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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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荔枝倒不是沒學過游泳。

但他這次, 是真覺得自己要淹死了。

被祈行夜一把拽住按進血河裡時,他還沒當回事。頂多“水”有點糟心,閉氣閉眼, 問題不大。

可直到他發現這“河”怎麼探都探不到底,像個無底深淵, 終於開始慌了, 開始不斷撲騰起來,像個落水的肥雞崽。

但在水下就是這樣, 越是慌亂掙扎, 死得越快。

旁觀的祈行夜:“…………”

他嫌棄的伸手拽住明荔枝衣領, 將他拎起來:“死在這麼淺的水裡,你明小公子的一世英名就算交待在這了。”

明荔枝被嗆得眼圈發紅,可憐兮兮被拽出水面後連忙大口呼吸了幾下, 定了定神才發現,哪裡有什麼深淵?

那水才不過沒過腳腕。

而且水位還在迅速下降中。

僅剩的河道,也在明荔枝眼前慢慢變窄,消失。

只有找到紀光,保護“未來”,才能找到生路。

祈行夜環視四周,沒有任何汙染帶來的異常。計數器也沒有示警。

祈行夜喃喃自語:“沒見過比它更難找的東西了。”

“只有這裡。”

然後鬆了口氣:“這次總算對了。”

明荔枝驚魂未定,一頭霧水。

明荔枝:“???”

黑心老闆:就衝這工資,我就能愛小荔枝一輩子!

他就是被這麼個小河溝嚇得半死的嗎?

商南明淡淡開口, 為被壞心老闆捉弄的小可憐解釋:“幾個空間重疊,自然沒有底, 河面下是無窮。”

“嚶qaq”

“時空案的可怖之處,就在於此。”

不斷重新整理著的狀態不同於之前的偽裝,不論是屍體還是實驗體都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是在不同空間的狀態。

“老闆能可憐下你最心愛的小荔枝嗎?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絕對不是因為他太笨對不對qaq

祈行夜憐愛摸了把荔枝頭毛:“沒事,就算你蠢我也不嫌棄你。”

“所有空間都是從同一根系生髮併疊加的,它們統一有一個最初的原點。在其他地方,事物會不斷因為空間的疊加而變化。生和死,黑與白,都可能因為不同的選擇而最終呈現,疊加共存。讓你分不清究竟哪裡是真,哪裡是假。”

當事人不知道,但商南明這個旁觀者卻看得清楚。

水位是真的, 可他剛剛瀕死的恐懼也是真的。這是怎麼……

商南明點頭:“嗯。”

明荔枝心有餘悸的看向殘留的河道,被商南明說得臉色煞白:“這……”

只不過, 明荔枝所畏懼的, 是真實存在的生死危機。

——畢竟在京城這地界,也沒有別的兼職生能時薪五塊,還接受拖欠了。

剛從空間縫隙裡脫離出來的小可憐,這才回過神來,嚇得手軟腳軟一屁股摔坐在地。

他笑著落手,指向自己站立的這塊田野:“只有在原點,才能看到“現在”。這裡是紀光選擇未來的基點,也只有這裡,才能看到真實。”

明荔枝傻眼了:“啊?”

令明荔枝恐懼的, 並不是被淹沒的窒息感,而是對河底黑暗中未知的恐懼, 一如尋常人的深海恐懼症。

一旦被捲入河底,就會卡在數個空間重疊時錯位的縫隙中,任憑水性再好,也無法脫身。生生耗死在深水裡。

祈行夜指著不遠處燃燒的火光,讓明荔枝看。

——就是這裡。

祈行夜很快意識到,治標不治本。

“汙染產生的錯覺。”

好可怕好可怕啊啊老闆!

祈行夜翻了個白眼:“幸好我救你及時,要是再慢一點, 水都沒了。小荔枝——旱地溺亡第一人。”

他向商南明揚了揚下頷:“商商,你感受到了嗎?”

而現在……

在之前調查官的“屍體”襲擊祈行夜時,他就發現了這一點。

但老闆對可憐兼職生的心理波動不感興趣,只抬頭向四周望去。

就算他一個個空間抓過去,殺死所有汙染物,也不會終結這場車禍引發的汙染,只會疲於奔命,空耗體力,最後連他和前來支援的調查官們,都一併困在這裡。

商南明聲線平靜:“暗流湧動,不知什麼時候,就稀裡糊塗送了命。”

最後只剩黃土地上一條幹涸的白線。

重疊。

押送車隊最初遭遇汙染並出事之處,也是一切未來生髮的根系。

“沒看到紀光?”

祈行夜收回視線,皺眉:“我還以為他會離開車隊,在四周尋找出路。那才是以他的性格會做的事。”

商南明“嗯”了一聲,眉眼平靜:“我同意你對紀光的判斷。”

“所以,既然他沒有出現在這裡,那很可能……”

話不等說完,就被祈行夜“啪!”的打了下手背,瞪了一眼:“沒有那種可能。”

商南明很想說,這只是理性推論下的機率可能性。

但看到祈行夜眉宇間的擔憂,他還是笑笑,沒說出口。

只道:“紀光是最優秀的調查官之一,我相信他的能力,可以在任何情景下轉危為安。”

他頓了下,又道:“況且,還有紀牧然在他身邊。”

孩子足以成為父輩的信念,讓紀光無論在何種危險中,都能支撐下來——撐到祈行夜找到他。

祈行夜試著從隊內頻道聯絡紀光。不出意外的,同樣被籠罩在這片黑暗天幕下,聯絡無法生效。

但是,無線頻道里卻響起了滋滋啦啦的雜音。

如果不細聽,只會被當做電流聲忽略。

卻被祈行夜敏銳捕捉到,湊近了屏息傾聽。

“……救…………”

雜音中忽然冒出一個極清晰的音節。

明荔枝也驚了一下:“老闆,剛剛是不是有人說要救他?”

隊內頻道,這可都是調查官!

是紀光小隊那些到現在還沒找到“本體意識”在何處的調查官。

祈行夜皺眉,手勢極穩的慢慢調節頻道,從紊亂雜音中耐心的搜尋訊號來源。

無線電頻道最好的一點,就是在近距離下,即便訊號被阻斷,也可以收到附近同頻的資訊。

哪怕只有一點點,在這樣危急的情境下,也是救命的一根稻草。

隨著調節,頻道內的電流聲忽大忽小,最後終於穩定下來。

“編號10729……紀光……任務受阻,同伴嚴重……傷,救……死…………”

那聲音斷斷續續,但仍舊能隱約聽出些部分。

祈行夜也聽出來了那略顯耳熟的音色,正是他所熟悉的紀光小隊的調查官。

他恨不得順著電流衝進去,拽著對方的衣領猛烈搖晃:我知道你是誰了!快說你在哪啊啊啊啊!我好去救你!

對面像感應到祈行夜的焦急一般,很快也開始報出自己的位置。

“十三……被困……位置40,55,36……117,16,29…………”

“40,55,36,117,16,29”

“重複,傷……”

祈行夜一直在努力調節頻道,試圖穩住資訊的傳遞。但很快,對面的聲音還是淹沒在一片滋滋啦啦的電流聲裡,像大海撈針,再也找不到。

明荔枝焦急張望:“位置,他怎麼沒說位置!”

“說了。”

祈行夜愣了下,迅速開啟終端上的詳細到每一個點的地圖,嘴裡唸唸有詞,修長手指在螢幕上滑動,像在對照著什麼在查詢。

“這裡!”

他定住其中一個地點,立刻放大並調出衛星成像圖。

影像上的參照景色,赫然就是車隊消失時的那條公路。

“對面報過來的是經緯度,完全精確到一個點上。”

說話間,祈行夜已經飛快收起終端,向已經被確定的位置邁開長腿狂奔而去。

明荔枝一驚,雖然仍舊是滿頭霧水,但還是下意識跟在祈行夜身後跑去。

“老闆!老闆你要去哪?那個位置是正確的嗎?不會是對面一著急漏報了或者報錯了吧!”

他們現在就在公路旁邊的農田上,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公路,空蕩蕩的一清二楚。

路上連根毛都沒有。哪來的調查官?

尤其是車隊那樣顯眼的龐然大物。

明荔枝憂心忡忡,祈行夜卻眼眸明亮,閃爍著耀眼的光。

“沒錯,就是這!”

他的聲音都帶著愉快笑意,聽上去很想要抱住傳遞過來經緯度的那人狂親:“報經緯度真是太聰明瞭,不愧是我最親愛的好朋友!”

縱使幻覺萬千,空間一次次重疊,讓人對周圍的感知一度混亂,分不清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哪裡才是自己所在空間的真實。

但是,經緯度足以成為意識的錨定點。

就算再怎麼混亂,但唯一不會變化的,就是自己所在的,最真實的位置。

也就是——

“這裡。”

祈行夜垂手指向自己腳下站定的地點。

他咧開唇角,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商商親愛的,你的槍給我。”

一直平靜無波的商南明挑眉,沒有對祈行夜的做法提出任何疑問,立刻便抽出自己戰術帶裡的槍械,挽了個槍花調轉方向,槍口對準自己,遞給了祈行夜。

祈行夜緊緊握住槍,沉穩向後退開兩步,舉槍,對準剛剛已經做好標記的位置。

然後——“砰!”

接連不斷的槍擊聲震耳欲聾,爆破聲撕裂空氣鳴嘯。過強的後坐力產生的衝擊,甚至讓旁邊的明荔枝不適,連忙後退捂住耳朵。

但即便如此,一絲鮮血還是順著明荔枝的耳朵緩緩流淌,在瓷白脖頸上拉開一條血線。

硝煙緩緩散去。

明荔枝茫然的看著祈行夜的背影,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

他向前一步,想要詢問。

但剛剛張開嘴,忽然間,眼角余光中劃過一道雪白亮光。

如驚雷,如閃電。

瞬息間撕裂空間,照亮了整片天幕下的黑暗。

“轟——!”

像一擊遲來的炮彈,穿越過時間,終於在這一刻爆炸。

火光烈烈向四周席捲而去,像被劃亮的火柴,瞬間千里亮如白晝。

明荔枝也不得不下意識抬手,擋住那過於刺眼的白光。

祈行夜卻穩穩站立在原地,緩緩睜大的眼眸中倒映著從白光中浮現的景象。

那一瞬間,車隊衝破空間,油門踩到死的迅速,發動機轟鳴,沿著公路筆直而迅速的衝向擋在最前方的祈行夜。

掀起的颶風如咆哮兇獸,直衝祈行夜面部而來,狂風烈烈吹捲起他的衣襬,髮絲在鬢邊凌亂。

卻無法撼動他分毫。

明荔枝終於從刺眼白光中勉強緩過神,眼睛能看到東西而不再是片片白光後,一抬頭,就看到巨大運輸車橫衝直撞,眼看著就要軋住近在咫尺的祈行夜。

而他家老闆,卻像是嚇傻了一樣,穩穩站在原地不動。

“老闆!”

明荔枝驚呼一聲,立刻拔腿狂奔向祈行夜,手臂拼盡全力向前伸,試圖在龐然大物的運輸車撞過來之前,將他的老闆救於可以預見的死亡之下。

祈行夜卻只掀了掀眼睫,側眸時眉眼帶笑,瞥過明荔枝。

他背光而立,修長的身姿挺拔如開刃利劍,不可彎折。

只要祈行夜還站在那裡,就能支撐起天空,大地就不會崩塌。

一切災禍,都會被他擋在身前。

巨大的轟鳴掩蓋了一切,耳邊只剩拉長的電流噪音。

但明荔枝讀懂了他的口型:別動,站在那,看著我。

任由黑暗侵襲,將要失去老闆的恐懼緊緊攥住他的心臟,但明荔枝還是靠著意志硬生生剎住腳,眼眶赤紅但仍死死咬住牙,強逼著自己就站在原地,看著被預料的悲劇在他眼前發生。

運輸車一寸一寸靠近祈行夜。

明荔枝甚至能夠聽清發動機每一次轟鳴,他老闆每一次的呼吸。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恐懼讓一切都彷彿是慢放的一幀一幀圖片,令他絕望到難以呼吸。

明荔枝從未像此刻這樣絕望過。

他看向站在光中的祈行夜,也怨恨著站在不遠處陰影中的商南明。

為什麼?

不是你把我的老闆拽進這個世界,讓他從此再也無法擁有普通人的平靜日常,卻時刻身處危機,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嗎?

為什麼!

你不是承諾過,會和老闆共進退同生死,你說你會保護好老闆,你說過的!

又為什麼現在站在那一動不動,像根該死的木頭。

商長官……商南明!你如果怨恨明院長,那就殺了我!不要讓我家老闆死亡,別,別……

巨大的絕望籠罩明荔枝,他眼眸中淚光浮動,順著眼角滑落。

誰來,誰能來救救我的老闆,別讓他死在這種地方。

求你……

明荔枝嗚咽如受傷幼獸。

祈行夜卻只是微笑注視。

在明荔枝絕望的目光中,運輸車終於貼近了祈行夜。

然後——

穿過他,繼續向前。

“轟隆隆——!”

重型車隊的喧雜聲不停,從白光中飛馳而過。

光影闌珊中,祈行夜的身影時隱時現,卻只有笑意一直不曾消減。

明荔枝緩緩睜大了眼睛,努力從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看清這堪稱奇蹟的一幕。

是……他太害怕,所以產生的錯覺嗎?

他怎麼看到,老闆的影子和車隊的影子重疊了?車隊一輛輛穿過老闆,怎麼像在穿過空氣?

明荔枝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抬頭看去時,車隊已經飛馳而過,從白光中消失了。

只剩祈行夜站在耀眼到近乎聖潔的白光中,背光而立,向他伸手而來。

“呀,是哭鼻子的小荔枝~”

祈行夜歪了歪頭,笑得愉快:“嚇到你了嗎?怎麼,還以為你老闆我差點要死在這了?”

明荔枝愣愣的看著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也恍惚沒有實感,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老闆……你沒死?”

他反應過來,連忙去摸祈行夜,伸手.進.襯衫裡上上.下下,想要確認他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可,可是怎麼會,我明明看到了那些車就從老闆你身上……”

話說到一半,明荔枝自己卻忽然頓住了。

他後知後覺的緩緩扭過頭,看向另一側。

商南明依舊站在暗影中,但另一側的公路上,卻根本沒有什麼車隊。

消失得一乾二淨。像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

而商南明垂眸,在逐漸衰減下去的光明中,認真的在手中終端上飛速記錄著什麼。

明荔枝愣愣轉頭。

祈行夜笑意不減:“小荔枝你嗚!”

明荔枝雙手捧住他的臉左右搖擺檢視,用力到將他的臉頰薄薄的皮肉都捏變形到說不出話。

“老闆你是真的嗎?還是我的幻想?就和田地裡的屍體一樣。”

一路走來,他已經看過太多幻覺了。那些屍體出現又消亡,無數個空間重疊,交替,更迭,重新整理。真與假難以分明。

明荔枝能接受屍體的幻覺,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與祈行夜有關的泡影。

只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如果祈行夜就這樣死亡,明荔枝會瘋的。

絕對無法再繼續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或許也會像他父親明言那樣,又或者明鏡臺……他再也無法繃住自己正常人的皮囊,在老闆的羽翼下,做個無憂無慮的小荔枝了。

近距離之下,祈行夜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明荔枝的顫唞。

他渾身都在止不住的顫唞,眼淚大顆大顆順著臉頰滾落,無聲的哭泣和倉惶。

瞬間擊中了祈行夜的心臟,讓他一顆心都化作了軟乎乎的棉花糖。

那些調侃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祈行夜頓了頓,隨即一把抱住明荔枝,讓他的耳朵貼在自己胸口上,聽自己一聲,一聲,沉穩清晰的心跳聲。

“不是幻覺。小荔枝。”

他笑得無奈又心疼,抬手揉亂了明荔枝柔軟順滑的頭髮。

“我沒死,你老闆我還好好站在這呢。”

“你老闆是誰?我可是錘不扁,砸不爛,折不斷的祈行夜。還有大把的委託生意等著我去接,還要帶你開疆擴土做福爾摩斯河華生呢。我怎麼捨得丟下你一個人去死?”

祈行夜低頭。

懷裡的明荔枝已經快哭溼他的襯衫了。

他哭笑不得,捧住明荔枝精緻的小臉,禮尚往來,把那張滑嫩嫩像剝了殼荔枝的臉揉搓到變形。

“你要對你老闆有點信心啊,你的兼職工資還沒發呢,我怎麼可能死?欠薪水不還——我可不是黑心老闆。”

明荔枝好不容易從祈行夜手裡掙脫開時,一張臉已經紅了。不知道是被捏紅的還是別的原因。

他指向身後空蕩蕩的公路:“老闆,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求知慾卻不小心碰撞上商南明冰冷掃視過來的目光。

明荔枝一個激靈,立刻向旁邊退開,不敢再繼續賴在祈行夜溫暖堅實的懷抱裡。

等回過神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c!他竟敢指著商長官罵了誒?!天上的麻麻,我出息了誒!

——雖然是在心底。

祈行夜對兩人之間的壓制不感興趣。

反正就以小荔枝的體力和腦子等等各方面看,他能勝過商南明,還要個幾百年。已經是完成的食物鏈了,不需要他去插手打破。

——家裡養的貓貓們,會自己抉擇出貓貓大王和流淚貓貓頭。

嗯。問題不大。

“紀光的車隊並不在這裡,但座標是正確的。”

祈行夜微笑:“嚴格來說,車隊是卡在了幾個空間的縫隙裡。我只是推了它一把,讓它能從卡住的縫隙裡掙脫出來。”

基點在紀光身上。

沒有衛星影象,祈行夜不知道在汙染降臨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使得紀光成為了基點,而不是車隊。

但以紀光為“種子”生髮的未來中,所有的空間都在本能向紀光靠近,在此重疊。

也就讓距離紀光最近的車隊,徹底卡死在了所有空間重疊時錯開的縫隙裡。

而祈行夜做的,就是利用力量的衝擊波,盪開那條縫隙的寬度使其鬆動。

他推了一把,打破了平衡。

於是車隊得以順利從縫隙中脫離,衝出困境。

“可是,它怎麼沒落在公路上?”

明荔枝遲疑:“哦——所以在無線電裡,他們才會說自己是被困住了。”

或許以調查官自己的視角,他們一直都被困在車廂裡,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

任由星移斗轉,滄海桑田,他們的時間與空間始終停滯。

如果不是祈行夜敏銳發現,並且當機立斷推了他們一把……或許,那些調查官們會一直卡在空間縫隙裡,沒有人發現。

不老不死,不生不滅。

直到絕望自戕。

想通了這一點,明荔枝不由得有些後怕,寒意順著脊背向上蔓延。

他忽然能明白商南明所說的,時空案是最棘手、調查官最不想碰到的案件的原因了。

明明外界時間在流動,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外界的一切發生,親朋從自己身邊走過,痛苦絕望的哭嚎到昏厥,自己也無能為力。

縱使自己拼命嘶吼到咳血,也沒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知道自己就在這裡。

——我在這裡啊,我明明就在這裡,你抬頭看一看我。

——救我!我還活著,我只是被困在空間縫隙裡了,把我拽出去。

——求你……

明荔枝不忍別過頭,不敢再看剛剛車隊出現的位置。

如果他連稍微想象都覺得痛苦,那親身經歷了那一切的當事人,又會痛苦到何種地步?

他不敢想。

“那老闆,他們現在去哪了?”

明荔枝問:“我們現在應該去哪接他們?”

祈行夜眨了眨眼:“有羅溟在,不同擔心。”

“被空間縫隙困住的,是調查官的本體意識。但禍兮福所倚,雖然空間卡住了他們,卻也把他們的另一部分送了回去。”

他笑著揚了揚下頷:“調查官的身體,我們不是早就找到了嗎?”

就在突破第一次空間屏障,找到公路上的車禍現場時。

明荔枝這才想起來:哦!對哦,他們早就把人都找全了,就躺在臨時基地的帳篷裡呢。他老闆還特意拜託了羅溟好好守著那裡。

“只是因為每個空間都有一個‘同位體’,同一個人同時存在於太多空間,被切了太多片,以致於連他自己都混亂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祈行夜垂下眼睫,低低輕笑出聲:“現在,我來帶他們回家了。”

話音落下,縫隙終於湮滅了最後一絲白光。

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就在另一個空間的臨時基地裡,檢測心跳血壓的儀器忽然間警鈴大作,無數紅光閃爍。

醫療官們錯愕回身,趕緊衝向擔架上昏迷不醒的調查官和專員們,跑得踉蹌摔倒在岩石上破了大口也顧不上疼,連忙檢視眾人的生命體徵,怒吼著讓旁邊人幫忙。

“除顫儀!除顫儀拿過來!”

“給我腎上腺素!”

“快!!給我壓住,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前一刻還平靜得宛如墳場的帳篷裡,忽然間就混亂起來,入目可及都是一張張焦急的臉。

羅溟站在帳篷入口前,愣愣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自己像溺水於深海的人,被無力的絕望拽住,不斷向海底沉去,無法掙脫的看著光消亡。

這是醒不過來的噩夢。

身邊一隻手伸來,緩緩握住羅溟冰涼的手掌。

他側身,就看到徐臺硯站在自己身邊,與自己並肩而立。

“別太害怕了,羅。”

徐臺硯輕聲道:“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祈行夜,相信商長官……去救他們的,是調查局有史以來最好的。”

他抬眸,向羅溟微笑:“你相信祈行夜會把他們救回來,讓他們免於死亡嗎?”

“我相信。”

就像過去每一次,握緊他的手,傳遞給他力量,與他共進退。

羅溟被徐臺硯堅定平靜的目光安慰到,也慢慢放鬆下過度緊繃的心絃,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

他滾了滾喉結,聲音是不易察覺的顫唞:“就是……”

徐臺硯閉了閉眼,輕聲嘆道:“我知道。”

看過了太多死亡,於是害怕死亡同樣會降臨在相熟的人身上。那份恐懼,深入骨髓,是熟睡中也會怒吼著驚醒的深刻。

“紀光說,要回家看他兒子,和他妻子團聚。”

羅溟嘴唇顫唞著,張開嘴卻拼不出聲音:“如果他這次毫髮無損的回來……他能活著回來,我願意幫他做完今年所有工作,讓他休一次長長的假期。”

如果有神,羅溟甚至想怒吼著衝到神前,指著自己向神做交易:讓他代替他們去死吧!只死他一個,讓其他人活下來……行嗎?

不知是否是羅溟的心聲起了作用。

就在那一刻,忽然間,所有的儀器竟然整齊劃一的安靜下去。

警報聲河紅光消失。只剩平穩規律東西提示音,“滴”,“滴”……

所有睡在擔架上的人,面色紅潤,眉眼安穩,像是累極後陷入了一場沉沉的睡眠中。

正在焦急急救中的醫療官和專員們一愣,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向擔架上的人們。

“這是……脫離危險了?”

他們反覆確認了好幾遍,才終於敢長長舒了口氣,頓時身體一軟,癱倒在地。

“太好了,太好了……”

醫療官眼裡翻湧著淚花,哆哆嗦嗦的呢喃哽咽。

旁邊專員驚呼:“您的腿在流血!”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白大褂都已經被血液浸透。痛覺這才襲來。

剛剛跑得太快,摔破了腿竟然也毫無知覺。

可醫療官顧不上自己的傷,反而抱著腿嚎啕大哭,明明已經年近花甲,見過無數四處,卻在此刻像個幼兒園的孩子一樣,眼淚止也止不住。

想要把所有的恐懼,都在此刻一起哭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大家,都活著回來了,都還活著……”

四周安靜,只聽得醫療官的哭聲迴盪。

周圍眾人怔怔注視著醫療官,淚水也打溼了眼眶。

羅溟卻在清點過帳篷裡的人數後,重新皺起了眉:“少了一個。”

徐臺硯笑容消失,驚訝:“嗯?誰?”

“紀光。”

“我看得很清楚,紀光不在車裡。”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靜直視祈行夜,道:“他的身體從一開始就沒有被找到,不在羅溟那裡。剛才被困在縫隙裡的車隊中,也沒有他。”

祈行夜的笑容瞬間消失,眉眼厲色。

雖然兩人並未交談,但只是看著祈行夜向他索要槍械,商南明就瞬間瞭然祈行夜的想法。

於是在車隊衝破縫隙的時候,他始終站在一旁,眼不錯珠的盯視向白光中,憑藉著超高的動態視覺捕捉影像,一個個確定在車隊中一閃而過的人影都屬於誰。

並最終形成了一份完整的名單。

——除了紀光,小隊所有人俱在。

“倒也不意外。”

祈行夜轉身,重新看向公路:“紀光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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