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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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敲門聲響起的瞬間, 陳默已經迅速反手去摸狙擊槍,眼神詢問白翎羽。

她聳聳肩,無聲口型:迷路年輕人。

陳默:“?”

迷路到桃子鎮這種鬼地方嗎?這怕不是直接迷失了人生吧, 下輩子直通車?

他:開門嗎?還是直接殺。

白翎羽想了想,還是在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和呼救聲中, 不太甘願的搖了下頭。

先看看什麼情況。

“救命, 救命啊快放我們進去!”

哭嚎聲驚慌:“怪物,外面有怪物啊啊啊——”

是個女孩。

他們似乎都是這個小鎮的居民,卻在凌晨四點,約好了般從各戶人家中紛紛湧出來,逐漸在街頭匯聚成一股人潮,向前湧動。

白翎羽向陳默揚了揚下頷, 他默契明白了同伴的意思,悄無聲息快速靠近大門, 透過門縫屏息仔細觀察。

是,夜幕降臨嗎?

不……

一隻純然漆黑的眼睛,同樣在透過縫隙,無聲無息的向宅子內望來。

分明……是死者模樣。

狙擊手擁有絕佳的動態視力。

陳默與它對視,已經在它的視野範圍內。

嚎到一半, 本來撲到門上狂敲的兩個年輕人, 忽然就覺得依靠的門板一空。

而如果讓對面發現宅子裡有活人,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反應。

然後一股大力襲來, 就被迅速拽進了大門內。

似乎只是清晨時逐漸甦醒的小鎮,早早就起來上工。

良久,那眼珠才慢慢向後退去,遠離了縫隙。似乎已經確定了宅子裡的“安全”,折返回隊伍。

話才剛說出口, 就已經被白翎羽毫不客氣捂住了嘴,一把壓向地面。

陳默憂心忡忡的確認了白翎羽不會隨意殺人後,才轉過頭繼續看向門縫外。

只有一片漆黑。

“謝……”

但就在視線交接的瞬間,陳默卻驟然睜大了眼睛,背後冷汗密集。

他們可都是一百多斤的壯年,這力量, 是真實的嗎?

“砰!”的一聲摔門落鎖聲,驚得兩人抖了抖,連忙回神。

是眼睛。

陳默清晰看到, 那群人中,有人做尋常居民打扮,有穿著花裙子鬢邊簪花的女孩,有船伕模樣短打抗杆的男人。

心思轉過一圈,陳默已經做出了決定。

身量細長婉約如柳枝,穿著長裙,鬢邊簪花,頭髮挽起在腦後,利落乾淨得一看便知是個漁鄉姑娘。

“不許出聲。”

可是這些人卻一個個面無表情,身體動作僵硬,行動遲緩的模樣在黑暗中詭異可怖。

兩人看著一手一個徒手拎起他們的白翎羽,愣愣無法回神。

她利落單膝跪在年輕人後脖頸上, 膝蓋像鋒利的刀, 緩緩加壓發力時壓迫血管。手腳發軟和窒息感,差點讓年輕人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他屏住呼吸,讓心跳的頻率慢慢向下降去,節奏抻得長而平緩,彷彿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一時間,連空氣都靜止了。

白翎羽做出“知道了,繼續戒備觀察,防止撞門”的手勢,隨即利落從腰間抽出刀。

不知什麼時候……縫隙外什麼也看不到了。

彷彿他自己只是一尊雕像假人。

但陳默分明在她轉身時看到,那張本應該漂亮年輕的臉,遍佈著灰青色如藤蔓般的紋路,眼瞳漆黑沒有眼白。

狙擊手為了蹲守目標人物,常常要長時間等待,一動不動,不能讓哪怕一次移動暴露自己。

不像是上班,倒像是去上墳。

門外的街道上,竟然出現了一群人的身影, 在黑暗中人影幢幢, 如群魔出行。

等那眼珠的主人一動,陳默這才在縫隙裡逐漸看清對方全貌。

這份忍耐和持久,也在此刻派上用場,讓陳默可以沉默的隔著一道大門,與縫隙外的黑眼珠長久對視。

“鏘!”的一聲金屬嗡鳴。

陳默悄悄在心裡說了一句,轉頭向白翎羽無聲比劃著手勢,說明門外情況。

嚇得被壓制在地的年輕人抽[dong]了兩下,眼帶驚恐。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哪怕是眼見著女孩已經回到街道上的隊伍中,和其他人一起,繼續渾噩僵硬的向前移動。

白翎羽:“?”

她納悶看著陳默的背影,莫名其妙:這傻子怎麼回事?被人定住在那了?

她站起身準備過來檢視。

卻見陳默背後長眼睛了一般,垂在身側的手立刻向後比出手勢:不要動!

瞬間,白翎羽急停。

而大門縫隙外,一雙黑色眼珠緩緩靠近,貼緊了縫隙,向內張望。

陳默依舊保持著向縫隙看去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就連呼吸也微弱於無,好像他只是這戶人家買來的石獅子。

與縫隙外的漆黑眼珠,不過是幾厘米的距離。

陳默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噴出來落在木板上的氣息,腥臭難聞,帶著腐朽沉悶的臭氣。

那雙黑眼珠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但又不確定,狐疑的轉動眼珠張望,但最後也一無所獲的轉身離開。

陳默看到那雙眼睛的主人……竟然是同樣一個漁家姑娘!

就連鬢邊簪花,長裙樣式都一模一樣。看那身形和臉,根本就是剛剛離開的同一個人!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剋制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屏息看著那姑娘緩步走向人群。

而她鬢邊的花朵在隨著步伐枯萎,掉落,長裙在褪色,她纖細的身形在變得臃腫,佝僂著腰,兩鬢斑白。

當那漁家姑娘走回到道路上的夜行隊伍裡時,赫然已經變成了年已花甲的老太婆,滿臉皺紋溝壑沉在黑暗中,眼睛禿鷲一樣,不見慈祥只有陰沉。

而先前那個姑娘,竟然就這樣風化成無數灰燼,眨眼間消失在隊伍中。

陳默呼吸一窒。

他沉默的看著外面的隊伍緩緩從門前走過,儘可能記住走過去的每一張臉,每個人的服飾特徵。

忽然間,一隻貓從旁邊巷口竄了出去,飛快跑過街道想要去往另一邊巷口。

但它速度再快,也無法逃過捕捉的視線。

前一秒還行屍走肉般僵硬向前走的隊伍,忽然間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直直看向飛奔中的貓,眼睛隨著它的移動而移動。

突然——

一道身影猛地從隊伍中躍出來,淒厲尖嘯著直衝向那貓,快得根本看不清身形,只有殘影。

枯瘦如骨爪的手死死抓住那貓,用力到手指刺穿皮肉,小貓掙扎扭動,鮮血瞬間打溼了皮毛,喊得淒厲。

滿街人卻無動於衷,沒有誰準備上前施救。

他們只是沉默的看著,圍過來,向貓伸出手。

然後……硬生生撕下皮毛血肉,塞進嘴巴里。

貓的慘叫聲和血肉咀嚼聲音混合,迴盪在長街上,陰森詭異,令人頭皮發麻。

街上的人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散開後繼續向前,離開。

街道上冷冷清清,重新恢復死寂。

只剩青石板上滴落的零星血跡,腥臭氣息溢散。

陳默終於能松下僵硬的肩膀,喘口氣,然後眼神複雜的看向縫隙外。

即便在這詭異小鎮被困許久,看過不知多少毛骨悚然之事,但他還是不太能習慣這裡奇詭的生死。

他耐心等了兩秒。

“喵~”

一聲貓叫果然從外面傳來。

一隻和剛剛被活生生分食的貓一模一樣的貓咪,顛顛著從巷口跑出來,沒入對面的小巷,不見了。

陳默這才微不可察的鬆口氣,轉身。

就零距離對上了白翎羽陰惻惻的目光。

陳默:“!!!”

臥槽!媽媽啊!

他驚得眼睛都大了,然後才反應過來——哦,是白翎羽。

他向後退開兩步拉開距離,嘆了口氣:“幹什麼?”

“我才要問你在幹什麼吧?”

白翎羽越過他向大門看了一眼,古怪道:“站在這這麼久也沒個動靜,我還以為你意識汙染了呢。”

陳默:“……看出來了。”

要不然你也不會拿刀抵著我。

他無語伸手,將刀尖撥到另一旁。

“我們在建築裡,他們不會隨意進來,但也不能出聲——一旦出聲,視為邀請。”

他倒是無所謂,反正這些天也殺過不止一次了。但後面那兩細狗菜雞可不行。

怎麼看,那兩個都會在小鎮人衝進來的第一時間被嚇死。

白翎羽翻了個白眼:“怕什麼?反正又打不過我。大不了我再炸一次。”

又不是沒炸過。

170的時候,她為了救聶文,可是把整個小鎮轟成廢墟,夷為平地,沒路就硬生生自己鑿開了一條路離開。

179就炸不了了?

“嗯。”

陳默誠實道:“要是能炸,你也不會忍到現在了。”

白翎羽:“……閉嘴!用你拆臺?”

一點眼色都沒有的男人!

她氣呼呼轉身往屋子走,用力到跺腳下去青石板都快碎裂。

兩個抱成一團驚恐縮在旁邊的年輕人,瑟瑟發抖已經快要嚇死了。

他們很想努力縮小存在感。

但對於3隊這群站在武力頂峰的人來說,他們粗魯的呼吸聲都足夠讓他們存在感巨大。

“哦,還有這兩個。”

白翎羽居高臨下掃過去一眼,嫌棄之情溢於言表:“還以為是隊長回來了呢,怎麼變成了這種垃圾?”

其中一個年輕人被激怒,不服氣梗著脖子要罵。

卻被另一個趕緊捂住了嘴巴:大哥!大哥你看看場合啊大哥!這是你不服氣的時候嗎?這他麼的只要出口就是下輩子直通車啊。

白翎羽才懶得管他們怎麼回事,只揚了揚下頷:“好了,滾吧。”

她撇了撇嘴,不高興的嘟囔:“呼吸聲太重,都打擾我睡覺了……是豬變的嗎?”

“走就走!”

其中一個年輕人氣呼呼站起身:“你以為我們稀罕在這待著?”

陳默安靜抬高眼睛看夜空:“…………”

剛才也不知道是誰,敲門求救哭爹喊孃的。

一個要走。

另一個卻嚇得面如土色,趕緊拽緊了同伴,連連向白翎羽鞠躬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啊小姐姐,我這同學他就是個狗腦袋,你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

另一個已經看出來了,對面兩人中做主的,明顯是這個扎著雙馬尾脾氣暴躁的漂亮女孩。

他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滿臉堆笑賠不是,說盡了好話。

“喂!你幹什麼呢?丟不丟人啊,大老爺們衝一個女的低頭?”

要走的同伴不快。

卻被他一眼瞪了回去:“那你自己走!別拉著我。本來就是你非要坐船搞出來的麻煩事,要不是你找錯了河道,我們至於漂到這來嗎?”

他又不傻,剛剛外面那些東西,說是殭屍還差不多,哪有人色啊?再說宅子裡這兩人,一看就是有真功夫的練家子,光是那姑娘耍的兩下刀都讓人眼花繚亂了。

誰不想抱大腿?

當著陌生人的面被懟,那人臉色掛不住,氣得轉身就走:“走就走,我怕你這個?威脅我,嗤!”

“砰!”的一聲,大門被重重摔上。

津津有味看熱鬧的白翎羽立即一挑眉,指揮陳默:“去鎖好門。”

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抻著手臂活動筋骨就準備往宅子裡走。

——雖然沒有屋頂,但好歹還有四面牆嘛。

路過那留下來的年輕人時,白翎羽掀了掀眼睫,興味盎然的看他。

那年輕人立刻後背一緊,有種被猛獸盯上的恐懼蔓延。

他跪坐得乖巧極了,眨眨眼嘿嘿笑起來。

像個傻子。

但還帶還是有腦袋的傻子。

讓白翎羽想起了祈行夜——總是拿笑容糊弄人,然後一轉頭就坑她。

還惡人先告狀,害她被隊長罵過好幾次。

“你是怎麼回事啊。”

白翎羽揚了揚下頷,懶洋洋問:“不走?”

“姐姐好,我叫賈蘭,是美術學院大二的學生,出來寫生結果不小心迷路到這。”

賈蘭小心翼翼:“我不給姐姐添麻煩,就在院子裡過夜不打擾姐姐,行嗎?等安全了我就離開,謝謝姐姐大恩大德……”

“噗!”

白翎羽笑得眉眼扭曲:“賈蘭?書裡那個?”

賈蘭摸了摸鼻子,暗恨老爹起的名字:“誒,對。我爹說他夢見孫悟空掉了個桃子,他撿起來吃了,然後我正好出生,他覺得我和《西遊記》有緣。”

他誠懇:“然後就給我起了個《紅樓夢》的名字。”

他爹:這名字多好!人家可是正兒八經考了個功名呢,你叫賈蘭,以後考公一定能沾沾喜氣上岸。

白翎羽:“……草,你這名字倒是讓人印象深刻。”

賈小哥的嘴巴逗笑了白翎羽,她也願意多說兩句話。

徒手拎起旁邊的石獅子過來當板凳坐時,賈蘭震驚得嘴巴都差點砸地上。

然後暗自慶幸,幸好自己留下來了。大佬牛比,他安心啊。

“說說吧,你是怎麼過來的。”

白翎羽撐著臉昏昏欲睡:“可別說迷路,你要是能迷路到這麼個鬼鎮子,也算是你性命該絕。”

賈蘭頓時毛骨悚然:“!”

他忙不送迭的將自己跑來小鎮的經歷講了一遍。

確實是來寫生不假。

但是中途,他同伴說要換目的地,要划船去另一邊的村子,說那邊景色更好。

“我最後只記得那個村子有個化工廠,味道特別難聞,連河水都染了顏色。”

賈蘭皺了皺眉,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但其餘的……”

或許是那河水有毒,他對那之後的經歷至於模糊的記憶,隱約記得自己在拼命撐住船不被浪打翻。

最後恢復清醒時,他和同伴兩個人趴在河道里的洗衣石上,渾身溼透,像是被浪花勉強拍上來救了一命。

兩人本來上岸是想找個酒店投宿,結果沒想到在小鎮裡迷了路,一家家敲門也沒人應。

像是……像是個巨大的墳地。

想到白翎羽說的“鬼鎮子”,賈蘭驟然出了一身冷汗,一陣陣後怕。

賈蘭生怕白翎羽不信把他扔出去,乖巧雙手高舉學生證遞過來。

但白翎羽不必翻,看賈蘭下意識的動作姿態,還有手上的繭子分佈,就已經猜得個八九不離十。

她打了個哈欠,無聊起身。

卻在餘光瞥過賈蘭肩膀時,目光凝固。

她猛地俯身伸手,扯開賈蘭衣領。

賈蘭:“!!!”

臥槽臥槽這我該怎麼反應?

陳默:“??!!”

我的同伴終於瘋了嗎?

“陳默,過來看。”

白翎羽手指摩挲賈蘭面板,屈指敲了敲。

明明是人類的面板血肉,卻發出石頭般“梆梆”的聲音。

陳默眉頭一皺。

靠近後,卻皺得更深。

賈蘭的脖子上,赫然是一道環切傷口。

像被人用鋒利的魚線平整切割,速度過快甚至連血都沒出。

只是在白翎羽手指微微用力推移時,脖頸緩緩向另一邊倒去。

像被割掉的雕像頭顱,將要從脖頸上掉下去。

賈蘭還不明所以,茫然的看著兩人忽然把自己圍住,上下其手。

旁邊那個看起來很正派的男人不阻止也就算了,竟然還幫手……嗚嗚。

陳默皺眉,緩緩向白翎羽搖頭。

沒心跳,沒脈搏。是個死人無異。

——連頭都被整個割斷的人,怎麼可能還活著?

但賈蘭就這樣在他們面前,能笑能說有溫度。

白翎羽口型:汙染物。

陳默點頭: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要殺了嗎?

白翎羽挑眉:不。好不容易找到個標本,殺了幹什麼?

要殺也要等審訊出情報再說。等隊長回來看到她這麼能幹,一定會誇她是好孩子的。

白翎羽驕傲挺胸。

陳默:“…………”

我的同伴是個隊長控。晚期,沒救。

“你那個跑了的同伴,也和你一樣嗎?”

白翎羽興味盎然,連帶著對賈蘭也熱情了些許。

賈蘭握緊衣領瑟瑟發抖,驚恐:“差不多。你,你想幹什麼?”

白翎羽眼神憐憫:“你爹給你起錯名字了,你應該叫賈赦。”

賈蘭:“?被斬首那個?”

什麼意思?

他一臉茫然的看著白翎羽轉身離開,把他扔在了院子裡。

還警告他不許靠近宅子——敢進建築就殺了他。

但白翎羽也貼心的提醒:“別低頭。”

她深沉:“王冠會掉。”

“?”

賈蘭委屈的抱緊自己:“不進就不進,我可以凍死。”

門一關,白翎羽立刻笑容消失。

“怎麼回事?”

她眉眼肅殺:“之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170的時候我們全程在場,什麼時候見到過外來人進小鎮的?”

170的時候,死傷失蹤的範圍始終圍繞著小鎮打轉。只有與小鎮相關聯的人,才會被這個黑洞束縛,無法逃脫。

但現在,這個範圍被擴大了。

“賈蘭之前的經歷從未與小鎮相關,他怎麼會被拽進這裡?”

白翎羽眉頭緊鎖:“啞巴,你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著……汙染在擴散。

不論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原本被封鎖在小鎮範圍內的汙染,在向周圍蔓延,波及周圍城鎮的人口。

陳默剛要說話,就被一句“啞巴”懟到沉默了。

白翎羽:“?你怎麼不說話?”

陳默:“…………”

而一怒之下離開老宅子的年輕人,氣呼呼沿著小巷往前走,罵罵咧咧,就不相信他還找不到一個能借宿的人家了?

誰要在那遭罪啊?那女的有什麼可豪橫的,鼻孔看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媽的有病,就賈蘭那個軟骨頭的慫貨才會留在那。

年輕人邊走邊罵,剛剛被白翎羽壓制的怒意也逐漸散開。

最初憤怒帶來的勇氣消散後,腎上腺素下降,年輕人終於慢慢察覺到了周圍環境的陰詭。

之前有個同伴還好。身邊沒有人時,忽然就覺得……這小鎮到處黑漆漆的,一幢幢宅子高聳看不見天,狹窄巷子從兩邊壓倒而來,令人窒息。

年輕人心裡發毛,又覺得冷意侵襲。

再看眼前的小巷,黝黑像一口深井,無限向前延伸的空間彷彿怪物張開的血盆大口,看不清深處究竟有什麼。

人體對危險的本能在瘋狂示警,警告他立刻跑,跑!不要猶豫。

年輕人嚥了咽口水,顫巍巍邁開腿往前走了兩步,硬著頭皮想要堅持。

他剛剛才放過狠話,要是現在回去,豈不是沒有面子?

但就在他踏入小巷範圍的瞬間,只覺大腦“嗡!”的一聲。像被老虎盯上的可憐兔子,根根汗毛直立,頭皮都像是炸開了。

他再也強撐不下去,轉身回頭就跑。

可小巷裡的東西竟然緊追不捨,從小巷裡追了出來,緊緊墜在他身後。

恐懼侵佔了年輕人的全部心神,他無法自控的連連回頭,被看不清的黑影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摔倒,又手腳並用的往前衝。

他被駭得根本無暇顧及周圍,看不到在他奔跑中,小巷中的某些小細節在悄無聲息的改變。

破碎的青石板修復完好,牆角的青苔從有到無,路邊的房簷褪色……

不知道跑了多久,年輕人終於跑回了賈蘭求救過的那棟宅子。

他一喜,連忙撲過去:“賈蘭,賈蘭救我!”

卻被門檻絆倒,踉蹌撞開了大門跌進去。

一抬頭,年輕人驚呆了。

宅子與他印象中相似又不同,似乎更新,也好像更舊。屋簷低垂,投下陰森暗影。

賈蘭不知所蹤,至於那一對留下賈蘭的男女,更是不見身影。院子雜草叢生似乎很久都沒人來過。

可屋簷下,卻垂著幾根風吹日曬後的上吊繩,隨風輕輕擺動。

年輕人眼睜睜的看到,幾道身影,竟然慢慢出現在上吊繩裡。

垂落的腳,緩緩搖擺。

竟然是在他眼前吊死!

眼球凸出,舌頭垂落胸`前,青灰血管在面板下緩緩蠕動,蔓延,佔據面板。

突然間,其中一個長裙簪花漁女眼珠轉了轉,正看向年輕人的方向!

猝不及防對視的年輕人駭得心臟幾乎停跳,連忙往後退。

卻撞上了一堵冰冷陰森的牆。

他倏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感覺到什麼,顫巍巍緩緩轉頭。

然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祈行夜手一抖,用來撬鎖的鋼絲都掉在了地上。

“嚇得連這東西都拿不住了?”

餘荼挑眉:“放心,我只抓汙染,對撬鎖小賊不感興趣。”

祈行夜:“呸!需要人家撬鎖就說人家是小月亮,不需要就罵人家是小賊。好狠。”

他俯身拾起鋼絲,疑惑向周圍望去:“你們沒聽到慘叫聲嗎?”

明荔枝茫然搖頭:“沒有啊,沒人說話。”

他轉頭問身邊的雲翳清:“哥你聽到了嗎?”

雲翳清也搖頭,莫名其妙:“祈老闆你幻聽了嗎,害怕了?沒事,不丟人……”

“呸呸,你才害怕。”

祈行夜翻了個白眼:“你祈爺爺下墳抬乾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混呢。”

他疑惑搖了搖頭,繼續撬鎖大業。

宴頹流卻挑眉,側首低聲道:“明鏡臺要是知道他寶貝弟弟不喊他,反而喊另外一個人叫哥,大概會氣死。”

餘荼眨了眨眼,晃了晃終端:“所以我錄下來了。”

回去就去坑……讓懸鏡集團贊助一筆。明鏡臺不同意,就氣死他。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的意味深長。

明荔枝卻覺得背後一涼,立刻縮了縮肩膀。

奇怪,總覺得有人要害我,錯覺嗎?

他心裡犯嘀咕。

祈行夜已經利落捅開了鎖眼,轉頭示意餘荼做好門內衝出敵人攻擊的準備,然後緩緩推開大門。

“吱……嘎——”

生鏽門扉像老人將死時的咳嗽,老宅子裡的景象,也隨著大門逐漸出現在眾人面前。

看清的瞬間,祈行夜睜大了眼眸。

餘荼也錯愕。

本應該等在這裡的白翎羽兩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雜草叢生的院落,硃紅大漆的樓閣建築。

以及……

掛在房簷上,一具具輕輕晃盪的屍體。

明荔枝“嗷!”的一聲立刻原地起飛,竄上雲翳清後背死死抱著不放手。

雲翳清連忙抬手護住,晃了晃穩住身形。

餘荼在關注宅子裡的死屍和異常,宴頹流卻挑眉低笑,毫不猶豫舉起手機“咔嚓”一聲,拍了明荔枝和雲翳清的親密。

雲翳清抖了抖。

他疑惑:怎麼突然好冷?有什麼壞事要發生的感覺。

祈行夜和餘荼已經率先走進了宅子。

“是你讓白翎羽等你的宅子嗎?”

他嚴肅看了圈周圍,做出判斷:“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

以他對陳默的瞭解,狙擊手的習慣,一定會讓陳默在第一時間,佔領制高點,找好狙擊角度。白翎羽也不是個善茬,會佈下陷阱。

但這裡卻全然沒有類似痕跡。

餘荼抿了抿唇,搖頭:“是。也不是。”

宅子,還是座標上的那棟宅子。

但卻不是她和白翎羽約定的那棟。

“美術學院,大二。”

祈行夜已經在檢查那幾具掛在屋簷下,臘肉一樣的屍體。

他轉身衝餘荼晃了晃手裡的學生證:“怎麼還有不是這個小鎮的人,遊客嗎?”

“不知道。”

餘荼看了眼吊死後面目猙獰的年輕屍體,乾脆道:“上次來,我沒見過他,桃子鎮也不是旅遊鎮,這個季節很少有外人來。”

就算有,在桃子鎮惡名已經傳出去的現在,誰會跑到這來旅遊?不怕死嗎?

還真有。

“火車票是前天的。”

祈行夜抽出夾在學生證裡的火車票:“但目的地不是這,是……嗯?”

他忽然皺了下眉,展示給餘荼看火車票:“這個目的地,是不是就在化工廠附近來著?”

餘荼點頭:“小鎮上游。”

祈行夜:“?那他怎麼會在這,想不開乾脆跳水過來找死嗎?”怎麼可能!

兩人將懸掛的屍體翻了個遍,但除了這個年輕人外,再沒有其他與小鎮無關係的人。

三個環境調查小組的人,四個小鎮居民……都是在170案件時失蹤又被找回的人。

現在卻都像一具具臘肉乾一樣掛在這。

“這個脫水程度,還是在水鄉這麼潮溼的地方。你要是不說他們是3天前再次失蹤的,我都能以為他們這是死了三百年。”

祈行夜嘖嘖:“這要能是正常死亡的就怪了。”

餘荼垂眸,看著被摘下來放在地上的屍體,神情晦暗不明。

而祈行夜則在快速確定了宅子安全後,向門外眾人招手,示意他們可以進來了。

“老,老闆。”

明荔枝膽顫心驚:“這可是死過人啊。我們今晚住這,真的不會出事嗎?”

正說著,冷風吹過,仍掛在屋簷下的屍體晃盪雙腳。

“!!”

嚇得明荔枝白眼一翻,軟綿綿向後倒去。

祈行夜趕緊拽住,瘋狂掐人中。

明荔枝再睜眼,剛好與被餘荼拎起來的屍體對視。

“…………”

眼白一翻,又昏了。

祈行夜:“…………”

他無語抬頭看向餘荼:“你故意的嗎?放下,把屍體放下,不要嚇唬我們家小荔枝了。”

再真給嚇死了怎麼辦。

餘荼眨眨眼,神情無辜。

明荔枝被強制開機時,人都是抖的。

“老闆你看,我就說這鬼地方住不了人。”

他帶著哭腔抬手:“看!這還掛著人肉乾呢。”

哪有人住這種地方的?

祈行夜譴責:“不可以挑剔,豌豆少爺。你怎麼能這麼嫌棄柳大壯呢?”

“偵探社那麼多鬼,還有個住家厲鬼,你不應該早就習慣了嗎?”

明荔枝:這是挑剔嗎!!

“沒事哈,你把它們當成臘肉就不害怕了。”

祈行夜拍了拍小荔枝的頭,轉身讓雲翳清把門外的行李抬進來。

今晚他們就先住這了。

“要是找不到白翎羽他們,搞不好直到小鎮的事解決,我們都得住在這……還是簡單收拾下吧。”

祈行夜拒絕住在灰塵和雜草裡:“我又不是灰姑娘。”

餘荼看了眼終端上訊號消失前,“未知”發給她最後的幾條訊息。

“對,還有王子拎著水晶鞋在後面追你呢。”

——隊長,商長官好像知道祈行夜的事了。

——怎麼辦隊長,商長官他真的知道我們把祈行夜拐跑了!

——啊啊隊長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現在滑軌在商長官面前有用嗎¥%amp;*##@……

餘荼眼神憐憫:3隊可能需要找一個新的技術人員了。

綁架祈行夜是一門好生意,就是有點費程式設計師。

祈行夜:“?”

“房子基礎沒變,但白翎羽在的宅子,應該是沒有屋頂的。”

宴頹流邁開長腿跨過高高的門檻,她仰頭,在看到儲存得完好的宅子後,眯了眯眼:“她自己在170的時候炸飛了大半個小鎮,到處斷壁殘垣,哪還有這麼完整的建築?”

一路走來,宴頹流確定了一點:這個小鎮沒有經歷過白翎羽的洗禮。再次折返現場的179,和170的現場不是同一個小鎮。

或者說……更像不同選擇,導向的兩個不同未來所結的果實。

餘荼沉吟,點點頭:“等天亮去找人問問。”

祈行夜皺了下眉:“天亮?”

餘荼可不是會拖延的性格,更不會懼怕黑暗。為什麼非要等天亮?

明荔枝默默摸到祈行夜身邊,偷偷攥住他衣角,然後嘿嘿一笑。

安心了。

餘荼挑了挑眉,好笑:明家一家硬茬子,是怎麼生出這麼個軟萌小傻子的?

她抬頭,就看到祈行夜隨手從口袋裡摸出兩棵糖,塞進明荔枝手裡:“小荔枝一邊玩去。”

完全是哄孩子的架勢。

餘荼:“…………”

忽然懂了。

左春鳴找弟心切,想要立刻出門不想等天亮。

宴頹流掀了掀眼睫,看向左春鳴的眼神漠然冰冷。

“隊長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她肩上披著大衣,抱臂斜倚在大門旁,像一尊煞面門神:“說是天亮,就是天亮,不能晚上出門。”

左春鳴眼神兇狠如孤狼,立刻就想要衝上去。

骨節分明的手掌卻輕輕落在他肩頭。

“小左,天亮就天亮,也不過是一個小時之後。”

祈行夜微微一笑:“小荔枝已經收拾好了床,睡一會吧。”

見是祈行夜,左春鳴的態度立刻軟和了下來,身上的殺氣洩得乾乾淨淨。

“祈哥。”

左春鳴眼眶赤紅:“我不放心我弟弟……他那麼柔弱善良的孩子,萬一被人騙了傷了怎麼辦?他一定在哪個地方等我去救他。”

宴頹流抽了抽唇角。

左秋鳴?柔弱?一個正式調查官究竟哪裡和這些詞搭邊了,這位哥哥你瞎了吧?

祈行夜:不,只是濾鏡太厚。習慣了。

“不急在這一時。”

他抬手揉了把左春鳴發頂,輕笑著攬著他轉身往回走。

“你有多長時間沒睡過覺了?”

左春鳴沉默了。

祈行夜瞭然:“我知道你急著救小秋,但是你想用這副樣子去見他嗎,再讓他擔心你?”

“不眠不休的奔波。”

他拍了拍左春鳴,輕聲道:“別你沒救到弟弟,自己再死在這。小左,我當年拉你一把,不是為了看你自虐尋死的。”

左春鳴無言。

在祈行夜身邊,他出乎尋常的乖巧,簡直和剛剛的狼崽子模樣判若兩人。

令宴頹流忍不住挑眉驚訝。

“祈老闆是這樣的。”

經過的雲翳清輕笑:“脾氣再烈的兇獸,在他那都乖得貓崽一樣。”

他揚了揚下巴,隨口道:“你們那個商長官不也一樣?”

第一次看到商南明時,他還在擔憂對方會不會對祈老闆不利。後來他才發現,是他自己多慮了。

就算是兇狠冷肅如商南明,在他們祈老闆眼前也融化得只剩一江春水。

宴頹流:“啊……”

要是商南明知道餘隊把祈行夜拐走了,那就不一定了。

眠龍驚醒。

她舌尖頂了頂上牙膛,“嘖”了一聲。

看來這次,除了汙染物之外,3隊還要應對商南明。

左春鳴乖乖聽話,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去休息。

雖說佈置好了臨時基地,但那也只是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掃出一塊地鋪上保溫棉,睡的也是睡袋,簡單極了。

但左春鳴還是倒頭就睡著了,不到兩秒鐘,已經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祈行夜看著他,微不可察的嘆氣。

左春鳴太累了。

從3天前左秋鳴失蹤起,他就不眠不休的追蹤,身體已經到了負荷的極限。

“你也睡一會吧。”

祈行夜擺手招呼宴頹流。

不等她拒絕,又道:“別逞強,你要是狀態不好,拖累的還是餘荼。昨夜餘荼在偵探社,那你呢?”

一個人守在小鎮外面,不可能有時間閉眼休息。

宴頹流頓了頓,還是走過來。

“祈行夜,你沒去忽悠人幹邪腳,真是世界之幸。”

這份拿捏弱點勸服人的口才,真是讓人不得不防。

祈行夜笑了:“多謝誇獎。”

疲憊的人沉沉睡去。

祈行夜負責守衛。

黎明前。

忽然間“轟!”的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小鎮。

大地都在顫唞。

兩邊的白翎羽和餘荼同時睜眼,翻身坐起的瞬間刀已在手。

“什麼聲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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