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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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現第一具屍體的身份後, 祈行夜心中有不好猜測,他果斷將整個庭院裡的墳墓都大致挖開。

露出的那一張張青白死灰,爬滿死亡痕跡的臉……

正與徐麗麗檔案裡, 那些被確認死亡,或疑似被害的人們一致。

還有很多已經支離破碎, 只能稱其為碎肉爛骨, 被撕扯得扭曲的臉皮無從辨認模樣。

其中幾具屍骨年代久遠,已經白骨化。但它們身上殘留的衣物樣式, 祈行夜卻仍舊在檔案中看到過。

十九年前, 徐麗麗在銷聲匿跡後第一次重新出現在濱海市, 反向設計了想要侵吞生意的幾人,那幾人不僅是自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夥伴,更有另外一重讓徐麗麗印象深刻的身份。

——正是這幾人的家族, 逼死了徐麗麗的父母。

而這幾人也跳樓自殺。

當時最後一張現場照片,被保留在了檔案裡。

就算它現在想要驅趕祈行夜離開,也根本做不到。

風吹過枯枝,嘩嘩作響,像是鬼魂在嗚咽哭泣訴說,想要逃離。

不等頭顱鬆一口氣,就聽祈行夜喃喃低語:“畢竟,挖兩個墳墓也很累啊……”

她已經是惡獸。

白骨被埋在庭院最深處,骸骨腐土被延伸向下的樹根枝蔓牢牢抓住, 纏繞糾葛無法分開。

徐麗麗因祈行夜的攻擊而虛弱,不得不捨棄自己的人形逃跑,甚至丟了頭顱。

枯萎的榕樹氣根從骸骨黑黝黝的眼眶裡穿出來, 將它牢牢鎖在根系上,像是牢籠, 不得解脫。慘白骸骨歪著半身,空洞無神的看向祈行夜的方向, 彷彿是在絕望求助,想要離開這裡。

祈行夜帶著笑意的面容俊美無儔,是人類能夠認知最極限的美,即便身為汙染物的頭顱也不由得驚豔。

頭顱大氣不敢出的緊盯著觀察祈行夜的動向,被他突如其來的笑聲驚得頭皮發麻,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忐忑不安。

過分安靜,逼得連頭顱都在顫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恐懼。

頭顱瞪大了眼睛,眼神驚恐,忽然間深深後悔。

“你應該也很想自己的另一半吧?”

而這滿庭院的屍體……足足有上百具之多。

祈行夜平靜聽著頭顱的勸說掙扎,唇角勾起嘲諷笑容:“那些被你殺死的人,他們在死亡前,有沒有像這樣求過你?”

而祈行夜,卻在怒意之下醞釀著一場風暴。

但他眼中的殺意,那麼冷。

他笑著道:“死是整整齊齊。”

巢穴內的津門飯店,和真正的飯店差別太大,陰冷沒有一絲燈光。

他輕笑:“做人當然要同樣標準,可不能嚴於律人,寬以待己啊,徐麗麗。既然你沒有放過那些人,那我……又怎麼能有理由放過你呢?”

他笑眯眯安慰:“別怕,我很快就能找到徐麗麗。到時候,你就能完整的體驗一遍死法了。”

塵土碎木震落了他滿肩。

它顫聲提議:“你可以離開,只要你想,我可以放你離開,我向你保證,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你我根本沒有利益衝突,你沒有必要一定要死追著我不放,只要你肯離開,我可以把所有財富和力量都給你,不會有人知道……”

頭顱表情驚恐,再想說什麼,卻被祈行夜毫不留情隨手拎起旁邊的木頭塊,一把塞住讓它什麼都說不出來。

祈行夜沉默半晌,忽然輕輕笑了。

“走吧,讓你們一家團聚。”

或許, 這正是徐麗麗屠戮踐踏性命的起點。

頭顱的聲音戛然而止,錯愕看向祈行夜。

如果徐麗麗將所有她親手殺死的人,都像是收藏藝術品一般擺在自己的巢穴中,時刻觀賞。那現在這些數量就意味著——徐麗麗和她的追隨者們殺害的人數,遠遠比檔案記載的還要多的多。

祈行夜只能藉助破碎窗戶投射進來的微弱月光,勉強找到向前的路,長腿邁過滿地狼藉破碎的雜物,翻找出一盞還算完整的煤油燈。

請神容易送神難。

他們身上的衣著,與此刻在墳墓裡慘白骸骨身上的, 一模一樣。

邁過殺人的那道坎後, 她就拋棄了所有作為人的底線, 再也回不去了。

頭顱驚恐。

祈行夜已經推開老舊破敗的大門,在刺耳的“吱嘎”聲中,踏進了被荒廢的飯店。

他環顧四周,獨立於昏暗寒鴉婆娑樹影中,彷彿置身於冤魂地獄。

他悠閒拎起頭顱舉到自己眼前,笑著問:“我帶你去找另一半,好不好?怎麼能讓你們分離太久呢?”

祈行夜只覺自己的心臟沉重,像被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

空氣中的潮溼硫磺氣味,都彷彿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最後的平靜。

祈行夜轉身,離開墳墓和滿地屍骸,走向已經荒蕪破敗的飯店大門。

祈行夜聳了聳肩:“既然你不準備幫我找到徐麗麗,那就在觀賞席上好好看著吧。”

它本想將眼前這個冒犯者扔進自己的巢穴,關門打狗,讓他無聲無息的湮滅成自己的養分肥料。卻不想……根本就是引狼入室,它自己將自己和怪物關在了同一個空間。

落滿灰塵的老式煤油燈還是百年前的式樣,早已經脫離現代城市的生活,但這難不倒常常跟隨民俗考察隊進山的祈行夜。

他三下兩下修好了殘破的煤油燈,從雜物堆裡找出了不少自己能湧上的東西,成功讓昏暗大廳內有了一點搖晃著的微弱光亮。

提著燈,他終於看清廢棄飯店的全貌。

地面殘留血漬早已乾涸發黑,窗簾扯斷掉落半墜在窗前,同樣飛濺黑紅汙漬,像是在那場逃難中,有人在此被殺,留下最後的痕跡。

原本精緻昂貴的擺件要麼被砸碎散落在地,要麼只剩一個底座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大的擺件拿不走,落滿塵土,等人高的玉質佛像眉眼慈悲低垂,卻被塵埃掩去了面容憐憫,只剩一張隱約的人形面容,像被時間歲月遺忘在黑暗中,逐漸滋生怨恨,憎惡世界與活人。

死一樣的寂靜。

連呼吸聲都顯得如此震耳。

祈行夜提著煤油燈,輕盈落地無聲,穿行過大廳走向數米高玉質影壁後的長廊。

穿過長廊,便能進入飯店真正供給客人的空間。客房,酒吧,餐廳,會客廳……

那也是徐麗麗最有可能選擇躲藏的地方。

頭顱呼吸忽然間急促,打破原有的節奏。

祈行夜皺眉,忽然心生不妙預感。

但不等他意識到那是什麼,就在轉過影壁後,猛地被龐大的陰影籠罩。

厲風劃過,橫掃向祈行夜。

他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只來得及依靠身體的戰鬥本能向旁邊微一側身,堪堪避開砸向他的重物。

“砰!”

祈行夜腳下發力,躍身滯空於半空中。

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碎石飛濺,蜘蛛網樣的裂紋在地面上迅速蔓延,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晃動的煤油燈照耀下,祈行夜勉強看清了那東西的一部分。

是人。

巨人。

那東西只是簡單向他揮拳,肌肉虯結盤踞,像一條條纏繞在手臂上的肉蟲。而單是一隻手臂,就幾乎與祈行夜同高。

一擊不中,巨人慢慢重新站直了龐大的身軀,渾身肉塊猙獰,像是原始獵人。

它轉動著巨大的眼珠,在黑暗中向祈行夜看來,死死盯住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祈行夜慢慢仰頭,在看清那東西的全貌時,有一瞬間的屏息,緩緩睜大了眼眸。

津門飯店一樓的挑高足夠七八米,幾乎是三層樓那麼高。眼前的巨人,卻根本無法站直,過分巨大的身軀頂天立地,它每走一步都會壓得地面發出不堪負重的碎裂聲,而它的頭顱,更是隻能一直抵著天花板,稍有動作就撞得天花板上的裝飾和水晶燈嘩啦作響。

煤油燈將那東西的的身影拉得老長,投射在斑駁牆壁上,如怪獸無聲嘶吼。

祈行夜隨手將煤油燈扔到一旁,將頭顱別在腰間,迅速騰出雙手進入作戰狀態。

他和巨人都死死注視著對方,一時間陷入僵持。

祈行夜不敢掉以輕心。

作戰中,體型是絕對的壓制因素,三百斤和一百斤根本不是一個量級,那是技巧根本無從彌補的差距。就連比賽也會根據體重劃分不同級的賽事。

而眼前的巨人……已經根本不能簡單用體重來劃分了。

巨人看祈行夜,就像人類看一隻小狗。

無論小狗怎麼炸毛攻擊,嘶吼示威,也根本沒有殺傷力。甚至會得來人類一句可愛的評價。

但祈行夜敢肯定,對方伏擊自己絕不是為了誇獎他。

不會留手的生死之戰。

頭顱似乎在笑。

祈行夜冰冷垂眸,冷呵一聲,低聲問:“你招惹來的?”

頭顱和徐麗麗是一體,在祈行夜抓住頭顱逼得徐麗麗不得不狼狽逃竄的同時,徐麗麗也相當於放了一個監視器在他身邊,彙報他所有動向。

頭顱無法說話,就眼睛斜向上嘲弄看著祈行夜,笑容得意又譏諷。

祈行夜卻只是毫不猶豫重重肘擊,痛得頭顱無法睜開眼瘋狂掙扎。

他冷哼:“沒事翻什麼白眼?眼球都快要掉出來了。”

頭顱吃痛憤怒。

與此同時,一直在僵持中安靜等待時機的巨人也終於動了起來,怒吼著衝向祈行夜,每一步都砰砰作響,地面在劇烈震動,樓體搖晃。

如天地傾倒的末日。

祈行夜卻得逞的勾了勾唇角,慢慢仰起頭,看向巨人的眸光雪亮如刀鋒。

冷靜的對手總是棘手的,先動者,先暴露弱點。

而比視線更具有殺傷力的,是他手中的兩把長刀。

鍛造得輕薄鋒利的長刀在祈行夜手中輕盈得像是蝴蝶振翅,顫顫欲飛,卻蘊含著不可小覷的力量,像精準的手術刀,任何靠近他的東西都會被割傷。

巨人吃痛,怒吼著灌注全部力量揮向祈行夜。

祈行夜旋身如甩鞭接連不絕,宛如流風迴雪,與風同行,讓力量十足卻遲鈍的巨人根本無從確定他的位置。

他也以此靈巧避開巨人砸過來的拳頭,反而越過巨人的手臂,借力踩在它的手臂和胸膛上當做攀巖的著力點,幾次躍身就已經快速抵達它的肩膀,又順著它的後背滑下,抓住它的肩胛骨當做平衡點,讓自己剛好能夠降落到它的後背心處。

巨人茫然四望,不知祈行夜跑去了哪裡。

直到心臟從後方傳來鑽心劇痛。

巨人被激怒瘋狂吼叫,它劇烈搖擺龐大的身軀,想要將自己身後的人抖落下去。

但祈行夜手掌如鷹爪牢牢抓住它的肩胛骨,甚至扣進皮肉,直抓住藏在皮肉下的骨骼。

他牙齒間咬著一把刀柄,另一手中的長刀毫不猶豫刺向巨人的心臟,在血肉裡翻攪,讓本來平靜的海面掀起驚天怒浪。

沒有血液。

被切割開的皮肉在近距離之下看,更像是黃色渾濁的蠟質,如人死之後產生的屍蠟,或粘稠凝固的蜂蜜。

刀尖下的觸感也與血肉截然不同。

似乎祈行夜找錯了攻擊方向。

與遠超過自己體型十幾倍的敵人對戰,生死之局裡,走錯的任何一步,都將會把自己推向死亡。

祈行夜卻不慌不忙,依舊一邊努力穩固住身軀,一邊繼續長刀向前,突破刀尖下的層層阻力,觸碰向心髒的位置。

之前在巢穴外圍負責守衛的“工蟻”那裡,他就意識到了,這些汙染物刀槍不入,但並非絕對不會受傷。

它們更像是披著一層厚厚的鎧甲,將致命點深藏在身軀內。

只有足夠深的致命傷,才能讓它們失去行動能力。

巨人也後知後覺的明白了祈行夜的意圖——或是操控巨人的徐麗麗終於反應了過來。

它在大廳內反覆衝撞,用後背撞擊牆壁,劇烈跳動,努力旋轉……試圖將身後的祈行夜甩下去。

它也想要伸手向後抓住祈行夜,奈何它實在太過壯碩,本來應該帶來力量的肌肉塊,卻在此時變成了阻礙它行動的攔路石,讓它根本摸不到自己的後背,更遑論抓到祈行夜。

更何況,他從一開始選擇了從背後攻擊而非身前,就已經將巨人的活動角度範圍精準考慮了進去,一眼掃過,便知道看似龐大不可戰勝的巨人,反而因為笨拙而存在攻擊死角。

巨人的怒吼驚天動地,幾乎要掀了屋頂。

但任由它如何掙扎,所做到的也不過是將自己的兩條手臂打了結,反而自己困住了自己。

原本優勢的力量在祈行夜的引導下,變成了礙事的笨拙。

祈行夜早已經預料到了巨人會有的行動,比起巨人,他更加了解躲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徐麗麗。

被人看穿思想是危險的。

這是祈行夜一向的觀點,也因此,他將自己的真實穩妥藏在笑容深深之下。但他並不吝於看穿他人,比如徐麗麗。

一個因為父母的死亡而仇恨,但也更是怯懦得根本不敢面對過去的人。

“徐麗麗,你覺得只要拳頭夠大,變成巨人,就能震懾所有人,讓躲藏在後面的你安全了嗎?”

祈行夜冷笑,猛地抽出卡在巨人血肉裡的長刀:“你錯了——我不會與你爭辯,我會用你死亡的事實向你證明。”

“你只是個懦夫!”

聲音落下的瞬間,祈行夜刀尖一挑,輕巧勾起頭顱將其戳掛在長刀最前方,然後順著已經被切割開口子的巨人後背,猛然發力將刀刃捅.進去。

連同刀尖上插.著的頭顱。

頭顱失聲驚叫。

但它根本反抗不了祈行夜的力量,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快速塞進巨人的血肉裡,在粘稠發黃的凝固蠟質中橫衝直撞,頭腦發昏,被擠壓得讓一張本來美豔的臉扭曲變形,猙獰如厲鬼。

然後……

直抵心臟!

“噗呲——!”

巨人猛地僵硬在原地,所有動作都在瞬間停下。

它瞪圓了碩大眼珠,臉皮不斷顫唞並且不斷向四肢百骸蔓延,痛楚從遙遠的上輩子傳來,重新賦予了它身為人時的感受,無數畫面斷斷續續從眼前閃過。

男女老少,不同的人生和畫面被拼接,眾多人的一生經歷被雜糅在一處,融化後分不清你我。

卻在慢慢的,慢慢的分離。

巨人的手指忽然像是融化的冰雕,從它手上斷裂,墜落。

然後是手掌,面板,血肉,骨骼,筋肉……

一塊塊爛肉混合著發黃的蠟質膠塊,啪嗒啪嗒的掉落,像是在下一場屍塊雨,墜落在地砸爛成滿地爛糊,散發著腥臭腐爛的氣味,血肉發黑黏膩。

巨人顫唞著遲緩低下頭,看向自己。

它看到,在自己胸`前,一柄長刀穿透心臟衝出來,血液順著刀刃滴落。

持刀的祈行夜被巨人的陰影覆蓋,眸光冰冷無波:“你想要偽裝自己強大的造物,才最暴露你的脆弱,徐麗麗。”

“這一局,你輸了——連正面迎戰都不敢的懦夫。”

巨人有多強大,在面對抓住了它致命弱點的祈行夜時,就有多脆弱。

光憑祈行夜手中的刀,確實無法殺死如此巨大的對手。

真正殺死巨人,是徐麗麗遺失在祈行夜手中的頭顱。

——汙染源的造物,怎麼能傷害汙染源?

在巢穴中,汙染源是絕對的,是“神”。

卻被祈行夜抓住了這條限制,反過來用徐麗麗對付巨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1

於是本應該保護徐麗麗讓其擁有絕對優勢的規則,反而變作了祈行夜手裡的利刃,成為了打敗徐麗麗的關鍵。

頭顱衝進巨人的心臟,巨人不可傷害屬於徐麗麗一部分的頭顱,於是心臟不得不擠壓向四周,最終,在祈行夜抖開刀尖將頭顱留在巨人心臟裡的瞬間——

心臟爆炸!

血液炸開成一團血霧,順著傷口汩汩流淌,嘩啦啦如瀑布砸向地面,和快速從巨人身上脫落的爛肉混為一處血肉模糊。

它失去了支撐龐大身軀的力量,慢慢向前傾去,雙膝重重跪倒在地面,摔在從自己身上脫落的那一灘爛肉泥漿裡。

死不瞑目。

祈行夜已經在巨人倒塌的時候快速找準時機跳下來,穩穩落地。

他隨手甩掉長刀上沾染的血液碎塊,唇邊噙著笑意,邁開長腿踏進滿地血肉,俯身從爛肉中拽著頭顱的頭髮,將它拎起來。

“恭喜你啊,徐麗麗。”

他笑眯眯道賀:“你住進了別人心裡呢,感覺怎麼樣?”

頭顱滿頭滿臉都是血液爛肉,漂亮的臉徹底被劃花,整顆頭顱都被染成紅色,好不狼狽。

它萬萬沒想到,自己本來想要看祈行夜的笑話,卻反倒被他看了笑話!比起輸了更難以忍受的,是祈行夜竟然還在笑,在笑!

頭顱怨毒看向祈行夜:“別高興得太早,一定,一定殺了你!”

祈行夜無辜攤手:“不好意思,我是在笑——你連笑的機會都沒有吧?嘖嘖,失敗者,真可憐。”

頭顱被氣得瘋狂大罵,祈行夜無聊揉了揉耳朵,厭煩又隨意的將巨人掉落砸爛的手指塞住頭顱的嘴巴。

嗯,安靜了。

祈行夜笑眯眯:真好。

頭顱:“嗚嗚嗚!嗚嗚!嗚——!!!”

殺了你,殺了你!絕對要把你的頭砍下來塞進胃裡——!

解決了頭顱的吵鬧,祈行夜俊容上的笑容消失。

他喘了口氣重新調整呼吸,讓自己在剛剛那一戰中耗費的力氣慢慢恢復,好在他本來就在任務中,隨身帶了營養劑快速補充體力。

短暫幾秒的休息調整後,他重新抬頭向四周看去,神情卻逐漸嚴肅。

巨人……在分散。

屬於它身軀的部分在從主軀幹上脫落,本來龐大的身體變成零零散散的碎肉,也在一灘血液泥濘中顯露出它本來的模樣。

那是四肢,軀幹。

無數的四肢和軀幹。

屬於普通人的手,腳,皮肉,被粘合聚整合一個,散落的肉塊裡還能看到不知是誰的眼球,誰的鼻子。

像被打碎成肉餡的碎肉,被重新灌注成一個巨大的身體。

並不是某個汙染物異化變成了巨人。

而是被徐麗麗殺死的許多人,共同組成了巨人,即便死亡仍舊沒能逃過她的掌控,在她的巢穴裡變成她的工具。

祈行夜咬緊牙關,唇角的弧度消失,怒火卻依舊從他的眼眸中冒出。

調查局的專員們每次向受害者家屬通知死訊時,都無比艱難,愧疚難過於他們甚至無法將一具完整的屍體歸還,讓家屬有個可以寄託情緒的依賴慰藉。

而徐麗麗!她殺死的那些人,死了還是不放過他們!

“雖然我早已經知道你是惡,但沒想到,你總是會重新整理我對你的判斷。”

祈行夜皺眉厭惡:“徐麗麗,你怎麼敢的?”

“不必再祈禱生還,多想想自己的死後吧——絕對,不得安息!”

頭顱驚懼不敢發出聲音。

但同樣被激怒的,還有徐麗麗的。

如果她原本還想要藉助津門飯店複雜如迷宮的地形伏擊祈行夜,那現在,在被祈行夜毫不客氣的挑開曾經傷口,將真相血淋淋扒出來之後,徐麗麗已經徹底不管不顧,暴怒之下只想要動用一切力量,將祈行夜殺死在巢穴中。

當祈行夜轉身時,長長的走廊兩側,人影晃動著從黑暗中浮現。

站在歐式教堂風格的牆繪前面,他們彷彿是鐵製盔甲的戰士雕塑,面容青白,雙眼無神,緩慢而整齊的轉頭,無數視線齊齊看向祈行夜。

陰冷,低沉。

屬於死亡的冰冷。

頭顱陰惻惻看著祈行夜。

他反而握緊了手中長刀,笑眯眯低頭:“借你頭顱一用。”

不等頭顱反應,他還欣然點了點頭:“不客氣。”

至於“謝謝”說沒說,應該是誰來說?那不重要。

頭顱:“?”

不等它想明白,就見祈行夜長刀一挑。

重新將它戳掛在了刀尖上!

頭顱:“!!!”

它汗毛直立,驚恐瞪大了眼睛,不好的預感讓它瘋狂掙扎起來。

卻根本抵不過祈行夜的力道。

在長廊兩側的雕塑動起來之前,祈行夜已經疾速奔跑猛衝向長廊,手中雙刀交錯來回攻擊,完全捨棄了對自己的防守,反而將重點全部放在了雕塑的手腳上。

沒時間挖出心臟砍掉腦袋徹底殺死它們,就先廢掉它們的四肢,讓他們是去行動力。

有頭顱在,祈行夜硬生生將長刀舞得虎虎生風,用出了流星錘的感覺。

凡是被頭顱砸中的雕塑,都稀里嘩啦碎成一地碎肉骸骨,甚至擊穿了外殼,有鮮血從雕塑中流淌了滿地。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祈行夜笑得從容,根本沒有將長廊兩側的雕塑當回事,在有了頭顱的助力下,他所過之處,滿地碎肉鮮血,像死神鋪就的紅毯,通往死亡的殿堂,迎接冠冕。

他笑著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感謝老麗送來的武器!非常好用,給榜一徐女士比心!”

躲在暗處的徐麗麗氣得快要吐血,砸爛了手邊的東西。

“頭!把頭還給我!”

祈行夜像敏捷的鷹,翻飛在長廊之間,很快就將阻攔他的十幾個雕塑砸了個稀巴爛。

“死亡”後露出內殼的雕塑,也讓祈行夜看清了那些東西的真實模樣。

另外的受害者。

那些被徐麗麗殺死的人,不僅僅是作為“藝術品”擺在巢穴內觀賞,也是她利用來攻擊敵人的工具,是她的力量。

祈行夜皺眉,忽然有了猜測。

或許,徐麗麗殺人,不止是為了體驗掌控的快意,更是為了力量。

在過往的汙染案件中,汙染源的墮化速度要比汙染物更快,汙染濃度越高,失去理智思考能力的速度越快,並且不可逆。

但徐麗麗和她的追隨者們在高濃度汙染的情況下,卻十四年來都維持著和正常人無異的神智,並且在人群中也很難看出異樣

——怎麼做到的?

當這些碎肉出現在祈行夜眼前,他福至心靈般恍然:依靠殺人。

屠戮性命,同樣也是徐麗麗維持神智的方式。她砍掉那些人的頭顱,不僅是為了讓他們感受痛苦,更是為了維持自己的神智。

一如傳說中的血腥瑪麗。

徐麗麗,是以他人的神智,彌補自己的,使得她在墮化過程中仍舊能保持她自己的思考方式,沒有徹底異化成非人模樣,只將汙染化作自己抵禦危險的外殼。

她的那些追隨者們也一樣。

殺人對他們而言,是“進食”。

祈行夜摩挲下頷,“唔”了一聲。

他忽然更高興了。為徐麗麗跑回自己的巢穴逃避,遠離人群,讓她沒有得到補充力量的機會,更讓外界保持了安全。

“這一點還是要誇獎一下的。”

祈行夜笑眯眯點頭:“真是給自己找了塊好墓地啊,徐麗麗。現在墓地這麼貴,你還能有整個飯店當做自己的墳墓,真是奢侈。”

頭顱感覺自己腦漿都被搖勻了,這輩子都沒有過這麼艱難的幾分鐘,眼前一陣陣發黑噁心欲嘔。

它更恢復點神智,就聽到祈行夜在誇它——“還找了這麼多鄰居,你殺的那些人一定很樂意來你這串門,和你友好交流下死亡的感受。看來你對自己的死亡還是很有規劃的嘛。真熱鬧。”

頭顱:“…………”

如果它現在嘴巴是自由的,絕對已經破口大罵了。

祈行夜將頭顱的表情看在眼裡,毫不在意的悠閒轉身,抬腿邁過一地碎肉,提著煤油燈,向飯店更深處走去。

寂靜空曠的破敗建築裡,只有他的足音迴盪。

以及,“滴答……滴答”血液滴落的聲音。

黑暗中,有陰影在湧動,順著牆壁和天花板攀爬蔓延,又在祈行夜駐足轉身檢視時,悄無聲息的隱匿。

地面也變得柔軟,起起伏伏如麵糰般承受重量凹陷又回彈。

在難以發覺的角落中,陰影波動,順著牆角流淌,無聲卻迅速的移動。

戰鬥本能在向祈行夜瘋狂示警,提醒他危險在靠近。

他駐足環顧四周,卻什麼都沒有。

沒有巨人,也沒有斷肢血肉重組的雕塑,破敗廢棄的飯店依舊是冷清蕭瑟的昏暗,沒有任何改變和異響。

在微弱的煤油燈與慘白月光的照亮下,光與暗交界劃分,看不清沒有被光照亮之處的影子裡,究竟都有什麼。

祈行夜皺眉,眸光逐漸凝實在陰影上。

他本能的發覺,陰影裡,似乎有東西。

在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裡,看不到的身後,無法照亮的黑暗裡。

有東西,在動。

他緩步小心向前,氣息調整到最低,手中長刀緊握。

“窸窣……窸窣…………”

聲音輕微得幾不可聞。

像汙水從下水管道流過。

只是日常會被人毫不在意忽略的背景噪音。

此刻卻讓祈行夜抿緊了唇瓣,肌肉緊繃,每向前一步都輕盈得無聲息。

就在靠近陰影邊界的瞬間,祈行夜徒然發難,長刀猛衝向陰影的剎那間他將頭顱大力拋去,在頭顱砸進陰影的下一秒,一石激起千層浪!

黑液猛然向四周潰散溢去,爭先恐後的躲避頭顱唯恐波及到它,過大的浪花反而暴露了它們自己的存在,逼迫它們從藏身的陰影沖沖出來,被祈行夜早就等在外面的刀毫不留情的戳中翻攪,將原本聚集起的一團黑液打散成細碎水滴,分散四周。

在頭顱被砸得七葷八素沒有反應過來時,祈行夜已經快速靠近,長臂一撈將它重新拖拽回來,毫不客氣的繼續使用,大有要榨乾它最後一點價值的架勢,拎著頭顱的頭髮舞得虎虎生風,所過之處,黑液避退,被迫化整為零,原本的計劃徹底打亂。

祈行夜滿意:“徐麗麗,你的四肢還要不要了?都借給我,我也不介意。”

“在殺徐麗麗這方面,你是我見過最好用的武器了。”他快樂感嘆。

徐麗麗氣得怒吼。

眼見頭顱落在祈行夜手裡不僅沒有充當好監視器,反而成了“人質”,一而再的壞她的事,她一狠心,徹底斬斷了自己和頭顱之間的連線。

力量被抽離,汙染迅速從頭顱部分離開。

祈行夜看到自己手裡的頭顱迅速乾癟下去,像被抽乾了所有水分,面板變得像皮革一樣抽緊翻卷,五官緊皺口歪眼斜,高度失水皺緊的面板使得它的牙頜骨和眼眶骨骼全部露出來,醜陋可怖。

不過幾秒之間,頭顱已經徹底失水,眼球渾濁緊皺,很難看出它剛剛還是一個人類的頭顱。

祈行夜卻笑了起來:“別人是斷尾求生,你倒是別出心裁,斷頭求生。”

“不過徐麗麗,你一直努力維持的神智,真的不會因為你放棄原本的腦袋而受影響嗎?”

無人可知的黑暗深處,徐麗麗整個人都化作了一灘石油樣的粘稠黑液,完全失去的人類的輪廓。

她掙扎,顫唞,嘶吼。

然後在液體中,逐漸重新成形四肢身軀,頭顱也從黑液裡塑造,被液體快速搭建。

嶄新的頭顱,出現在脖頸上。

當最後一滴黑液被吸收進體內,徐麗麗已經面如金紙,虛弱得站都站不起來。

她“看”向巢穴裡的祈行夜,目眥欲裂,恨得欲殺之而後快。

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放棄重要組成,無異於自行削弱力量,接納新的大腦更需要漫長時間,但也達不到曾經原裝大腦的靈活程度。

只是祈行夜面對攻擊的從容和無所不利用的狡詐,讓徐麗麗不得不重新評估對方。

壯士斷腕,但求存活。

徐麗麗眼珠赤紅,嘶聲怨毒:“祈行夜!”

“殺了你,殺了你——!!!”

黑液在廢棄建築中翻卷奔騰,撞擊牆壁順著樓梯衝撞回流,咆哮著迴盪,如海水倒灌,怒浪滔天,從四面八方猛衝向祈行夜。

誓要將他吞噬於汙染之下,化為它們中一部分。

祈行夜仰頭,微微笑了起來:“看起來,你很生氣啊,徐麗麗。”

“想殺了我嗎?非常想嗎?”

他不急不緩,循循善誘:“那就來殺我吧——但你要記得,當你看到我時,我也在觀察你。只要你有動作,我就會看到你的薄弱處。”

“更憤怒吧,徐麗麗,你怎麼能不憤怒?面對劊子手。”

祈行夜如此鎮定,一切盡在胸臆盤算中,早已料定結果。

岔路口的兩條路。

不論徐麗麗走哪一條,都是祈行夜樂於看見的,落進他早已預定好的計劃內。

徐麗麗原本的憤怒和將要殺死祈行夜的激動,僵在了臉上,心臟發冷。

祈行夜……是什麼意思?他到底還在計劃什麼?

不得不斷頭求生的經歷就在剛才,仍舊大石塊一般壓在徐麗麗身上,帶來揮之不去的陰影。

徐麗麗難得慌亂,不知該停下還是繼續。

但不論向前還是向後……進退維谷,無路可走。

一場陽謀。

即便徐麗麗看清他的計劃,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

面對迅猛衝向自己的黑液,祈行夜反而張開雙臂,想要熱情擁抱:“既然徐女士大病初癒,那我當然要親自拜訪探病,恭賀徐女士長腦子了,大喜啊!”

他抬頭,沖虛空的黑暗眨了眨眼:“你真是太客氣了,還派‘車’來接我。等著,我馬上到。”

整個建築都處於巢穴中,不需監控,徐麗麗就可以看到任何一個角落。

但她看著如此反應的祈行夜,忽然有些遲疑。

自己……難得做錯了?

黑液已經衝向祈行夜,將他吞噬。

而他仰頭,緩緩勾起唇角,咧開的笑容冰冷充滿殺意。

“等著,徐麗麗——我這就來殺你。”

徐麗麗一驚,慌亂想要撤走黑液讓其遠離祈行夜。

黑液卻反而被祈行夜抓住,動彈不得,撤退不能,強迫徐麗麗的汙染吞噬他。

汙染吸引汙染。

被他抓在手中的黑液讓周圍黑液被吸引而來,比起遠在深遠處的徐麗麗,此刻明顯是祈行夜對末梢的汙染更具有吸引力。

徐麗麗撤退失敗,恍然有種局面將要失控的危機感。

但下一刻,卻風平浪靜。

一切重新按照她的計劃推進。

黑液徹底吞沒祈行夜的身影,整個飯店被都淹沒其中,汪洋大海不見陸地。

把惹人厭的危險人物吞噬進汙染,敵人敗落,為失去的頭顱復了仇,本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事。

徐麗麗卻高興不起來。

她面色沉沉,心臟發冷。

好像祈行夜殺死巨人時攪爛心臟的痛感,也在巨人死後力量回流時,返回到了她的身上,讓她得到同樣的劇烈痛苦。更糟糕的是,她感覺自己在快速虛弱下去。

徐麗麗抬手攥住衣襟,咬牙切齒。

那傢伙不是應該死了嗎!她還沒見過誰被汙染吞噬還能活著的。

到底怎麼回事!

——

祈行夜:感謝老鐵送來的人頭~ovo

徐麗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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