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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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飯店。

地下室潮溼, 陰暗,寒冷,水滴落的聲音與老鼠跑過的吱吱聲交融, 空曠迴音。

卻有一道修長人影,提著燈, 走進了常年被遺忘而落滿灰塵的地下通道。

微弱燈光照亮他冷酷俊容, 在這昏暗中,是唯一驅趕黑暗的光。

商南明漠然掃過四周, 一直注意著手中微量汙染粒子檢查儀的數值。

在儀器上方凹槽內, 還放置著一管鮮血。

玻璃管內血液濃稠發黑。

正是白翎羽在炸藥中找到的髒彈成分。

儀器會幫助商南明, 確認與玻璃管內血液波動曲線一致的汙染粒子,那意味著兩者來自同一汙染源。

餘荼眨了眨眼眸,隨即低低笑了起來。

後來年代和平,津門飯店幾經改造,地下堡壘半廢棄,當做儲藏間和雜物室,寬敞到足以行車通人的通風管道也被接到後廚,不僅將一部分改造成了後廚煙道,也是飯店工作人員們躲懶的地方,常常有員工在那裡吸菸,也有賓客在那裡避人聊天。

“嗯。”

“放心,商南明。”

印象中那個冷冰冰像人工智慧的商長官,也會有在意外物的時候嗎?一個祈行夜,對商南明的改變真是不小。

所以,他不僅信任祈行夜,並且相信對方的能力,不論遭遇何等危急的局面,也一定會妥善解決。

商南明迅速給出自己的猜測:“徐麗麗等人藏身在地下。”

商南明:“你與徐麗麗最後交手的具體地點?”

這些人作為津門飯店的最重要客戶群體,飯店自然要將他們的安全考慮其中,因此建造了堅固複雜的地下安全堡壘,甚至考慮到了向地下通風灌注毒.氣的可能,所以從地面向上的通風管道彎彎繞繞,堪比迷宮。

餘荼輕笑抬眸:“徐麗麗,還在津門飯店。”

“你覺得,只要找到徐麗麗, 就能在那附近找到祈行夜嗎?”

那追隨者從何而來?

徐麗麗所被汙染粒子不具備傳播汙染的能力, 她就用這種方式來擴大自己的影響範圍。所有被炸彈波及到的人, 都是她的獵物。

這將為他指引祈行夜可能的方向。

“我說過了,他是我的人。”

餘荼認為,徐麗麗的追隨者會有如此龐大的規模, 絕非自然發展,而是有人在其中插手,推波助瀾。最大受益者, 就是徐麗麗。所以髒彈中的鮮血,極有可能也屬於徐麗麗。

他的聲音平靜,即便疑問句也是在陳述。

津門飯店建造時的年代動盪,偶有轟.炸,更有數不清的針對名流人士的刺殺和襲擊。

商南明平靜,理所當然:“他是我選中的人。”

餘荼:“飯店後巷的通風管道。沿用上世紀設計,與廚房相連,類似橋洞的半圓弧結構。”

“地下堡壘。”

祈行夜一定能照顧好他自己,只要他還剩一口氣,就會去尋找作為汙染源的徐麗麗,完成他的任務——他最討厭未結案件。

不受情感干擾的機器人。

問題在於,在宴會開始之前,3隊就徹底檢查了一遍津門飯店,確認當時並無任何攜帶汙染者在內。

商南明腦海中迅速調出曾看過的津門飯店設計圖。

餘荼聽著耳機裡的聲音, 笑意如春水盈盈:“這麼相信他?或許, 他已經死在黑暗裡不知名的角落了呢?”

“如果你只是用這些無聊的猜測干擾我的工作,下次就不必打來了。”

聶文將拎來的武器箱子放下,過於沉重的重量讓地面都抖了抖。

餘荼挑眉:“這麼瞭解他?”

商南明:“地上交給你們3隊,地下交給我。”

地脈,總是汙染物最喜歡的地方。

她笑著伸手,塗著鮮紅蔻甲的纖長手指從聶文遞來的槍.支上劃過:“我不會妨礙你追情人,倒不如說,正因為如此,祈行夜才更適合3隊,你就可以不再受任何束縛的追求他——我可從來不管下屬的情感生活。”

她半撐著臉頰,笑眯眯心情大好。

餘荼將自己與徐麗麗交手時的情況告訴了他,皺眉道:“那些追隨者,很多並沒有見過徐麗麗,他們是外圍成員。但當時還有徐麗麗的身邊人在場,替她指揮外圍人員做肉盾。”

商南明皺眉,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乾脆結束通話了通訊。

從確認祈行夜失蹤後,商南明就在追查祈行夜有可能的消失蹤跡, 餘荼將髒彈之事告訴他時,他就意識到那管血液, 可以為他指明徐麗麗的方向。

“是好訊息嗎?隊長。”

徐麗麗也是在那裡消失的。

餘荼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聶文,唇角微勾:“我若是說,由3隊負責地下,是不是會很沒有眼色,阻礙了你去追小情人?”

最初的設計中,那條拱形隧道並非廚房通風口,而是一處隱蔽的地下通道到地面的過渡段。

“祈行夜,是我的搭檔。”

調侃商南明也不耽誤餘荼工作,她敏銳捕捉到了商南明的言下之意——追隨者在這裡,徐麗麗,很可能也隱藏在津門飯店中。

燈下黑。

被逼上絕路的徐麗麗沒有多餘時間逃跑,便乾脆就近躲藏。

“她留在津門飯店,倒是識趣,沒有浪費我太多時間。”

餘荼紅唇咧開笑意:“狩獵——開始了。”

武器迅速上膛。

餘荼雙手持槍,身上戰術揹帶裝備著備用槍支彈藥,全副重型武裝,帶著聶文和白翎羽走出房門,大步走在燈火明亮富麗的走廊之上,所過之處,路人驚恐看向他們手中槍支,連忙後退躲避。

宴會廳剛剛經歷過停電和騷動,飯店內很多賓客都不願靠近危險,紛紛離開。

飯店內顯得比往日更加空曠安靜。

也有人逆流而上,從四面八方迅速趕往飯店,憤怒又急切。

但這些人剛踏進津門飯店,不等反應,大口徑炮彈已經向其發射而來,炸開成一團火焰。

飯店大廳內,一瞬間寂靜。

隨即就是驚聲尖叫,零散停留在大廳內的人們都連滾帶爬的向就近出口跑去,就連工作人員也慌忙躲避,在藏身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如果有人一開始還不明就裡,以為那幾人是在角色扮演或年輕人打鬧,現在他們也終於明白——那根本就是真.槍.實.彈!

不是道具,而是真傢伙!會死人的。

餘荼從石柱後緩步走出,一身黑色工字背心長靴長褲,肩扛榴.彈.炮,笑眯眯看向大廳中央燃燒的那團火焰:“現在問好似乎有些遲了,也有些虛偽,你說呢?”

“不然,乾脆來點真實的吧——你死了嗎?”

不等那團火焰給出反應,第二發,第三發已至,補刀到原本的人形徹底消失,就連大廳內的花崗岩和黃龍玉裝飾牆面地面和徹底崩碎。

餘荼仰頭,看著竄到高空的火焰,輕聲感慨:“真暖和啊,冬天,果然是篝火的季節。”

聶文哼起歌:“你就像那~冬天裡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燒了……呃,你。”1

他感動:“隊長太善良了,竟然還給他們送溫暖。”

餘荼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年末了,舊的武器庫存不清理清理,新的怎麼進來?快過期的子彈也該消耗下了。”

聶文咋舌:“別人過年進年貨,咱們3隊的年貨倒是格外紅紅火火。”

埋伏在遠處橫樑上的白翎羽:“…………”

那可真是太紅火了!

“總覺得這話不能告訴財政部門的人。”

聶文邊說著,邊走向那團火焰,在防護服的作用下絲毫不避火焰的靠近,努力想要看清火光中還剩什麼了:“要是伍長官看到我們這麼用武器,大概會氣得嘎過去。”

後面辛辛苦苦哭窮賣慘,前面努努力力清空彈夾。

餘荼挑眉:“那不告訴他們不就好了?3隊根本不存在,哪來的損耗呢?”

空氣怎麼會浪費錢呢?不存在的。

在三發對汙染特製榴.彈.炮之下,那團火焰燃燒中,緩緩從中心流出黑色濃稠液體。

像石油。

瀝青,混合著硫磺的氣味。

聶文滿意回身:“隊長,是個汙染物,徐麗麗連帶的。”

餘荼嗤笑:“這個時候還著急衝進飯店的,也只有那些被規訓成狗的追隨者了。”

火焰燃燒在飯店正門後的大廳內,形成了火焰隔斷,讓本來通透一覽無餘的玻璃大門變作了掩體,瞬間扭轉了飯店在戰略上標靶般的劣勢,反而成為了易守難攻之地。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就算有人想要走進津門飯店,看到被榴.彈.炮犁地的慘烈模樣,也早就被嚇跑了。再愣頭愣腦往飯店裡衝的,只會是徐麗麗的追隨者。

餘荼輕而易舉劃定了戰場範圍,嚇退普通人,區分出了追隨者和常人。

陳默也從高處狙擊位回報:“隊長,大批次追隨者向津門飯店靠近中。”

他看著瞭望鏡裡螞蟻般烏泱泱衝向飯店的人,不由皺眉:“保守估算,兩百人左右。”

餘荼點頭:“它來多少都無所謂,來一個,殺一個。”

她輕笑:“明年不想更新迭代換一把大狙嗎?多用用,舊的不去,新的怎麼來?”

陳默:……還有這種方法嗎?

他默默看了眼旁邊的子.彈匣子,無聲握緊手掌成拳:耶!

餘荼很清楚自己下屬的喜憎,幾句話便挑起了陳默的注意,讓他難得熱情高漲,幹勁十足的投入工作。

尋常狙擊手的狙擊範圍,七八百米已經是優秀。

但對陳默而言,這個範圍,可以擴充套件到一千二百米。追加上優秀武器的輔助,可以延伸到一千五。

他看到,四周道路上很多人都在向津門飯店的方向趕去。

統一的特點,急切,憤怒,擔憂。

並且控制不住的有部分身體被黑液覆蓋。

他們在夜幕下並不顯眼,乍一看只像是穿了一件黑衣服,卻不會被陳默忽略。

他一槍一個,精準爆頭,在對方倒下後還不忘再補兩發。

既然隊長有命要求不可節約,那自然遵守。

倒下的人死不瞑目,直愣愣看向天空,隨即,慢慢融化,坍塌,失去原本的人類形狀,四肢百骸化作黑色液體。

像在熱水中融化的棉花糖,逐漸與身下的血泊融為一體。

繼續向地下滲漏。

眨眼之間,地面上的黑液就少了很多。

陳默皺眉,將情況向餘荼說明。

餘荼輕笑,微一抬手就轟了猙獰撲來的另一個追隨者。

爆炸掀起狂風,猛烈吹颳起餘荼散落身後的髮絲。

在嘈雜聲中,她肩扛炮.筒放聲大笑,抬手緩緩將散落的髮絲向後攏去,一雙眼眸魅色流轉,倒映著火光。

“看來徐麗麗,真是受傷不輕。”

她輕呵了一聲:“我就說,很難有人能毫髮無損的從我手裡跑掉。”

餘荼冷漠瞥了一眼大廳內燃燒的火海。

即便已經如此,但那些追隨者們就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死亡和痛苦一般,依舊在執著的穿過火焰,或從飯店其他方位想要衝進來。

哪怕身上被點燃火焰,他們變成了火人,依舊執著的在向前走。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們,不可違背的命令。

餘荼迅速伸手抓住火人,擒拿術將其重重摔向地面,隨即抽出槍.支眼眸眨也不眨的補.槍,數聲槍.響過後,火人已經直挺挺無法動作,血液從碩大的血窟窿裡汩汩流出。

而餘荼,連衣角都沒有亂。

火人死死盯著餘荼,眼神怨恨,它聲音嘶啞的怨毒詛咒:“你妨礙了徐女士,你將會痛苦死……”

“嘖,這些毫無用處的詛咒都聽得煩了,你們這些人啊,放狠話就不能有點新意?”

餘荼無聊的撣了撣耳朵,上一刻還在笑著,下一秒就猛然神情冷肅,一腳重重踩住火人滿是彈孔的胸膛。

她居高臨下眼眸冰冷看去,音色磁性威嚴:“給人當狗,就讓你那麼痴迷嗎?可惜連狗都做不好,不知找個合格的主人。”

“偉大?”

餘荼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呵一聲:“徐麗麗只是躲藏在陰溝裡的老鼠,藏了十四年,不,從她父母死亡開始,她就在逃避躲藏,連自己的人生都沒有勇氣面對的懦弱東西,以為能夠依賴殺人來確認她的地位,感滿足掌控欲?”

她戰靴用力碾過,追隨者痛得面如金紙,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群烏合之輩。”

餘荼緩緩低垂手掌,槍口直指向追隨者額頭。

她面無表情,威壓如山,令人窒息:“找錯了主人,那就連下輩子都不用再有——永別了。”

“砰!砰砰!”

數聲槍聲之後,那追隨者徹底變成一灘爛泥,眼珠逐漸渙散,在火焰中融化。

在重新抬眸時,餘荼眼中冷意未褪,隨手接住聶文扔過來的補給彈藥,迅速填裝,榴.彈.炮重新對準跨過火焰猛衝進來的追隨者。

他們撞碎了大廳四面的玻璃幕牆,在清脆碎裂聲中怒吼著一個掩護一個,想要逃過餘荼的火力封鎖線,繼續向飯店內部衝去。

但沒有一個人能如願以償。

餘荼根本不在乎彈藥使用多少,重型武器強大的後坐力對她而言輕得像是羽毛,肩膀抵住榴.彈.炮連眼睛都一眨不眨的連擊,在大廳內畫出一整條火焰帶,炮彈正中追隨者更是讓其連掙扎的機會都不會有。

聶文見狀,手握佛像向火焰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他們下地獄。”

火力超度,佛法無邊。

骨灰都一起揚了——3隊,一條龍服務到底。

餘荼不快“嘖”了一聲,眸光陰沉:“脆弱的垃圾,數量倒是很多。”

徐麗麗就像是遭遇危險的蟻后,向群蟻發出求救訊號,讓群蟻都向她縮在的地點急匆匆趕來救援,已經不在意他們自己的性命。

在他們與徐麗麗相連,得到與她相似的力量時,同樣也被徐麗麗掌控,成為提線木偶。

他們以為自己掌握了與眾不同的力量,得意洋洋,殊不知,是把生命交給了惡魔。

徐麗麗,偶像的認可?

呵,只不過是當做擋箭的肉盾。

陳默負責飯店外的第一道防線,狙擊掉了就一部分衝過來的追隨者。

但即便如此,抵達津門飯店的,還有很多。

餘荼冰冷指揮聶文:“這裡交給你,飯店後方由我來。”

那裡是徐麗麗消失之處,也是在商南明判斷中對方的藏身地,一旦商南明搗毀對方老巢,如煙燻地道,徐麗麗很有可能從飯店後面衝上來。

只要商南明成功與祈行夜匯合,飯店後方很快就會成為整個戰場中最危險之處。

聶文同樣明白這個道理。

他想說讓自己去後方,但話未出口,就見餘荼一眼掃過來,威嚴壓制。

他頓時蔫了,委委屈屈縮著肩膀:“那隊長多帶兩把槍。”

——只要是發射類的,就算是導.彈對3隊來說也是“槍”。

餘荼哼笑,漫不經心抬腳踹了聶文一腳,轉身給他讓位置:“拜你的佛去吧。”

聶文:“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今天多殺幾個。”

耳機裡的陳默:“…………”

現在佛祖的業務範圍這麼廣嗎?連殺生的生意都接了?

他嘆了口氣,惆悵扣動扳機。

看來現在連佛祖的工作都不好做了啊。

同一頻道內的白翎羽:“嘖,傻子聶文。”

嫌棄。

白翎羽身姿靈活的在半空中躍身而過,她輕盈得就像一隻鳥,一片羽毛,輕輕落下,水面波瀾不驚,再次躍起時不帶一滴水珠。

凡是她所經過之處,所有妄圖從其他方向衝進飯店的追隨者,全都死在她的槍下,被打成了篩子,變作一灘爛泥骨肉皆碎。

獨她一人,就將飯店護得密不透風。

堪比人形自動武器反擊系統。

白翎羽面無表情高高站在吊燈上,腳尖輕點在水晶之上穩穩站立,水晶連晃動都沒有。

她忙著拆,彈,又將炸.藥現場改造成了大口徑殺傷力子彈,將徐麗麗追隨者佈置下的炸藥,統統還給了他們。

但這也讓她連換下這身累贅的羽毛蓬蓬裙的時間都沒有。

她一低頭,看到水晶吊燈和羽毛的瞬間,忽然回憶起了剛剛在宴會廳被困在燈上的場景。

死去的尷尬場面忽然攻擊我。

白翎羽:“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會在!祈行夜面前丟臉啊!!!”

“還是他找機會讓我下來的!”

更丟臉了好嗎!

白翎羽崩潰大吼,戰場的硝煙和槍炮聲成了最好的掩飾,即便有觀眾他們也活不到下一秒。

她生氣的下場,就是瘋狂掃射下方衝進飯店的追隨者們。

前面的追隨者們還能在她這享受到一槍一個精準爆頭的待遇,後面的,完全就是變成了人形標靶,一人獨享一個彈夾。

當他們死不瞑目摔倒在地時,一身皮肉都被打成了碎肉沫,胸口四肢皆是碩大的彈孔,甚至透光能看到另一側。

鮮血緩緩從死屍身下流淌蔓延,染紅了玉石地面。

但比鮮血更紅的,是白翎羽的臉。

白翎羽好崩潰。

她的前輩面子啊!就這麼在新人面前碎成渣渣了。竟然,被困在吊燈上還要假裝自己是羽毛……啊啊啊啊!!!

“祈行夜!”

槍炮聲中她怒吼:“你給我滾回來!不許記得之前的事!”

遭殃的追隨者們:……誰叫祈行夜,到底誰踏馬的叫祈行夜!為什麼遭殃的反倒是他們?

我恨!

怒吼聲在空曠高挑的空間內層層迴盪。

雖然被掩蓋在槍聲之下,卻無法逃過餘荼的耳朵。

行走在金碧輝煌的走廊中的餘荼頓住腳步,側身回望身後聲音傳來的方向,挑了挑眉,瞭然的笑意逐漸蔓延上眼眸。

不等回身,她的耳朵動了動,迅速抬□□口指向窗外——“砰!”

伴隨著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一人悶哼倒下。

餘荼眉眼冷肅,看也不看一眼的邁開長腿從屍體上跨過去,走向走廊盡頭。

寒冷的夜風從破碎的門窗外灌進來,吹拂起餘荼散落身後的長髮。

她眯了眯眼,在抬手攏起鬢邊髮絲的時候,順便一槍射中走廊轉角後隱約露出的一隻腳。

對方痛呼踉蹌,本能向前倒去。

頭顱露出牆角。

“砰!”

一槍爆頭。

餘荼面無表情走向前,隨手又朝地面的屍體補了兩槍。

她雖換下了宴會禮服,但面容上的妝容和些許珠寶飾品並沒來得及換下。

在火焰和槍炮中,反而綻放出了與宴會富貴截然不同的美。

她不是需要被人精心呵護的脆弱花朵。

調查局3隊隊長餘荼,調查局幾十年歷史中,歷史前十的戰力排位。

她是鋼鐵與火焰,誕生並綻放於戰場的惡之花。

飯店內,凡是餘荼走過之處,所有隱藏躲避的追隨者全都被她準確查詢出來,多一秒都不必浪費,戰鬥本能已經趨勢子彈射向敵人,不必多看一眼就能確定的死亡。

在餘荼身後,形成了一條長長的死屍與鮮血長河。

她的腳下沒有紅地毯,也不必奢華珠寶與禮服。

——死亡會為她鋪就鮮血之路,生命是無可企及的奢華。

“商南明,在聽嗎?”

餘荼眉眼冷肅,點了點耳機:“雖然都是徐麗麗的追隨者,但他們的表現,各不一致。”

她一路走來殺了足夠多的追隨者,也因此而敏銳發覺了其中不同。

有的追隨者一槍便死,是普通人的體質。有的卻需要連開幾槍,斷了氣仍有行動。還有一小部分,在掏出他們的心臟,斬斷頭顱之前,他們甚至連鮮血都沒有。

像是本來就是一具屍體。

商南明在地下室站定,他垂眸,在微量檢測儀的示警聲中,站在緊閉的沉重黃銅大門前,靜靜聽著耳機那一邊傳來的槍炮爆炸和慘叫聲。

“他們並非同一期追隨者。”

他向餘荼給出自己的猜測:“有的是徐麗麗身邊的幹事,長時間接觸汙染源,汙染程度最深。有的,只是想要引起徐麗麗注意的模仿殺人犯。”

徐麗麗回國十四年,一直以商人身份活動。但她所到的城市,必有死亡。

過於血腥恐怖的死亡現場,足夠激發起人的腎上腺素,媒體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至,爭相報道,用駭人的標題和添油加醋虛構背景後的獵奇故事,獲取更加廣泛的傳播。

在報紙上,在網路上。

引起內心有陰暗種子的人們關注。

他們被吸引,痴迷,模仿,突破身為人的最後一道防線,開始殺人。

模仿徐麗麗的手法,製造連環殺人,用血腥殘忍的現場來向徐麗麗“示愛”,表明自己的心意,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而被注意到的連環殺人犯,會被已經得到認可的追隨者篩選,帶到徐麗麗面前,成為新的追隨者。

源源不斷的補給,更加令以徐麗麗為中心延伸出去的觸角範圍更廣,更多,死亡人數也在不斷攀升。

商南明在親眼看到徐麗麗和宴會廳混亂後,意識到徐麗麗並非在每一次殺人時,都會將現場留下。

還有很多屍體連頭髮絲都沒能保留,整個被吞噬掉,抹去了全部存在痕跡。

“如果徐麗麗是想要掌控感,想要以殺人這樣的行為來彌補她年少時親眼看到父母死亡的痛苦,那她也不至於屠戮到這種程度。”

餘荼音色昳麗卻冷然:“炫耀式的證明,和為了生存的狩獵,不是一種存在方式。”

普通人或許無法感受其中區別,即便是辦案人員,他們終究是普通人社會的一員,生長於和平中,不必像3隊,連睡覺都要抱著槍。

過往見證生死的經驗告訴餘荼,徐麗麗不僅是在證明,更是為了讓她自己“活”下去。

餘荼能感知到兩種狀態微妙的區別。

商南明輕輕垂眼:“3隊擅長清掃戰場,但對汙染,瞭解並不夠深,只是尋常調查官的水準。”

餘荼蹙眉:“你是在報復之前我說祈行夜的事嗎?”

一如既往的記仇!

商南明平靜:“你感覺錯了。”

“但你對徐麗麗的猜測,是正確的。她在a國被汙染,縫隙在a國,她卻回國,汙染源遠離了縫隙,會造成一定程度虛弱。”

面對這種情況,更加遵循野獸般生存本能的汙染源,最常會做出兩種決定。

一,吞噬汙染物,以補充自己的力量。

很可能,徐麗麗的追隨者越多,反哺到她身上的力量越強。而那些屠戮行為,是因為殺死那些普通人不僅能為她帶來被吸引來的新追隨者,還能夠接受一定量的汙染粒子,然後,成為她的飽餐一頓。

那不僅僅是殺戮行為,更是徐麗麗的進食方式。

其二,就是……

建造巢穴。

“餘荼,徐麗麗等人之所以無法檢測汙染粒子,十四年隱沒人群,很可能是因為她已經建造了巢穴,用巢穴,來掩蓋自己身上的汙染痕跡。”

商南明按停示警聲,抬手緩緩落在眼前的黃銅大門上:“巢穴就在徐麗麗身上,在她被你重傷的現在,巢穴從她身上落入土地,藉助地脈殘喘。”

“就在津門飯店地底。”

餘荼驚訝,不由得頓住腳步:“她還揹著烏龜殼到處跑?”

“嘖,不愧是懦夫的選擇。”

她笑眯眯:“等著,我很快就去你那裡匯合。”

商南明冷淡拒絕:“你自己找路。”

“祈行夜還在巢穴裡,我先去找他。”

餘荼聽著被結束通話的通訊,無奈攤手:“還說對祈行夜是普通同事情。”

是不是不知道。但反正,她是不會去救聶文的。

聶文:“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一抬頭,就看到因為自己打噴嚏不小心多開了幾槍而炸成肉泥的追隨者。

“啊……”

聶文愧疚,心疼:“一發子彈造價好幾千塊呢!怎麼都浪費在你身上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肉泥:……要不你還是心疼下我吧,別心疼子彈了。

在巢穴裡玩得正開心的祈行夜,完全不知道巢穴外還有商南明在尋找他。

他對其他人的擔憂或什麼情緒全然不在意,就算有人當面告訴他很擔心,他反倒會覺得莫名其妙:擔心我幹什麼?我玩得正開心呢!

祈行夜依舊在拎著手裡的頭顱笑嘻嘻的聊天,邊說著,邊向破敗庭院墳墓裡走去。

——單方面聊天。

徐麗麗僅剩的頭顱被祈行夜揪著頭髮拎在手裡,原本在宴會上打理精緻的漂亮秀髮,現在已經變成了打結炸毛的雞窩頭,亂糟糟一團,那張漂亮的臉上也滿是劃痕和泥土,還沾著枯枝敗葉,好不狼狽。

一開始頭顱還憤怒瞪視祈行夜,但對方不僅不受影響,反而更加興奮的侃侃而談,說起自己曾經和秦偉偉下墓挖屍體的經歷,說村子裡的精怪蠱師。

“裡面有個妖怪,和你長得特別像。”

祈行夜比比劃劃,樂不可支:“就是你比它醜了點。”

頭顱:“…………”

它生無可戀,兩眼呆滯無神,似乎在深深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招惹祈行夜。

最恨的是它被堵住了嘴巴,連反駁的機會都不會!

讓它說話!讓它罵人——啊!

祈行夜才不在意頭顱是怎麼想的,他隨手晃了晃頭顱,笑眯眯道:“除非你想說徐麗麗的事了,不然嘴巴可以暫時休息下,聽我說就夠了。”

他控訴:“我說的就那麼無聊嗎?你幹什麼一副要死的樣子?”

“別看我是民俗學的,以前為了賺生活費也在茶館說過評書,撂地賣藝說過相聲——好歹是津門,咱們入鄉也要隨俗嘛。”

頭顱:……問就是後悔。

祈行夜說的開心,手中動作卻不停。

頭顱被他當做了挖墳工具,幾個頭槌邦邦邦下去砸開土層,在頭顱憤怒的嗚嗚聲中,他拂開殘留的浮土,讓埋在下面的屍骸慢慢露出面貌。

卻在看清屍體青白僵硬的臉時,瞬間瞳孔緊縮。

他見過這張臉。

在徐麗麗的檔案裡。

這人也是被徐麗麗虐殺的受害者之一。

頭顱被割斷,肚子被硬生生刨開,又縫進胃袋。

按照法醫的屍檢報告,這人被開膛破肚時,還是活著的,所有傷痕,都是死前傷。他是親眼看著自己被殺的全過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器官從肚子裡被劃開,無能為力的絕望。

但按照報告,案件相關的屍體都存放在法醫中心,並沒有丟失。

那屍體為什麼會出現在巢穴裡?

祈行夜俊容上的笑意緩緩回落,他半蹲在屍骸旁的土層上,微微垂眼看向屍體,彷彿是在與屍體交流。

半晌,他抬眸,冰冷看向頭顱。

原本滿腔憤怒的頭顱正想用表情表達自己的不滿,就被祈行夜的眼神震撼在當場。

冷……

那眼神,彷彿是神明在看有罪的螻蟻,從根本否定螻蟻存在的痕跡。

由內到外,從精神到軀體。

整個人生和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都被否定,判決死刑。

頭顱只覺兜頭一盆冷水潑下,冷得它在顫唞。

“你吃了他們,是嗎?”

祈行夜的聲音沒有起伏,冰冷平靜的詢問,卻更是篤定:“你不僅僅殺了那些人,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死亡,你還將他們吞噬汙染,變成你的一部分,讓他們永遠都無法逃脫你的掌控。”

“生或死,都無法復仇,不得不與仇敵共處。”

他輕聲問:“你怎麼敢的?徐麗麗。”

祈行夜背光而立,微弱月光穿透樹枝寒鴉,婆娑陰暗,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射在地面上,將頭顱籠罩其中。

頭顱仰頭,驚懼無聲的看向祈行夜。

那雙丹鳳眼裡,彷彿是黑暗的具現化,深海之深。

令人恐懼。

汙染在顫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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