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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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穴壁壘消失, 商南明等人已找到的訊息,以最快的速度被呈遞到林不之面前。

穹頂會議室內,長官和負責人們的神情各異, 竊竊私語混響成一片雜音。

林不之微蹙的眉頭慢慢舒展,向彙報訊息的秘書點點頭, 揮手示意她離開, 去第一線繼續跟進訊息。

再轉過身抬頭看向寬大會議桌方向時,那張被歲月沉澱的清雋面容上, 依舊是笑眯眯的溫和模樣。

“看來, 南明是趕不上今天的午飯了。”

林不之輕笑著眨了眨眼, 輕鬆道:“各位可要努努力,加把勁,趁著南明沒回來之前, 再分點機動1隊的飯走,各位,能欺負小楓的機會可不多了。”

——想欺負機動1隊的, 想清楚了,1隊的天, 要回來了。

商南明回來算總賬, 我可救不了你們。

眾人也都適時跟著一起笑了起來,會議桌上一片融洽。

前一刻還緊繃的會議室氣氛, 瞬間柔和了下來。

助理:“好,那我去回絕……”

這幾天假笑營業都快笑僵了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想要趁著黑夜篡奪太陽地位的,只是跳樑小醜,翻不起風浪,商南明甚至什麼都不用做,他存在本身,就足夠震懾壓制這些雜音。

沒想到張長官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接點了頭:“給他。”

像陽光穿透烏雲。

除了一直抱臂在胸`前陰惻惻沉默觀察全場的張長官。

眾人喧囂中,林不之輕輕歪頭,眉眼含笑的飛快向楓映堂眨了眨眼,然後便轉過身去,繼續認真傾聽身邊另一位長官的彙報。

想到平日裡張長官和商南明人盡皆知的不良關係,助理就心中打鼓,猶豫著覺得是否不會獲批。

但不論其他人怎麼想,所有人都很清楚,商南明回來了,那便是一切照舊。

但他陰沉沉的臉上,還是沒忍住露出了一縷笑意。

“調查局這種地方,什麼人都有,也什麼人也都必須有,缺了就運轉不起來。但商南明這種老狐狸……”

失去商南明訊息的這六天,對機動1隊而言,是至暗時刻。

張長官納悶,目光不善:“你還站在這幹什麼?不去工作?商南明那老狐狸不是說了現在就要嗎?”

張長官隨意揮了揮手,表示商南明要什麼就給,不要顯得情報分析部很小家子氣斤斤計較一樣,他丟不起那個人。

各方再次增派人手前往現場。

隨著巢穴壁壘被打破,山間覆蓋視野的濃霧也迅速消失,可見度很快恢復了正常。

助理彎腰,湊近耳語:“長官,商長官在一線現場傳回訊息,要求暫時保留上次cd5250案件時組成的外勤化驗科小組,並令該小組現在立刻趕往cc2777京郊殯儀館。”

見情報分析部第一個站出來明確表態,還得到了局長的贊同,其他後備支援部門也坐不住了。

那已經是一杆不可倒下的旗幟。

楓映堂也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

商南明安全返航的訊息是重磅炸.彈,有人歡喜有人惱,在關注著這個訊息的人們中間,濺起一片巨大水花。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他驚愕猛抬頭看向張長官,一時愣在了原地。

張長官清了清嗓子,笑著揚聲道:“請局長放心,商長官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他可是別想把他分內的工作都丟給我們分擔。”

“誰要是能擺商南明一道,我倒是還佩服他。”

沒人願意多加班增加工作量,還為的是一個外部人。

原本死寂無人的偏遠荒山,頓時熱鬧了起來。

有的人,只要他還活著,對所有人就是無形的震懾。

誰都沒有多問多說, 但誰都明白,即便商南明不在這間會議室, 但他的威懾,已經回來了。沒有人再能輕舉妄動, 欺負沒靠山的孩子。

“情報分析部已經增派了人手過去,確保京郊殯儀館的汙染可以被妥善解決。”

聽著像在嘲諷商南明的話語,卻反而是在確保商南明的後備增援。

林不之挑眉:“好。你的工作能力,一向很讓我放心。”

他面上不顯,但心裡很清楚:機動1隊最難熬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楓映堂感激的看向林不之,向他頷首致意。

彷彿之前的刀光劍影, 只是錯覺。楓映堂得體笑著,向看過來的長官和負責人們一一點頭致意,表達對眾人關心商長官的感謝。

助理:商長官說是商長官說,我不是您的助理嗎……您什麼時候這麼積極過了?

看出助理心中所想,張長官冷哼,語調不陰不陽的道:“商南明確實不是個好東西,但他有腦子。比起沒腦子的鬣狗,那還是選狐狸吧。”

醫療部,運輸部,後勤部……負責人們一一站起來,向林不之保證,汙染現場一定會得到全方位的支援。

他冷哼一聲,慢慢放下手臂:“禍害遺千年,想讓商南明那成了精的千年狐狸死在哪,還早著呢。”

沒有人注意到楓映堂與林不之瞬間的對視。

他淡淡道:“沒有頂樑柱,哪來的房子。”

組織調動和重組並非一句兩句話就可以調動,職責劃分,許可權層級,管理構成,都是需要討論和確定的麻煩事。單是為此新產生的檔案和報告,整個審批流程,就足夠讓張長官多費心不少。

山林,殯儀館,附近的村落……一一出現在眾人眼前。

大量的外圍專員立刻緊跟著武裝調查官進入村莊,檢視村民情況。

被從沉沉睡夢中叫醒時,村民們還一臉茫然,披衣起身出來檢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問起有沒有聽到殯儀館方向傳來的聲音,或是見到什麼陌生人、舉止奇怪的人,村民們連連搖頭。

“什麼人啊?這是怎麼了?他嬸子,你聽見了嗎?”

“沒有啊!我們家正常睡了覺,睡得可沉了,這誰能聽到?又不是狗。”

“我也沒聽到。”

“奇怪的人……我覺得你們就很奇怪了,還有比你們更奇怪的嗎?”

專員小王:……你禮貌嗎?你才奇怪!

但村民們在清醒之後,很快就陸陸續續在家中發覺了不對勁的事情。

家裡前一天沒吃完的食物已經餿了,火爐早就熄滅,燒的水蒸發得一乾二淨,豬圈裡的豬、院子裡的雞鴨鵝狗餓得直哼哼,有些本來就瘦的,已經一摸都能摸到肋骨,雞窩裡的雞蛋也好幾天沒有撿一般,堆積了好多個。

還有的村民家裡使用的是老式日曆,一天撕去一張。

結果現在一看,竟然和專員口中的日期足足差了六天!

就好像他們所有人集體失憶了一樣,從六天前穿越到了今天。

這期間的六天時間,硬生生從他們所有人的生命裡消失了,沒有人在這六天時間裡做過事情,或是在屋內屋外留下人類走動過的痕跡。

可,明明有這麼多事不對勁的事,現在仔細回憶起來都令人毛骨悚然,但記憶裡,卻什麼都沒有。

所有人唯一隻記得的,就是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正常的處理好一切,關燈睡覺,再起來時,就是被專員們叫起來,已經是六天之後的今天了。

全員懵逼,你看我我看你,被完全超越了認知的詭異搞得一片茫然。

上了年紀的村民心有餘悸:“幸好這幾天不太冷,門窗又都在睡前關好了,要不然這六天都沒有人看顧著,怕是會凍死在家裡。”

見到了外面的人之後,村民們這才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腹中飢餓,有的已經頭昏眼花站不住。

專員們趕緊將身邊的乾糧和水遞過去,讓村民們坐下來可以先緩解一下危急。

村民擔憂:“該不會是胡大仙兒發怒吧?前幾天剛入冬的時候,村頭那家人打死了兩隻吃肉,是不是大仙兒報復我們來了。”

另一人搖頭:“不像,會不會是我們的飲用水有問題,中毒了才一直睡到現在?還是煤氣中毒?”

任由村民們如何猜測,絞盡腦汁也猜不出真正的答案。

專員們卻是慶幸:比起飢餓或撞鬼,更要命的是被汙染。幸好,村民們的汙染係數為零。

雖然沒有增援,甚至還要帶著幾個拖後腿的,但商南明和祈行夜完美的將汙染阻隔在巢穴核心的深處,沒有讓汙染向外擴散,也就使得外圍的村民們還沒來得及遭受到可怕的汙染,就已經巢穴破裂獲救。

村民們甚至不知道之前六天都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自己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不遠處的殯儀館內,剛死亡數百人。

不,甚至比起死亡,還要痛苦。

巢穴最核心的殯儀館,甚至連專員的身影都很少見。

往常汙染案中應該由專員們來完成的工作,現在在由穿著明黃色生化防護服的特殊工作組接手,從已經在地表震動中坍塌的殯儀館廢墟中,仔細的一點點翻找被汙染的屍骸。

他們不放過哪怕一丁點的角落,面對龐大沉重的廢墟,別說大型作業機械,就連鏟子等工具都沒敢用上。

這些特殊工作組的工作人員們,完全是在外骨骼的支撐下,穿著笨重的生化防護服,吹起氣來圓鼓鼓像一個個明黃色的小河豚,飄蕩在廢墟中,用毛筆一點點掃開塵土,從中檢查是否有微粒存在。

商南明雖然是失蹤六天的“受害者”、“傷員”,但他更是現場指揮官。

在現場工作人員數量如此龐大的情況下,也有條不紊的一條條工作安排下去,很快就讓剛湧入巢穴時還有些混亂的場面,變得秩序快速起來。

商南明沒有讓防護服以外的人再靠近殯儀館。

晉南等人本就在濃霧範圍內搜山,剛好是卡在了巢穴剛破開的瞬間進入了汙染範圍,因此得以順利從殯儀館內帶出了焚燒許文靜的那臺焚屍爐,將與許文靜和組員們的一切都蒐集了起來。

可當巢穴正式破裂時,力量波的震動已經傳遞到了最核心,兩股力量相沖,硬生生撕裂了整個巢穴甚至殯儀館,讓殯儀館建築都在地震中化作了廢墟。

連同那些失去了個體的汙染物,一同被掩埋。

商南明不知道自己找到的那點粉紅色微粒,是否還存在於其他地方。

但在意識到ab0009案件一直延伸了二十年仍未停止,甚至在國內也悄無聲息存在了十四年之後,他對於找到的粉紅微粒更加警惕,要求所有防化服儘可能的查詢蒐集,可以慢,但絕不可以漏下一絲一毫。

任何的洩露……都有可能造成銜尾蛇繼續延伸下去。

即便是在調查局中,防護服也有等級之分。

在商南明的命令下,特殊工作組以最高等級防護服全副武裝進入現場,防護服外層內充滿惰性氣體,防止外界有任何粒子侵入,內層則負責為人員本身提供氧氣,同時具有最強級別的防護汙染粒子功能。

這一套裝備足有一百多斤,讓身在其中的人動作很是困難不便,即便經受過長期特殊訓練,現在也只能在防護服外的外骨骼支撐下,繼續高強度高精度作業。

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被鐵絲網架住的一個個明黃色胖氣球。

防護服時間有限,對人的體力消耗也極為嚴重,每二十分鐘就要重新從現場退出來,經過噴淋消殺等繁複工序,才能退回到防護網之外,暫時脫下防護服得以喘熄休息。

即便在特殊長官失聯這樣的危急情況下,外部對京郊殯儀館做出的判斷已經足夠重視,增派了比尋常三倍不止的力量,但在商南明如此高規格的要求下,現場的特殊工作小組仍舊迅速顯出吃力,隨著體力的消耗和人員不足,工作進度也慢了下來。

當小組長擔憂的向商南明彙報時,商南明卻只是平靜的揮了下手,示意他回去繼續工作。

剩下的,他來處理。

很快,幾個電話打過去,總部各部門就派來了新一輪增援,就連局長秘書小組也派來了末位秘書協同工作,使得任何的需要和跨部門許可權,都可以在局長秘書小組的許可權排程下,得以迅速滿足和動作。

現場忙碌非常,高度照明燈下,黑夜亮如白晝。

“商長官。”

局長秘書走過來,向商南明微微躬身行禮,隨即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商南明,肉眼檢視他的傷勢情況:“您失去聯絡的六天裡,我們都很擔心您……”

“不必。”

商南明打斷局長秘書,淡淡道:“省去無用的客套吧。現在開始彙報工作。”

“六天內的重大訊息,工作檔案批覆,上級通知,重要會議訊息,各部門長官動態。”

商南明聲線冰冷:“告訴我。”

局長秘書下意識:“好的,抱歉。”

商南明完全沒有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因為他理所當然的平靜姿態,局長秘書自己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順著商南明的話開始彙報工作。

但她稍有任何地方沒有注意,或是哪裡彙報了沒有用的資訊,商南明就會微微蹙起眉頭。

局長秘書見此,心中一驚,連忙轉換匯報方向,思維快速運轉搜腸刮肚尋找商南明有可能想要知道的訊息。

直到商南明眉頭鬆開,她的心臟仍舊砰砰直跳,那是被上級不滿並指責工作不力的愧疚緊張。

局長秘書甚至有種錯覺,她不是在彙報工作,而是在被面試,被考核,無形中緊張拉滿。

她語速極快,言簡意賅,嘴皮子都磨得發燙。

對面的商南明這才輕輕點頭:“繼續。”

局長秘書長出一口氣,繼續彙報著,卻後知後覺意識到……嗯?為什麼她在給商南明彙報?她不是局長的秘書嗎?

但她剛有停頓,商南明的視線已經平靜看過來。

秘書一驚,連忙放棄思考,繼續緊張彙報。

商南明坐在醫療車旁邊,他赤.裸.著上半身,任由醫療官為他處理包紮傷口,對痛楚就像沒有感知一般,還在一心二用分出精力聽取秘書的彙報,很快重新掌握了自己不在的這六天時間內,調查局的所有動向。

沒有任何地方是完全沒有矛盾的,哪怕都是一家人,都向著同一個目標在拼命努力,也會有因為利益而起的摩攃和不滿。

調查局各個部門之間,也暗暗有所較量。

對於長官這個職位而言,商南明太年輕,即便他擁有尋常人一生追趕不上的恐怖實力,但在某些人看來,仍是頗有微詞。

難得商南明不在,有些人的心思自然活絡了起來。

更何況是年關歲末這種關鍵時期。

不僅僅是各部門的財務預算,考核,年終評議,年度總結,職位升降,崗位調整……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會在這段時間做出最後決定。

沒有家長會不為自家孩子考慮,而把好東西讓給別人家孩子吃。

但凡是長官或負責人,誰都更向著自家下屬,更好的裝備,更多的預算,更有力的職位升遷……

商南明這個定海神針不在,風浪自然起來,海底暗流湧動。

他本身並不在意下面人的舉動,他有這種自信,沒有任何人撼動他的地位權柄。

風總會停。

但是,他可以不說不問,卻不能真的不知道。

林不之讓這個秘書過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商南明不會放過任何被送到自己眼前的機會。

“商長官,醫療部的第三批增派已經在路上,預計十分鐘後抵達京郊殯儀館。”

秘書:“特殊現場汙染工作部門除了一支留守隊伍之外,全員出動,運輸部增派了三十輛拘束車,也都在趕來的路上,預計三十分鐘內,全員就緒。”

商南明平靜點頭:“將各支隊伍的負責人接進我的線路中,現場全權指揮權在我。”

“提醒他們,在靠近殯儀館十公里外就停車檢查裝備,確保不會有汙染風險之後再繼續進入。所有進來的人,在汙染清理工作沒有結束之前,不允許再離開。”

只進不出。

不留給任何人,任何將汙染粒子帶出去的機會。

所有的人員流動,都是危險的。

秘書點頭,但仍忍不住好奇。

在汙染巢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令特殊長官商南明如此警惕?

“祈偵探……我沒有看到他,祈偵探的情況怎麼樣了?”

秘書環顧一圈:“局長很關心祈偵探的狀況。”

林不之——給祈行夜送個平底鍋過去,所有汙染物就都沒有存活下去的機會,就算汙染物死,祈行夜也不會死,沒有回報他的訊息,一定是商南明攔下了,去查清楚,商南明攔下來不想讓我知道的,究竟是什麼。

秘書將臨行前林不之的叮囑記在心裡,但自然不會原話告訴商南明。

商南明卻掀了掀眼睫,目光沉沉的看向秘書。

看得秘書頭皮發麻,禮節性微笑都快要掛不住了。

“商,商長官?”

“抱歉,您能暫時迴避一下嗎?我需要為商長官做個小手術。”

恰在此時,旁邊的醫療官出聲,不由拒絕的抬手示意秘書離開。

秘書還想要說什麼,但在有傷員在的地方,醫療官就是唯一的權威,尤其是這位為調查局工作了十餘年之久的老醫療官,沒人敢觸及他的權威。

無奈,秘書只得暫時退開,遠遠的看著醫療車隊駐紮的臨時營地處,一片緊張忙碌的景象。

無影燈下,醫療官們和傷患們的身形交錯。

商南明雖然汙染係數為零,也沒有受到致命的嚴重傷害,但是免不了一身小傷口,剮蹭得一片血道幾乎將整片面板都磨掉,露出下面的鮮紅血肉,有的傷勢更是深可見骨,更有玻璃碎片和碎裂後的刀片卡在骨肉間。

醫療官全神貫注的將這些雜質剔除時,商南明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平靜得像是根本沒有痛覺。

“那位局長秘書仍在看著你,商長官。”

醫療官狀若不經意的抬頭,瞥了一眼遠處:“商長官似乎並不想將祈偵探的狀況告訴局長?”

商南明沒有回答。

但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醫療官聳了聳肩:“看來傳言是真的,商長官對自己這位搭檔很上心。”

商南明:“傳言?”

視線掃過來時,醫療官就已經自覺說錯話,但彌補已經太晚,沉重壓力幾乎讓他撐不住。

他努力擠出笑容:“呃,道聽途說……好吧,其實是來我這裡的傷患……”

醫療官硬著頭皮:“是安可。”

對不住了安可,但你也知道的,沒人能在商長官面前堅持下去。

商南明“嗯”了一聲:“祈行夜,是我的搭檔,不為他考慮才是奇怪。”

就在醫療官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翻篇,趕緊鬆了口氣滿身熱汗的清理好傷勢,然後妥善包紮時,又聽商南明的聲音響起。

“安可,他最近的工作,很輕鬆?”

醫療官:“…………”

哦豁,完了,不小心坑了安可。

他努力擠出笑容:“我不清楚……”

商南明點頭:“還有時間聊天,不錯。”

醫療官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憋死在原地。

對不住了安可,但死道友不死貧道……下次幫你包紮我會溫柔點的!

一線現場忙碌,遠在總部的後方也不輕鬆。

楓映堂向長官點頭致意道別,轉過身後,已經笑僵了的臉瞬間下落,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處理好所有的工作之後,他現在才找到空閒時間,給仍舊在京郊殯儀館的商南明打電話。

“長官,您怎麼樣?”

楓映堂笑眯眯問:“六天時間,也算是漫長的春節假期了。”

商南明平靜:“不,在cc2777汙染巢穴內,我只度過了一天。”

楓映堂愣了下。

什麼意思?一天,六天?怎麼會有六倍的時間差?

“是粒子效果嗎,時間?”

楓映堂有些嚴肅:“很難有影響案會涉及到時空。”

商南明:“與其說是時空,不如說,是意識混亂。”

從二十年前第一例汙染開始,一直到許文靜,其間無法統計出具體數量的數萬人的意識,都雜糅融合在了一處。

但就算是人與人之間,也會有差別。

有的人會有更強的個體意識,意志力堅定,擁有自己的思維和考慮,在生前作為獨立的個體人類時,或許就常常被身邊人評價是“意志力堅強”、“有主意”的人。

這類人在面臨墮化時,經常會比意志力軟弱的人要撐住更久的時間,也因此,他們可以有機會及時被調查官發現,就算無法汙染回溯,但也會比意志薄弱的人要少受些痛苦。

——前提時,他們放棄自己的意志力。

可人類除了脆弱,還有堅韌的特性。

不論何種災難痛苦,都無法摧毀他的意志,毀掉他的存在,就算是在漫長痛苦的折磨中,依舊可以長久保持神智。

這類人很少。

但是,有。

就算以比例來算,數萬汙染物中,也一定會有最起碼幾個仍舊保持相對完整的個體意識。

他們的身軀已經死亡甚至腐爛,和銜尾蛇融合成集合體,但思緒,仍舊在運作。

當這樣的思維多了起來,幾種截然不同的想法和意識就會發生碰撞。

一個人認為現在是2002年,一個認為現在是2010年,一個認為自己身處a國,另一個認為是c國……各種矛盾的想法出現在唯一一個集合體中,像是思維對大腦在競爭,打的不可開交,只有最後勝利的那個可以成為集合體的意識。

但問題在於,沒有任何一種意識,可以始終堅持在勝利的位置上。

能夠撐過痛苦的異化和消融,沒有任何意識是脆弱的,一群強有力的競爭者中,很難出現絕對的勝利者。

也因此,幾種想法交織,藉由集合體的力量,構建出虛假的世界,更改並使用巢穴內部的法則。

上帝,不止一個。

商南明也聽祈行夜說起過,他在失去意識的夢裡,見到過許文靜和那些前來送葬的組員們,甚至還去了他從未見過的大洋科技。

人要如何構建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物?

沒有可能。

唯一的解釋,就是祈行夜當時看到的,並非是他自己的夢境幻覺,而是來自許文靜的意志。

——與祈行夜的相遇和囑託,成了許文靜在死亡後新的動力源,讓這位早就習慣於失敗和反覆思考,早就對重壓習以為常的生物博士,有了足夠的動力驅動自己的大腦,使他的意志成為銜尾蛇的意志,暫時突破束縛,在“夢”裡與祈行夜再次相見。

也正是因為反覆交織更迭的意志,所以在汙染巢穴內的時間,才會和外界的時間並不一致。

時間並非絕對線性的,那只是人類為了方便自己的認知而狹隘定義。實際上,它可以多維度發展。

巢穴內外的時間差,就是最好的證據。

“ab0009銜尾蛇?”楓映堂沒忍住驚撥出聲,他隨即反應過來,立刻收聲,小心警惕的向四周看了兩眼,壓低聲音道:“可那是個集合體,如果真的如長官所說,是幾個殘留的意識在爭奪而導致多維度時間,那就指向了另一種可能。”

“集合體裡,絕對不止一起汙染案的結果,也不僅是b級影響案。”

如果真的是多個意志共存,那就像是被過濾後的咖啡,再如何去溶解和煮沸,仍舊會有零星咖啡渣子剩下,混合在液體中。

集合體中的意識,就是咖啡渣。

可楓映堂的問題是:為什麼會有沒有徹底溶解的現象?

雖然楓映堂並沒有親身體會,但能困住商南明和祈行夜的汙染物,可想而知其強大。

這絕不是過濾咖啡,而是過濾濃硫酸。

到底要多堅固的東西,才會在如此強大的汙染之中,還能維持相對完整的個體存在?

楓映堂很懷疑,這不僅僅是c級影響案那麼簡單,汙染粒子效果,也不單單是融合那樣簡單。

更有可能,還會直接作用在個體人類的本身。

世界各國公認,只有到達a級,才會被稱為災難,其中嚴重者,甚至會拉響全世界的警報。

而就算cc2777只是一起延伸案,它的源頭是一起b級案件,能抵達到這種影響程度,也很難說它是b級了。

楓映堂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二十年前,a國調查局就在銜尾蛇案件中說了謊,有所隱瞞。

——雖然國內始終秉持著友好共贏的態度,多年來和各國之間達成合作和共享,但這其中,並不包括以a國為首的諸國。

a國有所隱瞞和欺騙,似乎也並不意外。

“也只能停留在懷疑階段,那就沒有必要。”

商南明:“你無法檢測,無法證明,猜測不具有殺傷力。”

沒有證據,說再多也只是一紙空談。

如何能沒有任何理論依據,就站在審判臺前?

那就只是浪費時間的無用舉動。

楓映堂明白商南明的意思。

他長長嘆息一聲,疲憊的捏了捏眉心。

“長官,一切小心。”

他道:“我會在總部,等您和祈偵探凱旋。請務必保護好您和祈偵探的安全,有您在,機動1隊才不會亂,調查局才會一切如常。”

商南明並沒有多餘的想法,只淡淡“嗯”了一聲,權當做是回應。

他對自己擁有絕對信任。

想要悄無聲息的殺了他,難度不亞於登天。就算真的有人想要透過殺死他來搞亂調查局……那他的回答,也只有一個。

——痴心妄想。

“放心,我在。”

商南明沉聲道:“天塌不了。”

聽到商南明親口承諾,楓映堂這六天以來一直懸著的心臟,才終於回落到胸膛中。

鬆懈下一口氣之後,他忽然感覺到難言的疲憊,不得不雙手撐著膝蓋,在旁邊的椅子上緩緩坐了下來,稍作休息。

直到這時,楓映堂才察覺到自己的飢腸轆轆和思維遲鈍。

慢了幾拍,他才恍然:哦——我上一次睡覺,是什麼時候來著?

忘記了。

印象中,只有一杯接一杯的咖啡,批不完的檔案,說不完的解釋和命令,一個個長官和負責人都是豺狼虎豹。

商南明不在時,楓映堂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撐住了機動1隊,在所有商南明缺席的重要會議上“舌戰群儒”,巧妙的在不得罪任何長官和部門的前提下,剛硬回擊,沒有讓任何一個部門從機動1隊這裡佔去便宜。

所有機動1隊的人都視楓映堂為臨時的家長,仰望並依賴於他的存在。

但對楓映堂而言,他卻是失去了天空,咬牙頂上。

直到商南明的訊息重新回到視野中,他才終於有了些許心安的感受。

“商長官。”

楓映堂由衷道:“機動1隊,調查局,不能沒有您。”

商南明對此的回答是——“工作太少了?”

所以才想的這麼多。

楓映堂:“……不,不少了。”

“不過,您送回來的粉紅色微粒,究竟是怎麼得到的?”

楓映堂隨即嚴肅:“我剛剛與外交長官透過電話,也聯絡了負責國際事務的5隊,5隊的隊長說,他曾經在a國和隔壁島國,見到過類似的微粒。”

“不過和我們這裡不同的是,在那些地方,所有見到那微粒的普通市民……”

“全部死亡。”

唯一剩下的,只有得到訊息前往的調查官們。

他們在防護服的保護下,才堪堪撿回了一條命。

即便如此,也從來沒有人成功將微粒帶回來。唯一有的,只有拍下來的照片。

只有商南明做到了。

他不僅找到了汙染現場的粉色微粒,還將它成功送出巢穴,在一整隊調查官的嚴密護送下,立刻送往了科研院。

楓映堂已經聯絡好了科研院方面,早有一整個科研組在待命,只等微粒一送到,就立刻著手研究分析。

全程閉環,由機動1隊全權押送負責,胡未辛帶隊,並暫時駐紮於科研院,監管整個研究過程並進行記錄報送。

商南明對此事的重視程度,是楓映堂難以見到的高。

“讓5隊隊長來找我。”

商南明道:“將他提到的汙染案件相關檔案全部找出來。”

楓映堂:“是。”

他將大洋科技的事情向楓映堂簡單說明,道:“去查。”

“cd5250丟失的汙染源,很有可能與大洋科技有牽扯。許文靜的實驗組也立刻清查歷史檔案。”

商南明:“明天太陽昇起前,我要大洋科技終止所有對外聯絡和動向。”

“只進,不出。”

所有與大洋科技,汙染相關的情報,都要留在那裡。

商南明暫時無法準確回答楓映堂的問題。

但他知道——“答案,在大洋科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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