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蒜泥香醋黃瓜拌豬頭肉

元培回來時,身後還跟著幾個挑著擔子的漢子,村長張長壽也來了。

“老村長執意要來……”他無奈道。

張長壽年紀雖大,可體格硬朗,走了這段路竟氣息不亂。

他對謝鈺行了一禮,“大人啊,忙了一宿,吃了飯再走吧!”

衙門來了這麼些人,不光不進村打擾,甚至連用了幾下農具都直接給換了新的,剩下的餘錢也能再分個一二百錢,都歡喜瘋了。

村民們歡喜之餘,也有些慚愧。如今聽說要走,張長壽就做主叫各家各戶湊了些飯食粥水上來,好歹儘儘心。

謝鈺本不想打擾,可一來鄉親們盛情難卻,想必匆忙間也來不及殺雞宰羊,耗費不多;二來兄弟們忙了一宿,又沒睡,這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空著肚子回去實在為難。

“也好,那就生受了。”

張長壽等人果然歡喜,將筐子都挑過來,又有裝著清水的大瓦罐和手巾給大家洗手擦臉,準備得很是細緻。

“鄉野荒地,沒什麼好飯食,大人將就些個。”張長壽慚愧道。

馬冰暗自腹誹,到底是親生的,多少得了些親爹的真傳在身上。

他一直都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慢慢來,不急。

這樣就很好了。

一行人收拾完畢,帶了骨架和二手農具返回開封。

果然馬冰一進藥園,就看到一隻團團轉的前任太醫。

罷了,他這樣坦蕩,倒顯得自己忒矯情了些。

可週圍都三三兩兩或站或坐擠滿了人,正嘶溜嘶溜吃飯喝湯,顧不上旁的,若她貿然起身,未免太顯眼了些……

哭倒是不至於,不過棘手肯定是真的。

“沒事。”馬冰暗自嘆了口氣,放棄了換地方的打算。

他大約知道自己很好看,也非常善加利用,分寸感也拿捏得很好,即便偶爾冒失一下,也不會讓人覺得不適。

馬冰搖頭,啼笑皆非道:“出來一趟就沒回去,估計王太醫正守著那豬頭哭呢!”

馬冰就笑,“您老先吃也就是了,萬一我們三兩天不回來,您還真放三兩天啊?”

謝鈺順著一想,也笑了。

所以說人長的好看,真的非常佔便宜。

對面的謝鈺見了,深覺學到了,也照葫蘆畫瓢,如法炮製,確實順口許多。

馬冰也經常醃製各色小鹹菜,加許多油和各色大料,酸爽脆辣,非常可口。但這個鹹菜卻只是鹹,真就只是特別鹹的菜。

夠累人的。

恐怕這些也是鄉親們看在白得錢財的份兒上,臨時忍痛煮的。

人家可是給了足足十兩銀子呢!

謝鈺先讓馬冰去洗了手,自己再洗,見端出來的都是些餑餑、雞蛋、鹹菜和米湯之類,也不嫌棄。

不好吃,但謝鈺卻一口一口吃得很認真。

馬冰看他,他就笑。

餑餑是粗糧的,米湯也很稀,鹹菜也是真鹹菜,只有鹽巴和蘿蔔纓子。

空口吃雞蛋有點噎人,馬冰先吃了蛋清,將蛋黃放在沒多少米粒的湯碗裡戳碎,然後就得到一碗香噴噴的粥水,仰頭喝光。

再一看兩人竟又不知不覺湊在一處,越發不自在,想著要不要換個地方。

甚至因為農戶不捨得用精鹽,每一口都泛著粗鹽特有的淡淡苦澀。

見馬冰久久不語,謝鈺微微挑眉,面上泛起點疑惑。

之前一直忙活,倒沒怎麼覺得餓,這會兒看到熱氣騰騰的早飯,馬冰才覺早已前胸貼後背。

他還決定回去後就入宮告訴舅舅,尋常百姓吃的就是這樣的飯食。

如果現在是於屠戶坐在那裡衝她笑,她絕對能抬腿一腳踢翻。

眾人都熬了一宿,十分疲憊,便先各自回房休息,約定兩個時辰後碰頭。

一看她回來,王衡就跟得了救星似的,“你可回來了!那豬頭我給吊井裡了,現在拿出來吃麼?”

“燙著了?”謝鈺忙問。

她上前取了個餑餑,先喝一口熱湯潤喉,然後啊了聲。

“這些就很好了。”

而且……馬冰忍不住去看謝鈺,對方就跟渾身上下長滿眼睛似的,她剛一看過去,他就立刻望過來,眼神柔和,“怎麼?”

不過飯食確實很簡單,而且也不太好吃。

馬冰一見他笑,就又想起來剛才擦臉的事兒,面上熱辣辣的。

是那種很淺很自然的笑,像柔和的春風輕輕掠過湖面時帶起的淺淺漣漪。

他以前不大清楚尋常百姓過的什麼日子,去了東河縣之後才知道,饒是那樣盛產雞的地方,也並非家家戶戶每頓都有雞肉雞蛋吃。

王衡厚道,肯定不會自己先吃獨食,必然要等他們回去的。可天氣炎熱,做好的飯菜想儲存並不容易,說不得要細細地裝在大罐子裡,外面裹上薄薄一層硝石,再套一層棉套吊在井裡。

見她重新埋頭吃飯,謝鈺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王衡眨了眨眼,“那不能。”

也就等今兒一上午了。

他都打算好了,若大家中午還不回來,他少不得犧牲自我,先將那豬頭處置了!

說罷,兩人就都笑起來。

“得了,不擾你了,”王衡指著她道,“看看熬得,眼裡全是血絲,下頭都烏青了,趕緊進屋眯一眯,要不要熱水燙腳?”

兒孫不在跟前,他時常看著馬冰,就跟看自家孫女似的,難免嘮叨幾句。

馬冰也覺腿腳痠痛,更難的是身上出了幾層汗,又沾染塵土,又髒又臭,果然要了幾桶熱水,簡單洗了澡,腦袋一沾枕頭就睡了。

到底是年輕,底子好,偶然熬幾天也不妨事。

短短一覺醒來,果然神清氣爽。

時候不早,馬冰隨手挽了頭髮,用力伸了幾個懶腰,聽渾身骨骼爆豆子似的響了一遍,這才推門出去。

結果……滿院子人!

“你們都來幹嘛?!”她目瞪口呆。

看樣子大家都洗過澡換了衣裳,一個個人模狗樣兒,身上水汽未乾,端端正正圍坐在石桌邊。

石桌上方是木頭架子,上面爬滿了茂盛的葡萄藤,幾乎將毒辣的日光完全遮住,卻不妨礙風吹過,夏日坐在下面非常愜意。

那口盛著大豬頭的鍋又出現在牆角,下頭爐子裡燒著小火,頂著鍋子裡湯汁咕嘟冒泡。

“二兩起來啦?就等你了!”元培笑嘻嘻道,“來來來,正好大家邊吃邊說。”

村民給的早飯裡幾乎沒有一滴油水,對這些二十歲上下的小年輕們而言也就是塞個牙縫,略墊墊。

這一覺醒來,早就消化乾淨,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兒來不及吃的大豬頭。

剛交完班的霍平也在,聞言憨憨一笑,“可算是趕上了。”

馬冰:“……”

瞧瞧這反客為主的樣兒!

不對,說起來,自己才算客居……

謝鈺往旁邊讓了讓,示意馬冰坐過來。

統共只有這一張大桌,如今其他地方都坐滿了,馬冰也只好往那邊去。

她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家好像都預設但凡她和謝鈺一併出現,一定會坐在一起……

怎麼回事兒?!

謝鈺倒了杯溫水推過來,“睡得還好?”

馬冰回神,“嗯……”

習武之人手都穩,石桌桌面並不平整,但謝鈺這麼推過來,那水面竟紋絲不動。

人太多,捱得有些近,她能清晰地聞到對方身上漫過來的淡淡水汽,和又深了一點的雪後青松味。

唔,看樣子澡豆就是這個味兒……

等會兒!

馬冰臉上騰一下熱起來,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豬頭肉早就燉好了,眾人迫不及待上手切,弄得亂七八糟。

馬冰實在看不下去,挨個攆了,又指揮著去前頭小菜園摘幾根新鮮黃瓜過來,洗淨後用刀拍成大塊,拿調和好的蒜醋汁兒一拌,蔬菜的清香和油脂的葷腥交融,相互成就,肥而不膩,清爽可口。

謝大人遺憾地看著小廚房早就剝好的蒜瓣,覺得又失去了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記得上次馬姑娘說過,他還挺有剝蒜的天分的。

算上小廚房那邊拿來的清蒸魚、白灼蝦仁和幾樣炒時蔬,也是挨挨擠擠一桌子,眾人先不說話,埋頭吃個半飽,這才有精神過案子。

張仵作也來了。

作為最密切接觸骨架的人,他率先發言:“死者年紀十八到四十歲,不是讀書人,生前也未長期從事文書相關的書畫工作,也不是常年做農活或其他重體力勞動的。”

“何以見得?”元培好奇地問,順手往嘴裡丟了一大塊豬拱嘴。

沒想到這個部位這麼好吃,又軟又糯還有點彈牙,比單純吃肉有趣多了。

馬冰示意他伸出手來,“皮肉骨,三者都是有關聯的,先練皮,再練肉,最後是骨。你看,你常年習武,握刀的右手和射箭常用到的幾根手指會明顯比普通手指來的粗。常年書寫也是這個道理。”

話音未落,身邊的謝鈺就默默伸出手來。

見馬冰沒動,他甚至又往前遞了一下。

不是要讀書人的手麼?

因擦臉一節,馬冰現在看著他就有點不自在,但對方的神態太過坦蕩,而且如今現場也確實只有他常年書寫,只好拿來一用。

“謝大人常年保養有方,手上並無多少繭子,但因為自小苦練書法,若仔細去看時,右手執筆的幾根手指也和左手不太一樣。”

大家仔細去看,果然如此。

這就是長年累月的習慣,將骨頭磨變形了。

水滴石穿,不過如此。

“同樣的道理,如果一個人常年慣用下肢發力,他的雙腿腿骨一定會比其他骨骼更粗壯。做農活的人要肩挑手扛,肩背附近的骨骼會更粗壯一些。”

馬冰剛伸手,就發現那盆菜葉蛋花湯竟不知什麼時候挪到面前,愣了下,才動手舀。

是他做的麼?

馬冰一邊向,一邊繼續道:“而這個人全身上下的骨骼都非常完好,而且纖細,但是又沒有讀書人慣有的右手指,所以……”

元培嚼著豬頭肉,果斷下了斷論,“是個潑皮!”

眾人:“……”

倒也不一定。

謝鈺示意元培沒事別瞎嚷嚷,重新給出更加靠譜的結論,“所以這個人平時一定不做重活兒,不讀書,甚至家境也不錯,至少還有其他幾個勞力養活。”

眾人恍然大悟,然後狠狠鬆了口氣。

青壯年男子卻不事勞作,這樣的人不會太多。

不然照之前那樣,只有一個年齡,少說也得排查三兩萬人,真是一想就頭皮發麻。

在座的除了王衡和張仵作外,都是年輕人,累狠了倒頭就睡,但張仵作卻睡不著。

一方面是得了好寶貝興奮,另一方面也是幾十年來習慣了日落而息,大白天的睡不著。

於是在大家都補覺的兩個時辰裡,他一直在摟著那副骨架觀摩,自然又有了新發現。

全身上下只剩一副骷髏架子,看來看去最大的特徵卻落在牙齒上。

“他的牙齒磨損不太嚴重,一來是正值青壯年,用的不久,二來也說明伙食不錯,至少沒有長期吃粗糧,和其他很難以咀嚼的食物。”

說完,張仵作又補充了一句,“這一點也正符合了之前他家境不錯的推測。”

普通百姓靠天吃飯,沒法頓頓精細,許多時候不得不依靠難以下嚥的粗糧,甚至野菜果腹,其中不乏麬糠。

年歲一多,牙齒磨損就很嚴重。

但這名死者牙齒不僅非常完好,甚至還可以勉強誇一句乾淨,這就說明他生前極有可能有定時清潔牙齒的習慣。

時下清潔牙齒的方法有兩種,一是將樹枝一端咬爛,變成小刷子樣,用來清理牙縫和牙面。若講究的,還會去藥房買點配置好的牙粉。

若經濟再寬裕的,還有專門的毛刷。

死者具體是用那一種方法清理牙齒,大家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卻很肯定:

他的家境,至少他本人的生活條件一定不錯。

因為若是一個家庭窮得連飯都要吃不起,自然沒有那樣的閒情逸致去保養牙齒。

所以現在的線索就是:

死者十八到四十歲之間,除後腦致命傷外,沒有明顯嚴重的外傷,生前並未從事重體力勞動和書寫工作。

家境不錯,或者家境不好,卻酷愛享樂。

牙口很好,下齒左側三顆牙齒外突,但並不明顯。

另外,有歪著坐的習慣。

因為張仵作還發現,死者下半身的骨骼略有些歪,尤其是原本該是屁股的位置,右側骨頭明顯比左側更厚更扁更寬一點。

這就說明,死者生前非常喜歡歪著坐。

還有可能蹺二郎腿。

這樣一來,排查範圍就縮減很多,但是目標仍然非常寬泛。

現在大家就在想“歪著坐”。

什麼人會喜歡用那種姿勢坐?

如果一個人因為某種動作導致骨骼都發生變形,那麼這個動作在他生前一定非常頻繁地進行,頻繁到相熟的人一說就會知道。

而如果能夠推斷出這個動作,就極有可能帶出死者生前的習慣,然後是他經常出入的場所,甚至是真實身份。

張仵作這麼一說,大家就下意識去模仿,於是就見一群人以石桌為中心,齊齊向後歪倒。

王衡:“……”

張仵作:“……”

元培背後就是葡萄架子,別人得繃著防止掉下去,他卻不用。

他大大方方靠在葡萄架上,感受了一會兒,笑嘻嘻道:“別說,還挺舒坦。”

就是沒個正形。

可見死者的身份不入流,因為但凡有點身份的人都不可能總這麼坐著。

張仵作斜眼瞅著他們,涼颼颼道:“挺舒坦是吧?那就歪著吧,等過陣子骨頭也跟著歪就更舒坦了。”

眾人:“……”

於是大家又都默默地坐直了。

不能歪不能歪,沒見那骨頭都歪了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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