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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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結束通話電話, 揚手就向商南明比了個“ok”手勢。

他自信滿滿:“放心吧,偉偉雖然脾氣不好,但在這方面可是最棒的, 他看見案件還特別興奮,哭著喊著非要幫忙呢。”

旁人:……這和我們不小心聽見的, 可不一樣?

你確定, 他脾氣不好,和你沒關係嗎?

但看著祈行夜過於燦爛自信的笑容, 沒誰將疑問問出口。

法醫那邊的檢測結果也已經出來了。

“是人血, 但是沒有任何藥理反應, 完全是正常的血樣。”

法醫小組面面相覷:“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顏色,明顯不對啊。”

“不過,分析報告裡還有一類不明物質, 濃度很突出。但我們並不能判斷那是什麼。”

有人皺眉搖頭:“之前從未遇到過。”

法醫們不明就裡,商南明卻只瞥過一眼就明白。

“空氣”,走在那條被所有人讓出來的空地上。

很快他就明白,小哥為什麼會那麼說。

但奇怪的是, 法醫在血樣中檢測出來, 商南明他們卻無法在現場得到汙染計數器的提示。

祈行夜沉思:“但是這次,我們沒收到縫隙和汙染源的相關資訊?”

汙染粒子, 消失了。

“這就是變性類案件的特殊之處。”

祈行夜慢慢發現,螢幕裡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有了古怪的變化。

但他盯到眼睛都酸了,也還是沒看出來到底人們在害怕什麼。

祈行夜:“……好,我們是別指望能從這裡面找出縫隙了。”

就像變色龍。

但它在沒有接觸過汙染的法醫手中,只是“雜質”的體現。

摩西分海一般。

汙染粒子融入了環境,躲過了計數器和調查官們的追蹤。

難道幾萬人加上過路人,一個個核對過去嗎?

但選取求救電話前半小時的監控影片,還是起了一定效果。

商南明面不改色的將祈行夜從自己胸口推離,順手整理好制服:“汙染粒子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消失’, 它改變性狀, 假意融入了現實。”

只有空氣。

甚至明顯到在龐大人流中分出一條路徑。

峰值曲線中, 有一列格外的高。

看幾秒鐘還好。

公園附近的幾個小區體量都很大,單一小區就有幾萬人居住,尤其事發時正是放學下班時間,進出人流量很大,監控畫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黑色,一個個人頭像是小蟲子。

看的時間一長……眼睛都快瞎了。

“嗯?”祈行夜皺眉湊近螢幕。

“?這是怎麼?計數器壞了嗎?”

幾乎是從小區通往公園方向的小門開始,從某一時間開始,周圍路人明顯都在驚恐的看向同一方向,並且繞路而行,像是在避讓開什麼東西。

“總不能縫隙是走著走著就突然出現的吧?”

送檢血樣是昨夜送出去的,那時血跡還新鮮。法醫們雖然不知道自己檢測出了什麼, 但確實將汙染粒子保留了下來。

而殘留在現場的血跡,距離昨日事情發生已經過去十幾小時。

按照求救電話的說法,難不成還真是縫隙隨即出現在道路上,當時恰好經過的某人就此成了被選中的“工具人”,帶著縫隙到處跑,成了幫助播撒汙染粒子的交通工具?

祈行夜滿頭問號,和警察小哥說想要看看監控錄影。

如果不是昨夜事發後及時取證送檢,就連這張資料曲線峰值上的異常都不會有。

並非只有事發當時的,而是全部。從求救電話開始前半小時起的公園附近錄影,一直到求救電話為止。

小哥答應下來,但還是有些為難的勸道:“但是你做好準備,監控錄影裡,確實什麼都看不到。我們今天也嘗試著看過了,一百多人盯了一上午,愣是什麼都沒發現。”

祈行夜點頭笑說沒事。

祈行夜回身望向商南明,眼巴巴的似乎在用眼神問他:你有什麼好意見?

祈行夜愕然:“這正常嗎?一般不都是應該由調查官來清理嗎?汙染粒子還能自己消失?”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的‘無頭厲鬼’兄弟,就是汙染物?”

汙染粒子。

祈行夜一頭霧水。

商南明慢慢皺緊了眉:“不。”

每一起案件中的汙染粒子, 都有不同的效果。而變化類案件中,汙染粒子有一個統一之處:汙染計數器無法辨別出它的存在。

商南明接過報告。祈行夜連忙湊過去,腦袋就蹭在商南明胸口處也毫不在意——他甚至還嫌棄商南明的肩章硌到自己,伸手將肩章挪了挪。

商南明直接將監控影片發給專員:“讓情報分析部嘗試從人眼成像提取碎片影像,再進行拼接,完善整體形象。既然人會害怕,那就說明在場的人是能看見那東西的。監控鏡頭拍不到的東西,人眼能。”

祈行夜的眼睛瞬間亮了:“哦哦還有這招!”

恰是此時,秦偉偉也打來了電話。

“我看過你發給我的圖片了。這不是鬼乾的,沒有相關痕跡。”

“不過如果這是人做的,他的力氣也實在大了點。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秦偉偉皺眉:“你老實和我說,你接的到底什麼委託?”

祈行夜望天:“作為高大帥氣的老師最喜愛的學生,我當然是願意告訴老師的啦,但是很遺憾,你也知道的,現在都有保密條款,我不能把委託內容告訴其他人。”

秦偉偉有不好的預感:“你……”

他猶豫了很久,終於一咬牙下定決心問:“該不會是你乾的吧?”

祈行夜:“…………”

“???”

祈行夜不可置信:“這麼離譜的嗎?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麼形象,你怎麼會覺得這是我乾的?”

秦偉偉誠懇:“你做什麼似乎都很不意外。”

祈行夜:“……我應該謝謝你對我的肯定嗎?”

秦偉偉並沒有放棄,旁敲側擊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案件,但都被祈行夜笑眯眯的打太極圓了過去,密不透風。

到最後掛電話的時候,秦偉偉也只收獲了一籮筐並不想要的“誇獎”。

“謝謝偉偉~有其他訊息我再聯絡你,你回墓裡吧。”

祈行夜衝著手機誇張的猛親一口,發出清脆“啵!”的一聲,然後不顧秦偉偉在對面大喊“等等”就果斷結束通話電話。

秦偉偉:“…………”

回去時,旁人奇怪:“秦老師不是和得意門生說話去了嗎?怎麼這副表情?”

秦偉偉:“實不相瞞,有祈行夜在,連墓裡都被對比得清新脫俗。我在這反而才像活著。”

祈行夜轉身,將秦偉偉的判斷向商南明簡單說明:“在鬼魂這方面偉偉可以算得上是鑑定大師。他說不是,那也不必再浪費時間往那方面去考慮了。”

商南明點點頭,立刻回絕了專員:[案件隸屬於調查局範圍,不必發還轄區。]

沒有任何猶豫或異議。

祈行夜挑了挑眉:“這麼信任我。”

商南明抬眸,淡淡道:“沒有懷疑的必要。”

他看向另一邊河岸,緩緩皺起眉:“那東西渡河了?”

他指向對面河岸的草叢:“有相似的血跡。”

警察小哥:“啊?”

他趕忙跑過來看,一臉茫然:“沒有接到過電話說涉及到對岸,再有目擊者,也是在河下游的另一個小區,我們沒有去對面檢視過……等我馬上回去查查!”

祈行夜沒等小哥查證後再說,他左右看了眼,利落將外套一脫,一副要下水的架勢。

旁人驚呼:“這是冬天,零度的水會抽筋的!”

祈行夜擺擺手,滿不在乎:“放心,不是要下水,我自有辦法。”

河面上沒有船,最近的橋也在數百米之外,寬闊達三米的水面並非一腳能邁過去的寬度。

祈行夜試了試河岸堤柳的承重能力,將風衣綁緊在粗壯樹幹上試了試,滿意的拍了拍手。

他笑看向商南明:“在這邊等我,我馬上回來。”

說罷,他深呼吸一口氣做好準備,一個助跑拽住風衣繩子猛地蕩向對岸。

柳枝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枯葉紛紛抖落。

旁邊法醫小組的人揪緊了心臟,不少人都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接住掉下來的祈行夜,唯恐他真的摔進冬日的河水裡去。

這個溫度,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打撈上來,也不是鬧著玩的啊!

祈行夜跟著繩子盪出去之後,最遠卻停在了在距離河岸幾十厘米的地方,任由他拼命努力往前蹬,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重新跟著慣性向迴盪去。

但他並沒就此放棄。

回程接近柳樹的瞬間,他驟然一腳踹向柳樹樹幹,頓時一股增力加上,他很快獲得了新的速度,重新衝向對岸。

在旁人的驚呼聲中,祈行夜眼疾手快,眼見著自己要靠岸的瞬間,果斷放棄自己手中的繩子,整個人都被他自己“扔”向對岸。

落地的瞬間他就勢在地面上一滾,卸掉了力道,在鮮少有人經過的草地上滾了一身的枯草枝,然後從容的拍了拍灰塵,站起身。

祈行夜回首,向對岸的商南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熱情揮了揮手:“看,我就說可以吧!”

“你剛剛說的血跡在哪?我現在去看。”

法醫小組的人還一副熱烈又不敢置信的激動模樣,依舊在討論著剛剛的驚險,商南明反而是最平靜的一個。

似乎他從一開始就相信祈行夜能夠做到——無論那是否合乎正常人的能力範圍。

兩人一個在岸這邊,一個在對岸。

商南明將自己觀察到的異常點全部說給祈行夜,祈行夜則在現場進行實地勘察,小心從草叢中走過,不放過任何有血跡的可疑之處,將所有地點全部取證,不論是難以靠近的繁雜灌木叢,還是高高的枝頭,就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而即便他上躥下跳,也不見他流露出一丁點疲憊,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兩人配合無間,商南明補充了祈行夜身處其中所無法看清的視角,很快就將整個對岸的情況都搜查了個遍。

正如商南明剛剛所看到的,血跡確實是斷在河中間,又繼續延續在對岸。

像是“無頭厲鬼”渡河而過,殺死了河中的黑天鵝,然後又去到了對岸,在那裡依舊留下血跡。

祈行夜:“所以這些血跡來源的傷口,是他在一開始就有的?”

“如果是這樣,那也有可能監控影片裡的那些人,是在害怕他的傷口。”和平年代,多少人都沒有見過血,受過最重的傷可能是列印紙劃痕,猛地見到有誰一直在淌血,並且是在鬧市區中,確實會引起畏懼。

商南明並未回答祈行夜,只讓他將樣本採集好,等待去化驗後的結果再說。

“求救電話的足跡看,他並沒有去對岸的必要。”

商南明平靜問:“下一個求救地點是下游的小區,他到對岸去的目的是什麼?”

祈行夜點點頭,繼續在河對岸的灌木叢中尋找起來。

等警察小哥大汗淋漓的跑回來時,剛想要說稍後會有人送船過來,就看到祈行夜已經站在了對面。

小哥:“……?”

“商南明!”

祈行夜嚴肅的聲音忽然從對面響起。

草木後面,他的身影晃動,似乎在從什麼地面某處拔蘿蔔。

稍等片刻後,他慢慢起身。

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青年面色凝重,手裡……

捧著另外一顆頭顱。

“我們或許,知道為什麼了。”

祈行夜面容很冷。

法醫小組驚呼,剛剛還算平靜的現場頓時忙得人仰馬翻,都在為隱藏在河對面的人頭而忙亂。

人頭屬於一個年輕人。

從組織斷面來看,並非是用刀等工具切割,而是和所有無頭黑天鵝一樣的情況。

是……某人徒手,擰斷並扯掉了年輕人的頭,然後將他的頭埋在了這裡。

法醫小組一邊譁然,得出結論又不可置信,一遍遍試圖重新檢查自己有無紕漏。

“這怎麼可能呢?就算是成年男性也沒有這麼大的力氣,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法醫驚愕:“如果想做到這一點,兇手簡直就是古羅馬角鬥士那種級別的強壯!”

並且,就如祈行夜之前對黑天鵝之死提出的質疑——不反抗嗎?

死去的年輕人也是成年男性,法醫判斷他營養良好,在都市普通青年中不算瘦弱。這樣的人如果遭遇危險,怎麼會絲毫不掙扎反抗?

但是僅有的這一顆頭顱上,卻雙目緊閉面容安詳,甚至帶著笑意。

祈行夜用計數器測過,並沒有汙染粒子。

他皺眉看向商南明:“你覺得他是這起案件範圍內的嗎?還是和那些血跡一樣,汙染粒子都變性了?”

也有另外一種可能。

這是另一起兇殺案,只不過因為兩起案件的案發地點太過於接近,所以被覆蓋了進來,造成誤解。

商南明搖頭:“如果汙染源當時曾經在這裡出現過,那這個範圍內的所有有機物無機物,都屬於案件範疇,不會有任何東西能逃得過。”

祈行夜點頭沉吟:“排除法。那就只剩兩個可能了。”

“一,這是汙染源的頭,因為某些原因,他的頭被人砍了,扔到這裡,又恰好被汙染,因此成為汙染源。”

“二,這是受害者。汙染源路過此處,殺死了他。”

接到訊息的明荔枝慌忙從後備箱裡拎出特製金屬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邊。

他剛露出個笑容想問都發現了什麼,結果就看到祈行夜手裡捧著的頭。

人頭。

似乎還在看向他。

脖頸斷面處鮮血淋漓,順著祈行夜的手套,在向下滴落,染紅一片,甚至還能看到斷開的筋肉和血管……

明荔枝:“!!!”

他果斷轉身,衝到旁邊的樹林裡大吐特吐:“嘔!”

祈行夜一臉同情的看著明荔枝的背影:“這倒黴孩子,這段時間是別想吃鴨脖了。”

商南明將明荔枝丟下的金屬箱拿過來,開啟示意祈行夜放進來。

雖然暫時無法檢測出汙染粒子,但考慮到這是變性類案件,還是要將汙染範圍的物品妥善保管。

“如果這是汙染源的頭,他會來要回去嗎?”

祈行夜問:“汙染源會在乎自己是否完整嗎?在民俗學裡,國人大多願意以完整的軀體死去,古人如果是死在戰場或身體不全的,還會請木匠雕刻缺失的部分,拼在殘屍上一起下葬。有那麼一種說法,屍體不全的人,魂魄不全,無□□回。”

商南明垂眸,看向箱子裡的人頭。

“不論是汙染源還是汙染物,都會想要回自己缺失的部分。”

他說:“但這並不是因為情感方面的問題。而是因為對它們而言,這屬於力量的一部分,缺失就等同於被削弱。”

就像如果有多個汙染源,它們會彼此廝殺吞噬。

對汙染源自己而言,它的一部分也是蘊含力量的。流落在外,等於損失力量。

祈行夜聽得眼睛發亮:“那就方便了!”

“我們把頭帶在身邊,就算我們找不到汙染源,它自己也會來找我們。好耶!速度更快了。”

商南明已經將頭顱拍照,傳回情報分析部,等待分析部將此人的身份資訊徹查清楚。

等明荔枝連昨天的晚飯都吐乾淨了 ,深一腳淺一腳的軟乎乎走回來時,祈行夜兩人已經打包好了所有的物證,在現場取證個徹底。

甚至祈行夜還不忘和法醫小組打好關係,笑嘻嘻道:“要是你們那邊的分析結果出來了,一定要給我也發一份,你們那邊的儀器可真不錯,比我們這邊快多了。”

法醫笑得合不攏嘴,就算努力剋制,還是被祈行夜誇得差點找不到地面在哪。

他連連點頭讓祈行夜放心:“按理來說這是你們負責的案子,我們只是跨部門協助,分析結果當然要發給你們。放心吧,有我在,我這邊的訊息不會遲一秒給你的!有你大哥在,你放心!”

就差沒兩肋插刀證明一下自己了。

祈行夜笑眯眯告別,一轉身就看到向自己走來的明荔枝。

而明荔枝的視線,不受控制的越過祈行夜,看向他身後的……黑天鵝無頭屍。

看得都對眼了。

祈行夜心裡一驚,暗道不好,趕忙衝過去。

果然下一秒,明荔枝翻了個白眼,又軟綿綿的向地面墜去。

但摔到一半,斜裡伸出的手臂牢牢拎住明荔枝的後衣襟,將他拎在半空。

商南明皺眉:“你的小助理,暈血?”

“沒有吧?我看他挺喜歡吃鴨血火鍋的?”

祈行夜撓了撓頭,從商南明手裡接過倒黴的明荔枝,扛豬一樣扛在自己肩膀上,絲毫不耽誤動作,甚至他手裡還有其他兩個金屬箱:“他就是單純的膽小。”

“畢竟誰會在這個年齡就習慣血糊糊的?”

商南明看向祈行夜,眼神在說:你就是。

祈行夜笑了:“這麼肯定我?”

“你之前說,你是因為私人偵探的身份,才適應血腥屍體,甚至有了經驗。”

商南明平靜的戳穿某人的謊言:“但以明荔枝的反應來看,私人偵探做不到這一點。”

祈行夜:“……那都多久之前說的話了,你竟然還記得??”

商南明:“嗯。”

“嗯什麼!正常人會把隨口一句話記那麼久嗎?你到底是記仇,是記仇,還是機器人?”

祈行夜毛骨悚然。

就算是慣常滿嘴跑火車,說起謊言來一分鐘能編成繞地球一圈謊話,從來都對自己的謊言深感自信從不心虛的祈行夜,現在也忍不住覺得有點發冷,默默向旁邊挪了兩步,遠離商南明。

比常年說謊的謊話高手更可怕的是什麼?

是有人時刻注意著你,並記住你說的每一句話,記憶力好得堪比機器人。

連祈行夜自己都不會記得自己到底說過多少謊話,其中哪些是有目的性的,哪些是隨口而為之,哪些只是為了真正的謊言目的打掩護的,哪些是日常調笑……但是商南明會。

他不僅記得,還會比對,找出兩者之間的矛盾處。而矛盾,等同於真相。

謊言最大的剋星,就是記憶。

甚至他還會思考!

祈行夜毛都炸了。

他第一次覺得,聰明人這麼恐怖。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再站在商南明身邊被他注視,祈行夜莫名其妙有一種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體站在商南明眼前的恐懼感,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所有想要遮掩的都會被揭穿。

他忽然能明白,為何調查局裡再桀驁優越的調查官,在商南明面前也乖得像個學生了。

“當然是因為偵探的工作。”

祈行夜輕咳兩聲,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沒有異常,輕鬆瞎編:“明荔枝他又不常和我一起出外勤,尤其是那些危險的委託案。他大學還沒畢業呢,一個時薪五塊錢的兼職生,拼什麼命啊?”

商南明沉沉注視祈行夜。

祈行夜伸出手指比了個“四”。

“他一個月兼職錢就四百塊,還因為有一個貧窮的老闆而經常發不出來,他老闆窮是窮,但也不是禽獸,當然不會指使他做太危險的工作。”

“頂多整理整理資料,和街坊鄰居打好關係,其他時間就隨他在偵探社帶著寫作業看書。”

祈行夜將明荔枝扔進越野車後座,聳聳肩道:“時間一長,當然有差異吧。”

一個負責外勤前線,一個再安全區做些輕鬆工作。

四百塊的工資,非常有說服力。

來迎接的專員都聽得連連點頭,目露不忍:“確實,在京城這種地界兒,月薪四百塊錢還要求人家拼命,是有億點過分了。”

專員是來為祈行夜兩人指路的。

他也是最初發現這起案件的情報分析部外圍專員,從發現後就一直密切跟進,包括那些求救電話,也都被他蒐集了起來。

祈行夜叫他過來,是想要找到那些撥打求救電話的人,並且當面問問情況。

電子裝置和各式儀器的出現極大方便了人們,作為工具,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人的全部社交職能,只要在螢幕後面按下鍵盤,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這次案件,很明顯做不到這一點。

並且祈行夜也更想要和人之間的互動,和人相對而坐,從對方那裡感知情緒,在每一縷細微的表情和動作中,尋找不同尋常之處。

在祈行夜看來,和人的交際所能帶來的直覺提供,是機器所不具備的。

專員聽到訴求後點頭:“如果祈偵探想要體會當時在場人員的感情,從而間接體會在場情況的話,有一位撥打求救電話的女士,倒是很適合祈偵探見一見。”

“對了,這位明小哥……”

專員憐憫的向車座後面看了一眼:“需要我順路把他送去醫院嗎?”

這叫什麼?第一次出任務就嚇成這樣?

專員:“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我當外圍情報員的前兩年,一直都沒適應這份工作,幾乎每天都要吐幾次,隔幾天就哭著給上司打電話說我要辭職回家,種紅薯都比當情報專員強。”

他語帶懷念:“明小哥讓我想起了我的青春歲月。都有一種被忽悠進錯行當的感覺。”祈行夜:“?荔枝最喜歡我了,這可是他自己說的,原話!不是忽悠!”

他好奇問專員:“那你後來是怎麼適應的?吐著吐著就習慣了?”

專員擺擺手:“祈偵探說笑了,汙染怎麼會習慣呢?當你以為自己已經看到最噁心的場面時,最噁心的其實永遠都在下一次等著你。”

“我是被我上司連哄帶騙忽悠過來的。”

他誠懇道:“每次我說要辭職,我上司就‘小王啊,你再堅持兩個月,這個季度太忙了,新人又靠不住,我們科全指望著你了。’,他向我保證,等忙過這個季度招到新的情報專員,就讓我辭職。”

祈行夜:“但你現在還在?”

專員:“嗯!”

“主要是我今年才想明白,‘明日復明日’啊,忽悠完上一個季度還有下一個季度,下一個季度過去還有下下個季度……”

“等我發現的時候,又覺得這工作好像除了工作內容太累太噁心,上司太會花言巧語之外,偶爾還聽說有同事殉職之外,其實也沒那麼糟糕。”

專員一攤手。

祈行夜甚至覺得自己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佛光普照的慈祥。

“!!!”

他猶豫了好久,還是湊到商南明耳邊低聲問:“你們到底對這些專員做了什麼?他看來已經無慾無求快要成仙了。”

已經和制度融為一體了啊!

商南明瞥了眼後視鏡。

專員正跨過車座,到後面車座去給睡得死死的明荔枝蓋了件外套,低頭時確實有幾分慈眉善目之意。

商南明:“他今年26,想轉行也還……”

祈行夜:“這麼年輕!那就更恐怖了。你們調查局也太磋磨人了,我以為他是四十歲長得年輕?”

商南明點頭承認:“調查局的工作,確實比較多。不過開給所屬工作人員的津貼也很高,我們的預算並不是特別充足,但在員工工資方面,還是有所保證。”

祈行夜感慨:“這年頭,工作可真不好乾啊。”

而本來最不需要工作,在旁人眼裡就應該花天酒地享受的富二代,現在還在車後面被噁心得昏死過去,正可憐巴巴的時不時抽搐著做噩夢,還驚恐嘟囔著喊“鬼!不要找我,去找我老闆!”。

也不知道都夢到了什麼。

聽到明荔枝夢話的商南明:“…………”

這一家子,一脈相承的找人頂鍋。

等車輛駛到目擊證人住址的時候,明荔枝還沒有醒來。

祈行夜本想把他拎起來晃醒,但專員小王父愛氾濫,明明才二十六,卻有著六十二的慈祥:“就讓他睡會兒吧,祈偵探,我們上樓很快就下來,打擾他幹什麼?”

祈行夜:“?”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但莫名有了種後爹的感覺?

目擊者也是這附近幾個小區的居民,常年都會去公園散步遛彎,事發時,她雖然並非第一個打電話的,但從錄音來看,她的情緒最激動,描述得也最詳細。

“我核對過監控影片了。這位女士當時就站在那條空氣路旁邊,如果空氣路上有汙染源,這位女士和汙染源之間的距離,甚至不會超過半米。”

上樓的間隙,專員說:“從她當時的反應看,她是這附近所有目擊者中看到和記住最多的。”

很快有人來應門。

開門的是位上了年紀的中年女士,但她頭髮亂糟糟的睡衣皺褶凌亂,臉上也還有殘留的淚痕,極為憔悴。

祈行夜皺了下眉,不動聲色將計數器握在手中。

但並沒有警報聲響起。還是,沒有汙染粒子。

“打擾了女士。”

祈行夜笑眯眯的迎上去:“我們是想來問問有關昨天你的求救電話,你昨天說,看到有個無頭人?現在方便和我們詳細說說嗎?”

那位中年女士本不想要理會外界,開門後很快就想要摔門,但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手撐住門扉不讓她關,言笑晏晏的一直溫言相勸。

她不情不願的抬頭,顯得呆滯空洞的眼睛在看到商南明身上的制服時,卻忽然一亮:“你們是警察叔叔?”

祈行夜:“去掉叔叔。”

制服帶給她極大的安全感,終於鬆口願意讓幾人進房子。

客廳很亂,其他房間也是,幾乎所有東西都被掃到了地面上,像是經歷過一場戰場那樣,處處狼藉。

祈行夜快速觀察環境,皺眉看向商南明:裝修和收拾擺放的風格,她不像是居住混亂的風格。

盆栽雖然都摔碎在地,但是葉片健康又生機充沛,旁邊魚缸裡的魚也遊得歡快,水質清亮,並沒有雜物堆積。可以看得出來,它們平時都得到了良好的照料。

從這房子裡的佈局和物品擺設來看,主人是個熱愛生活的人,不會任由自己住在垃圾場裡。

地面上這些,更像是崩潰和瘋狂之下,將所有東西一股腦全掃落在地,為了宣洩情緒而砸了房屋裡本來整潔的擺設。

確定了中年女士的狀態後,祈行夜對她的態度更加溫和,不讓自己有任何可能刺激到她。

但提起昨天的事,她還是不可抑止的激動起來。

“是鬼!有鬼啊!”

她歇斯底里衝祈行夜喊:“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為什麼沒人相信,我真的看到他了,看到無頭厲鬼來向我索命!”

“就昨天晚上,我回家之後本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但是沒有!他還跟著我!”

女士猛地指向旁邊的白牆:“我聽到有人在喊我,他當時就站在那裡,沒有頭。他問我,有沒有看到過他的頭,如果沒看見,就要拿走我的!”

提起痛苦的回憶,讓她逐漸變得癲狂。

祈行夜連忙將她按坐在沙發上,並且儘量不讓她傷害到自己,努力平復她的情緒,讓她說得更詳細些。

尤其是有關那位無頭厲鬼的模樣。

“你看到他穿什麼衣服了嗎,能大致判斷出他是什麼人嗎?哪個朝代的?任何你看到的特徵都可以,這對我來說很重要,能儘量回憶嗎?多一條線索,我就能更早一點找到它。”

祈行夜笑眯眯安慰道:“女士你放心,就算有鬼來也不怕,我可是在京城大學專門學了四年殺鬼。來一個,殺一個。我比鬼更可怕。”

她不信任的上下打量祈行夜,有些嫌棄:“這麼年輕的?”

祈行夜早就習慣了因為年齡被質疑,見怪不怪,非常順手的掏出錢包。

他半蹲在中年女士身邊,一張張證件往外掏:“你看哈,這是道士證,這是寺廟修行證明,這是……”

中年女士也從懷疑到信任:“那你長得真顯年輕。”

祈行夜面不改色:“嗯,其實我今年55了,駐顏有術啊妹妹。”

她猶豫一下,被祈行夜勸得慢慢和緩下了情緒,說起昨天的事。

是其他人的尖叫聲引起她注意的。

她聽見異響回頭時,就看到一個沒有頭的年輕男人在向她走來,一身整潔,彬彬有禮,如果不是脖頸上面沒有頭顱,他就像是都市中最常見的年輕白領。

年輕男人問:你好,你看到過我的頭嗎?我在找我的頭。

她被嚇傻了,本能想要搖頭。

可年輕男人卻說:如果你沒看到,那能把你的頭送給我嗎?我想,我丟失了我的頭。

她嚇得失聲尖叫,大腦一片空白,本能給警察打了電話後,再回過神來已經在家裡。

但是,無頭男人卻並沒有放過她。

她迷迷糊糊睡到夜半,就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一睜眼,就看到床邊立著無頭男。

他說——你的頭,給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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