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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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樹林裡的搜查受挫, 敵方仔細抹消掉了所有自己來過的證據,不過在天矇矇亮時,從城裡傳來了好訊息。

負責隨機投毒案件的調查官很確定, 他們已經找到了所有受汙染商品和其受害人,避免了在天亮後市民開始活動後, 汙染進一步傷害人們的可能。

但眾人在高興之餘, 卻也有揮之不去的暗影。

送信人……

提供的六個地址和身份資訊,竟然全部準確無誤, 比現場調查官的資訊速度還要快, 並且確實是隨機投毒事件裡的全部受害者。

怎麼做到的?

即便眾人不說, 但每人心中都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凌晨五點,冬日的京城剛剛透進熹微光明,做生意和上班的人們就已經早做好了準備, 安靜的城市開始逐漸熱鬧。

二八大槓腳踏車的鈴聲在小巷裡響起,慢悠悠向老鄰居或叔嬸道著早,電動車的發動聲驚起夜露寒鴉。昏暗安靜的街道上, 被車燈照亮,驅趕黑暗, 與光同行。

熱氣騰騰的包子在籠屜裡滾圓, 滋滋啦啦油鍋裡的油炸食品炸得金黃飄香,豆腐腦和著香濃滷子, 和豆漿同樣熱賣,慰藉睡意迷濛打工人的胃。

安可顛顛的買了滿懷的早餐, 多得左右手拎都拎不下,被食物的香氣燻得飄飄然。

小王緩緩搖頭,神情複雜:“只是很唏噓……現在那些被關在拘束箱裡的汙染物,昨天,也是普通人中的一員,會打著哈欠買早點,會因為吃到甜草莓而開心,抱怨老闆同事找麻煩,因為考試而憂心,他們和眼前這些人是一樣的,他們也應該擁有今天的。”

高強度忙碌了一整夜,為了隨機投毒事件,大多數人精神緊繃,馬不停蹄的到處跑,忙得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

小王悶悶應聲。

那個,高位截肢失去了下半身的青年……原來他青梅竹馬的妻子,已經懷有身孕了嗎?

昨夜徹骨淒厲的崩潰哭聲猶在耳邊。

他連忙迎上去, 從安可手裡分擔過大部分的重量, 打趣道:“要不是聞見味道, 我還在在想難不成汙染粒子效果異變了讓聖誕樹復活。還是早餐店的聖誕樹擅自出逃了。”

“奇怪,天天早上來買蘋果那哥們兒,今天怎麼沒來?”

同時砸在地面上的,還有未下雨天的雨滴。

——在,青年被汙染之前。

和安可親近的調查官都同他打趣碰拳,勾肩搭背。

這不是一個能被輕易接受的訊息,很多人哭到昏厥,或是不可置信的反覆詢問,或是歇斯底里的哭泣大吼,不敢相信幾個小時之前才見過面,才透過電話,才在影片另一邊笑著喊“我寶貝大閨女”的媽媽,竟然就這麼離開了。

像嗷嗷待哺等著老父親投食的幼鳥。

安可嘆了口氣,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我們的職責,就是讓這樣的悲劇,儘可能少發生,不發生。有的痛苦,只有我們知道就夠了,他們不必知道。”

這對小老闆,和昨夜的青年夫婦,沒什麼不同,他們是一樣的。都是為了小家庭的幸福在努力,充滿了幹勁和奔頭,憧憬著未來。

甚至連屍骨都沒有。

安可當了這麼多年實習調查官,別的不說,察言觀色的技能爐火純青,當這個技能靈敏時,他可以記錄每一個人的喜好。喝水喜歡幾分燙,鹹甜香菜和蔥姜,咖啡清茶還是水。

“怎麼了?”

小王閉了閉眼,肩膀垮了下來,手裡包子滾落在地。

不遠處的小老闆夫妻互相整理好了對方的圍巾帽子,在塑膠棚子的寒風瑟瑟中,也笑得甜蜜,生活充滿了奔頭,奮鬥一個家庭。

小老闆娘臉紅撲撲的,嗔怪一句繼續回身賣貨。

專員小王遠遠就看到一顆由食物組成的聖誕樹向自己跑——還散發著油炸食品誘人的香氣。

卻怎麼想都不是滋味。

小老闆被推了一把,笑嘻嘻湊過來猛親了一口小老闆娘,又一溜煙兒跑了。

小老闆納悶:“他不是說他媳婦懷孕了,就好早上這一口蘋果嗎?”

安可送來的早餐,堪稱及時雨。

幾小時之前才受傷做過手術,但他現在又活蹦亂跳起來,就算走路一瘸一拐也不妨礙他播散無處安放的熱情,見誰都是呲著一口大白牙,站著不動時很難看出他剛剛才與死神擦肩而過。

那一閃念的決定,就將一個普通人,推進了汙染的黑暗水潭。

買來的早點也兼顧了絕大多數人的喜好,在連續數小時不間歇的忙碌後,讓眾人都在食物的溫暖香氣中得到了治癒,眉眼漸漸放鬆下來。

專員小王和同事們安撫家屬,親自將他們送回家中,忙碌到剛剛,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來。

小老闆娘拍了他一下:“人家就不能喜歡草莓,喜歡豆汁兒焦圈兒去嗎?管那麼多——貨卸了嗎?”

香味勾得所有人都逐漸抬頭向這邊看來,本來不餓的人也咕嚕咕嚕肚子作響,就連最工作狂的人也忍不住暫時放下手中的工作,走過來在安可身邊圍成一圈,紛紛笑鬧著看安可帶回來的食物。

直到結束案件後,他們才在放鬆下來的同時,察覺到自己抗議的胃袋和喉嚨,連忙到處找水喝,活像差一秒就渴死在岸上的魚。

安可湊過來,看了看遠處出攤賣水果的小老闆夫妻,又看了看專員小王,納悶問:“你想吃水果了?”

天還未亮,受害者的家屬就已經被通知,“歹人所害,屍骨無存”。

卻看得專員小王愣在了原地。

或許只是被路邊攤販手裡的蘋果吸引,只是隨手買了一瓶飲料。

安可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閃亮白牙。

連最後一面的告別……都做不到。

“可是,今天對他們來說,再也不會到來了。”

專員小王吃著豬肉包子,速度卻逐漸慢了下來,看著不遠處出神。

安可也識趣的沒有過多打擾小王,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他,自己則繼續去給其他忙得騰不出手的人送早餐。

但在醫療官眼裡,就是“狼狽為奸”,不遵醫囑同盟。

——只有醫療官被氣得翻白眼,哪怕安可討好笑著遞上特意買給他的豆汁兒滷煮,他都對安可沒個好臉色。

“哼,可不敢吃你們調查官買的東西。”

醫療官陰陽怪氣,但滋溜著豆汁兒的動作卻半點不慢:“和你們出外勤的人打交道,我遲早氣出心臟病來,一個個拿醫生的話當放屁——還是沒味兒的屁。”

他看著安可一臉笑容都氣打不一處來:“笑,還笑!”

安可:“?”他乖乖收斂笑容,站姿乖巧。

醫療官:“看看,看看!臉和捲簾門似的拉下來了,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他提起已經空了的豆汁兒袋子:“買這麼點夠誰喝的?是不是故意饞我!”

安可:“啊?”他茫然,最後上半張笑下半張臉面無表情。

醫療官:“…………”

安可察言觀色,瞬間切換成左邊笑右邊哭。

醫療官:“滾滾滾!去醫療車上躺著睡覺去!”

他罵道:“仗著年輕身體好就在乎身體了是嗎?剛手術完就敢到處亂跑,你看看哪個出車禍的是你這樣?你們這些外勤調查官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個尊重醫學,全是賭命的!”

安可被訓了也不敢吭聲。

就是……“您,您這是罵我一人呢,還是罵所有人呢?”

他小心翼翼的措辭:“總覺得,我好像替所有人,背了黑鍋呢?”

他悄咪咪往後掃視了一圈。

果然。

這些不講道義的!在他被訓的時候,全都躲得遠遠的若無其事的模樣,好像說的不是他們一樣——明明他們也是受傷後立刻上崗,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被醫療官訓?可惡!

也不說幫他說說話!

不遠處的調查官眼神憐憫,悄悄向安可比了個大拇指:兄弟保重,我們會記住你的!這時候誰敢靠近醫療官啊?要知道涉及受傷的問題,醫療官的恐怖程度可是直追商長官,誰敢反駁誰就等著被一起罵吧。

安可唉聲嘆氣,垂頭耷拉著肩膀往醫療車走。

他再也不是快樂的小汪汪了,嗚嗚~

“等等。”

醫療官從後面喊住他。

安可剛一回頭,就被迎面扔來的毛毯撲了一臉。

他像是陷身被套陷阱的竹節蟲,任是如何慌張掙扎努力都無法掙脫。

等終於把毛毯順著後腦勺拽下來時,他的頭髮已經像摸了電門一樣滋滋啦啦,根根直立。

新一代炸毛小狗——誕生!

調查官:“……噗!”

安可一臉茫然,兩眼無辜。

醫療官滿臉嫌棄:“哪來的小傻子?你自己買了早飯,你自己吃了嗎?拿著早飯去車上吃,避風。你要是忘了拿,可別指望著我給你送過去。沒聽過老話說的嗎,吃滷煮就要做定在一個地方吃,不能跑動。”

安可:“啊?還有這種話嗎?”

他好奇想要繼續問,被醫療官一個眼刀打斷,乖乖端著豆漿焦圈揣著烤紅薯,頭上頂著毯子,鑽回了醫療車。

剛一坐下來腰背靠在柔軟的靠背上,他就長長舒了一口氣,在再無其他人的車裡,癱成一條軟泥。

他不是泥塑石雕,當然也有痛覺也會累。要不是工作職責在那,誰願意剛從手術檯下來就投身工作呢?

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累得連笑容也提不起來,眼睛半眯著上眼皮沉重,視野裡只剩下擱在胸口上熱氣騰騰的香甜烤紅薯。

終端震了震。

終於在總部交接好了化驗科和六瓶液態化汙染粒子,寫好了情況報告上交胡未辛,總算能抽出時間給自己搭檔打電話。

“身體怎麼樣?小孩。”

胡未辛依靠在總部中庭銀白色的欄杆旁,垂眸看著樓下的熙熙攘攘。

天才剛剛亮,即便是總部的人也要遵循人體自然規律,抵抗不住夜晚的睡意。一般除了值班人員外,凌晨算是總部最安靜清閒的時刻。

但今日很明顯不是那個“一般”。

襲擊調查局車輛並搶奪汙染源的訊息太過勁爆,炸.彈般在總部爆炸開來,訊息快速擴散,驚得所有得知此事的人都對此高度關注,沒什麼事在外休假的人都趕了回來。

更別提還有因此而啟動的緊急情緒。

調查官沒有在敵襲中傷亡,這很好。

但汙染源丟失。

雖然是d級,但對連一粒汙染粒子都不允許流落在外的調查局來說,仍舊是不可忽略的安全漏洞。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1

沒人知道丟失的汙染源會被用作何種用途,但調查局不吝以最危險的方向去猜測和防範。

總部內人來人往,負責處理情況報告的文職,負責核查汙染源丟失案件的調查人員,負責協助化驗科立項研究的技術人員,後勤部開闢新的實驗室和裝置,實驗部的協調和管理……車水馬龍不為過。

胡未辛既是出意外的cd5250案件的參與調查官,也是救援並護送化驗科,而且是最先與敵方交手的人,他本應該是那些忙碌人群中的焦點樞紐,卻在花崗岩石柱後面忙裡偷閒,只為了詢問自己搭檔的狀況。

安可重新提起一個笑容,讓活潑掩蓋自己聲音中的疲憊,和胡未辛說起了自己有多貼心,說起隨機投毒事件的好結果。

報喜不報憂。

胡未辛聽著,卻輕笑一聲,打斷了他:“那你呢?我問的不是其他人或案件,而是你本身。”

他是安可的“師傅”,是安可在調查官一途上的領路人,看著安可從傻乎乎的調查學院畢業生,一路成長到轉正後的意氣風發,大有可為。

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孩,怎麼會不瞭解是怎樣報喜不報憂的性格?

安可抿了抿嘴巴,終於在自己搭檔面前卸下防備,軟乎乎的倒進毯子裡,帶上了濃濃鼻音:“我好累哦,老胡……好睏,好冷,好餓。”

他吸了吸鼻子,小奶狗嗚咽般可憐兮兮:“想回宿舍大睡三天了,好疼,鋼釘在骨頭裡好疼。”

胡未辛眉間攏上擔心,更慍怒於李行的傷害。

但他還是安慰著受傷的小孩,聲線低沉醇厚:“嗯,那就睡吧,你那份工作,我會幫你處理完。你安心睡吧……一覺醒來,就到家了。”

胡未辛的聲音像冬日裡一杯升騰著霧氣的熱可可,讓安可逐漸放下所有的擔憂和成年人應該承擔的責任,像個回到靠山身邊的小孩子,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暫時拋下煩惱瑣事,在安眠曲般的聲音中,逐漸睡去。

等有調查官想到醫療車上拿繃帶時,上車一抬頭,就看到安可窩在暖黃色柔軟毛毯裡,沉沉睡去。

他放在嘴巴旁邊的手裡,甚至還緊緊攥著吃了一半的烤紅薯,嘴巴旁沾了一圈烤得焦化的糖漿。

像一頭扎進食物裡卻睡去的小奶狗。

調查官哭笑不得:“安可這小子,跑避風地方來躲懶了?”

他這樣說,但卻“咔嚓咔嚓!”照個不停,發進了調查局內部賬號的朋友圈裡——[驚!調查局竟然僱傭未成年奶狗,令人氣憤!有圖有證據,速點!]

配圖,九張安可吃烤紅薯結果睡過去的照片。

有的照片裡,他甚至在睡夢中還在下意識去啃烤紅薯,但眼睛閉得死死絲毫沒有睜開的趨勢。

看到照片的人紛紛點贊大笑,被安可一圈小鬍子逗樂了。

胡未辛挑了挑眉,也將照片下載,儲存,設為個人頭像。

——這樣等安可再接到搭檔訊息,就能一眼看到這張照片。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調查官看著飆升的點贊量,美滋滋的看在照片的份上,幫安可蓋好了被子,轉身拿了繃帶就要離開。

結果一眼瞥過——提示:調查局局長林不之認為你的朋友圈很贊。

調查官頓時腳下一滑,“咚!”的一聲結結實實從醫療車上摔下來,四仰八叉在泥土裡。

旁邊人納悶轉頭:“幹什麼呢?狗吃屎呢?”

調查官顫巍巍舉起手機,嘶嘶倒吸冷氣:“局,局長給我點讚了?!”

其驚悚程度,不亞於上課玩手機的時候班主任在玻璃後面盯著你當場抓包!

旁人:“……草!”

“你自求多福——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七寶山墓地要不要?我給你買一塊?”

“滾!”

回總部的車上。

林不之坐在後排,笑吟吟看著終端上的照片:“這屆年輕人可真有活力,真好,這就是我們的未來啊。”

前面秘書無奈轉身:“局長,您還是想想汙染源被搶的事情吧。等八點一到,訊息就會向上面遞送,我們到時候要怎麼解釋?”

林不之笑呵呵問:“為什麼要解釋?”

“我們做到了我們的能力極限,甚至在武器型號不匹配的情況下超常發揮,有錯的,是敵方,可不是我們。”

他點了點頭:“倒正好是個鮮活例子,可以申請增加明年預算了。怎麼能讓我們的戰士赤手空拳上戰場呢?這是不對的。”

秘書手裡的終端傳來響動。

來自商南明的電子郵件。

對調查局外勤人員配備常規武器的必要性討論與申請。

秘書驚奇:“商長官和您是同樣的想法。”

他內心震動,對商南明又多了一層敬佩——什麼叫領會上意?這就是了。

局長正想著怎麼藉由這件事發揮最大價值,商南明已經清楚局長的想法,並及時送來了將會成為年終財政會議上“重型彈藥”的申請。

瞌睡就送枕頭。

林不之看著申請,連連點頭:“不錯,深刻反映了我們調查局的日子有多節衣縮食,吃糠咽菜,縫縫補補樸素節約。”

他笑著,輕描淡寫:“戰士上戰場沒有槍,怎麼,要我們的孩子以身補天嗎?”

秘書默默想了想調查局今年的預算:…………

其實,也沒有那麼窮吧?畢竟調查局局長林不之,可是出了名的“悽慘”。

每年在年終所有部門一起召開的財政預算會議上,就屬調查局慘得鶴立雞群一枝獨秀,連一百年前的火.槍大.炮都拉出來展示了。

——炮筒都掉漆了破破爛爛,可以追溯到明朝的炮彈卡得像老太太的痰盂,咳咳聽得人心碎。負責展示的調查官更是面黃肌瘦,一步三晃,棉衣制服到處漏絨,大有丐幫十八袋長老之風。

不知道的還以為調查局是到北極挖土豆去了。

秘書至今還記得自己剛調來那年,看著林不之眼含熱淚在會議上慷慨陳詞,說調查局雖然沒錢但緊一緊褲腰帶日子也能過下去,沒錢研發新武器就用以前的,沒有技術就屈膝哈腰求著買國外的,實驗室連培養皿都買不起就自己想辦法燒玻璃,吃不起肉就啃野草,從無到有總能克服困難!

在所有局長部長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林不之慷慨激昂:‘雖然調查局需要的預算很多,但不予批覆我們也能理解,我們全力支援京城方面的任何決定!預算不必給我們,給其他更需要這筆預算的兄弟部門吧,我們還能撐得下去!’

說得主位上的人直皺眉,滿眼不忍。

最後大筆一揮——那年只有調查局,超額拿到了預算。

領導痛心疾首,甚至覺得虧欠了調查局:“我們的戰士在外面流血流汗,但絕不能讓他們在自己家裡流淚,連飯都吃不上!日子不是這麼過的,錢也不是這麼省的,現在省了幹什麼?等著以後被國外調查局欺負的時候拿去當賠款嗎!有的事情一遍還不夠嗎!”

“調查局,有困難要說,我們是全力支援的,人民安全幸福的生活是第一要務!夠不夠?不夠就申請,你寫條子我來批,不要害羞!”

秘書震驚得人都傻了。

什麼是要錢的最高境界?這就是了。

領導不僅多給了錢,還愧疚覺得對不起你,甚至將你當做榜樣到處說。

害羞?什麼害羞?

林不之會害羞——害人羞愧還差不多。

在其他部長局長恨得牙癢癢的死亡視線中,林不之感動得一塌糊塗,哽咽握著領導的手連連道謝。

戲,要演到最後一秒。

錢,是哭回來的。 ——林不之。

林不之笑眯眯點頭:“看來今年又能多要到一筆預算了。”

“我記得,實驗部門是不是幾個月來一直在打申請要預算?等今年的批下來,多出來的,可以考慮分給他們。”

秘書劃了劃申請列表,發現和商南明的狀況申請同時送來的,還有商南明對實驗部門的意見批註。

“商長官很看重實驗部門,他表示會極力支援局長的決定。”

商長官是在局長腦子裡安監控了嗎?局長想什麼就給什麼,簡直是職場標杆,頂級的領會上意!

秘書猶豫:“商長官,似乎不太喜歡和科研院來往,連這些研究工作都想要儘可能交給調查局旗下的部門。”

林不之笑意溫潤,看不出真實想法:“畢竟實驗部門是自家人嘛。”

他沒有再多說,只讓秘書將所有打來詢問cd5250事件的電話,全部拒絕,只道在開會。

林不之則重新垂眸,仔細研究起商南明發來的這份申請。

隨著閱讀,他唇邊的笑意逐漸加深,彷彿連皺紋都在笑。

“這個南明啊……”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滿眼掩蓋不住的欣賞。

商南明申請的,是全域性所有人員的槍支配備,不僅是調查官,甚至包括總部守衛隊的裝備更新,要將常規武器配置也一口氣更新到世界頂級水準。

他的理由很充分,此次丟失汙染源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武器裝備的不足——對汙染特製武器,對人卻沒有足夠的殺傷力。他們防得了身前的汙染,卻防不住背後的冷箭。

該論述感情時令人落淚,該舉證說明時令人信服。

商南明像精準的機器人,永遠知道他人的弱點在哪裡,他想要達成的目的,永遠架在理智的輪轂之上,攻無不克。

這一次,商南明同樣打動了林不之。

林不之轉頭,看向車窗外疾馳而過的荒山曠野,笑意沁入眼眸。

歲月予他沉澱的氣度,責任借給他不可撼動的威嚴氣場。

調查局幾十年,他見過太多死亡,但從未留給他悲傷的時間。他已經很難被誰打動。

如果商南明能說服他,那同樣可以在財政預算會議上大殺四方。

林不之低低笑出聲,掩去手中檔案。

已經發生的事情,就算哭喪也哭不回離開的事物,不如利用。

“所以,你堂堂商南明也要向上要錢?”

祈行夜大為驚奇:“要不你喊荔枝兩聲爸爸,讓他投資點?”

商南明從終端上抬起頭,沉沉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先頂不住壓力敗下陣來:“咳,開玩笑,別介意啊爸爸。”

這聲爸,我先喊為敬!

突然被人先一步截胡,失去了發怒理由的商南明:“…………”

“所以爸爸,要我借給你點嗎?”

祈行夜笑眯眯:“一百二百,孩子還是有的。”

張麗一夜未睡,一直縮在床上角落裡躲在被窩裡,等著祈行夜的訊息。

李行被押送回總部剛剛抵達,胡未辛才發來彙報,祈行夜就立刻通知了張麗,告訴她始作俑者已經被抓獲,將得到最嚴厲的審判。

張麗本來強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潰堤在電話前。所有的恐懼,痛苦,後怕和悲傷,都一併發洩了出來,哭到聲音嘶啞。

祈行夜並沒有打斷她,而是在電話這邊默默陪伴,任由她將自己所有的情緒全部宣洩,體貼的沒有打擾,也沒有結束通話電話。

潤物無聲的溫柔。

等張麗終於哭累了,她的眼睛已經腫成核桃,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竟然在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人面前,哭得如此丟臉且放肆。

她不由得臉紅了,囁嚅不知該說什麼。

祈行夜卻反而輕笑著安撫,說這是正常的,不必在意。

“因為張麗同學是很溫柔善良的人,是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所以才會有這麼的情緒。”

他垂眸時眉眼溫柔,放低的聲音柔和磁性:“正因為你的善良,所以才救了你一命,世界在回應你的善良,但也會心疼你所難過的。將這份情感化作動力吧,同學,讓你的溫柔可以回饋世界。”

張麗鄭重點頭。

她正在準備研究生,本來已經得到了系裡的保研名額。但在聽祈行夜說起了那流浪漢的身份時,她在愕然的同時,再次無法抑制的哭泣,並且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放棄保研生物,轉而考取物理系。

幾十年前瘋了的物理系學長,卻在幾十年後,救了她的性命,延續了她的人生。既然如此,她想要延續學長的研究生涯。

張麗要走了流浪漢的名字,她向祈行夜鄭重道:“總有一天,我會在物理的領域裡,留下恩人學長的名字。”

曾經墜落的黯淡星子,被另一顆星星,堅定託舉起。

決心讓其閃耀於物理的天空,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光芒。

在拉格朗日定理,牛頓定理之後,也必將另外的理論和猜想,以他的名字命名,世代傳頌於教科書和人們之間。

這是張麗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銘記方式。

她也將委託費打給了祈行夜。

不論她如何努力說服想要將自己所有積蓄支付,祈行夜堅持自己只收取二百塊。

“哥現在有錢了,這是對我優秀工作的肯定。”

祈行夜得意洋洋:“怎麼樣爸爸,哥帶你去吃大餐?滷煮焦圈怎麼樣?”

商南明:“輩分亂了。”

祈行夜歪了歪頭,隨即大手一揮:“嗐,沒關係!主要是突出一個有錢。”

商南明笑了下,將自己的終端螢幕展示給祈行夜。

是還在完善細節的財務預算報表,詳細到辦公室裡每一包a4紙墨盒甚至衛生間廁紙香薰。

看得祈行夜腦殼痛。

但他看得很清楚,最後的總金額——是百億級別的。

祈行夜:“……打擾了。”

從局十二載,不知商爹是富翁!

他誠懇問:“爸爸,你還缺兒子嗎?孩子想做富二代了。”

商南明:“呵,滾。”

明荔枝見縫插針,強勢奪愛:“老闆,要不你認我當爸爸吧!這樣你就是富三代了。”

祈行夜:“呵……滾!”

別墅內外,所有被汙染的物品都被裝箱帶走,屍體則原封不動的留在原地,等他們離開後,會由兇案組接手,調查這起註定找不到兇手的案件。

而樹林裡的搜查,也由調查官變換成了技術組,進行細節的蒐集,努力尋找與外碼仔交易的那夥人的線索。

商南明則帶領所有人離開,返回撥查局覆命。

因汙染源丟失,又恰好是各部門遞交年終財政預算的時候,所以各長官都在從國內外各地趕回總局,除了幾位正在高階別案件現場調查的,正在a國舌戰群匪並與各國調查局“深入進行友好交流”的,正在e國談判的長官,其他長官和負責人,大多數都已經在回總局的路上。

已經有人給商南明打來電話,關心或好奇詢問。

商南明一開始還沉穩周旋,幾個電話之後氣壓開始降低,被煩得不能工作的怒意令車內氣溫降低,明荔枝瑟瑟發抖快要變成冰凍荔枝了。

祈行夜自告奮勇,接過商南明電話:“商長官在開車呢不方便接電話,我是他搭檔,世界第一偵探祈行夜!”

他笑眯眯道:“cd5250案件我也在場,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全面解答。”

猛地被毫不客氣的自誇糊了一臉的對面長官:“……?”

縱橫沙場這麼多年,沒見過自信到這種程度的——性格那麼冷又老狐狸的商南明,怎麼會找這種性格的搭檔?

這就是傳說中的凹凸互補?

對面長官:“汙染源丟失……”

祈行夜長嘆:“嗐你是不清楚啊,我方調查官英勇奮戰在第一線寸土不讓,堅決與不法分子抗爭到底!你沒看到那場面嗚嗚太令人感動了,堪稱調查局楷模!我都想要自掏腰包給他們送一面大大的錦旗,狂親他們一個月!奈何敵強我弱,對面的武器太精良,我們的裝備太差,肉.體凡胎實在抵抗不住,稍弱幾分全敗在武器上!”

車後座上的調查官驚恐,雙臂抱胸:祈偵探你認真的嗎?不要過來啊!不要錦旗,更不要親吻!!

對面長官:“…………”

他果斷結束通話了電話,還覺得耳朵裡住進了三百隻蜜蜂嗡嗡嗡。

再有其他長官打電話。

祈行夜:“缺武器……”

對面“啪!”的一聲結束通話。

好,又一個深得林不之真傳的哭窮哭慘派。

再來。

祈行夜:“我方英勇友愛,敵方險惡詭計多端,調查局應該多給錢……”

“啪!”

不出幾個電話,商南明的終端就安靜了下來。

祈行夜咂了咂嘴巴,意猶未盡:“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商南明勾唇:“嗯,你是世界第一偵探。”

祈行夜不好意思咳了一聲:“不要這麼張揚,我們低調一點。”

“——只是當代第一。”

他謙虛道:“比起福爾摩斯,我還差那麼一毫米。”

商南明:“我與華生,你認為誰更適合你?”

“那還用想嗎?”

祈行夜爽快:“華生就留給福爾摩斯吧,我有你就夠了!”

他大大咧咧拍了拍商南明肩膀:“商華生你放心,總有一天,世界也會傳頌我們的傳說,後世會奉我們為新的偵探調查官組合傳奇!”

商南明勾了勾唇:“嗯。”

明荔枝被氣哭:老闆!說好的我是華生呢!——

“我比起華生,你更喜歡誰?”

——商長官教你如何下圈套狩獵愛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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