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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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找到嗎?下面又有不長記性的傢伙偷懶, 走吧,就說是你聽錯了。’

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制服人員停住腳步:‘就來。’

他狐疑看了幾眼鐵柱鐵梁後面昏暗的走廊,但同伴催促得急, 他還是轉身。

走了。

直到聽見踩在鐵架樓梯上的聲音漸行漸遠,外面的廠區只剩下巨大轟隆聲, 祈行夜這才能鬆了口氣, 把紙一樣貼在鐵柱上的自己揭下來。

一轉身,就看到先飛躍過來的餘荼, 正在更靠近內部走廊的另一側鐵柱旁雙臂抱胸, 悠閒的看著他。

像在看戲。

祈行夜:“……我有沒有說過, 你是個很差勁的同伴。”

越靠近內部,穿制服的人就越安全,也越保留了“人”的外形。

“咳。”

還有餘荼。

“給了左春鳴。”

隱蔽在角落黑暗中的祈行夜眉頭直皺,越發懷疑起這個世界來。

“放心,一時半會死不了。”

鋼鐵廠分內外,外是挑高開闊的作業區, 內是辦公區,在這裡能看到更多穿著制服往來的人員。

她輕輕拍開祈行夜的手掌,勾唇輕笑:“不是大問題。”

可聲音卻是嘶啞的。

因為特殊體質,他對汙染帶來的破壞始終缺乏親身認知,因此也在這方面格外遲鈍。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被汙染影響的,並不僅僅是左春鳴一人。

祈行夜緩緩睜大了眼眸。

“汙染而已。”

祈行夜眼帶不贊同:“就算你是3隊,也是會痛會死會汙染的。你把自己當機器人用嗎?”

餘荼的掌心,竟然是血。

餘荼挑眉:“我知道啊,所以我選了3隊做孤狼獨行。”

輕微的咳嗽聲打斷了祈行夜的思考。

祈行夜驚愕。

他皺眉,餘荼唇邊的血跡觸目驚心:“你想就這麼無視它?”

不止有負責管理的, 還有一些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設計人員,拿著圖紙在各個辦公室間穿梭, 時不時討論激烈。

“餘荼。”

餘荼卻低低笑出聲來,對自己的汙染彷彿未見:“擁有特殊體質,所以從沒想過,汙染究竟是怎樣嚴酷的東西,是吧?”

就算強悍如餘荼,也在被汙染蠶食。

祈行夜上前,向餘荼伸手:“你怎麼回事,你……”

“你……阻斷劑呢?快喝,還能撐住一會。”

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能引發這種程度的異化和融合?人,和怪物之間的鴻溝。如果在現實中汙染物是因為這個世界力量的入侵,那這裡的汙染物……

說到底,在跨過地道進入另外一個世界之後,就只有他一人安然無恙。

他走過去,憤憤:“你這種行事風格,真的能找到搭檔嗎?”

他握住餘荼的手放下,卻在下一刻瞳孔緊縮。

像是末日後, 在廢土上自然形成的社會架構。

也就是他力量強,扛得住。要是換安可萬國那樣的來, 怕不是剛一照面就被餘荼嚼碎, 囫圇吞了。

她懶怠擺手:“論起與汙染共處打交道的經驗,我不比你少。”

她滿不在乎轉身:“只有沒能力抗任務的, 才會需要搭檔看護自己背後。”

以調查局的搭檔制度, 他嚴重懷疑餘荼是廢搭檔機器,換一個死一個。

餘荼想徑直向前,卻被祈行夜攥住手腕。

他一轉身,就看到餘荼蹙眉掩唇,努力剋制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驚動經過的制服人員。

血液染紅了她的唇瓣,明豔如燃燒的花朵。

祈行夜:“我替那些逃過一劫的搭檔們謝謝你。”

管理者, 建造者,以及最外面也最底層的“工蟻”。

“餘荼?”

餘荼笑了笑,歪頭看他:“我說過了,阻斷劑,只剩一管。”

他忽然覺得,這種時候要是商南明在就好了。

不僅是商南明帶來的助力,還有他另一種獨特的體質:淨化。

祈行夜的特殊體質很“自私”,他只能確保自己無法被汙染,也對汙染物具有大規模殺傷性。但對於其他人,卻無能為力。

雖然作為搶救紀光的交換,他抽了一管血給明言,但明言至今沒有回覆他,他也不知道自身特殊體質的原理。

不過,如果是商南明在這裡,最起碼可以確保餘荼身周的汙染對她不起作用。

餘荼再怎樣冷酷,祈行夜都不想因為汙染而失去她這個同伴。

況且,還有阻斷劑的事——“謝謝你,沒有藏私阻斷劑,救了左春鳴。”

餘荼愣了下。

卻見祈行夜垂眸,輕聲道:“沒有人知道左秋鳴留下過什麼,就算你不說,也沒人會知道你隨身攜帶最後一管阻斷劑。那也可以救你的命,但你還是給了左春鳴。”

救或殺,都與情緒無關。只關乎大局和理性。

這就是餘荼。

餘荼殺過很多人,也救了更多人,但像這樣對她道謝的,還是第一次。

她挑眉,興味盎然:“不久前,不才說過要殺我嗎?現在就又感謝我了?”

祈行夜抽出衣襟的手帕,遞給她:“一碼歸一碼,我會為了保護小左和你對峙,但也會因為你救了他而感謝你,這又不衝突。”

“那沒有阻斷劑,你會怎麼樣?”

他想起總部監獄裡的那些汙染物:“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汙染物嗎?”

餘荼笑了:“太醜了,還是算了吧。”

她攤手,語氣輕鬆得彷彿談論的並不是她自己:“我要是變成那副模樣,回家時,堆煙該認不出我了。”

回……家?

祈行夜心情複雜。從來沒有停靠處的3隊,獨來獨往的餘荼,竟然把偵探社當成自己家了嗎?

“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眼見著你去送死了。”

他一把握住餘荼手臂,語氣堅決:“我送你回去。”

“你說的沒錯,我有特殊體質,不會被汙染。這次意外任務,我才是唯一合適的那個。”

祈行夜目光堅決:“你帶著左春鳴離開,剩下的事交給我。你剩的時間不多了,一旦汙染開始,就算你能撐住,異化的痛苦也會削弱你的力量,無法完成任務。不如趁現在還來得及,立刻折返。”

餘荼蹙眉想要拒絕。

但不知想到什麼,還是柔和了眉眼。

“你說的對,我剩的時間不多了。”

她沉氣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情況,道:“最多再有一個小時,異化就會正式開始。”

“但,再送你往前一程吧。”

餘荼抬手指向前方。

祈行夜順著看去,是走廊盡頭的辦公區。

那裡鐵門沉重,守衛森嚴,往來出入的人員都會嚴格檢查身份,設計人員更是在門內外扎堆。

看起來,那裡是研究室,或者檔案室。整座工廠所有的重要資料和圖紙,最大可能都是存放在那裡。

雖然覺得餘荼應該沒有那麼好心送自己,不論是為了保護自己安全還是情感不捨,都說不通。

但能說動餘荼離開,已經是意外之喜了。祈行夜還是舒了口氣,點點頭:“好。”

越向裡,守衛和巡邏的人就越多,監控也越密集。

兩個人能找到的監控死角越來越少。

每一次向前方下一個落腳點衝刺,都是一次豪賭,被發現的機率越來越大,潛行的難度快速增加。

為了躲過巡邏的人,祈行夜和餘荼在又一次衝進樓梯死角後,只能緊貼著牆壁,暫時將自己隱蔽在陰影裡,等待著巡邏離開。

“祈行夜。”

安靜的等待中,餘荼忽然輕聲呼喚他。

她問:“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為什麼,3隊只有死亡退出的隊員,從來沒有因為汙染退出的?”

祈行夜詫異挑眉,低頭看向靠在身邊的餘荼。

餘荼仰靠在牆壁上,眉眼平靜,看不出任何異常。汙染侵蝕血肉之軀帶來的痛楚,被她盡數壓下。

除了染上鮮血而過於殷紅豔麗的唇,再沒有任何特徵能夠證明汙染的存在。

“因為,從進入3隊那天起,我們就與汙染共存了。”

餘荼側首,彎了彎唇角看他:“已經死亡的人,要如何再死亡一次?而已經汙染的……”

祈行夜意識到了什麼,他緩緩睜大眼眸,在屏息震撼中,聽到餘荼說——

“……要怎麼再汙染?”

從喉嚨間擠出的低笑聲帶著血沫,勾動胸膛的震動。

餘荼抬手,漫不經心拭去唇邊鮮血:“注視深淵者,必為深淵所注視,屠龍者,終成龍。”1

“太過深入汙染,是有危險的。祈行夜,在你進入調查局之前,商南明一定這樣勸告過你,想讓你遠離黑暗水潭。”

餘荼頷首:“他所說的,是對的。”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商南明那樣在乎過誰,當你執意要進入調查局,商南明為你,掀起了滔天巨浪,徹底洗牌了一次調查局。甚至,不惜奪權科研院。”

祈行夜屏息,定定看著餘荼,忽然回想起商南明組建科技部門,削弱南方分局,對明言步步緊逼。

當時他詢問,商南明只說是時機到了。

什麼時機?

為了保護祈行夜,而要動用十年來,積攢下的所有力量的時機。

祈行夜怔愣失聲。

他慢慢意識到,在他沒有看到的陰影背面,商南明為他做了一切。

對他的保護,甚至從他進入調查局……不,在他與商南明初次相遇於偵探社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記憶中的迷霧漸漸散開,真相清晰擺在祈行夜眼前,令他喉嚨酸澀難言,一時百味雜陳,不知該如何看待商南明。

原來有一個人,十幾年來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為他做過這麼多。

祈行夜心絃震顫。

“許多年來,我看著他每一次都這樣勸誡滿懷熱血想要進入汙染的人……包括我自己,在進調查局,尚懵懂不知自己命運的那一天,也曾被他注視,鄭重勸告。”

餘荼笑著搖頭:“商南明進入調查局的時間太早了,甚至可以說,他就是‘調查局’本身。他是所有調查官的‘父’。”

“只是,我還是進入了調查局。義無反顧的。”

在祈行夜顫唞著紊亂的心跳聲中,餘荼掀了掀眼睫,抬眸時波光流轉。

她笑吟吟的說出了祈行夜最不想聽,卻已經猜到的結果。

——“我早已與汙染共存。”

祈行夜緩緩睜大了眼眸:“什麼……意思?”

就算早已猜到,他還是想要最後的僥倖。甚至寄希望於摧毀自己最擅長的一切,不想去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

不曾動搖過信念的強大戰士,卻試圖以此逃避最不想看到的現實。

餘荼卻不給他任何曲解的可能。

“早在幾年前,從我擔任3隊隊長開始,汙染就已經在潛移默化的進行了。”

餘荼爽快頷首:“你沒有聽錯,祈行夜,我已經不能算是完全的人類了——並且不是第一天。”

“所以我才能在異世界走到這裡,而不是像左春鳴,一開始就倒下。”

餘荼垂眸,看向鐵絲小窗外大鍊鋼鐵的工廠。

“汙染改變了我,但被我反過來利用。”

祈行夜深深注視著餘荼,從前的一切疑惑,終於都在這一刻有了解答。

為什麼餘荼可以深入汙染腹地而每一次全身而退,為什麼餘荼可以使用非特製武器殺死汙染物,為什麼……餘荼有一部分,與他如此相似。

——因為汙染,早已經無聲降臨。

科研院特製武器的原理之一,就是對汙染粒子的利用驅使。特製武器之所以可以殺死汙染物,就是因為它本身的構成利用了汙染粒子的特性,像磁鐵相吸,彼矛彼盾。

而餘荼本身,就已經汙染。自然也可以用普通武器殺死汙染物。

商南明曾提醒過祈行夜,餘荼是足夠危險的存在。

為了她認為的大局和未來,她可以犧牲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現在,祈行夜懂了。

為了殺死汙染,餘荼……

將她自己,磨礪成了最鋒利的那把刀。

她的存在,就是武器本身。

血肉之軀脆弱,人類有其極限。而保護人類存續未來的餘荼,選擇將自身融於汙染,獲得更強大不可匹及的力量。

——她真的,連自己都殺於大局之下。

“你……”

祈行夜聲線嘶啞,久久無法回神。

“瘋子。”

他搖頭笑罵,眸光卻明亮,讚歎:“你真是……我見過最大膽的瘋子。”

連汙染都敢利用?

就不怕瘋狗噬主嗎。

“彼此彼此。祈行夜,你難道是什麼善良的聖人嗎?”

餘荼輕挑眉尾,漫不經心:“殺不死我的,只會成為我的工具。”2

“所以祈行夜。”

餘荼勾了勾唇,聲線旖旎豔麗:“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對嗎?”

祈行夜正想點頭,忽見餘荼唇邊笑意加深。他心下一突,有不好的預感升騰。

不等他反應,就見餘荼猛地向他伸手。

“啪!”

猝不及防之下,兇狠力道將他猛然推出藏身的角落,踉蹌跌進走廊。

不小的聲音引來了周圍注視,巡視和制服人員紛紛疑惑轉頭看來。

一時間,祈行夜變成了鎂光燈下的萬眾矚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警鈴大作,紅光閃爍。

“入侵者!工廠內部發現入侵!”

“緊急集合,辦公區一級響應!”

武裝守衛在快速向視線焦點的祈行夜聚集而來。

他站在走廊中央,眾矢之的,如一葉孤舟漂泊於大海,怒浪滔天中隨時都可能被掀翻。

呼嘯喧鬧的風中,祈行夜站定了身形抬眸,便看到依舊站在隱秘角落中的餘荼。

黑暗將她籠罩,殷紅的唇是唯一豔麗的顏色。

彷彿鮮血澆灌怒放的玫瑰。

餘荼勾唇,笑意惑人。

她狡黠向祈行夜眨了眨眼,修長手指落在唇上輕吻又揚起。

下一秒,她笑得恣肆,轉身沒入黑暗中。

就在祈行夜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使得守衛都向他靠攏的時候,餘荼逆流而行,步伐從容迅速,趁亂打昏設計人員拖進角落,扒下制服,揚手抖開衣角在空中劃過鋒利弧線,利落披在她肩上。

再回到走廊上時,餘荼已經與完美融入周圍環境,與擦身而過的技術員們統一了服裝。像一滴水匯入大海,不再引人注目。

她目光鎖定對面走來的技術員,擦肩瞬間快速出手,摘下技術員工牌,又伸手從巡邏口袋中抽出防塵口罩。

紮起頭髮,臉龐蒙得嚴實。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餘荼已經在行走間完成偽裝,灰撲撲不起眼的快速靠近走廊盡頭的沉重鐵門。

不出意外的,守衛擋在她面前,疑惑:‘我沒有見過你?’

餘荼聽不懂這個世界似乎是通用的希伯來語,但這並不妨礙她讀懂了守衛的表情。

她掏出順來的身份卡,就在守衛打算核實照片時,她忽然驚恐握住守衛手臂,指著走廊另一邊的混亂大聲叫喊。

像每一個被突發狀況嚇得驚慌失措的技術員一樣。

‘入侵者!入侵者!’

餘荼倉惶喊著。

她不會希伯來語,但剛剛的警報廣播聲足夠讓她照葫蘆畫瓢,學得有模有樣。

守衛被打斷注意力,趕緊抬頭去看。

餘荼趁機抽回身份卡,一旋身繞開守衛監管,從沉重鐵門開啟的縫隙間,如一尾游魚般靈活滑入。

在她徹底消失在鐵門後前,她側眸,瞥了眼被孤單留在走廊上的祈行夜,笑得意味深長。

謝了,靶子,你要是死了我會記得你的,祈老闆~

等守衛收回視線轉身看時,餘荼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守衛傻眼了:‘剛才的人呢?’

‘還在這幹什麼?有入侵者!’

匆匆趕來的武裝隊伍經過時向他大吼:‘趕緊跟上來!怎麼偏偏就是今天,今天工廠裡來了位貴客視察,絕對不能讓入侵者驚動貴客。’

守衛趕緊跟上,將剛才的插曲拋在腦後。

而被當做靶子,吸引了所有武力的祈行夜:“…………”

他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餘荼——!!!

祈行夜恨不得仰天長嘯。

一向只有他坑別人,沒想到這次陰溝裡翻了船,餘荼竟然還鋪墊就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一擊即中。

他看著頃刻間就如海嘯般湧來,一層層包圍得嚴實的制服守衛們,只覺得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

幾乎所有武器都留給了左春鳴,祈行夜手裡只有一把刀。在加上陌生客場作戰的劣勢,加上圍攻……

所有劣勢都疊滿了。

祈行夜腦海中就剩下一個想法:插翅難飛。

天時地利人和……這是一個都沒給他留。

窒息!

‘兄弟,打個商量,你能假裝沒看到我來過嗎?’

他無奈攤手:‘交個朋友?’

祈行夜一口希伯來語,甚至口音都與旁人一致,驚到了守衛,讓他手裡的武器差點不穩摔下去,懷疑祈行夜是己方陣營的。

但對方很快冷笑,並沒有準備就這樣放過他,反而抄起槍械就向他衝來。

“誒?也太不友好了吧。”

祈行夜故作驚訝,嘴上抱怨。

卻在守衛靠近的瞬間反手握住對方槍管,身形利落騰身躍起,手上使了個巧勁就奪了對方的械,另一手按在守衛肩膀上借力,不等下落,已經再次騰空。

趕來的制服們很快就將本不寬敞的走廊塞慢,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不論怎麼看都逃不出去。

但如果,背生雙翼呢?

趕來的人潮變成了人橋。

祈行夜在踩住守衛的肩膀穩住身形的瞬間,已經毫不猶豫的再次向前衝過去,藉助慣性接連踩住前面其他守衛的肩膀或頭顱,身輕如燕,腳下微點用力就再次騰身而起。

被踩住的守衛一驚,趕忙反應過來想要攻擊時,祈行夜早已經衝出數米遠,想碰也碰不到了。

不等趕來的守衛們反應過來,祈行夜已經一氣呵成,踩踏著人橋強制衝出重圍,硬生生為自己找出一條路。

但很快,後趕來的守衛從遠處看到了祈行夜的動向,紛紛舉槍向他,一片喧鬧聲中,很快就混入了接連不斷的槍響。

祈行夜驚出一身冷汗,他在心裡狂扎餘荼的小人,但也沒耽誤動作,輾轉騰挪身姿靈敏,俯身彎腰隨手抓起一個守衛扔上去,頓時當做盾牌擋下本來攻擊他的子彈。

所有路過的守衛都遭了殃,被祈行夜當成了現成的人肉盾牌,驚呼著卻還是隻能張牙舞爪的起飛。

短短瞬息,已經數個守衛中槍。

前一刻還是死局的困境,瞬間被祈行夜盤活,讓守衛們自相殘殺,他自己則完美隱身。

趁著現場大亂,提槍矮身衝出包圍圈。

有的守衛瞄到他的動作反應過來,大聲呼喚其他人。但還不等說完,就聽“砰!”的一聲,子彈炸開。

試圖傳遞訊息的守衛直挺挺倒下去。

看著守衛瞬間被轟沒的半邊身軀,祈行夜目瞪口呆,不由驚訝低頭,看向自己手裡的槍。

“這麼強?”

遠比他認知中的現實槍械水準更高。

——次時代的技術。

哪怕是現實中最頂尖的武器科技,想要追平他從守衛手裡奪來的槍械技術,都需要整整兩代技術更迭,這個時間……極有可能是二十年。

無意間意識到兩個世界科技差距之大,令祈行夜眉眼陰沉。

駭得面前的守衛剛與祈行夜對視,就立刻抖了抖,恐懼後退。

祈行夜挑眉,恍然收斂情緒又換上笑眯眯的模樣。

“抱歉抱歉,都怪我太喜歡這把槍了,竟然不小心冷落了你——放心,我現在就來殺你。”

他的聲線低沉繾綣,溫柔得像是情人耳語。

守衛聽不懂祈行夜用母語說的話,卻被祈行夜溫柔的表情迷惑,放鬆警惕上前。

就在這一瞬間,祈行夜找準時機立刻開槍。

“砰!”的一聲,守衛應聲倒下。

瞬間就被湧上來的其他人淹沒。後面的人視線受阻,看不清前面發生了什麼又來不及細看腳下,立刻踩上去。

再等反應過來也已經晚了,於是乾脆將錯就錯,倒下去的立刻就被踩踏而死。

祈行夜從原地閃避,滿懷歉意的真誠:“槍太好,一瞄就瞄得太準了——實在是你命裡該死。”

不等旁人發現他,他已經笑著轉身離開。

事了拂衣去。3

守衛中的指揮官嘶吼著試圖恢復秩序。

但每當場面稍有要平息下來的趨勢,將自己藏在人群中的祈行夜就會立刻開槍,學著其他人的口音大喊‘入侵者在那邊!’

遠處的人慌亂之下無法判斷,於是盲目跟從,統一調轉槍口向祈行夜指明的方向,胡亂開槍一氣又傷了隊友,慘叫聲和叫罵聲混成一團。

祈行夜打一槍就換一個地方,高速移動下使得現場槍聲四起,四面楚歌。

本來人多勢眾的守衛們頓時自亂陣腳,原本的優勢硬生生被祈行夜拖成了劣勢。

沒有幾個人還顧得上抓入侵者,全都自顧不暇,正努力讓自己不被踩踏現場捲進去

場面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就算是創世神他老人家在這,都認不出這是自己創造的世界。

祈行夜卻趁亂完美脫身,迅速從走廊撤離。

走廊的混亂已經徹底驚動了鋼鐵廠所有人,不僅是穿制服的人,還有其他已經失去人形的醜陋怪物,也脫離了鋼鐵廠裡勞累的工作崗位,在向走廊趕來。

彷彿整個工廠裡的生物,都在向這裡聚集。

水洩不通。

祈行夜本想要趁亂衝進走廊盡頭的鐵門,與餘荼匯合。

但看這個人從四面八方來,光靠人數就能壓死他的架勢,他還是果斷調轉了方向,臨時更改計劃。

在大部隊衝進走廊的前一刻,祈行夜撞開鐵網窗戶,衝出走廊辦公區,半懸在建築物外體。

然後就聽到走廊裡嚷嚷著傳來怒吼。

‘入侵者在哪裡?絕對不能讓他跑了,有貴客在你們不知道嗎?廢物,廢物!’

貴客?

祈行夜的耳朵立刻支稜起來。

他轉了轉小腦袋,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暫時所在的是鋼鐵廠中庭,一個“口”字形天井裡。

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對面的另一半建築,是與髒亂鋼鐵廠格格不入的整潔,不僅有完整且乾淨的落地玻璃,透過落地窗還能看到另一邊的奢華裝潢,處處金光燦爛。

水晶燈折射華美光線,隱約可見其中裝扮整齊得體的人來往,看上去很像現實中的西裝。

祈行夜眨了眨眼,興味盎然。

貴客?他不也是嗎。

雖然主人家厚此薄彼,忘記招待他,但他寬宏大量不和他們計較,就自助好了。

祈行夜愉快的做出決定,立刻觀察好地形,一鬆手,任由自己下落,穩穩踩在外牆腰線上,順著寬僅一公分的腰線迅速貼牆向前走去,快得彷彿是黑暗中穿行的鷹,很快就徹底脫離了混亂聚集的走廊。

遁入大海,無影無蹤。

在走廊上的守衛們還被祈行夜的亂槍耍得團團轉,亂成一鍋粥失去控制,就算想脫離混亂也無能為力,氣得怒吼大罵,賭咒發誓要找出那個入侵者大卸八塊。

卻沒有人發現,罪魁禍首早已經完美隱身退場。

向他們最不希望被驚動的貴賓區靠近。

‘嗯?’

貴賓接待室外的守衛忽然疑惑伸頭,整張臉都貼平在玻璃上努力往下看。

同伴:‘?’

‘你犯病了嗎,幹嘛呢?’

守衛連忙解釋:‘我剛才好像看到什麼東西從外面竄過去了。’

同伴不在意:‘看錯了吧?這個地方怎麼能有東西在外面?總不能是貓嗎?’

說著自己都笑了:‘那種早就滅絕了的,能飛簷走壁的毛茸茸動物?開什麼玩笑。’

守衛想了想,也是,也就不再糾結於錯覺,轉而無聊的說起了八卦,談起今日來訪的貴客,不由得露出豔羨神情。

‘聽說貴客是從界壁外面另一個世界來的。那裡的人不用經歷輻射,人人有飯吃,有水喝,不同吃同類的屍體不說,晚上還能安心睡覺。’

‘那就是傳說中失落的天堂嗎?真好,我也想去。’

同伴翻了個白眼:‘這可不是你能羨慕得來的。外面的人還羨慕我們能在工廠工作呢。’

‘你要是想去界壁外面,那就求貴客帶你走啊。’

同伴笑罵:‘真是一吃飽飯心就野了。能活著就不錯了,好歹沒被輻射成那鬼樣子……還求什麼呢?’

守衛知道同伴說的對,也只能無奈搖頭嘆氣:‘怎麼我就沒出生在核戰之前呢?唉,生錯了時候啊。’

‘聽說樂園有個可以去界壁外面的專案,有機會在界壁外定居,你知道嗎?’

‘勸你別想。雖然我不清楚樂園的專案是怎麼回事,但你看樂園最上面的高層都沒去就知道了。要真是好事,他們能不自己去嗎?’

‘這樣嗎?但聽說樂園那些選拔上去的強力選手,很多都去了……’

兩個守衛自以為隱蔽的聊著,完全沒有想到,就在他們站立的建築物外,有一道身影正像蝙蝠一樣倒掛在黑暗中,安靜聆聽。

每當這種時候,祈行夜就感嘆,果然多學一門語言還是有好處的。

這些守衛大多使用希伯來語,只有少部分說著他聽不懂的嘰裡呱啦鳥語,倒是方便了他打探訊息。

順著外牆一路摸到角落處,看準一道玻璃縫隙,故意製造聲音引開守衛,隨即趁沒人看見,祈行夜利落翻身進了建築,又飛快將自己隱藏在窗簾後,假裝自己是牆壁,聽著工作無聊的守衛們摸魚聊天。

聽那些守衛們說起樂園和管理署,工廠內外的差別,物資發放和家庭時,祈行夜不由感嘆,原來不管在哪個世界都這麼慘啊,工作還會被壓榨。

鋼鐵廠隸屬於管理署,守衛卻對樂園表現出極大的興趣,都在有意無意打聽著樂園的情況,言語間透露出對樂園的嚮往。

‘管理署發的這點食物補給夠幹嘛的?也就是餓不死也不至於被輻射的程度。但樂園那邊,那可真是……只要你能打擂臺,打死對手證明自己的實力,一路打上去,等級越高,得到的就越多,還有機會去界壁外。真讓人羨慕。’

‘算了吧,樂園每天扔出來的屍體你沒見過嗎?十個進去有一個活下來都算多的。管理署起碼還給飯吃。’

‘唉,那位貴客身後跟了那麼多人,怎麼就不多我一個呢?’

‘你想得美!人家是從界壁外來的,使用的是一種叫‘漢語’的語言,你會嗎?’

祈行夜挑了挑眉。

界壁外?那不就是他們那邊的現實嗎。貴客是誰,還能繞過界壁的監管過來嗎?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熟悉的笑聲從遠處傳來,似乎是記憶中的某人,但祈行夜皺眉思考許久,都愣是沒能想起來究竟是誰。

那位貴客矜貴優雅,咬著磁性音色說著希伯來語,與另一位應該是鋼鐵廠主人的人相談甚歡。

隱身在束起的厚重窗簾裡面的祈行夜,完整聽到了兩人的對話,雖是意外之喜,卻越聽越心驚。

雖然在鍊鋼區時,祈行夜就猜測這個廠是在為某件唯一的大型裝置鍛造,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件裝置,是為了開啟界壁做準備。

‘計劃一直在穩步推進,雖有干擾,但始終在我們先生的控制之下,不足為懼。縫隙已經拓寬到足夠程度,是時候討論下一步的能量傳輸計劃了。’

貴客談判時也像是詠歎調,音色華麗。

卻讓祈行夜越發覺得耳熟。

這麼說話的,他還真認識一個。關於那人的記憶都已經快要模糊,停留在數月前的地底……

陸晴舟!

祈行夜倏地瞪大了眼眸。

陸晴舟不是死了嗎,他親眼看到陸晴舟跳的核廢液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難道是他聽錯了?

正在疑惑時,忽然有人急促敲響大門,快步走進來。

在鋼鐵廠主人不快的詢問聲中靠近,壓低聲音彙報。

‘什麼!’

鋼鐵廠主人驚呼起身,帶倒椅子;‘你們是怎麼做事的,怎麼能讓……算了,我去一趟。’

他隨即向貴客賠禮,說廠內有些事需要他去一趟,很快便回。

貴客笑著表示不在意,準備在這裡等對方回來。

大門開了又關,接待室內安靜下來。

只能聽得見茶杯放下時輕微的瓷器脆響。

祈行夜從窗簾縫隙中向外看。

坐在水晶燈下的那道身影……不是陸晴舟又是誰?

祈行夜驚了。

臥槽!死人復活了。

陸晴舟靠坐在華貴沙發中,等得無聊厭倦。

這些全靠背景的無能生意夥伴,什麼時候才能讓事情有趣一點?真是……

“別動。”

冰冷刀刃突然間抵住陸晴舟脖頸:“陸先生,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陸晴舟僵住,他抬了抬眼,從對面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身後,笑意在眉眼間蔓延。

“祈行夜。”

他笑了:“真是……意外之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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