

“我剛認識王可的時候,他還在上高三。”陳飛咧了咧嘴,陷入回憶中。“王可比他姐小七歲,比我小了差不多十歲,那時候,我剛和他姐搞物件,在我眼裡,他就是個小老弟。”

楊毅下意識地點點頭,忽然意識到兩個人的距離過近,於是向後躥了躥,倚靠在床頭上,讓自已儘量放鬆下來。

陳飛瞥了瞥楊毅,接著說道,“我第一次見他,是家人送他到瀋陽來治病。挺陽光的一個小夥子,但是腿上長了不少紫紺,當地的醫院懷疑是血液有問題,建議轉院到瀋陽治療。你明白紫紺是什麼吧?”

“大概瞭解。”

“嗯,總之呢,他當時行動不便,我呢,又急於在他家人面前表現,所以,揹他的活計基本都落到我身上了。”

“理解。”楊毅笑了笑,對這個樸實的男人徒增好感。

“真的,不誇張地說,那幾個月,沒有別人背過他。”陳飛的眼中透出笑意,“時間長了,我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

楊毅眉頭一皺,問道,“你是說,‘瞎子背瘸子’?”

“沒錯兒,”陳飛啞然失笑,眼中的亮光一閃而過,“看來這笑話流傳得還挺廣,你反應也夠快。頭兩次,我還能理解,估摸沒準兒是他正在長身體,荷爾蒙過盛,但次次如此,就——”陳飛搖了搖頭,忍著笑,“你說,我也是從那麼大過來的,對那些事兒又不陌生,怎麼能不多想?”

“對那些事兒又不陌生”,楊毅回味著陳飛的話,不禁對他多看了兩眼,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陳飛沒有感受到楊毅的目光,兀自說下去,“那別提有多彆扭了,老硌得慌了,你知道不知道?”

楊毅想笑,卻笑不出來。

“王可呢,每次小臉都紅撲的,他自已也不好意思吧,我也就沒法挑破,更不能挑破,他是我小舅子嘛。”陳飛吁了口氣,“不過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懷疑,他可能對男人有感覺。”

“那你什麼感覺?”楊毅驀然問。

“我?”陳飛望著楊毅,楞了一下,“我能有什麼感覺?那是我小舅子。”他眯了迷眼睛,對楊毅說,“你別不愛聽,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沒歧視的意思,我也不瞞你,在那之前我碰到過。”

“我沒說什麼啊。”楊毅一臉無辜。

“那就好。”陳飛的眼中透著真誠,臉紅了一下說道,“我是說,我意識到可能又碰到一個,而這個人又是我小舅子,比其他人更親密,所以我想只要他不越界,我就裝作不知道,反正我揹他的機會也不多。其實,我還挺喜歡揹他的。”見楊毅盯著自已,陳飛忙解釋道,“我這喜歡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地喜歡,你知道我家也是農村的,和王可家境差不多,我們倆天然就親近,能照顧他,我心甘情願。”

“你不用和我解釋這些。”楊毅咧了咧嘴,有些好笑。

“你別想歪了就行,”陳飛瞄了瞄楊毅,吁了口氣,“我的意思是說,有那幾個月的經歷,我就知道,我那個小舅子有可能喜歡男人,但我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反正對我他不越界就行。我當時琢磨,有可能他自已都不懂。”

“明白了,”楊毅笑著點點頭,又問道,“然後呢?”

“然後,”陳飛吐出一口煙,繼續回憶,“我背了他三個多月,他的病奇蹟般就好了,到最後也沒有確診。這樣皆大歡喜,最關鍵的是沒耽誤他高考,你知道,他是體育生,有體測。”

“嗯。”楊毅應了一聲。

“不過那段經歷倒讓我們親近許多,沒幾個月,他就考到瀋陽了,幾乎每個週末,他都跑過來找我,和我們一起打籃球。他籃球打得不錯,你知道嗎?”

“知道。”

“我們單位的人也喜歡他,和我開玩笑說,搞物件得先陪好小舅子。實話實說,我和他姐搞了兩年物件,陪他姐的時間都沒有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多。”

楊毅瞥了瞥陳飛,沒說話。

“慢慢地,我就發現了,他挺黏我的。”陳飛頓了頓,輕輕咬住嘴唇,“那幾年我們管得還不嚴,大多數時候,打完球,我們就會找地方喝酒。他喝酒也挺敞亮,也因此在我們單位交了不少朋友。晚上,他賴著不肯回學校,總要跟我擠著睡,大家都隨便慣了,也沒人覺得有什麼。”陳飛嘴角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在回味那一段日子的美好,但隨即他就輕輕搖了搖頭,瞥了一眼楊毅說道,“也就是在那時候,我確認他喜歡我,要知道,儘管平時他掩飾得再好,但在窄窄的單人床上,兩個男人貼在一起,我總能感受到他的——性衝動。當然,我們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他始終很剋制。”

楊毅嘴唇動了動,看著陳飛,終究什麼也沒說。

陳飛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心裡挺亂的,不是因為我對他有什麼感覺,也不僅僅因為他是我小舅子。”他吐出一口煙,注視著楊毅,緩緩說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擔心如果我處理不好,我會傷到他,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挺在乎他,但是我真不知道我能怎麼處理。”

兩個人不約而同抽了口煙,陳飛瞄了瞄楊毅,遲疑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我剛才就說過,在那之前我碰到過類似的事兒。上軍校時,我們隊裡有個學員就特別喜歡我,甚至跟我都表白了。當然,我拒絕了,在那之後,我們倆關係彆彆扭扭的,都挺難受的。我們那屆分配時,二十幾個人,統一都去了酒泉,不算好,也不算壞,因為還有二次分配的機會,但那小子單獨申請去了西藏軍區,這一去,就是直接到底了。臨分別時,大家都喝了酒,他把我拉到一邊,說之所以要去西藏,就是沒法和我再呆在一起,不然他會瘋了。這些年,他一直在西藏一線,過得很不好,接連錯過了幾次機會,估計再也出不來了。一想到這些,我心裡挺不是滋味兒,假如我當初能處理得好一些,開導開導他,不那麼傷他,他也未必就會脫離大部隊,跑到那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那四年大學,算是白上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在學校呆了四年,還是有感情的,真不願意他是這樣一個結果。”

楊毅默默嘆了口氣,望著陳飛,不知該說些什麼。

“後來去了基地,我又碰到了。”陳飛怔了怔,面露苦笑,搖搖頭說道,“也不知道,我這個人,怎麼會那麼招人。”

楊毅打量著陳飛,暗忖,眼前的這個傢伙的確很招人。

“我們那個基地,哪兒都好,就是見不到女人。”陳飛自嘲地咧咧嘴,“這回不是同學了,是一個領導,比我大十來歲,對我好的,我不想感受到都難。但我一個農村出來的,知道自已肯定得娶妻生子,部隊更是容不下這種事兒,所以我就小心翼翼地躲著他。可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少不得有兩個人獨處的機會,有一次在他宿舍喝酒,他就暗示了我半天,還藉著酒勁兒開玩笑似地親了我。我當時就把他推開了,很堅決,身體上很排斥,但心理上也挺自責。我知道他是真心對我好,但我想不明白我能怎麼辦,我是真想不明白。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楊毅輕輕點頭,吁了口氣,說道,“多少明白些吧。”

“出了那檔子事兒,他仍舊很關心我,只是再不提那些了。我能看出來,他情緒挺低落的。”陳飛皺了皺眉,“其實,我挺感激他的,像我這樣什麼背景都沒有的人,想分到現在的單位,門兒都沒有。我知道是他暗中幫了忙,但他從來沒說過,即便是我問他,他也是模稜兩可,顧左右而言他。現在逢年過節,我都會給他打電話敘敘舊,畢竟咱報答不了什麼,但感恩是必需的。”

楊毅默默點頭。

陳飛抽了口煙,把菸蒂在菸灰缸中掐滅,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道,“在那之後,我就碰到王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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