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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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坐在沙發一角, 托腮看商南明垂眸為他處理傷口。

他找到的晶體已經被專員用拘束箱裝了起來,就放在旁邊的茶几上,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公寓的燈光柔和昏黃的落下來, 灑在商南明肩膀,濃密眼睫投下陰影, 讓他捧著祈行夜的手掌仔細清理玻璃碎片的動作, 顯得尤為溫柔專注。

燒杯碎得太徹底了,玻璃碎茬嵌在血肉裡, 像海中沙, 很難剔除乾淨。

祈行夜稍微勾一勾手指, 都能感覺到筋肉被切割般的疼痛。並不是難以忍受,甚至可以稱得上的細微,對比起以往受的傷, 不值一提。

卻像是鈍刀拉扯著神經,反覆切磨,一陣一陣針扎般的疼, 令他嘶嘶倒吸涼氣,齜牙咧嘴:“商長官你是故意報復我嗎?輕點, 欸輕點!”

聽得站在門口的專員擔憂向內張望, 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猶豫一會要是打起來自己到底應該先幫誰。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 平靜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頭,沉穩道:“你要真知道疼,就不應該令自己受傷。不可以用手套嗎?”

祈行夜撇了撇嘴, 又軟軟癱回沙發裡:“再仔細能多仔細?就算是和平年代, 普通人還能被紙割手呢, 難道穿盔甲?”

再說……

怎麼可能呢?

對現代化實驗室來說,電腦就和空氣一樣,必不可缺。這群研究員絕不會供祖宗牌位一樣精細供著電腦,使用許久,電腦裡所有檔案看起來也都在,最早可以追溯到數年前——也就是他們剛剛入職實驗室的時候。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保留了隨身攜帶筆記本和筆的習慣,不少人口袋裡還有錄音筆,裡面全都是自言自語的碎片化資訊,像是隨口記錄實驗室資料和結論,隨時隨地記錄新閃現的想法。

祈行夜皺眉,問:“其他人有新發現嗎?”

乾脆毀掉實驗室,一定是最簡單容易執行的,直接夷為平地,什麼都不會剩下。

在來許文靜的公寓之前,他們也去過實驗組,將屬於許文靜或他們組員的私人物品,一個不落的翻個遍。

電腦確實被人替換過。

燒杯,碎得太快了。

所有儲存著實驗室資料的地方,全都被人統一更換過,甚至沒有比對的原始資料,證明究竟修改過哪裡,或是哪些資料被刪除。

可以肯定,並非天然造物,而是人為有目的性的製造——它曾經保護的,被放在玻璃體中間的,究竟是什麼?

玻璃體上沾染的血跡已經被擦拭乾淨,在燈光下折射出漂亮刺眼的光澤。

可他們留在實驗組的私人物品裡,卻井井有條,但是除了生活用品之外,沒有筆記本和u盤,就連電腦也是嶄新的,沒有一絲磕碰。

乍一看去,毫無問題的平靜。

但用另外一整組資料徹底更換實驗室,在保證資料的正確且合乎實驗室汙染粒子效果規律之外,還要細心清理實驗室內每一個角落有可能殘留的證據,力求讓調查局的人進入實驗組後也發現不了問題,將它當做原本的實驗組……

這才是最令祈行夜心驚的地方。

諾大的實驗室,除了幾道電腦上的劃痕,其他並沒有任何不對。

只是輕輕一下晃動中產生的撞擊,就將燒杯碰得粉碎。這絕不是玻璃正常的硬度。

但並不知道其中隱情的調查局,不會懷疑到實驗組本身,只會認為是自己還沒有找出答案。

可祈行夜在乎。

很難說不是許文靜留下的。他去了哪裡,沾染在身上,或是本身被汙染後才燒成結晶,像舍利子。

商南明頭也沒抬:“怎麼?”

“嗯……?”

祈行夜是見過那些組員的,即便那時候為許文靜送葬的組員們已經開始了異化,神智在被腐蝕。

他轉頭看向玻璃體,目光探究。

相比之下,耗費的精力和時間,都太多太多。

祈行夜皺眉:“對方不僅知道許文靜和實驗組的事情,還很清楚調查局的行事風格。”

雖然時間太緊,科研院還沒有來得及檢查完所有資料,但他們可以向祈行夜給出肯定的回答:資料是符合規律的,它看起來,是真實的。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忽然凝神發現了什麼,抬手將玻璃體舉到眼前。

但,不僅沒有微粒,就連私人物品也太過於乾淨了。

他見過剛好可以被這個小氣泡裝下的東西:他們在殯儀館時找到的粉色微粒。

障眼法造成錯誤認知,導致的錯誤方向會令調查局無從找到正確的答案。

——誰會在乎落在鞋面上的一粒灰塵呢?

外殼卻根本沒有使用痕跡?

在祈行夜指著小細節的嚴苛要求專項追查下,分析部很快回應了他的疑惑。

就在焚燒爐裡。

“但許文靜的實驗室裡,沒發現類似的東西。”

對方很清楚,一旦進入調查局的視野,許文靜實驗組就會被鎖定,炸了實驗室更加會加重調查局的懷疑,對此更加重視,所以,對方乾脆憑空捏造了新的實驗資料。

人在神智不清楚的時候,展現的反而是下意識的真實。

在錯誤的道路上,浪費時間和人力。

極近距離之下,可以看到在玻璃體內部,留有一個氣泡般的空間。

不僅是哪一臺,而是整個實驗室所有電腦,甚至於原始伺服器。

“許文靜出事後,有人知道了他和實驗組進入了調查局的視野,很有可能在我們陷在巢穴裡的那幾天時間,就已經有人知道出事了,趁我們出不來,提前跑過來重新佈置了實驗室。”

很小,很像是吹制玻璃時不小心留下的小氣泡,尋常人看一眼都難以發現它的存在,更不會在意。

那顆被許文靜藏起來的玻璃體硬度,甚至遠超鑽石。

祈行夜很難想到,誰會有這樣的資訊獲取渠道,先調查局一步……甚至僅僅是在他和商南明之後。

“你有懷疑人選嗎?”

商南明對此反應平淡。

調查局有可能已經發生的資訊洩露,甚至不如祈行夜的傷勢重要。

他的手很穩。

修長有力的手掌上,還隱約能看到曾經在上一場a級災難中留下的傷疤,懸停在半空,輕輕抖落藥粉,動作輕柔得甚至驚不起一隻蝴蝶。

旁邊的托盤裡,已經盛滿了從祈行夜傷口裡挑出來的碎玻璃茬。

商南明利落迅速的為他包紮好傷口,打結收尾,然後起身,端著碎玻璃茬走向外面的專員,平靜要求專員拿來新的拘束箱。

本來還伸手想要去接的專員一臉迷茫:“拘束箱?用來裝什麼?長官,這些玻璃不扔嗎?”

商南明沒有回答,只是垂眸看向專員。

只一眼,對方就承受不住目光帶來的壓力,趕緊轉身執行命令,逃開商南明的視野。

他懊惱,或許,有什麼是自己沒許可權知道的,是他多問了。

祈行夜沒有留意到門口的小動靜,他仰躺在沙發上思索,在腦海中重新一遍遍篩過當時在殯儀館的人,試圖找出誰最有動機並且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從完全封閉的巢穴中向外傳遞訊息。

直到一件大衣落在他肩上,他才恍然回神,抬眸看去時,商南明就站在沙發旁邊,垂眸看向他的眼神在燈光下有柔和的錯覺。

或許是許文靜家中的佈置和燈光太過溫馨,竟然讓祈行夜無端生出一種錯覺,好像他和商南明兩人早已經遠離了汙染的戰場,只做尋常摯友,在城市某一個角落的房間裡平靜生活。

“巢穴封閉,徹底隔絕內外,很難說是當時在巢穴內的人向外傳遞訊息。但是。”

商南明頓了下,道:“在進入殯儀館之前,是有可能的。”

當時得知京郊殯儀館出事的,商南明和祈行夜,被死者家屬們叫去卻堵在濃霧外的救護車警車,兩位老道長,還有隨後被叫來的專員小王,以及失聯後被通知增派的調查官。

祈行夜皺眉沉思:“不論是誰傳遞的,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許文靜實驗組的資料,已經廢了。科研院再如何調查,恐怕也不會得出結果。”

連源頭都已經被汙染的情況下,怎麼還能盼望支流是乾淨的?

如果無法證實究竟誰才是錯誤的“雜質”,那正確也就無從得知。

商南明點點頭:“我會向科研院說明。”

再次搜查過許文靜公寓,確認無一遺漏後,祈行夜包著手掌,和商南明提著拘束箱離開。

與此同時,京郊殯儀館廢墟也傳回來訊息,已經清理乾淨汙染。

科研院那邊,胡未辛在得到命令,認定資料已經報廢之後,也重新封裝資料和證物,不允許任何研究員靠近,指揮其他調查官和專員運送箱子離開。

查到一半的研究員們再如何哀嚎,也只能看著胡未辛和一眾肌肉結實的調查官從自己眼前離開———帶著他們親愛的資料和證物。

讓他們驗證性實驗做到一半,比小說讀到一半卡在高.潮.卻沒有下文還要令人痛苦。

研究員抓心撓肝的好奇,拽住自己的組長劇烈搖晃。

“陳組長啊啊啊!你去和他們說,說要把資料還給我們吶!”

陳組長被晃得找不到自己聲帶:“可以,可以了!再晃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他喘口氣,顫巍巍抬手整理好髮型,當著研究員的面捏了捏自己灰色制服下的手臂,小肥肉鬆鬆垮垮,一看就是常年伏案缺乏鍛鍊。

研究員:“?陳組長終於因為工作任務太重而瘋了嗎?”

陳組長翻了個白眼,指了指那些調查官的背影,雙手舉高,做出經典健美動作試圖展示肌肉。

“你看看我,再看看人家的肌肉,你覺得我能打得過嗎?”

陳組長:“你怕是想讓我死在那!”

秀才遇到兵,有什麼用?

但他自己也對才到手還沒來得及焐熱就飛了的資料念念不忘,給調查局打了個電話。

胡未辛在面對外人的時候,鐵面無私都能直接擺在門口當做石獅子震懾用。

就算研究員們試圖用人海戰術淹沒他,也都被他一眼瞥過去就沒了勇氣。無論詢問什麼,他都不予回答,防範得嚴密讓研究員們根本找不到切入點。

陳組長看在眼裡,也明白了找胡未辛這個執行命令的人說,是沒有用的。於是他乾脆打給了胡未辛的頂頭上司。

機動1隊小隊長。

對面的小隊長:“…………”

他誠懇:“陳組長,謝謝您這麼看得起我,但我確實是命令不動胡未辛調查官,更不要說再次下達命令,讓他把資料給您送回去。這事啊,您得找商長官說。”

雖然他是名義上的小隊長,胡未辛的上司,但問題就在於,他拿到這個位置完全是因為胡未辛為了安可而放棄的。

他有職位,但是胡未辛才是隊裡實際被所有人信服的那個。就算是他,也總是會去徵求胡未辛的意見。

怎麼敢命令這種大佬的?

陳組長撓了撓耳朵,有些理解不能:“你們這些人際關係,比變異都難懂。”

小隊長:“…………”

電話輾轉數次,最後楓映堂恭敬請示商南明:“科研院想要拿回資料。”

商南明乾脆利落的否決。

“既然資料是錯誤的,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等什麼時候正確的出現……再解封比對。”

他平靜道:“關注所有與秘密實驗室有關的訊息。尤其是京城周邊遠城區產業園的動向。”

楓映堂瞬間瞭然:“您是在懷疑,除了目前找到的這幾個實驗室之外,還有其他的秘密實驗室仍在隱蔽中?”

商南明:“替換一組相近但方向不同的資料,比憑空捏造要容易且迅速。”

不論是誰做的,對方一定知道,許文靜在殯儀館鬧的動靜太大,已經無法按下去,於是乾脆用瞞天過海,想要讓調查局就此結束對cc2777案件的關注和調查。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驚動調查局。

對方必須在巢穴破裂之前,完成替換。

速度,自然是越快越好。

——從來沒有人承諾過,巢穴一定是八天坍塌。

稍微慢一點,都有可能被調查局的人抓個正著。

商南明冷靜在腦海中根據線索羅列出所有可能,再一一否決,最後浮現出的唯一可行性方案,就是以另一實驗室替換。

曝光幾個實驗室,以隱藏真正重要的。

人總是會有思維慣性,找到一個兩個,就認為已經結束而收手,在真實上面鋪一層虛假就能欺瞞過去。

對方差一點就成功了。

只是,沒料到祈行夜的細心程度,就連幾毫米的劃痕都不放過。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1

整個構架完整的龐大謊言,也敗在了最微小的細節面前。

商南明沉思,修長手指有規律的輕輕敲擊方向盤。

“楓映堂。”

楓映堂:“長官,您說。”

“把所有專員派出去,許文靜實驗組周圍的工業園區以及生化公司,一個不漏的地毯式排查。”

商南明語氣肯定:“最起碼,還有一個是實驗室沒有被找到。”

“是。”

隨著晉南和羅溟將找到的秘密實驗室證物押送回總部,cc2777案件也徹底收尾。

經歷過春節突然加班,晝夜不休的高強度工作之後,眾人比平日裡正常工作,看上去還累。

“本來以為今年的工作終於都結束了,可以休息幾天,人都放鬆了,突然就讓人家原地上崗加班。誰能不累?”

化驗科科長努力墊腳搭著祈行夜肩膀,抱怨道:“一整天都不睡,比睡一下被吵醒一下睡一下更被吵醒……更累!還不如干脆告訴我沒有休息,一直工作呢。”

祈行夜望天:“啊……”

還是不要告訴化驗科科長,加班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了。不然他怕自己和科長的友情走到了盡頭。

這也使得僅剩下的三天假期,被眾人格外珍惜,爭分奪秒的在吃飯睡覺,休閒娛樂。

恨不得把這輩子的覺都睡完。

“小學的時候,老師讓大家寫長大了之後想要幹什麼,我跟風說我想做科學家警察,老師說不能兩個同時當。”

運輸部的朋友滄桑嘆氣:“真想讓老師來看看現在的我——何止是同時當?簡直是一個當十八個用。”

祈行夜同情的拍了拍對方肩膀:“你加油。”

他就先走了——不想和對方一起加班。

總部的長官和負責人們,在拿到自己需要的檔案和財務預算之後,也都陸陸續續的離開,踏上返程。

他們比尋常調查官更加忙碌,即便並沒有出外勤,很多長官也沒有被cc2777影響假期,但在這一段時間內,也沒有哪一分鐘是全然放鬆的。

各有各的事務要處理。

隨著春節假期的結束,各個部門重新運轉起來,總部外新一年的工作也從新年第一天就開始累積,召喚著長官們繼續投身戰場工作,一刻不休。

一些負責人哈欠連天,眼袋青黑,一看就知道熬了很久和別人吵架心力憔悴。

他們是輪換的,但吵架的最中心,是不變的。

始終是局長林不之。

但奇怪的是,負責人們一副眼神死的遊魂模樣,林不之卻神采奕奕,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

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法驚嚇到他。

明明沒拿到想要的檔案批覆,卻反而被林不之說得心服口服,還認同林不之觀念並且因為自己的視野狹窄而產生愧疚的某位長官,看著林不之這副模樣,也不由得冒出離譜的懷疑。

“林局長今年四十多了吧?也不是二十歲小夥子身體倍棒,怎麼他看起來比我們狀態好這麼多?”

都說調查局總部是狐狸窩,誰想要升職但沒帶腦子的,在總部幾天就會被其他部門“騙”得乾乾淨淨,還得感謝人家。

而林不之和商南明,就是其中最大的老狐狸,讓人又愛又恨。

但現在,這位長官還是忍不住問:“林局長,和蘇妲己有血緣關係嗎?”

旁邊的情報分析部張長官:“……?”

“你再說一遍?”

他驚愕:“你是大腦被汙染了嗎?怎麼想出說這種話的?還狐狸——你是說局長是狐狸精嗎?”

這位長官:“這可是你說的啊,和我沒關係!”

但他猶豫了一下,又壓低聲音問:“真沒有嗎?你看局長,精力旺盛得簡直反人類啊。”

張長官:“沒有!滾!”

突然懷念起商南明瞭——為什麼他的同僚們都是傻子哦,唯一一個聰明的商南明,還是個最不好搞定的怪物。

張長官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看著調查官證件夾層裡自己年輕時的照片,長長嘆了口氣:“媽的這群傻逼,耗死老子多少頭髮?”

造孽哦,他年輕時可是國寶級的臉來著。

不小心聽到的助理:“…………”

她躡手躡腳向後倒車退出去,又重重踩著鞋跟發出清脆聲響走過來,敲了敲茶水間的門:“長官。”

張長官從容收好照片,轉頭:“幹什麼?剛過完年就來找我,催,催什麼催?催命呢!”

助理:“好的,我這就去告訴商長官……”

“等等你回來。”

張長官瞬間就冷靜了,拽回來:“那傢伙要幹什麼?打什麼壞主意呢?”

助理抽出檔案遞過去:“商長官要求盯死周邊所有產業園區,以及有可能隱匿實驗室的地帶。今天凌晨有了結果。”

“我們搜查了所有生化公司和產業園,但是並沒有收穫。直到京郊的小商品手工加工區。”

說得直白點,就是周圍村子裡的人們做手工商品的聚集地,同時也兼職了貨運中心,集散倉庫……所有的功能。

像小批發市場,編織的紅繩做好的娃娃一個才能賺取幾分錢。來往路過的,也都是附近村民和做小商品生意的小老闆。

比起生化園區的級別,這個小加工區低了太多,以致於在搜查的最開始,為了節約時間,它是最先被排除在外的。

卻沒想到,燈下黑。

情報分析部的外圍專員是搜查到第三遍的時候,才從村民口中無意聽說附近的產業園幾天前才發生過爆炸。

不過因為爆炸的是個廢棄大倉庫,裡面什麼重要值錢的都沒有,再加上可能是雪化成水的原因,等幾公里外的村民們聽到聲音趕過去的時候,大火已經差不多熄滅了,也就因此而沒有給外界打電話求助,只是他們自己簡單收拾了下。

專員連忙讓村民帶他去看。

爆炸後的倉庫,被夷為平地,甚至更深處炸出一個高度十幾米深的大坑,周圍散落灰燼土塊。

徹底的消失,什麼有用的都沒有留下。

但專員還是叫來了同事們,花費了整整一個晚上和凌晨的時間,檢查深坑內外,最終在一小塊金屬燒融的殘骸上,檢測到了汙染係數。

e級最低,微汙染狀態。

並非真正的被汙染,而是在汙染現場出現過。

專員立刻將這件事上報。

“現場已經派化驗科的人過去了。不過,恐怕很難有收穫。”

助理將現場的衛星航拍圖拿出來:“炸得太徹底了。”

“這絕不是意外,是有意為之。”

並且最關鍵的,這個秘密實驗室如此隱蔽,使得對方有足夠的時間對其進行清理和轉移,有了經驗之後,這次,他們做的比對許文靜實驗組做的還要徹底。

張長官凝神細看,隨即揮揮手,示意把檔案交給商南明:“那個老狐狸,天天有事沒事就來恐嚇我,還拿情報分析部的預算說事——呸!看看咱們這成績,他有資格說三道四嗎?”

助理:“是。”

她內心:長官,您確定您現在這副迫不及待向商長官證明自己的模樣,不是正中商長官下懷?

張長官已經重新掏出自己的照片,對著玻璃倒映仔細對比:“我年輕時,還是個帥哥來著。”

助理:“…………”

旁邊傳來笑聲。

張長官一回身,就看到財政部伍長官帶著一行人,黑壓壓的向這邊走來。

他們站在銀白色穹頂大廳,等待返回地面的電梯。

張長官一眼掃過去,就發現了伍長官身後的守衛多了一倍不止,他不由得納悶:“你帶這麼多人幹什麼?財政部,搞得像一線外勤一樣。”

“不對啊,你怎麼敢休息到這時候?你不應該早就出去要錢了嗎!”

涉及到和自己有關的利益,張長官忽然變得激動起來,熱情推搡著伍長官向電梯的方向,不僅讓其他人給讓個位置出來,還催促把守電梯的守衛隊趕緊讓上面的電梯下來。

守衛隊長:……過年期間的總部,天上掉下個土塊都能砸死七八個長官和負責人,您覺得我有膽量讓上面的人快點嗎?

伍長官笑著點點頭,向守衛隊致意:“新年快樂,你們辛苦了。”

他轉身看向張長官,不急不緩的拍了拍對方掐住自己手臂的手掌,道:“欲速則不達,慢慢來,不著急。”

不知是在說要錢工作,還是在說插隊的事。

張長官:“你倒是不急!我這下面幾萬個外勤專員都等著張嘴吃飯呢,你們財政不給錢,下個月全都得喝西北風。”

不著急?嗬嗬,做長官要是不著急,那就是對下屬的不負責!

伍長官有苦難言:……你當我不想早點出去嗎?

就連好好的待在總部,都能一睜眼就和血呼啦的死屍對視。這要是去了外面,還不一定會經歷什麼呢。

一想到欠3隊沒給的錢,伍長官就忍不住勇氣歸零。

最起碼總部還有林不之和商南明坐鎮,這兩位大神在,3隊不敢亂來。

這要是離開商南明……

伍長官抖了抖,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好像3隊的刀已經抵在脖子上了。

他默默緊了緊披在肩上的大衣,道:“這不就走了嗎?你還催什麼。”

想了想,他又道:“不過,你要是能說動商長官,讓他陪我一起出去要錢開會,我今天就能把你們情報分析部的檔案批了……”

話還沒說完,剛剛還熱情的張長官已經果斷鬆手,冷酷轉身:“你走好,我就不送了,挺忙的。”

伍長官:“這麼快就放棄了!你一個做長官的,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嗎?”

張長官皮笑肉不笑:“你個姓伍的老小子,別想著來害我!”

他雖然不喜歡商南明,日常和他對著幹,但那也是因為他知道商南明根本不在乎。

就算他指著商南明鼻子罵,也不會觸碰到商南明的底線。

那位可以算作是調查局知名人工智慧機器人,冷酷理智得不像真人,沒有情緒波動,只有理智分析。只要旁人做派不影響調查局和汙染案件,不論做什麼都無所謂。

——因為根本不被商南明看在眼裡。

太低,連螻蟻都算不上,更遑論危及到他。

但要是有誰試圖干擾商南明的決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這種長得帥腦子好的優秀人才,還想要多活兩年呢。”

張長官翻白眼:“我才不去招惹商南明呢。瘋了嗎!”

伍長官看了看他的小肚子,又看了看他略顯稀疏的頭頂,一言難盡:“在外勤調查官面前說長得帥……張長官,您是被商長官逼瘋了精神不正常嗎?”

張長官:“滾滾滾,快滾!”

“下次不帶著錢,就不用回來了!”

他一轉身,猝不及防和守衛隊的外勤調查官對上了視線。

對面的調查官一身黑色作戰服,利落勾勒緊實肌肉線條,全副武裝手握重型機槍,戰術揹帶和腰帶更加勒出勁瘦漂亮的腰身長腿,神情剛毅堅定,眼神明亮。

一如松柏,死不彎折。

和常年待在總部不出門,久坐坐出小肚腩的張長官,形成了鮮明對比。

張長官:“…………”

他飛快抬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試圖掩耳盜鈴。

但失敗。

張長官氣呼呼轉身就走,罵罵咧咧問剛回來的專員:“怎麼不出去工作!不許偷懶,來,跟我一起去鍛鍊!我們情報分析部絕不能輸給調查官!”

被拽走的專員傻眼:“啥?長官你說啥?”

對面的調查官:“???”

雙方都一頭霧水。

只有張長官在滄桑忍住眼淚,並試圖去問化驗科:“你們這有生髮劑嗎?”

化驗科科長摸了摸下巴沉思,隨即誠懇道:“生髮劑沒有,不過有毛髮生長效果的汙染粒子。”

他帶著張長官去看了關在實驗室裡的汙染物。

那哪裡能稱為人,簡直是頭髮生物!

比童話中的長髮公主還要誇張,整個實驗室的地面都沒有能夠下腳的,全都被頭髮淹沒,海水一樣。

裡面的實驗員一個不察,就會被過於長的頭髮絆住腳,一個轉身,頭髮就能打死結,怎麼試圖扯斷都出不去,反而被更多的頭髮纏住,收攏,試圖將他淹沒在頭髮裡。

同伴驚呼一聲,趕忙扔了記錄本衝過去救援,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將長髮從實驗員身上拿開,這才勉強露出實驗員的鼻子用來呼吸。

張長官驚悚:“這都是汙染物後來長出來的頭髮嗎?”

化驗科科長:“不。”

“這是一天的量。”

“它之所以沒有被關在監獄裡,而是暫時放在這,就是因為它只一個人默默長頭髮,對外界沒有什麼危害——唯一的問題,是頭髮實在是太多了,每天都需要幫它剪頭髮。”

頭髮並非人類的頭髮,更像是有自主意識的另一種生物。

被剪斷後,也就“死亡”,湮滅成灰塵。

然後再繼續生長。

反覆迴圈。

除了有點廢剪刀,實驗員都練出鋼鐵手臂了之外,沒有什麼壞處。

化驗科科長:“我們都擔心,要是哪天忙起來忘了給它剪頭髮,會不會這些頭髮會順著通風口下水口衝出來,把整個調查局總部都吃了。”

“去年,我們在這丟了個化驗員,到現在都沒找到。”

他輕描淡寫:“不過收拾了頭髮之後,倒是在頭髮裡找出了不少骨頭,還有車鑰匙,婚戒,小電影硬碟,車輛,儀器……”

張長官驚恐:“!!!”

你說的是他嗎的頭髮嗎?這是地外生物了吧!誰家頭髮連車都能藏起來啊!

說完,化驗科科長咂咂嘴巴,轉身眼帶期冀的問張長官:“咋麼樣?這個你滿意嗎,給你來點?”

張長官努力不讓自己顫唞起來被人發現。

他半捂住臉,絕望:“你們化驗科就不能有幾個正常人了嗎!”

化驗科科長,社恐。

但令張長官感到恐懼。

“咦?生髮秘籍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好奇道:“不能把它稀釋一下,去除掉副作用再試試嗎?”

兩人同時轉頭,就看到祈行夜雙手插兜,不知道什麼時候跟在了他們身後,又聽去了多少。

祈行夜驚奇看了眼實驗室,眼睛亮晶晶的:“哦哦哦!好酷!”

化驗科科長瞬間興奮:“是吧!我就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果然還是祈偵探你懂我!”

他隱晦的嫌棄看了眼張長官:“嘖。”

張長官勃然大怒:“你剛才是不是罵我了!”

化驗科科長:“沒有,你聽錯了。”

他迅速敷衍了張長官之後,就踮著腳努力和祈行夜勾肩搭背,兩人嘀嘀咕咕向一旁走去,興奮商討起了賣生髮藥劑的事。

祈行夜拍著胸膛表示,絕對有市場:“我鄰居家的姑娘才剛上大二就英年早禿,要是有這麼厲害的生髮藥水,她肯定買!還有其他大爺大媽——其實,你不覺得我們還可以賣給科研院嗎?”

“那些戴眼鏡的,用腦過度感覺都禿得差不多了。”

化驗科科長:“哦哦哦!好誒,不愧是祈偵探!”

兩人的計劃已經做到了五百年後頭髮佔領地球。

張長官在後面氣得七竅生煙。

但一看背後窸窸窣窣蔓延到玻璃上的黑色頭髮,又一驚,趕緊跳腳彈開。

也不知道化驗科科長是不是故意的,本來光看頭髮沒覺得有什麼,但一說頭髮裡有人失蹤,還找到了骨頭……

張長官再看頭髮,就覺得毛骨悚然。

他搓了搓手臂想走,卻被忽然接入通訊。

來自商南明。

“除了你們送來的爆炸現場,檢視是否還有其他爆炸銷燬的實驗室。”

商南明聲音平淡:“明鏡臺幫忙查到了一起走.私炸藥,以那一批當量計算,還有剩餘的炸藥沒有使用。一定還有其他實驗室沒有被發現。”

張長官:“我是你下屬嗎!商南明你竟敢命令我……”

話沒說完,對面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

只剩“嘟嘟嘟”的聲音。

張長官:“…………”

他勃然大怒:“商南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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