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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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京城的傍晚, “熱鬧”總是稍顯不夠的形容詞。

放學的,下班的,公共交通和私家車, 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車輛鳴笛聲和摩攃聲, 和人們的交談聲混雜在一處。

一眼望過去,熱鬧非凡。

祈行夜坐在副駕駛上目光呆滯, 覺得自己快要原地變成木乃伊了。

“我恨……京城的晚高峰。”

明荔枝發誓, 自己絕對看到魂魄從老闆嘴巴里飄了出來。

他同情:“這個時候才最能體現眾生平等。不管什麼身份, 什麼交通工具,都要堵在各個地方體會什麼叫插翅難飛。”

祈行夜響亮的抽泣了一聲,哽咽:“出去的時候好好的, 回來的時候,回不去了!”

很顯然,安平區比祈行夜常居的江南區更加繁華, 人流量也遠超於祈行夜印象中的常態,錯誤的估計使得他們晚趕回去五分鐘, 又為此要在路上多耗費數小時。

“這時候,突然就希望我的猜測是錯誤的。”

商南明皺眉,以為自己是否話說重了,側首想要確認。

祈行夜問:“如果是你的決策使得其他人受傷,你會怎麼做?”

祈行夜頓時歡呼一聲, 撲過去抱住商南明。

專員:“???”

“選擇是有重量的,祈行夜。這是你在進入調查局之前,就應當知道的事實。”

他揚了揚手裡的終端:“我已經囑咐分析部在小區附近的外圍專員先趕過去了,他們會確保小區已經處於嚴密監控下, 如果汙染源出現,他們會看到。”

不過,他失敗了。

但龐大的人流量也引發了祈行夜另一重擔憂。

祈行夜拍胸脯:“放心,我認識朋友!”

專員:“……我也很這大概,就是祈偵探的個人魅力吧?”

商南明垂眸,看到祈行夜衣袖下攥得緊緊的手掌。

“商大官人你說的沒錯,專員他們確實已經守在小區了。”

如果汙染源真的按照他的猜想, 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依舊按照下班的時間回到生前居住的小區——那是一個常住人口數萬人的小區,如果汙染源沒有被成功攔截,而是衝進了小區,並且依舊保持對居民的攻擊性,那會造成另一起無頭案。

“在你心中, 調查局是什麼形象?哆啦a局?”

商南明沉默一瞬。

“你是說在高架橋上堵了半小時的那種車嗎?”

“祈行夜,我沒見過完美的選項,不可能做到既要也要。被保護者可以做夢,但你不可以。你已經是保護者中的一員。”

照片裡,專員努力衝鏡頭比了個“耶”。

祈行夜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後合,看到商南明關注,他還“好心”的與對方分享自己終端上的照片:“看!一群小紅人!”

“祈偵探你們還需要多久能趕到?”

汙染物則會再次傷害其他人。

然後他就看到,祈行夜正對著終端打字飛快,絲毫沒有傷心或沉重的跡象,反而笑得開懷。

紅馬甲一套,專員們看起來確實和志願者們一模一樣,接地氣極了——如果忽略專員強擠出來的皮笑肉不笑的營業性微笑。

言語之間,和祈行夜格外親近,好像他們是多年老友。

祈行夜:“想哭, 問就是想哭。”

商南明皺眉, 想要將他從自己身上剝下去:“我在開車。”

祈行夜嘆了口氣。

祈行夜抿唇看著商南明,試圖從對方面容上找出慌亂或謊言的痕跡。

如此傳遞下去,就算中途及時阻止,傷亡人數也令人頭大。

商南明毫不猶豫:“選擇傷亡最低的方式。並且最關鍵的,不要猶豫,一旦你鎖定目標,那就最好以最快速推進。”

“那你呢?”

祈行夜在副駕駛上,一時無言。

他平靜道:“這只是你正式入職後的第一起案件,以後還有更多等著你。不論你的猜測正確與否,都避免不了會有傷亡。但更多的,還是因你的決策而受傷的人。”

他希冀的看向商南明:“調查局沒什麼辦法嗎?比如直升機啊,遁地術。”

專員試圖掙扎:“我們沒有馬甲,現在去訂做也來不及!”

有同事默默問專員:“祈偵探不是上午才認識他們的嗎?這就成朋友了?”

最常見,所以也最容易被人忽略。

——穿著那件紅色小馬甲,和其他同事們一起。

因為小區人數太多,為了不引人注目,祈行夜給專員們出了個主意:乾脆套上小紅馬甲,假裝是社群志願者。

然後他們就看到,上午才在小區裡和祈行夜聊過天的大爺阿姨們,為他們送來了一車馬甲,還說這是他們的好朋友祈行夜讓他們送來的。

專員看了眼時間:“如果汙染源真的在這附近,那他隨時都有可能回來,你最好快些。還有。”

他頓了下,語氣嚴肅:“那些目擊者的情況,不算好。”

祈行夜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消失。

在場的那些人,都曾經近距離接觸過汙染源,即便沒有被汙染,也被嚴重影響。

不少人都聲稱感知到了汙染源的存在——雖然他們自己並不知道什麼是汙染,只把那當做厲鬼。

他們告訴祈行夜,今夜無頭厲鬼還會來。

或許,那並不是劇烈驚嚇後的慌不擇言,而是汙染粒子對汙染源的祖輩感知。

那些目擊者身上無法測驗出汙染粒子,但說不定,他們就是攜帶者。

祈行夜向專員保證了自己一定會以最快速度趕過去,但一抬頭,依舊是緩緩移動的車流。

他頭疼:“哆啦a商,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快速趕過去嗎?”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從旁掏出指示燈掛出車外。瞬間,警鈴大作,紅藍兩色閃光中,前面的車輛都向兩邊傾斜停放,讓開一條不算寬闊的路。

但在晚高峰的堵車中,簡直是天路!

祈行夜感動得熱淚盈眶:“所以,你打算怎麼開過去?我們這車有點寬吧?”

商南明:“坐好,繫緊安全帶。”

祈行夜乖乖照做,剛抬頭想要問,就覺得車輛猛地衝了出去——“臥槽!!這是不是太快了!”

人在前面跑,魂還在後面沒有跟上來啊!

後面“咚!”的一聲,明荔枝猝不及防的一頭撞在前座靠背上,眼淚汪汪。

被質疑了車技的商南明,成功在晚高峰時期向祈行夜證明了一把自己。

調查局專用車輛配置的導航,並非是尋常可以見到的地圖app,而是來自於科研院。它貼心的為商南明選擇了一份小巷路線,直接避開了主幹道上的擁堵,儘可能從旁邊的小巷子和小區邊緣穿行過去。

除了道路狹窄,路況複雜之外,如果這種路線沒那麼難開,其實還是有些好開的。

並且要忽略隨身攜帶的荔枝牌尖叫氛圍器。

當商南明再次淡定的以單側車身騰空的姿勢從牆壁上駛過去時,收穫了祈行夜的“投懷送抱”。

祈行夜一個沒坐穩,一頭扎進商南明懷裡。

“你是打算起飛嗎!這已經突破車的範圍了吧!”

商南明勾唇:“所以提醒過你了,坐穩。”

祈行夜:“誰能想到是這種程度的……草!”

話沒說完。

一個急轉彎,慣性猛衝之下,剛剛從商南明懷裡抬頭的祈行夜,又重新一頭砸進對方堅實的胸膛裡。

齜牙咧嘴的祈行夜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傢伙胸肌是怎麼練的?也太硬了!

車裡只剩下明荔枝的驚恐大喊:“我捐飛機!我可以給調查局捐飛機!我們下次換個交通工具吧……啊啊啊!!”

而專員在和祈行夜透過電話之後,就繼續和其他同僚一起盯著小區各個入口,確保不會漏掉無頭人。

另一個同事忽然慌張從小區裡跑出來:“之前的目擊者,她的情況不太對!”

專員心中一緊,趕緊跟著一起跑了過去。

針對這些目擊者,因為他們都有可能是汙染粒子的攜帶者,因此在祈行夜提出自己的猜測之後,專員們也沒敢放鬆對目擊者們的警惕,時刻防備著有可能有人突變成汙染物的情況,因此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挨家挨戶敲門,詢問情況。

也正因為如此,在異變發生的第一時間,就被當時上門的同事意識到了。

那是最開始祈行夜拜訪過的那位中年女士。

祈行夜等人離開之後,她就獨自在家,睡得昏昏沉沉,但並不踏實,經常隔幾分鐘就驚叫著醒來,驚恐看向家中角落。

她嚷嚷著無頭厲鬼前來索命了,拽著前來檢視的人說無頭厲鬼就在自己家裡,但是其餘人跟著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卻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一開始還有鄰居聽見聲音過來檢視,但很快,鄰居也都累了,不再搭理,任由她自己在家大呼大叫。

凌亂的房間裡,只有她一人,空蕩蕩令人心裡發慌。

日光下落,沒有開燈的房間墜入一片昏暗,風從沒有關嚴的窗縫裡吹進來,吹颳起窗簾漫卷,窗臺上的花草影子落在窗簾上,像是在跟隨窗簾一起漂浮搖晃,張牙舞爪,像是有人翻過窗臺,在房間裡走動。

“滴答,滴答。”時鐘安靜的走針。

一下一下,敲擊在女人心上。

她直愣愣看向窗簾的方向,大氣不敢出。

分不出到底是花草的影子,還是雜物扭曲後被抽長如人影,它在向她走來。

就像夢裡那般詢問索要。

“別過來,我沒有頭給你,你的頭不在我這,你別過來!”

女人被嚇得歇斯底里,她含混不清的嘟囔著,連連後退踩到雜物踉蹌。

可忽然間,一隻冰冷的手掌,卻從身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女人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她上下牙關打著顫,慢慢的,慢慢的轉過身,向後看去。

只有脖子。

沒有頭顱。

“你看見,我的頭了嗎?”

黑暗中,有人向她發問。

“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撕心裂肺。

專員趕到時,居民樓下已經聚集起了很多人,他們向那戶人家指指點點,低聲說著些什麼。

“先是她鄰居發現了不對勁,說聽到特別慘的慘叫聲,懷疑她在家是不是出事了,所以來找我們。”

鄰居迎了過來,滿臉擔憂:“我就沒聽到過有誰喊得那麼慘,太嚇人了,我在家光是聽見這聲音都被嚇得吃了幾顆救心丸。這是怎麼了?”

專員安撫住居民,和同事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敲門沒有回應,便趕緊一腳踹開大門。

房間裡,隱隱有血腥氣瀰漫。

一團團像是黑霧一樣的東西隱沒在黑暗裡,遮擋視線,什麼都看不清。

專員嘗試呼喚對方的名字,但是房間裡安靜得可怕,沒有呼吸聲。

只有鐘錶依舊在發出規律性的“咔嗒,咔嗒”聲音。

明明只是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房間,專員卻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在走進怪物陰冷危險的巢穴,會被黑暗吞噬的有去無回。

他心中疑惑,抬手攔住想要進去的同事,先拿出汙染計數器。

警示音瞬間響起。

有汙染!汙染粒子,是汙染物出現了!

專員和同事對視一眼,立刻轉身關門,死死抵住身後大門,同事則迅速向下跑去,嘶吼:“疏散民眾!”

“整棟樓的人,都散開,散開!”

同事驅趕著在樓底等著看熱鬧的人,讓他們立刻離這棟樓遠遠的。

有居民不樂意了:“你這小夥子,怎麼這麼霸道呢?我自己家還不能回了?”

同事一邊和其他人聯絡,一邊也不顧上解釋太多,只說是有不法分子跑進來了藏在這樓裡。

現場一片混亂。

正是做晚飯的時間,也有不少人留在家裡專心做飯,並沒有被外面的熱鬧吸引。

比如住在中年女人樓上的那家人。

廚房裡噪音極大,鍋鏟和抽油煙機的聲音蓋過了零碎雜音,讓外面人的呼喊聲都變得模糊不清。

上了年紀的男人只隱約聽到樓下傳來的尖叫和喊聲,聽得他連連搖頭,嘟囔:“這是誰家啊,又打孩子了?”

耳邊的噪音讓他沒有聽見,窗外人喊的是——“疏散,撤離這棟樓!”

同樣被覆蓋的,還有身後的腳步聲。

燈光下,無頭的身影走過,影子落在發黃的牆壁上,逐漸靠近廚房。

男人端著盤子一轉身,猝不及防對上了身後的身影。

他先是下意識以為家裡進賊了,本能想要去旁邊拿菜刀,但是慢慢的,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賊,為什麼沒有頭?

菜刀高高舉起,影子落在牆上。

“咔嚓!”

盤子摔碎在地面。

沒有頭的魚,在地上拼命蹦跳掙扎。

專員挨家挨戶敲門,確認有人在家的每一戶都通知到了,從家中撤離到樓外。

而整棟樓,都封鎖了起來,等待祈行夜過來檢視。

“等著!五分鐘,商南明正在闖紅燈,我們馬上就能飛過去!”

但專員這邊卻有另外一個問題——汙染計數器,再一次無法測出汙染。

“怎麼回事?”

他們面面相覷:“剛剛絕對是測出來了,就是d級區間沒錯,還給祈偵探拍了照。”

短短的時間裡,汙染粒子又“蒸發”了?

幾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小區內卻又響起另一聲尖叫。

是從遠處的另一棟樓傳來的。

專員心中一緊,趕緊讓其他同事過去看看。

但這一聲尖叫就像一個開關,整個小區忽然間陷落地獄,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甚至根本無從分辨究竟是從何處傳來的。四面八方,似乎都已經被這樣的尖叫聲佔領。

留在外面的居民們一時慌了神,大聲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他們試圖離開,想要遠離這邊令他們不舒服的心慌。

專員嘗試去阻止,想讓居民們保持安靜,不要到處亂跑。他已經意識到,或許,那些目擊者身上攜帶的汙染粒子,都重新回來了,或是有別的什麼發生。這種情況下亂跑亂喊,就是黑暗裡的靶子。

但是任由他喊到聲嘶力竭,居民們在慌亂之下,也沒幾個願意聽他建議的,都各自顧著自己逃命,甚至轉身往家裡衝,要帶走值錢的東西。

現場一片人仰馬翻,專員甚至被撞得一個趔趄,摔在地面。

等他緩了緩,慢慢爬起來時,一抬頭卻發現天黑得很快,不過眨眼之間,天色就已經黑沉如深夜。

在暗紅晚霞下,殷紅如鮮血潑灑。

天光漸漸西沉,整個小區都墜入昏暗。

而在暗色的光線下,無數人影,搖搖晃晃從遠處走來,影影綽綽的僵硬,不知是居民,還是……

祈行夜趕到小區時,遠遠就看到了大門口守著的幾位分析部外勤專員,不知路燈是故障了還是怎樣,小區一片黑暗,和旁邊一圈繁華的車水龍馬形成鮮明對比。

只有專員們身上的紅馬甲如此顯眼,讓祈行夜一眼鎖定。

調查局的車輛也給了專員們極大的安全感,他們在看到車牌的瞬間長舒一口氣,急急上前向祈行夜說明情況。

在和祈行夜通了最後一次電話後,這個小區裡的目擊者就有出事的,並且小區其他居民也在求助。

於是本來等在外面的專員們,只留下了兩個人守著,其他幾人全都衝進小區支援。

結果他們卻像是一頭扎進了傳說中的百慕大三角,徹底與外面的人們失去了聯絡。

“你們把小區的電掐斷了嗎?”

祈行夜指向黑洞洞安靜得可怕的小區:“這是怎麼回事?”

在京城的市中心,竟然還能有這麼安靜黑暗的時候?

留守的專員搖頭:“我們也不清楚,從目擊者出事開始,這一切就像多米諾骨牌發生了。我們本來是想要進去支援,但畢竟要留人向祈偵探你們說明情況。”

諾大的小區,現在成了死水沼澤。

看不清裡面的情況,裡面的人恐怕也很難出來。

祈行夜皺眉,站在小區大門口小心翼翼向裡面望去。

人都有在危險時逃跑的本能,就算是正常的停電,也應該有人下樓檢視情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安靜得可怕。

汙染計數器沒有反應。

但祈行夜猜測,是汙染源回來了。

就在小區裡。

而之前那些“蒸發”的汙染粒子,很有可能也成為這片黑暗的幫兇。

“祈偵探?”專員擔憂。

祈行夜迅速轉身回到車邊,將武器裝備上,又拎過裝著頭顱的特製金屬箱,準備齊全後嚴肅讓專員留在外面,如果看到有人想要進小區,就說是停電搶救,勸返任何想要進來的人。

“裡面的情勢不明朗,最壞的打算是所有居民都已經淪為汙染,就算是最好的情況,裡面也有最起碼一個以上的汙染物。”

祈行夜快速叮囑道:“等我和商南明搞清楚裡面的情況,就和你們聯絡,到時候你們再進來。”

商南明瞥過那兩名專員一眼,道:“使用調查局安全線路,不論是誰從小區內聯絡你們,先確認對方的身份編碼和基礎資訊。”

“警惕汙染物偽裝成人的情況。”

專員忐忑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兩人從專員身邊擦肩而過,邁向小區大門,毫不猶豫踏過那條線。

身影隱沒進深沉如墨汁的黑暗中。

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專員焦慮和身邊同事對視,憂心忡忡:“他們會平安回來嗎?”

同事安慰他:“那是商長官。聽說祈偵探也很厲害,有他們在,應該不會有事的。”

小區外有晚上下班歸家的車駛來,車燈閃過,專員拍了拍臉,強撐著狀態迎上去。

“你好,這裡暫時無法通行,在搶修,你在外面稍等一下……”

雜音漸行漸遠。

就連燈光也看不到了。

祈行夜兩人在踏過小區大門後,就覺得耳邊的聲音都在疾速向後退去,聲與光彷彿都被這道門隔絕。

上午才來過的小區,現在在昏暗下反而沒有了生活氣息,就連園區內的雕塑遠看都令人懷疑是否是躲藏的惡鬼,所有花草樹木和雜物的影子,都被黑暗和死寂無限放大,像是厲鬼的樂園,變得可怖起來。

祈行夜搓了搓手臂,覺得這裡冷得不正常。

他一手拎著裝有頭的金屬箱,另一手卻默默拽住了商南明的袖子。

像被幼兒園老師牽住的小朋友。

商南明在黑暗中挑眉,問他:“你怕鬼?”

祈行夜:“?大哥我一個搞民俗的,你說我怕鬼?那和法醫害怕屍體有什麼區別?”

商南明視線下移,看向祈行夜的手。

祈行夜用力到攥皺了制服外套,但也讓熱度源源不斷的傳過來,讓他的存在在商南明身邊顯得如此清晰,無法被忽略。

祈行夜:“啊……怕走丟了。”

“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你要是掉水溝裡,我還得去找你。”

小區內部的路燈也沒有亮,不僅如此,就連所有的居民樓都保持了黑暗,並沒有任何一戶人家開燈。

祈行夜甚至恍惚覺得自己並不是在京城市中心,而是行走於沒有光亮的荒郊野嶺。

他們並沒有開啟手電筒。情況未明的時候貿然開燈,就是黑暗中的靶子,等著汙染源攻擊。

祈行夜很快適應了黑暗,步伐也變得大膽了起來,順勢鬆開了商南明。

卻被商南明一把反握住。

祈行夜:“?”

他無奈:“行吧,那你牽著我,千萬別走丟了,商南明小朋友。”

“你很習慣黑暗。”商南明的聲音並不慌亂,沒有迷路的焦急。

祈行夜邊嘗試從四周的景象確定他們此時的座標,邊隨口道:“我搞民俗的啊。”

“雖然畢業之後沒幹老本行,但吃飯的飯碗學了四年,再笨也有點耳渲目染吧?以前民俗學系人少,十幾個老師就我一個學生,他們就有點父愛氾濫了,到哪都帶著我。”

“上山下河啊,進村挖墓啊。我的實習機會是其他學生的幾十倍。”

祈行夜聳肩:“我之前和你說那些,你該不會以為是我騙你吧?民俗學確實教了我這些技能,像在墓道里沒燈走幾百米,我已經習慣了。”

商南明忽然問:“那你習慣墓裡突然衝出屍體嗎?”

祈行夜:“???”

他一頭霧水,還不等搞清楚商南明在說什麼,猛地就感受到了一股腥風從旁掃過來,一團重物向他所在的方向衝過來。

不對!

祈行夜跟隨著風側過頭去,迅速意識到——那東西不是衝他來的,是衝他身邊,商南明去的!

身體的行動要比大腦快。

祈行夜在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就已經迅速掄起手裡的金屬箱,重重向前砸去。

但想象中重擊的聲音卻並沒有出現,反而那團東西剛好被金屬箱推了一把,竟然權當做了助力,更加猛衝向商南明。

一聲悶哼在身旁響起。

祈行夜先是冒出一個問號,隨即猛地意識到——他的攻擊完全是出於無意識的打架本能,但是肌肉本能應對的是正常的對手!也就是說,肌肉認為對手的有頭的,他的攻擊也是衝著對方的頭去的,這樣可以快速卸掉對方繼續反擊的能力。

但問題是:那東西很可能沒有頭啊!!!

他按照以往經驗估算,但是估算錯誤了啊!少算了一個頭的重量和高度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臥槽商南明你還好嗎!”

祈行夜趕緊撲過去,在黑暗裡只能憑藉著看到的零星軌跡和聲音,試圖辨認商南明的位置和情況。

但剛好被某個東西撲了滿懷的商南明:“…………”

投懷送抱。

但沒有頭。

血腥氣縈繞,甚至在動作時能夠感受到那東西脖頸斷裂面的溼冷。

商南明抬手擋下那東西向他脖頸伸來的手,攥住對方手臂的力氣極大,甚至有骨骼清脆折斷的聲音響起。

但他並沒有立刻拉遠和那東西的距離,反而拽住對方,反手去試探對方斷裂的脖頸上方,似乎想要摸索什麼。

而這時,祈行夜也終於分清了纏鬥在一處的那一團黑暗裡的黑色,到底哪一條是商南明,哪一條是突然攻擊的東西。

他自信滿滿,一把薅住那東西的衣領,大力將它從商南明身邊掀開,“砰!”的一聲過肩摔摔在地面上。

骨骼錯位的聲音響起,清脆得令人牙酸。

“商南明,你還活著嗎?”

祈行夜拎起手裡的金屬箱當做武器,照著手裡那沒有頭的傢伙“哐哐”重擊,還不忘抽時間問商南明一句。

商南明手指碾過指尖的血跡。還未發粘,但已經涼透沒有溫度,今日才出現的傷痕。

不是汙染源,是汙染物。在主持人之後,另外一個被傷害的。

“還活著。”

商南明淡淡道:“小建議,下次關心我的話可以先說。否則,聽起來很像你在自己玩開心的同時,順帶問一句我而已。”

確實揍無頭人揍得比較開心的祈行夜:“……咳!”

他站起身時,無頭人已經徹底不動了,軟綿綿癱在地上。別說再攻擊的可能了,無頭人現在不僅沒有頭,其他部位也快要沒有了。

祈行夜摸索著拎起無頭人的後衣領,晃了晃:“你頭呢?”

無頭人:“…………”

祈行夜:“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把頭給你。”

無頭人:“!!!”

祈行夜笑眯眯靠近:“你要是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也可以試試。”

“還有,你不必裝死,汙染物就算想死都不容易,哪有那麼脆弱?”

無頭人哽咽:“你搶我臺詞了。還讓我說什麼?”

祈行夜眨了眨眼:“怎麼,你現在是在埋怨我?那我還需要給你道歉唄?”

無頭人很想點頭。

然後它就悲傷的發現,自己不僅沒有頭,還打不過祈行夜。

無頭人慾哭沒有眼睛:“怎麼會有人威脅一個沒有頭的可憐人啊?你良心過得去嗎?”

祈行夜手裡晃了晃,無頭人頓時像被滾筒洗衣機愛上了,快速旋轉。

他笑眯眯:“良心過不去怎麼辦吶?要不然給你籌建個水滴籌?‘不小心丟失頭顱,但我還想活下去,請好心人幫幫我’?”

無頭人:那也太不小心了!

它猛地抽噎一聲,聽上去像是在被霸凌,可憐極了。

但無論祈行夜還是商南明,很明顯都不吃它這一套,冷酷無情的包圍它並試圖嚴刑逼供。

祈行夜一指旁邊的商南明:“看見這大哥沒?你要是不說你是什麼情況,我可就把你交給他了,落到他手裡,你就別想再有好日子,他可比我可怕多了,人送外號“冷酷殺手”。”

他恐嚇:“你會後悔的。”

商南明:“…………”沒有這種外號,謝謝。

無頭人清脆的抽噎一聲,還真的被祈行夜恐嚇到了。

先是出師不利,又被惡狠狠揍了一頓,再是被嚇得滿低著頭,無頭人哭哭啼啼的將自己的情況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他就是個很普通的大學生,在旁邊的大學上學,因為不喜歡宿舍所以在這個小區租房子住。今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樣下課回房子,卻在上樓時,發現有人在跟蹤他。

他轉身本來想嚇退那人,但是被嚇到的,反而是他。

那個跟蹤他的人……沒有頭。

就那麼血淋淋的站在他背後,緊緊貼著他,甚至他回頭時,剛好能看到對方失去了頭顱的脖子。

鮮血和皮肉在湧動,筋肉血管收縮伸長,像在皮肉之間翻滾的蚯蚓。

而他最後的印象,就定格在那沒有頭的人,問他——“我的頭,在你的脖子上嗎?”

再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渾渾噩噩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醒來後他覺得外面很香,像是學校食堂開飯了。他被吸引,下意識走出來,然後就撞到了祈行夜兩人。

無頭人坐在花壇邊上,雙手抱著頭顱曾經存在之處的空氣,沮喪道:“我今天就不應該出門,運氣太差了。要不是今天說上課老師要點名……唉。”

“我今早出門前還真的看了眼答案之書,它告訴我“真是摸不著頭腦”。”

無頭人哭唧唧:“我當時沒懂,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就是摸不著頭腦啊!我的頭呢?誰看見我頭了啊!沒有頭我怎麼回家?”

“我明白了 ,但這也太晚了!”

祈行夜:“……你,咳。”

他憐憫的看向這位倒黴大學生,拍了拍對方肩膀:“有時候確實還是要相信些玄學。”

“不過,你為什麼說沒有頭就沒辦法回家?”

他納悶:“你死都死了,自己沒意識到嗎?回哪個家?”

“就是那……”

無頭人語調理直氣壯,卻中途卡了殼。

祈行夜的問題像是終於問出了無頭人一直忽略的一點。

是啊,回哪裡?他又為什麼會覺得祈行夜這兩個活人聞起來很香,很想吃?他都沒有頭了,不應該死了嗎?

無頭人覺得自己沒有大腦之後,思考好難。

亂糟糟想了一堆之後,他沮喪的抱緊自己的腦空氣:“完了,我變蠢了!這次期末考試我該不會掛科吧?”

祈行夜:“嗯,現在我相信你確實是大學生了,百分百是,都不用看學生證。”

剛失去頭,無頭人顯然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清楚。比如沒有頭怎麼考試這件事。

祈行夜也表示,那自己就不打擾它的大腦適應新鮮空氣了,就先請它在拘束裝置裡待著吧。

直到祈行夜將倒黴的大學生用簡易拘束裝置鎖在旁邊電線杆上,記下位置方便回來時尋找,然後拍拍手離開時,這位丟了頭的倒黴大學生還在碎碎念沒有頭以後怎麼拍畢業照的問題。

“……他的關注點是不是歪了?”

祈行夜:“果然,沒有頭對人的影響好大哦。”

商南明:“你的關注點就正常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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