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三分鐘一個“月”字,眼前的提示器會及時給予倒計時提醒,秦步月哪怕走神,也會被迅速拉回來,手指一點,“月”字生成,簡單到不可能出錯。

一小時過去,空白的文件上多了十八個“月”字,之所以不是二十個,是因為在第25分鐘時桌子升起,工學椅給予震動,秦步月站起來休息了五分鐘。

五分鐘後,接著“工作”。

秦步月搜遍了鏡月的記憶,也不知道這份工作的意義,鏡月完成基礎教育後,十八歲接受了這份工作,十年如一日的做到了現在。

每天工作五個小時,敲下九十個“月”字。

這份工作的意義似乎就是給鏡月一份工作,它並不產生任何價值,最大的價值就是讓像鏡月這樣的人們,有一份舒適、體面、輕鬆的工作。

偌大的辦公室,有無數個鏡月,大家都在敲著一個字,有的是“月”,有的是“鏡”,亦或者是“丁”,是“祉”……

科技感十足的高樓大廈,乾淨明亮的辦公室,衣著體面的年輕人,客氣有禮的人際關係,連吹來的一陣微風,都是最適宜的溫度。

鏡月只需要這樣享受著工作,每月一號就會收到一筆固定的工資——

十萬現金。

僅僅是一天。

秦步月坐如針氈地度過了一整天,她在努力讓自己成為鏡月,體驗著規則無界的生活。

多麼美好的生活,多麼舒適的工作,多麼完美的人生。

她這個階層的人,不被允許閱讀書籍。

出神到有價值的事上,就是專注。

一天。

然而,真正身處其中,秦步月只感受到了窒息。

沒有攀比炫耀,沒有傾軋排擠,沒有性別歧視、種族歧視、身份歧視……

不閱讀書籍,不交流學習,鏡月每天遇到的都是另一個“鏡月”,大家都是一樣的收入,相似的工作,同樣安逸舒適的生活。

更加可怕的是,鏡月無法保持長時間的思考。

專注和出神,僅一牆之隔。

三分鐘一次的點選,時刻在眼前、耳邊出現的提示音,會不斷打斷人的思緒,讓出神成為一種奢求。

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入賬的時間固定,購買力堪比命運之鐘的功勳。

這放到在海城的秦步月,恐怕做夢都會笑醒。

沒有痛苦,也就沒有快樂。

況且,鏡月沒有“閱讀”的許可權。

否則這樣的生活,鏡月連一天都無法忍受。

不閱讀反而成了好事。

鏡月沒辦法專注,三分鐘不足以暢想一個精神世界,二十五分鐘的起身行走,更會打斷思緒。

秦步月已經透不過氣。

走神是人類的特權,也是美妙的精神體驗,甚至連人格修者中的“心流”,都是某種意義的出神。

下午四點半,秦步月收到了社交提示,她的通訊錄裡有六個人,三男三女,年齡和她上下不差三歲,都是同等的收入階層。

秦步月可以自由選擇約誰共進下午茶,可這六個人像極了一個人,無論選誰,都是差不多的談話。

鏡月很空乏,他們同樣空乏。

被規定好的生活,連值得聊的地方都沒有。

畢竟大家都是穿著同樣的高階套裝,住著同樣的高階公寓,成坐專線班車,欣賞同樣的迎春花,聽同一個故事,做同樣的工作……

這樣社交的意義是什麼?

就像那份工作一樣,為了社交而社交。

提示器在催促她,秦步月隨意點了最後一位名叫鏡悅的女生,她們約在了規定的餐廳,點了固定的週五下午茶……當然不是晚餐,晚餐秦步月要回去吃。

鏡悅長得很漂亮,烏黑的捲髮,白皙的面板,淡雅的妝容和得體的微笑,是放到繭房外,足以被稱為女神的存在。

然而在這裡,她平平無奇。

所有人都平平無奇。

用過下午茶,秦步月按部就班地回家,在規定時間內運動,運動過後泡澡,一整套護膚流程後是娛樂時間。

週五的晚間娛樂是看電影。

秦步月拿著健康的零食,觀看著能讓人會心一笑的電影。

這電影和早晨的故事一樣,講述的是無數個鏡月的美好生活——沒有意外,沒有波瀾,沒有動盪,更不會有痛苦。

說不上無聊,只是像飛鳥滑過平靜的湖面,那細小漣漪很快就被龐大的平靜所吞沒。

晚上九點半,秦步月躺到床上,在溫馨的助眠音樂下……

她自由了。

無聊的提示音消失,娛樂至死的聖徽在她耳後輕閃,將她拉進到《大逃殺》。

入目是嘈雜的觀眾席,耳邊是男解說誇張的語調,被放大的螢幕上是機械觸手纏上人類,絞成血泥。

周圍爆發了驚人的歡呼聲,秦步月看著眼前這讓她極其厭惡的一幕,心中升起了……

巨大的“快樂”。

海城,哲學家協會。

陳羨於出任務回來,脫下外套時看到了從四樓走下來的顏江翰。

半年多,他們都像換了個人般,成了會長的左膀右臂,成了海哲的頂樑柱。

顏江翰身高抽長,白皙的面龐染上了滄桑,沒了那稚氣膽怯,有的是銳氣與擔當;陳羨於更是瘦了足足四十斤,為了順利終結情緒場,練了一手好刀法。

他們都無法從對方身上看到原本的樣子,卻又在對視的那一刻,看見了原本的鹹魚和小顏。

顏江翰扔給他一個藥瓶:“止血。”

陳羨於抬手接住,衣袖下滑時,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胳膊。

顏江翰蹙了蹙眉。

陳羨於:“沒事,皮外傷。”

顏江翰沒說什麼。

陳羨於打趣道:“等你有空了,研究個祛疤的藥劑,我這左胳膊上的舊疤也太醜了。”

顏江翰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那是很突兀地一些傷疤,像是被刻了字,之後又被擦除了,一整塊皮都扭結到一起,非常難看。

陳羨於喝了止血藥:“你說這傷疤到底哪來的,有時候我真覺得……”他說不出口,下一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顏江翰問他:“還能感應到嗎?”

陳羨於:“……嗯。”

顏江翰:“你還是找機會告訴會長吧。”

陳羨於苦笑著:“不知道該怎麼說……”

顏江翰道:“直說就是了。”

陳羨於撓撓頭:“可是很奇怪啊,我怎麼會給一個完全沒記憶的人,留下‘藤蔓’。”

這事困擾了陳羨於很久,他總覺得是【順藤摸瓜】出問題了,可是隨著他的位階提升,與【順藤摸瓜】的契合度更高後,那“藤蔓”不僅沒消失,反而更明顯了。

方向直指規則聖殿。

可問題是,他壓根不認識規則聖殿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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