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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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許文靜的視角, 祈行夜對組員們的初始好感不低,但也沒有真的因此而放鬆警戒,尤其是他深知手裡證物的重要性。

在為首的送葬人發難的瞬間, 祈行夜就已經迅速反應並躲避。

不等眾多送葬人群起而攻之,他已經率先預判並反應, 手中長刀如長鞭甩過, 輕盈卻銳利,將所有試圖靠近他的送葬人全都斬碎成肉塊。

骨裂聲清脆, 血漿紛飛。

送葬人前赴後繼的衝過來, 沒有痛覺更不畏懼所謂死亡, 面孔蒼白僵硬,一雙眼珠死死鎖定住祈行夜。

不論他移動向何處,都自動定位向他新的位置, 不殺死他誓不罷休。

被砍斷雙腳,就在地上爬,被腰斬成兩節, 仍舊拖著殘軀執著索求,只剩下手臂也絕不放棄, 哪怕只有眼珠骨碌碌滾在泥漿裡, 也要靠近祈行夜。

來自於汙染物的本能,更多的汙染和吞噬, 擴大汙染物的範瑋。

祈行夜尚且接受良好,面無表情的斬斷所有敢伸向他的爪子, 血液迸濺斜斜落在他一張冷酷俊顏上,襯得那雙眼眸更加沉定雪亮。

就在冷凍間裡,所有被虛構出來的屍體,都在破碎之後匯聚成了同一個巨大的血蛇球。

隨著許文靜的外表迅速腐爛焦化,他的聲帶也異化得越發嚴重,嘔啞含糊難以分辨出每一個音節。

許文靜聲音恍惚:“我很,感謝你。”

祈行夜瞳孔緊縮。

可是許文靜不知道——他甚至沒能意識到自己也根本不是人了,只以為是怪物在威脅他們。

有一個敵人就殺一個, 有成千上萬,數之不盡湧之不竭的敵人,那就一個個殺過去。哪怕只殺一個,也有那一個的愉悅。

但他生怕祈行夜無法理解,格外重視自己的朋友們和怪物之間的區別,一遍遍重複。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

這……他見過類似的場景。

剛剛還圍困在側的送葬人已經無一站立,屍骸遍佈。

戰場上唯一還站立的,只剩祈行夜一人。

祈行夜立刻捕捉到了許文靜的異動,他伸手去拽,卻被對方避開。

這是見證死亡??這踏馬的根本是和許文靜有仇要弄死他吧!

不僅是許文靜變成了汙染源,其他組員也都被汙染吞噬,失去理智,變成組成汙染一部分的汙染物。

在戰場上,任何的猶豫心軟,都會害了自己。

而現在,同樣的情形上演。

“你想救他們?你怎麼知道,你會變成這副模樣,沒有他們的原因?他們倒想殺了你!”

他遊刃有餘的從容,甚至還有時間轉眸問許文靜:“你能操控住他們嗎?你不是組長嗎?”

一堵無形的牆,隔在兩人之間,讓祈行夜無法觸碰到對方。

祈行夜一邊要看顧著徒弟和證物,一邊卻動作未停,沒有稍慢一點,很快就將被圍困而陷入苦戰的戰局,硬生生靠著力量徹底翻轉,手中兩把長刀殺穿全場,重新將局勢掌握在手中。

最關鍵的是,汙染源理應可以掌控汙染物。

“祈偵探……你說,你是私家偵探,可以幫我,找到死亡。”

他這時才得以喘了口氣,轉身瞥向許文靜:“走吧。”

看這群送葬人毫不在乎敵友,提線木偶般無差別攻擊的架勢,根本就沒有把許文靜這個組長甚至是汙染源放在眼裡!

祈行夜爆了句粗口,一旋身抽飛身後送葬人。

他還在斷斷續續的求祈行夜,幫幫他的朋友們。

就連許文靜也愣愣站在原地,仰頭痴迷的看向那團血蛇,像是聽到了來蛇群的呼喚,痴痴伸出手,一步一晃的撐著那具高度焦化的身軀走向血蛇。

許文靜現在對祈行夜已經稱得上是全身心的依賴信任,說什麼是什麼。聞言立刻就抬腳,準備跟上祈行夜的步伐。

那些送葬人拋棄了本來的個體存在,轉而向集體靠攏,變成更大的汙染物……像蛇。

“怪物,吃,死……”

徒弟對此毫無心理準備,猛地驚撥出聲。

祈行夜死死盯著他的後背,新鮮緊繃。

他曾陷於更無望的境地, 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敵人, 卻也沒能令他絕望分毫。

“但……”

異化到這種時刻……就算他不想,也必須要去一趟焚化爐,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

許文靜卻一臉空白的茫然,像根本反應不過來祈行夜所說的意思,也不認識眼前這些組員一般。

但就在那一瞬間……異變突生!

滿地已經化作汙血碎肉的屍骸,忽然間發出黏膩細碎的聲音,它們在蠕動,向著同一個方向匯聚,彼此粘合,吸收,吞噬,從一塊塊小碎塊逐漸匯聚成龐大的一整塊,並且還沒有停下來的架勢,而是繼續融合,像要最終將所有碎塊全部拼接成一個。

在祈行夜再三詢問催促之下,許文靜吞吞.吐吐,緩慢表達自己的意思:“他們,吃了,我,友。”

祈行夜身姿輕盈敏捷,彷彿他本身也與長刀融為一體,快速將周圍一整片全部掃清成真空地帶。

徒弟聽得淚水漣漣,祈行夜卻只冷哼了一聲,沒有因許文靜的求情就放鬆力道。

彷彿那才是汙染物的最終形態,每一個個體,只是力量暫時的承載。

數不清的血蛇纏繞,蠕動,逐漸在他們眼前成形。

祈行夜心中一突:來了!轉折句式。

許文靜仰起頭,痴痴注視著越來越大的血蛇團,聲音虛無縹緲,像是從遠方傳來的天外之音。

他那張燒焦得幾乎焦炭般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狂熱,像是信徒找到了他的歸宿,追尋他的同類。

“他們來接我了。”

許文靜的聲音很輕,幾乎風一吹就散。

他的嗓音忽然恢復了正常,沉定的聲線一如祈行夜對他印象的猜測。

“他們來迎接我的死亡,在那裡,他們將會幫我,陷入永恆的安眠……那才是我一直尋找的事物。”

許文靜緩緩轉身,望向祈行夜:“謝謝你,祈偵探,我不會忘記你的好意。總有一天,我會感激你的幫助。謝謝。”

他站在已經匯聚成足有七八米之高,並且還在繼續擴張的巨大血蛇團之下,顯得如此渺小,像用積木堆成的小人,輕輕一推就會坍塌的脆弱。

祈行夜仰頭屏息,將巨蛇團看在眼裡。

他看到,無數個頭顱在其中翻攪湧動,無數張臉忽隱又忽現,像在水中沉沉浮浮,浮向血蛇團的外殼,繼而又下沉。

但更令祈行夜驚愕的,卻是許文靜本身。

許文靜看起來如此正常,才最不正常。

他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類似於幸福的迷醉笑意。

像是在歡樂的時刻喝多了酒的人,痴痴傻傻不知去往何處才是,放鬆又茫然的,恍惚著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幻想,用酒精麻痺了神經後的幸福。

許文靜幸福的輕聲道:“他們來接我了。”

祈行夜:“誰?”

“我的朋友們……他們和我一起奮鬥,工作,在同一個專案組裡,齊心協力,我甚至曾經以為,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許文靜臉上浮現恬淡笑容:“有好的學歷,聰明的大腦,穩定的工作,前途和財富,事業坦途,身邊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我們是志同道合的一群人。世界那樣愛著我啊……”

“我怎麼能不幸福。”

他轉身,機械的緩緩仰頭,看向巨蛇團。

從巨蛇嘴巴里撥出的腥臭氣息幾乎燻得人頭暈,可許文靜反而張開雙手,像在迎接擁抱著巨蛇的來臨。

“我的朋友。”

他在笑。

身軀卻越發迅速的焦化乾癟,彷彿他身邊還有不曾熄滅也無法被其他人看見的火焰,在不曾停歇的灼燒他的身軀,失去所有水分,最終焦化乾枯成一具黑漆漆的焦屍。

許文靜稍有動作,立刻就有黑漆漆的碎末掉落下來,循著他的腳印,一路蔓延向巨蛇。

巨蛇張開大嘴,露出獠牙,一口將許文靜吞噬!

祈行夜想要阻攔,但他剛有動作,巨蛇立刻抬眼投來視線,死死盯住他,像是冰冷的警告。

與此同時,祈行夜感覺到一陣眩暈。

像是真的被蛇毒咬中一般,整個人發麻發僵,僵立在原地連動也不能動,看不見的牆封鎖了他的去路,讓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許文靜被吞吃。

直到許文靜徹底消失不見,那僵麻之感才緩緩消退。

但巨蛇團也發生了變化。

就像一罐中藥得到了最關鍵的那味藥引。

剛剛還平靜無波的巨蛇團忽然間開始劇烈沸騰,顫唞,幾近透明的外殼面板下能夠看到無數道力量左衝右突,像是要突破外殼的限制一般。

巨蛇團整個外殼凹凸起伏不停,它狀若痛苦的翻滾,嘶吼,原本由無數條巨蛇組成的龐大蛇團開始融化,逐漸融合粘連。

最後,竟然形成了同一具身軀!

祈行夜不得不抬手擋住那巨蛇團四下溢散開的力量吹捲起的風沙,他半眯著眼,艱難向濃霧深處看去。

觸目驚心。

巨蟒通體殷紅如血,每一片鱗片都栩栩如生,像是真正存在於自然界的蛇,沒有任何後天的成形和雕琢,彷彿它就是大自然的生靈,被觸怒而出現在深山之中,向冒犯者示威。

徒弟甚至被嚇傻在當場,魂不附體,磕磕絆絆的問祈行夜:“祈老闆,祈老闆我們是不是驚擾蛇神了!”

“是不是冬眠的蛇被我們驚醒了,它來報復我們了?”

不知道究竟什麼是汙染的徒弟,已經在哆嗦著手試圖去掏符咒和香燭,想要請鬼神息怒。

可祈行夜卻在細看之下……看到那每一片鱗片上,都存在著一張人臉。

不,那哪裡是鱗片?

那根本就是一顆顆被風乾枯萎的頭顱,骷髏頭組成的蛇身。

甚至上面的許多面孔,祈行夜還認得。

就在稍早之前的冷凍間裡,他看到了這些人的“屍體”。

死者家屬,殯儀館人員,甚至還有跑來殯儀館附近的村民………恐怕當汙染髮生時,所有在殯儀館的人們,都沒能倖免,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汙染。

與世隔絕的兩天時間,足夠將那些人密閉在這個天地罐子裡,徹底醃製入味,成為了汙染一員。

也成為了巨蟒的鱗片。

一眼望過去,掀起驚濤駭浪。

那一張張扭曲猙獰的乾癟臉皮,刺痛祈行夜的眼,點燃怒火。

他咬牙切齒:“欺人,太甚!”

如果汙染源不動尋常人,或許他還會想要幫他們一次,但以現在看到的……沒有再留下他們的必要!

巨蟒低頭,碩大得足有一層樓高的眼球冰冷緊盯住祈行夜,像在看無生命的死物。

它的成長速度在放緩,像是接近了尾聲,卻也已經有十幾米之高。

任何的人或物在它身前,都如此渺小脆弱。

徒弟仰頭看著巨蟒低頭緩緩靠近他們,感覺自己已經從那眼球的倒影裡,看到了自己悽慘的死相,心中不由一陣絕望。

“祈老闆……”

他喃喃:“我們,是要死在這了嗎?”

祈行夜卻在巨蟒猛然發難的瞬間,眼疾手快扯起徒弟迅速向後退去。

“鏘!”的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祈行夜抬手,長刀格擋,刀背抵在巨蟒堅硬的人頭鱗片上,咬牙切齒:“死什麼死!我可還要給我老師送終的,事情還沒做完呢,現在就說放棄是不是太早了!”

“死個屁!要死你自己去!”

祈行夜拎著徒弟的後脖頸,為了彌補因為要搬運他而被佔用的戰鬥力,生生將徒弟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風,掄圓了幾次重擊蛇頭,將低頭探腦過來的巨蟒掄偏了出去。

一人一刀,生生將巨蟒攔在路上,獨守要塞!

至於徒弟……“啊啊啊啊啊啊!!!媽媽啊媽媽我要回家嗚嗚嘔!媽,媽嘔!”

被當做武器使用的徒弟,從沒覺得生命如此痛苦過。

就像免費做了一次空中大擺錘,驚險刺激,保準擁有前所未有的體驗。

甚至幾次,徒弟都與鱗片上猙獰的骷髏臉對臉,近到可以清晰看到緊繃在那骷髏頭上面板的每一道皺褶和毛髮,手指還被骷髏凸出的牙頜骨劃破。

徒弟嚇得魂飛魄散,哭爹喊娘,吐得隔夜飯都出來了。

祈行夜也沒有放下他的想法。

徒弟哽咽:這大概只是對他比較危險,對祈老闆來說,殯儀館之行似乎不僅不危險,還很有趣。

畢竟被當做武器使用的不是他啊啊!!!

祈行夜笑眯眯:“哦,既然你這麼不情願,那我也不好逼迫你,要不我這就把你放下?”

徒弟都沒來得及點頭,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巨蟒。

頓時頭皮發麻,忙不送迭道:“不不不用了!辛苦祈老闆救我!”

祈行夜這才笑著點頭:“乖徒弟。”

在吞噬了許文靜之後,巨蟒明顯對比之前有了本質的提升,打起來更硬,更吃力。

祈行夜一共也就隨身攜帶了六把刀,光是這一時半刻為了對抗巨蟒,就已經報廢了三把刀,特製材料鍛造的刀捲了刃,斷了身。

換來的卻只是巨蟒身上的人頭鱗片脫落數片,巨蟒雖然被迫減緩了速度,看似狼狽受制,可縱觀全場的祈行夜卻看得分明,巨蟒最關鍵的致命處,始終沒有被攻破。

這也就意味著,到目前的一切傷害,都不過是皮毛。

整個戰局都在祈行夜腦海中迅速成形,一眼看到了十幾步之後,乃至終局。

雖然對峙戰鬥仍在繼續,甚至祈行夜依舊在輕鬆壓著巨蟒打,可他卻看出,很快,當他體力耗盡開始衰退的時候,就是局勢翻轉巨蟒反攻之時。如果到那時再試圖挽救……事倍功半,難以迴天。

於是下一秒,祈行夜果斷作出決定。

趁著局勢還有利於他,立刻見好就收,趕緊撤退!

啃不動的硬骨頭,那就換一副鋼牙再來啃。

祈行夜心中有了決意之後,立刻在戰鬥中邊反擊邊向火化區的方向撤退。

因汙染而起的濃霧,反而被他利用,藉由周邊地理環境,不論是一座塔還是一棵樹,都成為了他最好的藏身處,像在迷宮中反覆變換方位,隱匿身形,聲東擊西,給敵人造成錯覺。

很快,在看到火化間大門時,祈行夜也順利甩掉了巨蟒。

就在那錯失的幾秒時間差內,祈行夜瞅準時機,立刻拽著徒弟猛衝向火化間大門。

與此同時,巨蟒也緩緩轉過頭,碩大的眼球向祈行夜的方向掃來,似乎……看到了什麼。

祈行夜頓時寒芒在背,一陣陣頭皮發麻,直覺在瘋狂嘶吼著危險的靠近,提醒他立刻躲避。

他沒有一絲猶豫,果斷遵循本能,一矮身從光滑的瓷磚地面上滑過,貼地降低自己高度的同時也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讓自己順利隱匿於建築死角和濃霧之後。

隨即他手緊握住門框,強行讓自己在滑行中更改方向,帶著徒弟側轉向旁邊大門的下方。

兩人就像被投擲出去的標槍,重重撞擊在冷硬的牆面上,但也順利衝進了三角形死角里,全方位的避免了任何玻璃窗或透光處的檢視。

整個過程,甚至不足一秒。

徒弟的狀態卻沒那麼好了。

他被重擊得猛然張開嘴,本能想要痛撥出聲。他覺得自己撞上牆的那一下,幾乎要把心肝肺全都震出來,順著嘴巴吐出去。

祈行夜立刻發現了他的趨勢,趕緊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絕不讓他有機會發出任何聲音!

開玩笑,汙染物還在外面呢,廢了這麼大力氣才甩掉那東西,就差一步就成功了。這時候出聲,不是找死呢嗎!

祈行夜猛然深吸一口氣,然後憋住呼吸,強行壓制自己的本能在降低心跳,讓自己儘可能的平緩融入環境。

徒弟則被勒得快要翻白眼了,雙腳亂蹬想要窒息過去。

祈行夜也沒有鬆開半分力度。

巨蟒低下頭,眼球湊近了大門上方的中式木頭雕花玻璃窗,骨碌碌滾動著,透過柵格向裡面望去,似乎要看清每一道石柱後面是否藏著祈行夜兩人。

但左看右看,半晌都沒有看到人影。

徒弟已經在翻白眼了,連掙扎都沒了。

祈行夜也憋氣幾分鐘快要到達極限。

終於,那巨蟒確認了目標並不在這裡,緩緩抬起頭,轉身融入了濃霧中,向其他方向而行。

等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之後,祈行夜這才鬆了口氣,也放開了捂住徒弟的手掌。

徒弟:已死,勿擾,燒紙左轉,隨份子掃碼,謝謝。

祈行夜喊了對方兩聲都沒得到回應,他摩挲下頷想了想,果斷揚起手掌——“啪!啪!”

左右開弓,一氣呵成。

徒弟瞬間睜眼。

祈行夜打得意猶未盡,還待再落下巴掌,就見徒弟驚恐舉手。

“我活著,我活著!不要再打了。”

徒弟趕緊出聲證明自己還活著。

他只覺得自己兩邊臉火辣辣的疼,又疼又熱,逐漸發腫,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圈。

他很懷疑,如果再讓祈行夜打兩下,就算自己還活著,也要變成死的了。

徒弟哽咽:我師父到底是從哪找的這麼個摯友……太可怕了!

祈行夜則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徒弟還以為祈行夜是要安慰自己,卻沒等揚起一個笑容,就眼睜睜看著祈行夜將他甩了出去。

“既然你醒了,那就不要壓在我身上,很重,腿都麻了。”

徒弟:“qaq”

但好在,他還活著。

徒弟這樣安慰自己。

祈行夜則不動聲色的檢測了徒弟的汙染係數。

e級最低。只是待在汙染現場沾染到的一些浮土。

他這才放下心來,繼續測定周圍環境的汙染係數。

徒弟驚奇:“祈老闆,你用的這是什麼羅盤?我之前從來沒見過。”

祈行夜皮笑肉不笑:“嗬嗬,你沒見過的多了,這叫南無加.特林羅盤。”

徒弟:“?”

祈行夜一本正經:“南無加特林羅盤,專管在殯儀館鬧事的鬼。”

徒弟:“!”

“真的假的,你是在騙我嗎?”

“看我真誠的眼睛,你自己覺得呢?”

“……像,像真的。”

徒弟: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架不住祈老闆實在是太真誠了啊!該不會真有這麼個專用羅盤吧?

本來也只跟在李龜龜身邊學得半吊子的徒弟,一時也拿捏不準到底是自己孤陋寡聞還是怎樣,最終放棄了思考,只跟在祈行夜身邊當個人形行李架,乖乖捧著羽絨服大口袋,拎著證物當個掛件。

擔心祈行夜對京郊殯儀館不熟悉,徒弟還充當了嚮導的職責,為他介紹起了火化區的佈局。

最重要的是,出事的那焚化間。

見過許文靜之後,祈行夜已經基本確定,他就是殯儀館異常的源頭,徒弟口中的事情經過,才是真實。

至於李龜龜,他當時距離事發地有些距離,汙染粒子的傳播速度明顯更快於訊息傳遞的速度,當李龜龜意識到出事的時候,其實已經身處於汙染現場。

在那時,巢穴就已經開始形成,並將李龜龜等所有人囊括其中。

他看到的,只是汙染源修改了巢穴內的法則,形成的幻覺。

祈行夜現在甚至沒辦法確定,真正的李龜龜到底有沒有被汙染,現在又是死是活。

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到破除巢穴的方法。

越早打破汙染源的操控,就能越早釋放被困在其中的人。或許,還有生機。

焚化間依舊保留著眾人逃命離開之後的混亂模樣。

沒有電,祈行夜就用自己的手電筒勉強照亮空曠挑高的大廳。

大廳四面皆貼著瓷磚,反射光線倒映身影,手電筒的燈光打過去時光線折射,將祈行夜兩人的身影切割成無數份,似乎整個黑暗中都站滿了人,影影綽綽,分不清哪個是人,哪個是影子。

手電筒雖然帶來光亮,卻無法徹底照亮整個空間,直照時能看到一處的場景,可當光亮轉換後,那看起來並沒有異常的光亮處,又重新沒入黑暗……它真的,毫無異常嗎?

不會在失去光明和注視之後,重新浮現人形,靜靜站立在牆邊?

徒弟嚥了口唾沫,忽然覺得四周很冷,冷得他打擺子,本來就沒了外套的他更加冷得連牙齒都在顫唞著咯咯撞擊。

他從沒覺得,自己待過並相對熟知的地方,會令他驚恐到這種程度,毛骨悚然,令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說,有個工作人員被殺了?”

祈行夜的聲音打破冷寂。

他疑惑看向地面:“屍體呢?”

當時所有人都在逃命,更是陷入了各位陣營的混亂求生。

一具無頭屍,總不能還有好心人專門回來幫他斂屍吧?

要是真有人在這種時候還記掛著一具屍體的安危,那祈行夜也是佩服對方是真正捨己為“人”的善良。

“就在那啊,焚化爐前面……”

徒弟聞聲一低頭,本疑惑的想要為祈行夜指出位置,卻在看清空蕩蕩只剩血跡的地面後,瞳孔一縮:“啊?”

“咋回事?屍體呢?”

徒弟趕緊小跑過去,在那周圍到處檢視。

還有殘留的血跡留在地面瓷磚上,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的事情。

可真正的那個倒黴蛋,卻不知所蹤。

徒弟丈二摸不著頭腦:“誒?不能啊,怎麼沒了?總不能屍體自己長腿跑了吧……”

他習慣性的調侃,卻在話說到一半時猛地意識到什麼,戛然而止,悚然回身看向祈行夜。

“祈老闆,你說,該不會那屍體,真的自己跑了……吧?”

徒弟的聲線顫唞,聽起來快哭了。

祈行夜卻只是一攤手:“你剛才不是才見過大變活人嗎?”

“焚燒爐裡燒到一半的都能活,更何況沒了頭的。只是沒了腦袋而已嘛,問題不大。”

徒弟:腦袋都沒了還問題不大!!

他驚悚,不知祈行夜到底經歷過什麼,肅然起敬。

祈行夜卻沒時間顧得上徒弟的崇拜眼神,只吩咐他保護好證物站在此地不要動,他去買幾個橘子,啊不是,去找找屍體。

徒弟:“?祈老闆你剛才是不是想佔我便宜?”

祈行夜:“你聽錯了。我是那種人嗎?”

徒弟撓頭:“確實不像。祈老闆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了。”

要讓徒弟再跟著祈行夜到外圍檢視,他自己也心肝顫顫沒有勇氣。留在這等,他求之不得。

徒弟感慨,當年剛拜師的時候,師父說這碗飯不容易吃要做好心理準備,他還不服氣覺得街頭擺個攤說人有血光之災要花錢免災,到底有什麼難的。

現在他卻懂得了師父的良苦用心。確實很難啊!他都快要嚇死了,剛剛要不是祈老闆,他覺得自己都快死了。原來現在連街頭擺攤當江湖騙子都是這麼難的嗎?

徒弟熱淚盈眶:我愛師父!

李龜龜:……?我是,這個意思嗎??

祈行夜很快就將整個焚化間外的大廳全部檢查了一遍。

和徒弟所說的情況,基本一致。

從現場地面上到處散落凌亂的物品,丟失的手機被踩斷的鞋跟,甚至被拽掉的衣服和雜物,都能看得出來當時情況之慌亂。

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想要迅速逃離這個死了人的詭異地方。

看別人熱鬧是一回事,但要是輪到自己頭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祈行夜很快確定,和徒弟話語間對不上的,只有兩處。

一處是那倒黴被爆了頭的工作人員屍體,不知去向。

還有一處,就是焚化爐。

長年累月的工作,就算是自家烤箱炒鍋也會包裹上一層厚厚的油垢,難以清理,更何況是溫度更高的焚化爐。

燒灼後乾巴巴的人體組織和油脂都不容易被清理,時間一長,就應該積攢在爐子縫隙裡,再如何仔細也無法做到光潔如新。

再加上這是冬季,本就比其他季節更容易帶走一批生命,焚化爐更是不眠不休的被使用,根本不會有時間去做大範圍清理。

可祈行夜看到的,卻分明是嶄新的焚化爐,銀光鋥亮,沒有一絲汙垢,連一個指紋都沒有,完全沒有被火焰燒灼的痕跡。

他摩挲下頷,繞著焚化爐走了一圈:“你之前看到爐子,也是這樣的嗎?”

徒弟茫然:“啊?焚化爐不都是這樣嗎,髒兮兮的。”

祈行夜:“?”

他回頭直視徒弟:“你說什麼?”

他立刻意識到問題:“你把你看到的焚化爐,向我敘述一遍。”

徒弟被祈行夜的嚴厲嚇了一跳,立刻快速說了一遍自己眼中那個髒兮兮滿是被使用痕跡的爐子,甚至就連焚化爐旁邊積攢的灰塵和油脂混合的汙垢,他都沒有放過,在“嚴師”的督促下,前所未有的細心。

徒弟:我連算命攤對面便利店老闆叫什麼都不知道,今天卻連一粒灰塵都有了姓名……

祈行夜很快確定,徒弟和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一樣的情形。

是因為徒弟根本不知道汙染嗎?還是特殊體質的緣故?

祈行夜滿頭霧水,卻沒有掉以輕心,只囑咐徒弟站在那裡等自己,便輕手輕腳向焚燒爐走去,靜立在近處,仔細觀察。

忽然間——“咚!”

極其細微的聲音,從焚化爐裡響起。

很小。

像一滴水砸在灰塵裡。

卻沒有逃過祈行夜的耳朵。

他迅速拔槍直指向焚燒爐大門,滿心警惕的靠近,在開啟大門之前,就已經找準了藏身處。

那倒黴工作人員,就是這麼被爆頭的。

也或許有可能,被汙染物吞噬的許文靜,重新回到了焚化爐中。

不管是哪個,祈行夜的手指都已經扣在了扳機上,在猛地拉開大門的瞬間,已經指向焚化爐內!

可焚化爐內,卻是一片空蕩。

沒有火焰,更沒有想象中張牙舞爪攻擊的焦屍或汙染物。

祈行夜眉頭緊皺,視線緩緩下移。

終於藉著手電筒亮光,看清裡面情形的祈行夜:“……?”

他猶豫著,卻還是輕聲試探著問:“商,商大官人?”

“是你嗎?”

焚化爐內,一具修長人形平躺其中,黑色制服散落身邊,雙手交叉置於腹部,就像被以告別的姿勢莊嚴推進焚化爐準備火化的死屍。

這熟悉的睡眠姿勢,不是商南明是誰?

祈行夜猶疑伸出手,戳了戳那人靠近焚化爐邊緣的小腿。

嗯,軟的,熱的,好像還活著。

“商長官?”

“商大官人?明明?官人?”

商南明在一聲聲呼喚中,緩緩睜開眼,直視頭頂。

入目就是一片黑黢黢的極低天花板,像是被人裝進盒子裡活埋。

商南明眉眼無波,身處的環境無法影響他分毫。

但影響他的……是從盡頭處傳來的嬉笑呼喚。

那個熟系的聲線帶著笑意,越稱呼就越過分。

如果再不回應,對方怕是要編出宇宙銀河商長官開機甲打秦朝小怪獸的故事。

商南明:“…………”

他面無表情,“嗯”了一聲。

“祈行夜。”

他說:“你閉嘴,我還活著。”

但你再說下去,就不一定了。

在焚化爐裡開機甲征服宇宙,確實很難活下來。

祈行夜驚喜:“哦哦哦!是商大官人!”

也只有商南明面對這麼優秀的他都能保持平靜了。

剛剛緊繃的肌肉頓時放鬆下來。

就像暴風雨中在波濤洶湧海面上起伏的遠征船,忽然有了錨定點,絕不會迷失方向。

祈行夜抬手半搭在焚化爐大門上,彎腰垂眸,笑眯眯的向爐子裡看去。

“怎麼了商大官人,還沒醒嗎?起床了,該打小怪獸了。”

“還是說……”

祈行夜一挑眉,笑得意味深長:“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喚醒,嗯?商美人?”

商南明:“…………”

“你試試。”

——

祈行夜:商大長官躺在那就是等我親親啦~!

商南明:呵,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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