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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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點火光點燃, 黑暗天幕下跳動。
女人斜倚在車前蓋上,紅唇叼著香菸,濃密眼睫懶洋洋垂下, 昳麗容顏成為這片黑暗中最後的亮色。
她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戰術揹帶繞著結實肌肉, 腰間別兩把重型槍, 作戰褲側面插.著備用刀,戰術靴漫不經心踩踏著骷髏頭, 不遠處, 屍體漸涼在泥濘土地中, 臉上還殘留著死亡前定格的不可置信。
周圍散落著的形狀各異的屍體,有的還保持著人類的模樣,但有的, 已經徹底異化,失去了人形,變成形狀猙獰的怪物。
粘液和血跡在地面上拖行, 和泥水混雜成一灘,被斬斷的異化手臂和觸角四處分散, 有的已經被快刀切碎成肉糜, 碎骨血漿滿地,慘白骨骸支離, 只剩指骨從地底伸出,無望指向天幕。
女人大方展露漂亮而力量感十足的凹凸線條, 銀色圓章掛墜在胸`前晃動折射火光,手臂上纏著層層繃帶, 早已被血液和泥土汙髒。她對身旁可怖戰場毫無波動, 已經習以為常。
血液飛濺乾涸在她臉側, 反而平添魅力。
頹靡豔麗,濃烈如怒放牡丹,盛開在泥潭最深處的死亡戰場。
“隊長。”
女人心不在焉“嗯”了一聲,懶洋洋站直身軀,抻了個懶腰,骨節板動鬆弛肌肉的聲音漫不經心。
不遠處傳來呼喚:“該前往下一區域了。”
女人甚至沒有回頭,只聽聲辨位。
“祈行夜,嗎……”
“要有新寵物來報到了。”
“槍即是正義,殺戮為善良。”
即便搜尋,所能看到的也只剩祈行夜作為偵探的那一面。
他苦惱:“我本來想要檢視3隊的資料,但提示我許可權不足?”
吸引力致命。
“況且,3隊的隊員也是從入選3隊後才進行的加密,又不是從出生就是3隊。如果在此之前和他們有過交集,並且知道隊員具體是誰,自然也就知道他們年輕時的經歷了吧。”
全副武裝的男人頭疼:“明明善良又柔弱的3隊,怎麼就惡名在外了呢?”
“隊長……希望這次您別嚇到合作者,我們3隊在其他機動隊裡的名聲已經快要掉到底了。”
3隊也是如此。
如果調查局內外任何人突發奇想,想要調查祈行夜,就會驚愕發現,不論是網路搜尋還是在所有系統中的檔案,都不會有結果。
除少數幾人之外,沒有人知道3隊隊員的身份,就連人數都是保密。
她咬著香菸,笑問:“開心嗎?”
祈行夜的所有資訊,都與商南明的許可權等級持平保密。只有商南明以上的許可權才能進行檢視。
“糖糖~你之前說起的3隊,到底是一群什麼人物?”
祈行夜疑惑:“但你對3隊很瞭解。你的許可權不是在商南明之下嗎?”
檔案上鎖,身份證號無法查詢,姓名設定為關鍵詞。任何想要調查祈行夜的人,都會在剛有動作的瞬間,就被透過關鍵詞鎖定,進行長時間的特別關注,ip被加上標記,有調查局內專門的部門關注此ip主人的一舉一動。
這就是商南明的長官身份,連帶帶給祈行夜的特殊許可權。
經營著半死不活小偵探社的小老闆。僅此而已。
腥臭的風從遠方吹來,吹捲起女人散落在身後的長髮。
男人肯定:“當然。”
她耳朵動了動,迅速拔槍指向自己身後——“砰!”
快要被工作淹沒了的楓映堂,終於無奈從山一般的檔案裡抬頭,揮了揮手示意旁人都離開辦公室,到外面等候。
笑意在喉嚨中震動,她低低輕笑出聲,眼波流轉間眼眸明亮,充滿興味。
祈行夜趴在辦公桌上,眼巴巴看向楓映堂:“好相處嗎?尤其是那位隊長。”
女人挑眉:“善良?”
卻一聲聲敲擊在仍舊潛藏在黑暗中的汙染物心臟上。
剛從密林沖出來的戰士頭顱炸開血花,重重摔進泥水裡。
她眯了眯眼,仰頭輕輕呵出一個菸圈,隨後呢喃般,從唇齒間反覆碾過那個名字。
一槍爆頭。
她側眸看向男人,語調玩味:“這種善良嗎?”
楓映堂半撐著臉,道:“實不相瞞,別說祈偵探,即便是商長官也沒有檢視3隊隊員具體檔案的許可權。調查局內,除了局長,沒有人有許可權。”
楓映堂聳了聳肩:“可我是特殊長官的副官啊,並且長官還與3隊有過合作。檔案和報告都要經過我手,案件也在我身邊發生,我在調查局這麼多年,自然也就知道的比別人多。”
一眼看過去,平常得如一滴水落進大海,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楓映堂笑眯眯:“正如你和商長官搭檔後,屬於你的私人檔案就被封存了一般。3隊同樣如此。”
但前提是——要先知道誰是3隊隊員。
“祈偵探看不到3隊的資料,是正常的。”
作為副官,楓映堂在理論上,許可權比商南明低半級,和搭檔祈行夜持平。
但在現實操作上,因為在商南明出外勤或因意外無法指揮時,指揮權和管理許可權會暫時移交給副官,並且大部分文職工作比如報告和記錄,都由楓映堂來完成和呈遞,處理瑣碎雜事,所以實際上,他所知道的情報,遠比理論上要多。
更不要提楓映堂做副官多年,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職場智慧。
祈行夜能從朋友們口中得到高保密級別許可權。
楓映堂也有自己的方法。
“怎麼突然對3隊好奇了?”
楓映堂疑惑:“是財政伍長官的事嗎?”
他從徐臺硯那裡得知了回程路上發生的事。
徐臺硯沒能得知的全貌,卻被楓映堂猜得八九不離十。
“不用替伍長官擔心,每年這個月,財政部門受到的威脅信比雪花都多。他們是地球上最堅強的一群生物,做財政長官,除了能力,還要看八字。命不硬,做不久。”
楓映堂笑眯眯,狀若無意的叮囑:“祈偵探不要太在意3隊,平日裡最好離他們遠點,能不要靠近,就不要靠近,最好一點都不要沾染3隊的爛事。”
祈行夜默默抬頭望天。
“……已經來不及了。”
楓映堂:“???你連3隊的都勾搭成朋友了嗎?!”
祈行夜:“?你說的好像和我做朋友很恐怖一樣!很奇怪,重新組織語言啊!”
他苦惱雙手撐臉,俊美面容皺成一顆白胖可愛包子:“3隊隊長,讓我和商南明去幫他們。”
楓映堂:“……?”
“你重說一遍?什麼?我可能耳鳴了。”
祈行夜:“連案件資料都發過來了,讓我們今晚就到津門指定地點匯合。”
“…………”
楓映堂:“!!!”
他猛地從寬大辦公桌後起身,眼神堪稱驚悚。
祈行夜意識到了事情嚴重性,道:“案件很奇怪,不像之前的案件一樣有調查局使用的國際碼c和等級碼a到e,只有一個簡單編碼0……”
“祈偵探!”
楓映堂低喝,驚得立刻制止。
他蹙眉:“請不要將編碼告訴我——3隊所有的任務都在我的許可權級別之上,是我不能以正常渠道知道的保密資訊。”
楓映堂立刻大跨步向辦公室外走去,只來得及匆匆叮囑祈行夜自便,就去尋找商南明瞭。
秘書很快端來了紅茶和茶點,還貼心的為祈行夜帶來了一本資料,當做打發時間的消遣。
“對不住,祈偵探。”
副官不在,秘書就承擔起了為上司背責解釋的工作:“副官並非對您有意見,只是汙染案件各有各的不同,必須以保密級別來劃分,最大化確保資訊保安,不被外人利用。畢竟很多都是不能洩露的訊息,一旦被惡人獲知,極有可能造成大範圍影響和死亡。”
祈行夜隨意揮了揮手,沒有放在心上。
不如說,正因為他可以輕易從其他人口中得到情報,所以才深知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調查局不是養老院,儲存的資訊不是白菜一斤三毛土豆五毛。它是正常人幸福生活與危險的汙染物之間,最重要的防線。
世界上也不僅只有國內有調查局機構。
a國,e國……世介面臨的是相似的危機,卻做不到國際團結。明爭暗鬥,各有心思,暗流湍急。
“這麼一想,糖糖的工作也真多。”
祈行夜嘖嘖道:“他沒禿頭,簡直是個奇蹟——所以你知道你家上司用什麼洗髮水嗎?”
他忽然興奮:“要是我在偵探社兼職賣賣防脫髮洗髮水,那不就發財了嗎!”
秘書:“…………”
您這話,我不敢接。
祈行夜亮晶晶的目光看得秘書毛骨悚然,半晌終於硬憋出來:“大概是,楓副官,天賦異稟。”
祈行夜摸了摸下巴:“你是在說,讓我用糖糖的基因試試研發洗髮水嗎?”
秘書驚恐。
祈行夜點了點頭,還真的沉思起來:“也不是不行……化驗科那麼多朋友可以幫忙,荔枝也是生物製藥的。”
他現在已經看到自己明天就成為世界首富的場面了!到時候就用“十年防脫生髮,調查局榮譽出品”當廣告詞。
秘書:您可別說了啊啊啊什麼鬼故事!
正想著生物製藥,祈行夜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京大生物系系主任全憑涵養才沒破口大罵:“祈,祈行夜!你到底對張麗說了什麼,這孩子怎麼非說要考什麼物理系——你怎麼把我預定的學生拐走了?!”
“這是我留著直博的苗子!”
要是五天前,系主任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同意了幫老朋友秦偉偉一個忙,批准了明荔枝的假期,就丟了自己看好的學生。
一覺起來,系主任的世界都快崩了。
本來已經確定了保研並且開始在自己實驗室幫忙的張麗,突然鄭重來說決定去物理系。
系主任眼前一黑,覺得自己心絞痛都犯了。
他連忙詢問張麗是什麼原因,獎學金可以解決,實驗室和專案也可以談。
張麗卻死不開口只搖頭,遮掩不說真正原因,卻說自己被物理系的恩人救了,所以自己要以命報恩。
系主任額角迸起的青筋差點炸到噴血。
什麼恩人?還以命報恩?說什麼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系主任回憶了幾天,終於意識到這件事的起源,就是秦偉偉。
而眾所周知,秦偉偉家有個祖宗學生——京大最不願意承認的畢業生,祈行夜。
系主任暴跳如雷:“你還我學生!”
祈行夜恍然大悟。
他很清楚張麗的經歷。
生死之間走一遭,人的很多想法都會改變,以前重視的忽然索然無味,所堅持的卻變成了另一件事。
被流浪漢救下的張麗,則決定以自己的方式,紀念流浪漢。
他生前不為人所知和尊重,路人行色匆匆走過看都不會看一眼垃圾堆裡的他,母親會護著孩子警惕遠離衣衫襤褸的他。
但張麗知道,他是英雄。
卻因為涉及汙染,無法公開言說,無人可知他的光輝。
也無法對生物系主任說明。
調查局專員千里迢迢趕到流浪漢的老父老母面前,鄭重道他是見義勇為而死,讓他在死後,可以在父母心中留下應有的好形象。
但張麗覺得不夠。
正如她對系主任所言,她要以餘生報恩。
可惜,這些都不能告訴系主任,張麗也不可能勸回來。
祈行夜抬手摸了摸頭髮苦惱,隨即眼前一亮:“哦哦!那我還您一個學生?”
系主任:“?”
祈行夜誠懇:“您看我怎麼樣?我可以現在就報考您的名額,到時候我們師生打遍學術圈無敵手……”
“嘟嘟嘟!”
電話被系主任冷漠無情的果斷結束通話。
系主任:……呵呵,秦偉偉的慘狀我看不到是嗎?還敢收這祖宗?
祈行夜聳了聳肩,嘟囔:“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錯過了我這麼優秀的學生,真不是什麼明智選擇。”
五分鐘後。
秦偉偉火急火燎打過來,化身咆哮機器:“你到底對人家生物系做什麼了!幾十年的老朋友說要和絕交!”
祈行夜:“必不是我的原因!我只是給他提了個特別棒的建議。”
秦偉偉:“…………”
“你個討債的,遲早讓我失去所有朋友!”
祈行夜想了想,誠懇提議:“要不然,我替師交友?人家只說要和你絕交,又沒說和我絕交。朋友並沒有失去,只是從你那裡轉移到我而已。”
電話那頭忽然響起驚呼聲和雜音。
“誒呦秦老師,您怎麼摔了?沒事吧?”
“秦教授,您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您氣得嘴都在抖——別是中風了吧!”
“難道,傳說是真的,這村子裡有鬼……”
秦偉偉:瞎說!你見過比祈行夜更恐怖的鬼嗎?有他在,鬼見愁!
莫名其妙被兩位系主任結束通話電話的祈行夜:“?”
有人敲響辦公室大門。
祈行夜絲毫沒有自己是客人的認知,態度自然的喊了聲“進”。
晉南一推門,就看到祈行夜的臉。
“?”
他特意退出去,看了眼旁邊的銘牌。
“沒走錯啊。”
晉南納悶:“祈偵探,你在楓副官的辦公室幹什麼?”
祈行夜:“糖糖尿急,我幫他看店。諾,有點心,吃嗎?”
秘書一身冷汗:……您快別說話了!
晉南卻沒有質疑,只是點點頭,在祈行夜對面坐下,問起了祈行夜這次出任務的情況,有沒有受傷難不難有沒有需要幫助的……
像不放心孩子出門工作的操心老父親。
“我這沒什麼事,剩下一點小問題也在收尾中。”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問:“你呢?剛從任務回來?”
晉南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也不全是為了我自己的任務。還有你的。”
一般對於受害者家屬的工作,都會交給情報分析部外圍專員去處理。
尋常人對於汙染的瞭解越少,就越安全,如非必要,調查官不會過分靠近正常社會。
但這次,是專員小王主動找了晉南幫忙。
為了晉南這一身制服。
大多數人分辨不出制服隸屬於哪裡,只籠統將制服歸為一類。
而小王,他想要讓那位生命最後一刻還想要保護孩童的老人,走得儘可能體面一點。
他們無法將遺體交還給家屬,但送去了錦旗,說,老人是為保護他人而死,是值得敬佩的好人。
為了看起來更加正式,小王讓晉南幫忙,和自己一起去送了錦旗。
家屬深信不疑。
死訊的痛苦中,也有了些許慰藉。
“不管做調查官多少年,最難的都是和家屬見面。”
晉南傷感:“專員的工作,也不好做啊。他比我見過更多這樣的場面。”
祈行夜沉默一瞬,拍拍他的肩膀,什麼都沒說。
晉南還想要問什麼,就聽身後傳來腳步聲。
商南明身姿帶風邁開長腿走進辦公室,一眼鎖定祈行夜:“你說,誰給你打了電話?”
晉南立刻站起身敬禮。
跟在商南明身後的楓映堂打了個眼色,晉南和秘書趕緊離開。
辦公室大門反鎖,只剩兩人。
祈行夜將經過一五一十重述,沒有改動一個字。
“但她並沒有和我說太多,只是把資料給了我。”
他前傾,將終端遞給商南明:“案件編號,0199。我大致看了眼,不像其他汙染案件,反倒更像普通案件的描述。”
案件編號0199,主要狙殺目標,徐麗麗,女,三十九歲。最後出現地點,津門。
罪名,連環殺人,教唆模仿犯罪。直接導致死亡,28人。間接導致死亡,286人。
次要狙殺目標,徐麗麗所有追隨者。
罪名,連環殺人。直接導致死亡,286人。
資料裡清晰全面的羅列了受害者檔案,受害時間地點方式。
照片上死相猙獰血腥,令人感到不適。
但無法說服祈行夜。
與其說這是汙染案件,更像是重案組負責範圍。資料裡也沒有更多的汙染相關描述,汙染源,縫隙,汙染粒子效果,等級……這些對於汙染案件最重要的要素,無一出現在資料裡。
商南明垂眸,仔細閱讀後抬頭:“是特殊汙染案件。”
祈行夜挑眉。
“你應當已經知道,3隊是影子隊伍,他們並不經手尋常案件。”
商南明平靜:“他們只負責,無法在規則和分級下解決的事情。案件唯一結局,就是死亡。”
不同於尋常案件會將汙染物拘束,關押在總部監獄中。
3隊,只殺不渡。
汙染粒子無法清除?那就打到汙染物再無反抗之力,一拳不夠就一萬拳,一槍殺不死就一萬發。
打到汙染物徹骨畏懼人類,讓這些沒有神智只遵循原始肉弱強食的怪物,主動逃離人類的世界。
這就是3隊的行事風格,唯一的任務方式。
“不論是縫隙還是汙染源,對他們而言,都沒有意義。調查官之所以在乎這些,是因為它可以幫助調查官以最小的傷亡,最快的速度解決案件,將汙染物帶離人群聚集地,終止影響和死亡。”
但在絕對的力量之前,這些重要因素對戰局的影響,微乎其微。
3隊不需要知道汙染是什麼。
他們只需要知道,地點,人物。
然後是以死亡終結。
“會轉交到3隊手裡的案件,都是各個機動隊無法解決的未結案件,或是被發現時已經太遲,發展成為普通調查官難以處理的危險級別。”
商南明道:“這些案件不會在調查局正式檔案中留下痕跡,沒有任何電子資料,只有唯一一份紙質案件完結報告,被儲存在局長小組檔案室,連副本都不會有。”
“也正因為此,3隊解決案件不受任何規則的限制,對他們的唯一要求,就是——解決。”
無所不用其極的解決問題,不問過程,只問結果。
能遞送進3隊手裡的,已經是用尋常方法無法解決的困難事件。
比如眼下的0199.
人類社會,如何對待連環殺人犯?
開庭,判決。有的國家地區,甚至連死刑都沒有。
但對3隊,他們可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解決。
不論那是什麼,沒有人會知道,也無人過問。
“你可以稱他們為,合法的法外之徒。”
商南明淡漠道:“調查局局長最高許可權,直接賦予他們審判死亡的權利,為保護生命而逾越規則的狂徒。”
“這些案件,以及這些調查官,是調查局的‘月球背面’。”
商南明:“如果有人問起,甚至調查局之外任何機構和許可權想要對調查局進行徹底審查,他們能拿到的,也只有“3隊”這個編碼。至於隊員人數,身份,經手案件,結果……查下去,只有空氣。”
“我們的回答是:不存在。”
祈行夜微微睜大眼眸,因商南明的話語而心跳逐漸加快,呼吸急促。
他能察覺到自己脈搏的加速跳動,血液直衝向四肢百骸,連牙齒都在顫唞著相撞發出聲音。
那不是恐懼。
是對於強大獵物的狩獵本能,腎上腺素飆升的狂熱興奮。
祈行夜前一刻還懶洋洋的眼眸,此刻明亮如刀鋒出鞘,渴求一戰。
商南明將祈行夜的狀態看在眼裡。
他眉頭微皺:“我並不贊同,幫助3隊。3隊一共十二人,但沒有任何一個簡單。”
祈行夜卻慢慢笑了起來:“所以那位隊長才會給我打電話,而不是你。並且連資料都一併發過來了吧?”
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3隊隊長的意圖。
那位隊長很清楚,商南明會毫不猶豫拒絕她,因此先下手為強,挑了對調查局瞭解並不深入的祈行夜,並且不由分說發過來資料,不給商南明任何拒絕的機會。
如商南明所說,3隊經受的案件皆是絕密。
而按照調查局的規則,只有參與案件的調查官能獲取案件完整資料。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不接也不行了吧。”
祈行夜輕笑:“這不是很有趣嗎?商長官也可以和故友敘舊。”
商南明:“3隊隊長並非故友。”
他脫去制服外套,捲起襯衫袖子,露出肌肉結實的小臂:“上一次我與3隊隊長共事,一同處理a級案件,她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小臂上,蜿蜒的疤痕猙獰。
在科研院遠超常人認知的科技支援下,疤痕已經淡到模糊,卻無法徹底清除。
足見當時受傷時,這道傷有多深。
商南明:“她計劃劃破我的動脈放血,做誘餌吸引汙染源。”
如果不是商南明本身也有不俗的戰鬥力,堪堪擋下那位隊長一擊,沒有讓她的計劃順利實施,恐怕,他現在已經被掛在調查局的勳章牆上了。
商南明說起當時的驚險,神情淡漠:“她將結果論信念貫徹到底——只要達成目的,中途可以犧牲任何人。不論是普通人,調查官,同事,還是她自己。”
只要不令災難蔓延,任何個體都可以死亡。
如果說其他機動隊的調查官們,確保的是普通人的生命生活不受威脅,那3隊,確保的就是人類存續。
個人的生死對他們而言沒有意義,只要人類這個整體繼續向下繁衍生息,不會滅亡,就足夠。
祈行夜倒吸一口涼氣:“哪來的戰鬥瘋子!”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夠不正常的了,沒想到還有3隊這種存在!
“cd5250案件如果不是擴散太快,並且一開始就被遞到了你手裡,進入調查局視野而被立刻定了案件編號,劃入檔案,按照往日經驗,它也應該被交到3隊手裡。”
商南明道:“在他們那裡,李行及其家人連進入審判流程的機會都不會有。”
李行會被3隊認定為高度危險人物,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擊斃。
當然,一切都是暗中進行。
3隊從不出現在光明中。
祈行夜倒是覺得李行現在的下場也不錯。
“鍘刀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才最有趣。”
他單手撐著臉,笑著感慨:“3隊哪裡是洪水猛獸了?分明是善良小可愛嘛。”
商南明見勢不對,果斷:“所以,拒絕3隊的案件。我可以向局長……”
“那我們還等什麼!快!現在就出發去津門吧!”
祈行夜猛地站起身,興奮到難以附加:“她發來的時間是晚上9點,津門飯店,怎麼能讓女士久等呢?我們現在就動身,還可以有時間調查下到底是什麼情況,提前做做功課。”
“天吶!她太有趣了,我有預感,這次和3隊的合作一定非常合拍!”
祈行夜:“這簡直是最棒的案件——你之前怎麼不說?早知道我不應該和你搭檔,應該去3隊的。”
他看起來遺憾得真心實意。
商南明眼眸瞬間陰沉:說了很多,都起了反效果。嘖。
不給商南明反駁的時間,祈行夜已經風一樣衝去後勤部領取裝備,準備按照隨資料一起送來的時間地點赴約。
良久,楓映堂才敲門:“長官?”
“嗯。”
商南明看向走進來的楓映堂:“他決定接受3隊的案件協助申請。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回來,預算會議就由你代替參加。”
楓映堂剛準備點頭,就聽商南明繼續道:“不論3隊拿到多少預算,記得劃一半進機動1隊。”
商南明眉眼平靜,看不出喜怒:“請機動1隊幫忙,很貴。”
楓映堂:…………
他覺得,自己已經看到被3隊威脅的未來了。或許哪天一睜眼,就能看到3隊隊員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商南明本已經走向大門,卻又在門口頓住腳步,轉身問楓映堂:“你認為,我和3隊,誰更適合祈行夜?”
楓映堂:……?這是什麼問題?
他錯愕一秒,隨即猛地反應過來商南明要扣3隊預算的真實原因——3隊想從長官手裡搶人啊!
楓映堂:“除了機動1隊,祈偵探哪裡都不適合。在長官的英明領導下,祈偵探才能最大限度發揮力量。”
商南明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但直到他離開很久,楓映堂才終於能鬆了口氣。
“3隊,竟然要搶祈行夜嗎?”
楓映堂皺眉:為什麼?
但不論原因究竟是什麼,楓映堂忽然有了危機感。
開玩笑!祈行夜可是長官專門開會搶來的壓寨夫人,怎麼可能讓3隊搶走?
別的機動隊別想覬覦他們家祈偵探!
楓映堂打給財政伍長官,笑眯眯聲音清爽:“伍長官別來無恙?3隊欠1隊錢,正好就從預算上扣吧。”
伍長官:“?”
現在圖窮匕見都沒有地圖了嗎?楓副官到底經歷了什麼,聽起來很生氣啊。
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還有機動1隊的調查官們。
等在商南明辦公室前的人們撲了個空,他們面面相覷,滿頭霧水,不明白商南明怎麼會在這種重要的時候離開。
1隊已經這麼有錢了嗎?連明年預算都不在乎了?楓映堂笑著擋在辦公室門前:“抱歉,無可奉告。”
重要?能有祈行夜重要嗎?長官要是不追出去,機動1隊都要被3隊偷家了!
只有羅溟,皺緊眉頭豎紋更加明顯。
徐臺硯拍了拍他的肩膀:“羅,你在擔心長官?就算真的是因為3隊,長官也不會吃虧的。”
商南明只對祈行夜講述了那起事件中的一半。
他只說了自己被3隊隊長毫不猶豫的利用並受傷,卻沒說,他同樣坑了3隊隊長,讓這位堪稱戰鬥機器人的存在,也不得不臥床休息了幾天。
——但成功贏得了祈行夜的心疼同情。
將白另一面的黑,藏得滴水不漏。
不過機動1隊內一些老資歷的調查官卻是大概知道這些事的,比如徐臺硯。
他笑得輕鬆,道:“這次3隊隊長應該沒辦法坑商長官了,我還沒見過誰對上商長官,能討得了好。”
旁邊的楓映堂:所以3隊隊長這次學聰明瞭,改變戰術先下手為強,直接從長官手裡搶人。
羅溟卻並未因此而放鬆:“不。”
他眉頭緊皺:“我擔心的不是商長官,是祈行夜。”
“很有可能,3隊的人根本就沒有找商長官,而是曲線找上了祈行夜。”
新人,總是一個團隊中的最薄弱處。
羅溟不掩飾自己的擔憂:“要麼3隊殺了祈行夜,要麼祈行夜殺了3隊。不論哪個,都算不上好結果。”
徐臺硯:“!!!”
“你說什麼呢?太可怕了。”什麼恐怖故事!
但不論家裡人如何擔憂或揣度,當事人都絲毫感受不到這些複雜情緒。
祈行夜想要去郊遊的小朋友般興奮,迫不及待想穿越到約好的時間地點,商南明想要讓他平靜下來都不管用。
鑑於這次未記錄案件的危險程度,兩人並沒有帶上明荔枝。
本來寬敞的越野車裡,箱子摞到通頂,就連後座椅上都堆滿了特製沉重箱子。
除了必備的裝備和醫療用品之外,新增加的箱子,全都是槍.支.彈.藥,冷熱武器俱全,完全是一個移動軍.火.庫。
如果有任何人此時想要開箱檢查,一定會被車內的武器數量震驚。
這次的物資是由商南明決定的,他深知3隊的行事風格。
只攻不守,以攻為守。
與其帶什麼拘束箱醫療箱,不如多帶兩杆.槍。
當商南明第二十三次將過於興奮的祈行夜按回副駕駛時,他不由得懷疑這個決定的正確與否——祈行夜原本打起來就以傷換傷的瘋,真的不會被3隊影響得更瘋嗎?
“隊長,商南明真的會來嗎?他不喜歡我們。”
梳著妹妹頭的乖巧女孩走過來,手裡還拎著一人的腳,任由對方如何怒罵求饒,都將其拖拽在地,留下長長痕跡。
輕鬆尋常得像在拽一隻毛絨兔子的耳朵。
女人漫不經心扯下死人衣服,擦拭手上鮮血:“我為什麼要在意商南明?”
“我邀請的,是祈行夜。而他一定會來。”
那是同類之間的嗅覺感知,同類人的互相吸引。
她知道,祈行夜和他們,其實是同一類人。
是野獸。
人的皮囊下,有一顆叫囂著瘋狂和血腥的心臟,嘶吼不可束縛。
“祈行夜,應該是3隊的人。只不過商南明運氣好了點,比我們早去一步而已。”
女人輕笑:“祈行夜和我們一樣,是為汙染戰場而生的。”
死神,惡魔,屠夫,劊子手,懲戒者……不論敵人們怎樣稱呼他們,女人清楚,他們的本質從未變過。
——死亡。
祈行夜同樣如此。
只不過被關進名為商南明的動物園裡,被規則束縛,可憐的野獸。
“聽說,祈行夜的體質很有趣。”
女人輕呵一聲:“商南明以為,封了他的檔案,掩蓋他的體質報告,就沒有人知道了嗎?”
“無謂的過度保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