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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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倒是不擔心商南明的安全問題。

異常調查局唯一一個現場指揮長官, 怎麼可能連在汙染現場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焚屍爐裡看到商南明。

“真是特別的緣分讓我遇到特殊的你啊,商美人。”

祈行夜樂不可支, 斜倚在焚屍爐前一掃剛剛的緊張,咧嘴笑得一口白牙:“什麼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就算你在焚燒爐裡, 我在外,都能碰到。在焚屍爐裡睡得怎麼樣啊商美人, 是不是有種回了老家的親切感?”

他笑得前仰後合, 甚至還掏出終端“咔嚓咔嚓”一頓狂拍留念。

這也就是汙染巢穴內現在的訊號不好, 無法和外界聯絡。可以預見到,等訊號一旦恢復,商南明“睡”在焚屍爐裡的照片, 勢必會在調查局的各個頻道和朋友圈內刷屏。

祈行夜在狂笑。

商南明無奈。

無法清晰判斷出它的效果和來源。

商南明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祈行夜的意圖。

“嗯?”

微微泛著粉紅色的光芒,像是害羞的小兔團。

他將手電筒順著爐膛扔進去,讓商南明可以照亮, 看清那東西的真身。

但實在是太過微小。

“喲,商美人。”

他僵在金屬板上,一張俊容依舊冷酷平靜,看不出任何不對,可他握著超細鑷子的修長手指卻用力到泛白。

祈行夜微微聳肩:“是啊,所以我這不是來了嗎。”

商南明讓祈行夜將裝備袋中的採集工具扔給他,他好將微粒盛裝起來。

他正準備抽身離開, 卻在無意間瞥過焚屍爐上方內|壁某個角落時,忽然嚴肅了面容。

對一個人來說算得上寬闊的爐子,對兩個成年男性而言,就顯得擁擠了起來。

“祈行夜。”

他感覺到祈行夜握住了他的小腿,甚至還在從爐子外面逐漸靠近,溫度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向他示意兩人離得是如此之近。

他半俯身在商南明上方,小心翼翼的從本就不甚寬闊的爐膛裡慢慢向裡移動。

“祈行夜。”

商南明無奈, 敲了敲爐膛內|壁示意:“爐子裡面,有東西。”

那東西就卡在內|壁焊接點的狹小縫隙裡, 甚至如果不是對汙染經驗豐富的商南明, 其他人就算在爐子裡躺到死,也很難發現那直徑不足一毫米的小小顆粒。

靠近時,平緩的呼吸氣流落在身上,像輕輕吹起一根毛髮拂過心間,癢癢的,像拂開卻又隔心臟。

只有在強光照射下,它才顯示出了熒光反應。

祈行夜皺了下眉, 迅速嚴肅下來。

但也正因為此,越是美麗的東西,就越是危險。

祈行夜:“等你?世界末日了都裝不起來,還是我自己來吧。”

“嗯?什麼東西?”

他姿態自然的拍了拍商南明的肩膀,讓他給自己讓個位置,毫不見外。

商南明皺眉,想要向旁邊再移動,卻也不可避免的一側身體與祈行夜緊挨著。

兩人並肩躺在爐膛裡,仰頭看向上方內|壁。

汙染現場很少能看到美麗的東西,大多汙染物都在墮化後人形融化,變成猙獰可怖的模樣。

不遠處的徒弟:“?”

商南明聲線嚴厲:“你在幹什麼。”

商南明定了定神,抬眸看去時,眉眼無波:“呵。你可以自己在這體驗。”

爐膛空間雖然比棺材要大,但躺著商南明,又要顧及不能蹭到後背上的爐膛內|壁,沾染或將微粒震動下來,簡直像避障賽道,這讓他每挪動一步都很是小心,不遠的一段路,卻肌肉緊繃,額角隱隱有汗。

“不……你隨意。”

祈行夜試圖收斂笑容但失敗, 掐著自己兩腮努力剋制:“你放心, 我沒笑,剛才是李龜龜他徒弟笑的。真的。”

殯儀館很冷,像一個巨大的金屬木頭陵墓,山風呼嘯,陰暗難以視物。

祈行夜看不到那微粒到底長什麼模樣,又見商南明慢吞吞的精細操作,頓時也等不及了,乾脆一擼袖子,自己上!

商南明手一抖,僵硬在原地。

很顯然,是不用指望著外面正快樂的那位搭把手,把他拽出去了。

祈行夜不快的拍了他一下:“幹什麼呢?不要動,舉好手電筒,要是撞得我手抖沒拿穩,就算在你賬上。”

可祈行夜的溫度,卻熱得像太陽。

極近的距離下,就連心跳聲也如此清晰。

祈行夜那張俊顏猛地出現在商南明眼前,唇角咧開笑意:“怎麼樣,在棺材裡睡得開心嗎?”

商南明無聲嘆了口氣,放棄移動,安靜的當個燈架,幫祈行夜照亮微粒所在的那一點空間。

祈行夜屏息抬手,小心靠近那微粒,手勢極穩,甚至驚不起一點灰塵。

很快,微粒被夾下來,迅速放進了早就準備好的密封管裡,又被以最快的速度擰上蓋子,防止微粒在晃動間飄出去。

做完這一切,祈行夜才終於有時間喘了口氣,重新舉起密封管到眼前,在燈光下仔細觀察那一點點粉紅色的熒光。

“這是什麼?汙染粒子?”

祈行夜疑惑:“有這樣的汙染粒子嗎?怎麼沒有見過。”

商南明視線移動,落在管子上。

在高度密封的三層玻璃管內,粉紅色的一點微光像是螢火蟲一般,輕盈飄動著上下起伏,可愛又美麗,如果出現在現實中,或許會被不知情況的人們當做基因突變的珍貴粉色螢火蟲,靠近和拍照。

可事實上,它卻是被遺落在許文靜焚燒之處的唯一之物。

從汙染源身上掉落下來的東西,就算暫時不知道它的身份,也沒有任何調查官敢掉以輕心。

“難道汙染源身上的汙染粒子,還有這種不同嗎?”

祈行夜納悶:“我以前見到的汙染粒子,絕對不是這樣的。”

商南明卻平靜開口:“我見過。”

“嗯?”祈行夜疑惑轉頭看去。

商南明伸手,平靜將祈行夜的俊容轉了個角度,不讓他看著自己:“說話不需要用到眼睛。”

祈行夜:“???”

他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般拖長音:“哦~~~該不會是商公主害羞了吧?嗯~美人?怎麼,怕看到我就會愛上我?”

商南明不理會祈行夜的調侃,只道:“在a國,二十年前,b級影響類案件,出現過和它外形極為相似的微粒。”

“但具體的分析資料和測定工作,還需要科研院來接手。”

祈行夜皺了下眉:“汙染案件的粒子效果各不相同,唯一一致的,就是汙染粒子存在本身,怎麼還會有這種案件,連微粒都一致?”

商南明“嗯”了一聲:“所以,它們是同一案件。”

祈行夜:“…………”

“!!!”

他反應過來,大驚:“臥槽!不會吧,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商南明被過於激動的祈行夜一掌按在胸口,悶哼一聲。

他皺了下眉:“我不知道你在想的是什麼意思,但我希望,你能先鬆開手。”

祈行夜這才反應過來:“哦哦哦。”

他拿開手掌,重新躺回到商南明身邊,還不忘笑眯眯調侃對方:“還真的變成商公主了?還是你被荔枝奪舍了,變成了豌豆公主?”

商·睡美人·豌豆公主·南明:“我肋骨上有傷。”

他用最平靜的語氣毫不在意的道:“你正好按在了刀口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血腥的味道也慢慢在兩人間瀰漫開。

祈行夜藉著燈光一看……果然。

自己的手掌上帶著輕微血紅色,而商南明的肋骨處,更是已經慢慢有血跡滲透了出來,浸染了長官制服襯衫。

祈行夜:……好,好愧疚。

他假咳了一聲,努力彌補:“等一會,我重新幫你包紮。”

商南明:“嗯。”

祈行夜心裡一“咯噔”,小心翼翼試探著又提出:“那,等回去之後,你養傷期間的工作我都幫你做?”

商南明:“嗯。”

祈行夜緊張:“大不了我可以照顧你生活嘛,你睡宿舍床上,我睡地板,你的專屬護工。”

商南明:“嗯。”

祈行夜終於忍無可忍:“可以了商南明!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一直面容無波的商南明這才側過頭看他,眉眼平靜,絲毫看不出有哪裡不對勁:“我並沒有在意。”

“是你自己在彌補愧疚,想要借我來消除你自己的情緒。你什麼都不做,我也不會說什麼。”

商南明淡淡道:“戰場上受傷,難道不正常嗎。”

祈行夜:…………

總覺得,好像這麼一說,讓人更愧疚了。

這叫什麼?這叫苦主根本不在意,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反倒更令人愧疚啊啊啊!

祈行夜自暴自棄:“算了,等出去之後,我先幫你重新包紮。”

本來的繃帶都已經沁滿了鮮血,就算不是因為愧疚,商南明這副身體狀況也不能繼續下去,要不然等對上汙染物動作幅度一大,很有可能血流過多休克。

啊,還有可能死亡……

祈行夜:完了,這麼一想更愧疚了……

而被人主動愧疚的苦主·商南明,依舊眉眼不動,似乎什麼都不知情。

戲,要演到最後一秒。——林不之……商·不之。

“微粒,並非cc2777案件始發。”

商南明嚴肅:“它是ab0009案件的遺留。除了特定編碼外,a國調查局對它還有另外一個稱呼——銜尾蛇。”

銜尾蛇,頭吞噬尾。

無限,無盡處,貪婪。

ab0009案件發生得太早。

二十年前,全世界所有發生汙染事件的國家,都對此認知不足,還處於對新事物的摸索和嘗試認知階段,如稚兒蹣跚學步,依舊停留在野蠻粗獷的處理模式中,尚未形成完善的體系,和如今已經成系統的汙染應對處理模式,不可同日而語。

而ab0009案件,就像落在所有調查官心上的一擊重錘。

那場災難,從a國某個人煙稀少的小鎮而起,經歷長達一年時間的潛伏,傳播,吞噬,最終蔓延到整個州市。

被影響人數高達三百萬,死亡以及失蹤人數四萬多,為此而殉職的a國調查官、警察、士兵以及當地民間集結的童子軍互助隊成員,高達一萬餘人。

在影響類案件的歷史中,留下尤為慘烈的一筆。

幾乎是以人命去填,經過一年多時間,才勉強撲滅了這場來勢洶洶的“大火”。

但即便如此,當年被影響的人們,也不得不面臨後續長達二十年的持續微汙染折磨,像不死的癌症,不會致命,卻也令人被折磨到絕望,失去對生活和生命的熱愛。有的人不堪其苦,選擇自殺。

他們,在融化。

程序極緩慢,每一天,每一年,一點點的在失去人類的形狀,五官坍塌,和面板粘連相融,五根手指粘合成一團,身體畸形。

像高溫融化坍塌又冷凝的蠟質小人,變成醜陋的“怪物”,被外界視線驚奇或恐懼的注視,也會被小孩追著砸泥巴尖叫是惡魔。

飽受身體和精神雙重的折磨。

也是從那一次之後,因為過大的影響範圍帶來經驗,期間錯誤的指揮和決定被當做反面教材有跡可循,調查官們才開始對影響類案件逐步確立了應對機制。

正如剛進調查局時,羅溟對祈行夜所說:每一條規則背後,都是一條血淋淋的生命。

而因為ab0009案件波及廣泛,涉及到的所有人難以被全部管控,徹底清除汙染粒子,因此,時至今日,偶爾仍舊能在當時縫隙的附近地區,檢測到與當時一致的粒子。

也會有漏網之魚,繼續在a國各地時不時出現。

“負責國際事務的外交長官,因ab0009事件,多次向a國進行抗議和嚴厲制裁,要求a國對該影響案負責到底,與諸國共享資料。最終使得該粒子被列入我國海關檢測範圍,從a國入境的所有人或物,必須要確保不會攜帶該粒子入境導致汙染入侵。”

商南明:“當然,就連檢測該指標的海關自己,也不會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一切都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進行。

可曾經出現在ab0009的粒子,還是出現在了國內,就在這個殯儀館中,影響了當時在殯儀館的所有人。

商南明無聲的嘆了口氣。

“等科研院證實兩種粒子之間的關聯性之後,就可以證明cc2777並非獨立案件,而是ab0009的後續關聯事件。等我們找到源頭後,此案後續會移交負責國際案件的5隊。”

商南明淡淡道:“我們只負責一線現場和國內部分。至於其他的,只需要聽取5隊的報告就好。”

祈行夜狗狗眼滿是淚光:“qaq”

察覺到不對一轉眸的商南明:“…………”

“怎麼?”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商大官人,這可是我們共同的孩子啊!”

祈行夜痛心疾首:“你怎麼捨得把它扔給別人?你就不想親自見證它的成長和結果嗎?”

商南明面無表情:“呵,不想。”

祈行夜:“……鐵石心腸!冷酷無情!虎毒不食子!”

商南明漠然:“哦。”

要是負責的每一起案件都是調查官的“孩子”,那調查局人人都是爹,尤其是林不之……以及他。

取到微粒,並大致判斷出它的屬性後,被商南明虎毒食子行為傷透了心的祈行夜,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就要往外衝。

“商南明!今日我就要跳進這煉丹爐裡,讓你只要看到煉丹爐就想起我,痛不欲生!”

商南明冷漠:“我為什麼要來看焚屍爐?”

“少看點影視作品,祈偵探,你以為自己是孫悟空?”

祈行夜:“……你沒有娛樂生活嗎?你才是孫悟空!還要燒七七四十九天是吧?我這叫斷情絕愛仙俠劇!”

商南明:“哦。”

他抬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那你繼續跳,我不打擾你了。”

祈行夜:“…………”

說話間,半晌不見祈行夜出來的徒弟,也顫顫巍巍挪到煉丹爐……焚屍爐外面,擔憂又害怕的向裡面望去:“祈老闆,祈老闆?”

“你在裡面嗎?還活著嗎?”

祈行夜:“活著煉丹呢!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再來找我!”

徒弟大驚:“啊???”

本想要負責此案到底,瞬間見識下源頭案件卻被拒絕的祈行夜,氣鼓鼓的從焚屍爐裡出來,還故意狠狠踹了商南明小腿一腳。

“誒呀,商長官不疼吧?”

祈行夜笑眯眯:“不好意思啊,我傷心欲絕,沒站穩。”

他甚至作勢要去關焚屍爐的門:“誒呀,手怎麼突然沒力氣了,就往旁邊歪呢?”

商南明:“…………”

他從焚屍爐裡出來,微不可察的嘆氣。

現在倒不是祈行夜愧疚的那時候了。

祈行夜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秒鐘變臉翻臉如翻書。

“你的級別許可權在那裡。”

商南明撫平身上制服的皺褶,淡淡道:“你可以自己去查。有需要,也可以問楓映堂。”

本以為沒希望,結果峰迴路轉的祈行夜:“哦哦哦!商長官你是全世界最帥的長官!”

商南明:“謝謝,不用。你少看點西遊記。”

祈行夜:“嘖。”

他將兩人走散後發生的事簡要告知了商南明,尤其是有關於許文靜的事,包括大洋科技和那個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實驗室。

商南明一一記下:“等回去之後,我會查查大洋科技。”

祈行夜倒不擔心這個,他環顧一週,卻沒看到明荔枝身影。

“?”

祈行夜疑惑:“荔枝呢?他沒和你在一起,還是你沒有找到他?”

商南明也向周圍看去,慢慢皺起了眉頭。

和祈行夜匯合時,倒把明荔枝忘了。

“我撿到了明荔枝。”

他道:“他和我同行,應該就在這附近。”

但焚化間內,安安靜靜,除了一個尚且狀況外的徒弟,再無其他人影。

祈行夜大怒:“我的荔枝啊啊啊!商南明你要是搞丟了我的荔枝,我……”

“砰!”

一聲重重的敲擊聲突然響起,打斷了祈行夜的話語。

祈行夜立刻收聲,警惕向旁邊看去,用口型無聲問:你聽見了嗎?

似乎是安靜回應了那敲擊聲,很快,又有敲擊聲響起。

“咚!咚!咚咚咚!”那聲音越來越急促,卻越來越小,像是發出聲音的人逐漸失去了力氣。

祈行夜環顧四周,快速找到了聲音來源——正是焚屍爐。

另一個焚屍爐!

他大驚:“臥槽,該不會是荔枝吧!”

祈行夜趕緊衝過去開啟焚屍爐的大門。

商南明卻舉起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向祈行夜,以及他身後的焚屍爐。

他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視,手指已經扣在扳機上。

門一開啟,一個渾身黑漆漆的身影就立刻撲了出來,直衝祈行夜。

祈行夜嚇了一跳,但出於肌肉記憶的熟悉,還是張開雙臂迎接。

商南明皺眉,手指微微下陷,已經將要扣動扳機——

“嗚哇!”

那一團黑猛地張大嘴,開始哭哭啼啼的嚎:“老闆,老闆啊!”

一團黑裡,就看到一口白牙。

商南明眉頭微松,放下武器。

祈行夜大驚失色:“荔枝?臥槽你怎麼這麼黑了,你都經歷了什麼?”

明荔枝傷心欲絕,在祈行夜懷裡大哭抹眼淚:“嗚嗚嗚!下次我再也不想跟著商長官了,太恐怖了,這一路上就在半空中飛了,感覺像在鬼屋裡太空探險!”

“最後還探進了焚屍爐!”

商南明和祈行夜分開之後,並沒有急著去尋找其他人,而是在收拾試圖襲擊他的汙染物。

所有死去的屍體,甚至是死者家屬和殯儀館工作人員,所有“人”都在向他進攻,殺死一批,又會搖搖晃晃重新站起來,沒有止境。

商南明不像祈行夜那樣不被汙染的體質,他仍舊需要依靠防護服來防止被汙染,有限的防護時間中,但求速戰速決。

而明荔枝,就是在屍體群中找到的。

商南明看到他時,他已經是微汙染狀態,像喝醉之後迷迷糊糊的狀態,被屍體環繞架著走,眼看著就要被其他汙染物包圍,明荔枝卻還是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

傻乎乎的。

還在說著醉話。

也不知道夢到什麼了,可憐巴巴的喊“老闆!烤腸給我留一口,就一口”。

商南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在明荔枝提起祈行夜時,伸手去救了他,塞了一支阻斷劑過去。

汙染係數歸零,明荔枝人也清醒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就在鬼門關內外遊了一圈,全靠祈行夜這個場外救援拉他回人間。

但接下來和商南明的路程,也沒有讓明荔枝舒服到哪去,想撞撞腦袋一頭昏死過去的想法揮之不去。

——雖然祈行夜偶爾也會扛著他在委託案件現場狂奔,但最起碼還會顧慮一下他是個活人,考慮他的感受。

至於商南明,那根本就是在拽著一個麻袋的架勢!就沒把他讓活人看啊!

商南明和祈行夜分開多久,明荔枝就遭了多久的罪。

他驚恐的意識到,商南明本身果然是符合他最初的恐懼的!只是因為之前他見到商南明時,身邊總有祈行夜,所以商南明才有所收斂。

當祈行夜不在身邊時,商南明的耐心和微不可察的溫柔,也消失殆盡,只剩冰冷理智。

對明荔枝……嗬嗬,耐心?耐心個鬼。

明荔枝眼含熱淚:我家偵探社的女鬼姐姐為了嚇我,都比商長官更耐心。

“老闆!老闆我好想你啊嗚嗚嗚,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明荔枝抱著祈行夜嚎叫:“我不想再和老闆分開了!我們就是牛郎織女……”

他嚎到一半,忽然抖了抖,渾身發冷,像有死亡視線向他冰冷看來,求生本能讓他硬生生將沒有說完的話又咽了下去。

明荔枝驚恐抬頭,就看到在不遠處,商南明注視著他,眼神平靜。

他:啊啊啊商長官殺人啦!!

祈行夜正安慰著明荔枝不住點頭,卻忽然發現自己懷裡這倒黴孩子哭得開始一抽一抽的,但就是沒聲音。

祈行夜:“?”

他納悶抬頭:“完了,荔枝該不會被嚇傻了吧?商南明!”

商南明漠然回望:“這不是還活著嗎。”

活著就行。

對明荔枝,不必有其他更多要求。

明荔枝:“qaq。”

“咦?小明?”

徒弟卻疑惑湊近過來,將信將疑的看向明荔枝,幾番確認後,才驚喜又不可置信:“明哥!你怎麼在這?”

明荔枝抬頭:“嗯?哦哦哦!你是李龜龜的徒弟來著,怪不得你在這。”

祈行夜:“?你們認識?”

有明荔枝在旁邊,徒弟明顯放鬆了不少,像找到了小夥伴一般親切。

因為明荔枝經常要跑腿買東西,還要去各個鄰居家取熱情鄰居們準備的小菜,因此沒少從街頭走過,一來二去,也就和李龜龜的幾個徒弟熟悉了起來,幾個人沒事就蹲在一起嘀嘀咕咕。

李龜龜在前面張口這位客官你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幾人就蹲後面榕樹下看螞蟻搬家。

只不過李龜龜的徒弟明顯比明荔枝要心大太多,他至今都不知道明荔枝是在偵探社兼職,還以為他是住在附近的居民。

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明哥你在這。”

徒弟:“沒想到連辣條都沒吃過的傻子,竟然是和祈老闆一家偵探社的。”

明荔枝:“你說誰是傻子!我呸!”

他掛在祈行夜臂彎間,努力蹬腿去踹徒弟卻踹不到,活像憤怒的柯基。

祈行夜:“…………”

他默默鬆開手。

明荔枝大驚:“老闆你怎麼不攔著我,快拽著我啊!”

萬一真打起來打不過,不就丟人了?

祈行夜:“嗬嗬,我就愛看你打不過的戲碼。”

明荔枝:“qaq。”

這倒黴的小傻子其實比商南明醒來的還早,但一看自己在黑漆漆一片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四面八方還狹小有壁,像被活埋了的棺材裡,他頓時就慌了神,到處摸想要找出口,但以失敗告終。

然後他又想起祈行夜對他說的,越是慌張,氧氣流失越多,死得越快,於是這才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在焚屍爐裡安靜又慌亂的試圖假裝自己是祈行夜,從祈行夜的角度去尋找生路。

當然,又失敗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明荔枝聽到了外面祈行夜和商南明交談的聲音,就趕緊瘋狂撞擊爐膛內|壁求救。

人是救出來了,但又餓又疼,還蹭了一身黑灰。

好好的明荔枝·豆·公主,活像剛從山裡挖煤回來。

等找到明荔枝的欣喜平息之後,祈行夜一低頭,就看到自己衣服上印著的一張黑乎乎人形。

明荔枝把自己身上的爐膛黑灰,全都蹭在了祈行夜的大衣襯衫上,在米色大衣上如此顯眼。

祈行夜默默抬頭,看著對面正狼吞虎嚥又把阻斷劑對管吹豪飲的明荔枝,努力剋制自己打人的衝動。

“世上只有老闆好,沒有老闆像根草。”

明荔枝感動哽咽:“我愛老闆一輩子!”

就算他被商南明威脅,被埋在焚屍爐裡,他也要發出嘶吼——老闆最棒!

祈行夜:…………

他欣慰點頭,緊握成拳的手慢慢放下去:算了,荔枝只是個傻子,他懂什麼呢?又不是故意的——回頭就讓明荔枝這倒黴孩子給他買一車,不,一商場衣服!

明荔枝和徒弟縮在一起嘀嘀咕咕,活像剛逃難出來的難兄難弟,說起自己的悽慘遭遇,聽得對方淚水漣漣。

像兩隻腦袋湊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小兔子。

祈行夜:“……揍這種,會讓我有種在欺負傻子的負罪感,甚至還想給他們買兩斤瓜子。”

商南明唇角勾了勾。

在祈行夜向他看來時,已經重新正色:“許文靜,恐怕不是汙染源。”

祈行夜皺眉:“為什麼?關聯案件的緣故嗎?”

商南明點點頭:“對汙染源的判定條件之一,就是最先接觸縫隙的存在。但cc2777的縫隙,其實是二十年前ab0009的縫隙,這一次的汙染案中,並無縫隙,也沒有汙染源。”

“只有一個汙染路徑的源頭。”

——大洋科技,實驗組。

不論是許文靜,為他送葬的組員們,還是傳言中十四年來不斷死去的實驗室人員,恐怕都是因為被汙染。

可問題在於:屍體去了哪裡?

汙染物無法被徹底殺死。

就像許文靜,他想要追尋死亡,相近了辦法搗碎自己的心臟又跳樓,最後卻仍舊在焚屍爐中“復活”。

在他之前,十四年間的所有死亡人員,也會和他是一樣的遭遇。

但為什麼對外界從沒有走漏風聲?是誰在秘密處理那些屍體?

祈行夜和商南明對視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使得殯儀館發生異樣的,是許文靜。”

祈行夜心臟沉重:“他不是汙染源,但是,是本次汙染的源頭,如果殯儀館內有死亡,那所有的受害者……都要歸結於許文靜。”

即便許文靜並無傷害他人的想法。

但傷害的事實已經造成。

可如果不是許文靜一心求死,他的組員們出於對他的愛戴而按照遺囑,將他送來殯儀館火化,這起隱匿了十四年的長期汙染案,也不會被李龜龜恰好捅到祈行夜眼前,被調查局獲知並處理。

祈行夜閉了閉眼,輕嘆一聲。

再睜眼時,已經不見剛才思緒。

“許文靜和他的組員在一起,所有的。”

他道:“恐怕,還不僅是他們。商長官,你不覺得,現在殯儀館安靜得過分嗎?”

太安靜了。

對於以吞噬為本能的汙染物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溫馴安靜。

除非……

祈行夜聲線低沉:“所有屍體,都被捲入了汙染融合物。”

“他們在成長,開始新一輪的異化。”

屍體復活,只是第一輪個體異化。

而緊接著,就是第二輪,所有汙染物融合成一處,組成共同的集體,不再分彼此。

就像祈行夜看到的那個接走許文靜的血色巨蟒。

在他面前,送葬人變成血蛇,又融合成巨蟒,硬得劈碎了他三把刀也沒能擊退,反而要躲到火化區來。

祈行夜:“你之前說的那起ab0009案件,威脅力是指數型爆炸式增長嗎?”

商南明點頭:“潛伏一年,影響十八具屍體,爆發三個月,迅速增殖為三百萬。”

祈行夜篤定:“那這次案件很有可能也是一樣的規律,人數,人數越多,帶來的變異和增殖越多。”

恐怕,那巨蟒吞噬了所有屍體之後,會越發強壯難以應對。

祈行夜俊容嚴肅:“要在它最終衝出殯儀館,離開巢穴威脅周邊地區之前,殺死它。”

兩人迅速清點好剩餘的武器,檢查彈藥裝備,簡單補充了營養劑。

商南明主要使用熱武器,冷兵器只是為了在所有子彈消耗殆盡後託底,便將他的幾把長刀都給了冷兵器損耗嚴重的祈行夜。

而祈行夜則將防護服給了商南明。

他不懼怕汙染,比起自己防備,還不如讓搭檔多活幾天。

明荔枝和徒弟深知自己只是個包袱,因此乖乖呆在一邊,聽指揮讓做什麼做什麼,做個移動的“馬”,帶著證物和乾糧。

祈行夜收拾好所有裝備,重新準備妥當,準備出發尋找汙染物集合。

在踏出焚燒間之前,他忽然頓住了腳步,轉頭看向商南明。

“商長官,如果我們失敗,怎麼辦?”

祈行夜笑著道:“有可能死在這裡哦。”

“要不乾脆就一起殉情吧。”

商南明眉眼無波:“你不會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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