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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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像被血肉包裹, 遮蔽了所有感知的黑暗。

看不到,聽不見,伸手出去也無法觸碰實物, 只有黏膩冰冷的一團。

祈行夜恍惚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沼澤, 但包裹他的並非泥漿, 而是真正的,人類的血肉。

像伸手進了一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內, 攪亂腐臭黏膩的內臟。

手指傳回的觸感令人作嘔。

即便是半夢未醒的混沌狀態下, 祈行夜還是脊背發麻, 忍不住想要抽回手。

但這一動作,大腦重新運轉,他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是……在哪?

首先可以肯定排除是在偵探社。家裡的厲鬼祖宗雖然總是嚇得他半死, 但不會用這麼噁心的手段。

他顫了顫眼睫, 慢慢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意識已經盡數回籠。

它們根本沒有想到已經落入口袋的禮物,竟然還會有逃脫的可能,與它們之前所遇到和殺手的任何人類都不同。

隨身攜帶的武器難以應對眼前的怪物,長刀一寸寸碎裂。

更關鍵的是——那些人形, 五官輪廓更加清晰了起來。

就在他被血肉裹挾而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內,這些白慘慘抽長的人形似乎又經歷了一輪掠奪, 吞噬先前那龐大怪物的血肉作為自己生長的養分,已經比他之前印象中的要更加長, 足有七八米高,在黑暗中搖晃著像是一簇簇海草。

瞬間, 無數張慘白沒有五官的人臉, 重新映入他的眼簾。

先前這些人形還未完全“成熟”,那些臉就像孩童隨意揉捏的麵糰,完全沒有輪廓可言。

汙染計數器早已經過載損壞。

兩顆頭顱重重撞擊在一起,骨骼碎裂聲清脆。

但在怪物被聲音吸引去注意力而晃神的瞬間,祈行夜迅速反應。

可以看得出凹陷的眼窩,高聳的鼻樑。以及……

但現在,當這些面容逐漸清晰,祈行夜忽然意識到: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臉。

武器碎裂,他就乾脆捨棄武器,裹挾著悍然強風徒手衝向怪物,五指成爪牢牢控制住那慘白沒有五官的頭顱,狠狠甩向旁邊另一個怪物。

怪物拼命向下壓,祈行夜卻咬緊牙關對抗阻力,硬生生從身下怪物的血肉中掙脫束縛,抬起手臂。

祈行夜剛剛還混沌的大腦逐漸清晰,意識明朗。

祈行夜緩慢抬起手,主動伸向正在俯身靠近他的人形怪物。

祈行夜就乾脆捨棄武器,徒手馴化汙染物,將人形怪物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當做武器反衝向其它汙染物。

——只要被他握在手裡的,就是他的刀。

長刀不堪負重,被過重的壓力壓得粉碎,清脆斷裂聲被埋葬在血肉裡沉悶。

眼前的“獵物”……格外有生命力。

怪物一驚,立刻想要重新壓制。

——受害者,成為加害者。

其次也不是調查局總部。要是總部都被入侵,那距離戰線失守世界末日也不遠了。

但祈行夜敢肯定,自己身上現在一定沾滿了汙染粒子,如果它還在,現在一定喊得像只尖叫雞。

他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被他檢視過的資料,都會被他牢牢記住。

將要被汙染物淹沒的恐怖,卻令祈行夜勾了勾唇角,輕聲笑了出來。

但是當祈行夜脫離了混沌,重新奪回對自己身軀的掌控,就不再是怪物能夠操控的了。

是銜尾蛇的受害者。

像畫質模糊的老電影, 磨掉了所有面板的質感, 經歷過修復後,逐漸還原出原本的模樣,五官走筆更加深刻。

是令祈行夜感到熟悉的面孔。

祈行夜緩緩睜大了眼眸,視野中,那些人形彎下腰,細長如軟繩的手臂從四面八方向他伸來,抓住他的身軀,試圖將他融化。

“你知道嗎,我忽然很開心自己擁有這樣的體質,讓我能夠不受干擾的,像這樣近距離接觸你們。”

周圍的人形怪物們驚呆了。

大開大合,橫掃千軍。

就在怪物愣神的瞬間,祈行夜絲毫沒有停頓,快速抽手出來,強制大腦重新接管身軀。

落在他手中,即便是汙染物也成為了武器,掄得虎虎生風甚至在空氣中產生爆鳴,氣勢驚人。

曾經,在時間跨度長達二十年之久的有關於銜尾蛇的檔案中,上百萬份受害者的檔案,或是被汙染或死亡,或被嚴重影響生活留下後遺症……

看上去竟然像是想要撫摸怪物空白沒有五官的臉。

先是手臂,然後是軀幹,腿。他咬緊牙關,眉眼凌厲如刀,憑藉著堅定可怖的意志力,硬生生將自己從血肉的沼澤中拔出來。

所以……

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這些臉,也曾經出現在那些檔案中。

不必開刃,甚至無須有鋒芒。只要夠快,強力之下,劈斬一切!

所有被打中的人形汙染物,都應聲倒下,被劈斬成數段,落回到祈行夜身下的肉泥裡,重新融為一灘。

人形汙染物具有快速重塑和生長的效果,即便被殺死,它們的殘肢血肉也只會化作養分,重新滋養其他同類生長。

死亡,新生。

無解的迴圈序列。

卻被祈行夜這個比怪物更像怪物的存在,用那雙迸濺了血漿更顯蒼白的有力手掌,硬生生撕碎。

終止迴圈。

新生的速度追不上死亡的速度,比可怖的汙染更加迅速的,是祈行夜手裡的“刀”。

武器取之不盡,損壞就被隨手扔進肉泥血漿裡,下一個被抓住的人形怪物成為新的武器,對準它的同類屠戮。

圍繞在祈行夜身周的汙染物在快速減少。

被打破了迴圈規律之後的汙染物,很快就因為供應鏈斷裂而陷入了難以支撐維繫的艱難境地。

砸向谷底的戰局,被祈行夜生生扭轉,由衰到盛只需要一個回眸。

菲利普斯終於扯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汙染物阻礙,循著訊號找到祈行夜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紅與白,在黑暗中極致的演繹。

龐大的怪物已經被吞噬得只剩下一副慘白骨架,橫倒在地下空曠的高大空間裡,觸目驚心。

而在白骨之上,血肉橫飛。

祈行夜背光而立,站在慘白骸骨與殷紅血漿的最中央,汙染物倒在他腳邊,壘成王座。

鮮血順著垂在身側的修長手指滴落。

微弱光亮中,青年身姿挺拔,彷彿是矗立死亡之中,永不折斷倒塌的旗幟。

菲利普斯眼睛睜大,一時失語。

靈魂在顫粟。

為空氣中浮動著的濃重血腥氣,從黑暗淌涉而來的死亡而恐懼。

為汙染物之上絕對的勝利,與旗幟的激動狂熱。

青年聽到了地底迴盪的聲音,耳朵動了動,敏銳側眸看去。

隨即挑眉。

“菲利普斯?”

祈行夜勾唇笑得燦爛,揚了揚手裡被從人形怪物身軀裡抽出來的慘白脊骨,愉快道:“等我一下,我很快結束。唔,還有兩個。”

語氣輕鬆得好像學生時代讓好友等等自己買麵包。

笑容沖淡了鋒利肅殺的血腥氣。

菲利普斯覺得剛剛在自己眼前的死神,只是曇花一現的錯覺,一晃眼就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依舊是他更加熟悉的,那位調查局的公民顧問。

一個……普通人。

菲利普斯看向祈行夜的眼神複雜,他動了動嘴巴,似乎想要問什麼,最終卻又只是搖了搖頭。

他什麼也沒說。

只是抽出槍械上前幫忙。

僅剩的兩隻人形怪物很快就被絞殺,軟軟從高空砸向地面。

而祈行夜縱身一躍,輕盈從龐大的怪物骸骨上落向地面,穩穩站住了身形,笑著向菲利普斯走來。

他甚至在抬手打著招呼。

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相見,熱烈又親切。

菲利普斯不等拒絕,就已經被祈行夜猛地抱緊在懷裡,還被重重拍了拍後背。

“菲利普斯,你沒事吧?我一睜眼就沒看見你,差點以為你出事了。幸好幸好。”

菲利普斯:“應該是我擔心你才對吧?是不是反了咳,咳咳!”

他覺得自己被拍得要把心臟吐出來了。

即便隔著生化服,菲利普斯也能清晰的聞到祈行夜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濃郁得像是從屍山血海中歸來,尚未褪盡的肅殺之意令人顫唞。

等終於離開了祈行夜過分熱情到難以消受的懷抱,退開幾步後,菲利普斯才得以看清祈行夜現在的模樣。

生化服不翼而飛,祈行夜身上的米色風衣已經徹底被鮮血浸透,聚集的血液順著衣角滴滴答答落下,在地面形成水窪。

他卻還在笑。

毫無陰霾的燦爛。

簡直就像會令fbi恐懼的變態連環殺人狂魔。

菲利普斯抖了抖,將無關聯想趕緊從腦海中刪除,隨即擔憂的握住祈行夜手臂。

“你的生化服呢?”

他的語氣焦急:“什麼時候破損的?你已經暴露在汙染中多久了?”

“你剛殺了那麼多汙染物,地底汙染粒子太過於濃郁,這種環境下哪怕一分鐘的暴露都會造成汙染!”

菲利普斯流露出真切的擔憂,立刻轉頭去尋找被自己扔在半路上的裝置箱,想要翻找裡面是否有備用生化服。

卻被祈行夜拽住了手臂。

“別擔心,我不會出事的。”

祈行夜笑眯眯道:“要不然,你用計數器測一下我,一定是e級。”

菲利普斯眉頭緊蹙,眼神不贊同。

祈行夜抬手,大大方方向菲利普斯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一段紅繩:“看,調查局最新防汙染裝置,更輕巧,更便攜。有它在,就算生化服失效,我也不會被汙染。”

——才不是。

只是前一陣節氣的時候,老道長把李龜龜踹來,跑腿送來的辟邪紅繩而已。

防鬼的,可不防汙染物。

從它送來之後,家裡的厲鬼祖宗就能一天生三次氣,每次路過裝它的小盒子就能氣得怒髮衝冠嗷嗷嗷,恨不得立刻亮爪子撕了它。

讓祈行夜一點戴它的可能都沒有。

正巧之前李龜龜問辟邪紅繩有沒有效果。

畢竟這是長輩的贈予,祈行夜就拿出來戴了一會,拍了幾張照片給李龜龜,讓他代自己向老道長道謝。

沒想到華府之事事出突然,他一時忙碌就忘了把它摘下來,一起帶來了華府。

現在又被他隨口拿來敷衍菲利普斯。

但凡是國內人,都能認出這是人手必備的紅繩。不過遺憾的是,菲利普斯並不在此列,沒有過被家長強硬系一條紅繩在手上的經歷。

再加上祈行夜的表情實在太鎮定從容,半點說謊的痕跡都沒有,菲利普斯看了他兩眼,竟然真的信了。

“不過……沒聽說過哪裡有這樣的技術突破?”

菲利普斯暗暗吃驚:“你們科研院出的?”

他目露震驚,看著祈行夜手腕上紅繩的眼神,像是在看新世紀聖經般隆重珍視。

——如果真的能用這麼小的裝置,就能做到暴露汙染卻無害,那可真是劃時代的技術突破!

汙染科研界的大地震!

祈行夜:“嗯……嗯!”

他重重點頭。

對不住了科研院!你就暫時先背個鍋吧?

國內,正拜訪京城大學的科研院副院長:“阿嚏!”

他不好意思向對面的生物系主任笑笑:“見笑了,最近降溫,有點感……阿嚏!”

不等說完,就又打了個噴嚏。

旁邊的秦偉偉眼神憐憫:“這事我有經驗,一定是誰在拿你頂鍋呢。”

副院長:“啊?!”

秦偉偉回想起自己被那個逆徒到處拿去頂鍋的曾經,不由得一把辛酸淚。

“嗐,這個事吧,主要看你認不認識祈行夜。”

秦偉偉語重心長的給出人生建議:“珍愛生命,遠離祈行夜。”

副院長:“???”

遠在國內的副院長還不知道,他已經被祈行夜當做擋箭牌,頂在了特殊體質前面,毫不心虛向菲利普斯介紹起了神秘古老的東方科技。

——紅繩。

想要消百病嗎?想要驅邪嗎?想要祈求升職加薪戀愛平安富貴花開……嗎?

你需要紅繩。

祈行夜鄭重點頭,確信:“都是它的功效。”

菲利普斯震驚:“已經這麼厲害了?!”

他們可一直沒放鬆過對調查局科研院的盯勢,但怎麼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不愧是林不之和那一位,果然名不虛傳!

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祈行夜:“沒錯,咳……你那有計數器嗎?”

擔心菲利普斯再深究下去,祈行夜迅速轉移話題:“我的計數器在接觸汙染時爆表了。”

菲利普斯不疑有他,將自己的汙染計數器遞過去。

祈行夜轉身去檢測已經死亡的汙染物殘軀時,菲利普斯還沒從震撼中走出來,依舊在原地眉頭緊蹙,深深為科研院超前的技術水平所驚訝。

悄悄回頭偷看了一眼之後,祈行夜:“…………”

他不由得擔憂,別是把菲利普斯嚇得太狠了吧?

但他很快就無暇顧及此事,而是為汙染物測試的結果所驚愕。

“菲利普斯,你來看。”

祈行夜皺眉招手,示意道:“大的這副骨架,是我最先遭遇的汙染物,小的那些是後來者。”

“我本以為它們是同一種汙染物,但是……你看計數器。”

一個是b級,一個是d級。

短時間內,能差出足足兩個級別,就算是汙染源和剛被汙染的汙染物,也做不到跨度如此之大。

它們絕對不是同一類。

汙染物的等級並非1 1,而是指數式爆炸增長。

十,一百,一萬……差出一級,量級就是天差地別,對生命的影響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但就是這樣兩個差距如此之大的汙染物,竟然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點。

“一開始我以為,死亡和新生如此迴圈,是它們汙染粒子的效果,但現在看,並不是。”

祈行夜指向滿地癱軟的肉泥,道:“這些長著人臉的汙染物是後出現的,它們吞噬先前的汙染物以壯大,就像食腐生物,分解其他汙染物,掠奪養分,養活自己。”

“菲利普斯,你之前見過類似的情況嗎?”

祈行夜問:“在同一個汙染現場裡,擠著兩種汙染物。”

話音未落,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手腕上繫著的,可不止有一條紅繩。

還有一個小型拘束裝置。

裡面關押的,就是他先前在地鐵裡找到的那段黑線。

祈行夜敲了敲拘束箱,裡面的黑線蔫嗒嗒甩了甩尾巴,生無可戀。

雖然它沒有臉,但祈行夜莫名的就是能感知到它的情緒,覺得它應該是在汙染物攻擊的時候狂喜,以為能趁機跑出去,結果沒想到來劫法場的汙染物竟然反而死了,它還是要被關在這裡。

大喜大悲,嗚嗚嗚嗚。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了:“還挺有脾氣?”

黑線憤憤敲了下拘束裝置:怎麼不見你有脾氣放我出去!

“一個汙染現場,兩種汙染物……?不可能,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菲利普斯眉頭緊鎖,還沉浸在祈行夜剛剛提出的假設中。

“汙染物是一種極其貪婪的生物,永不知足,永遠在試圖吞噬更多空間,更多生命,就像是擴張無度的暴虐昏君。在同一塊領地上,只能有一位君王,強的,吞噬弱的。”

他道:“就算在同一時間地點出現了兩個縫隙,也只會是強吞弱,留其一。從未有過兩種汙染物並存的時候,祈先生你剛剛說的食腐生物,也難以……”

“不是兩種。”

菲利普斯還在試圖分析,祈行夜已經重新整理了結論。

他打斷了菲利普斯的話,微笑著抬起手:“是三種。”

菲利普斯抬眼向拘束裝置看去,慢了兩拍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緩緩睜大了眼眸。

“怎麼可能?”

兩種都不可能,更何況三種?

祈行夜攤手:“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勝於雄辯。沒見過鬼的人還說不可能有鬼呢。”

他晃了晃系在自己手腕上的小小拘束箱,黑線立刻在裡面顛來倒去,噁心得翻山倒海,更加蔫嗒嗒看著可憐。

菲利普斯:?是錯覺嗎,怎麼還在它身上看出了絕望?一個汙染物,竟然有情緒?

“但是,我從沒見過汙染物並存的情況。”

菲利普斯語氣肯定:“不論汙染物各自生根發芽,生長出怎樣的怎樣的葉片,它們最原初的根系都是相同的。這種‘生物’存在的基礎,就是吞噬。”

吞噬生命與世界,佔為己有,建立巢穴,擴充地盤。

菲利普斯:“從1999年開始,我還是哈弗新生,就已經參與到了汙染事務中。哪怕是世界上第一例汙染事件,也本性如此。”

“二十幾年,從未有過更改。”

祈行夜打了個響指,笑眯眯道:“我當然相信你說的話,在汙染領域,毋庸置疑你是最棒的。但問題是。”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眼前的事實,也不容否定。”

菲利普斯眼神複雜,沉思良久,才道:“如果汙染的本性發生改變,那這種‘生物’……它們的族群和身份,很有可能也發生了徹底的鉅變。”

就像是從dna分子層面進行了改動。

那已經徹底不是同一物種。

“不。”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還有另一種情況,可以同時解釋這兩條截然相反的結論。”

“在自然情況下,不同汙染物之間確實存在競爭,不可能共存。那是天災。”

“但,還有一種可能……人類,人為的在原始汙染的基礎上,創造了新的汙染物,並把數種汙染物,同時放在了同一地點。”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聲音發冷:“這是,人禍。”

菲利普斯皺眉,隨即睜大了眼睛,不加掩飾的震驚。

“你是說,有人在針對汙染物,進行研究甚至創造?”

人類的傲慢,已經讓他們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汙染物的“神”。

祈行夜欣然頷首:“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針對銜尾蛇的追查中,就已經發現了數起秘密實驗室問題,有人在利用銜尾蛇,進行大量的實驗,甚至將整個普通人正常生活的社會當做自己的試驗場,肆意傾倒汙染物。”

如同徐麗麗。

十四年間,在國內明裡暗裡導致的死亡和汙染,不知其數。

只是祈行夜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對方竟然如此心急,已經不再耐煩用單一汙染物來對付他們了。

——竟然整盆倒了下來。

這讓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些已然瘋狂的傢伙,究竟放了多少汙染物出來對付他們。

這很顯然是衝著殺死他們來的。

不留活口。

飽和式刺殺。

祈行夜垂眸沉思,思維飛速運轉。

菲利普斯則剛剛消化完這個瘋狂的訊息。

他的第一反應是脫口而出不可能,怎麼會有人瘋狂到這種程度,人造汙染物,然後再放出來?

汙染物可不是被人類馴化的家畜,或是安裝了遙控器的玩偶,可以聽從人類的命令。

其不可控性,就算是汙染物的“父親”,創造者,也絕不可能百分百操控這些根本沒有神智可言的東西。

如果真的像祈行夜所說的那樣,是被人專門釋放出來對付他們的,那對方一定是第一個受到攻擊的。

汙染物才不會管你是誰,凡是現實世界裡有的,都是它們吞噬的目標。

這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攻擊方法。

“但並非不可行。”

祈行夜輕笑,聲音涼薄:“下達命令的人,和執行命令的,不會是同樣的思維方式。死亡在下達命令的人眼中,只是一串數字,或長或短而已。”

“他們不會顧慮,自己的命令之下,會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即便是他們自己人。”

祈行夜眼神示意菲利普斯:“實不相瞞,菲利普斯司長在我眼裡,就是這樣的人。”

只要達成目標,不必考慮為此死亡多少人。

——只要帶來的利益足夠巨大,抵得上死亡的代價。

菲利普斯並不否認,只是微微頷首一笑:“確實。”

“我要承認,祈先生很瞭解我,對我來說,目標確實是更重要的存在。就算整個特工局為此而死亡,只要結局完美,便也在所不惜。”

如果現在他們所面對的,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也和他是類似的處事方式……那釋放人造汙染物,殺死自己人的同時更可以殺死他們,不無可能。

問題在於,損失如此之巨大,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們能得到什麼?

“他們什麼也得不到,任何人都無法從地底得到東西。”

祈行夜淡淡道:“這就是他們要的。”

殺人滅口。

地底有敵人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不能冒著被知曉和曝光的風險,於是乾脆一做到底,地底的任何生物,全部殺死。

不論是敵人自己的人,還是特工局。

祈行夜挑了挑眉,驚訝看向菲利普斯:“這樣一來,竟然是我救了你?菲利普斯,我們也算是過了命的交情了。”

如果不是祈行夜恰好在這裡,那菲利普斯包括所有第一批進入地下的特工,將全軍覆沒。

死於源源不絕的汙染物。

甚至第二批,第三批……不論特工局或是任何機構派來多少人,他們都會陷入到沒有情報的荒原,沒頭蒼蠅般一頭撞向蜘蛛網,被早早等候在地底的狩獵者吞噬。

災難將蔓延。

而整個地底,特工局,甚至是華府,都將無人生還。

“這麼大的恩情,記得謝謝我。”

祈行夜笑著眨眨眼:“以身相許怎麼樣?”

菲利普斯愣了下,然後莞爾一笑:“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相信我祈先生,我一定很樂意立刻跪地求婚。”

沒有人能拒絕如此優秀的存在。

樣貌與能力俱是頂尖。甚至只要祈行夜想,他可以哄得冰山融化,神佛開口。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祈行夜呢?

菲利普斯笑著搖搖頭:“但我暫時還不想與調查局為敵,與那位商長官交惡。”

祈行夜遺憾:“那你記得欠我一條命——記得還。我這個人,特別不喜歡別人欠我錢。”

菲利普斯眉眼含笑,目光柔和:“好。”

“以我對銜尾蛇那群人的瞭解,他們的秘密實驗室絕不止一兩個,在全球各個國家地區都有分佈。雖然並不清楚a國的情況,但a國畢竟是銜尾蛇的老家,我的看法是:只多不少。”

祈行夜嚴肅了神情,問:“菲利普斯,以你對華府事態的瞭解,他們有在周邊設立實驗室的可能嗎?”

“如有可能,最大的規模,最嚴峻的情況……是怎樣?”

祈行夜大致將自己數月以來追尋銜尾蛇的結論,向菲利普斯說明。

他雖然不瞭解華府,但他了解陸晴舟徐麗麗那些人是怎樣的膽大妄為,輕視生命,知道他們依託於龐大的財富和勢力,將普通人用作實驗活體。

對銜尾蛇的瞭解,足夠讓祈行夜對他們做出側寫,大致描述出他們會選取怎樣的地點進行實驗,什麼樣的財團有可能與銜尾蛇相關。

菲利普斯越是細聽就越皺眉,神情嚴肅陰沉。

祈行夜歪了下頭,篤定:“你已經有答案了。”

菲利普斯抿了抿唇,聲音低沉:“按照你的分析,如果將所有線索進行交叉比對,滿足所有你提出的必要條件,所有線索的軌道只有唯一一個交匯點。”

“在公園站附近,就我所知便有七家醫療機構和檢驗公司,有可能是你所說的秘密實驗室。”

“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曾經接受過同一家公司的融資:遠洋控股集團。”

菲利普斯表情嚴肅:“這是非常嚴重的指控。”

祈行夜無辜攤手:“這裡又沒有法官,猜一下又會怎麼樣?”

他揚了揚下頷,問:“說說看,你口中的那七家公司,最大的,距離公園站最近的一家是哪個?大概有多少佔地面積,能夠容納怎樣的試驗規模?”

“菲利普斯,如果現在讓你來做這件事,讓你釋放人造汙染物去殺死敵人,截獲情報,你會釋放多少汙染物?”

祈行夜循循善誘:“現在,假設你就身處我們敵人的角度,你會怎麼做?”

菲利普斯思考片刻,臉色鐵青:“如果是我,絕不會留給敵人逃脫的可能。我會……釋放所有汙染物。”

不論一開始,是為何而出現公園案這樣的高度聚焦案件,當它引爆,就已經成為了累贅。

秘密實驗室,最重要的就是隱蔽,一旦失去隱蔽性,有任何被找到的可能,它都已經失去了價值,需要迅速被處理掉。

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全部洩露,做就做到極致。

菲利普斯相信,這也是fbi等機構的秘密小組會採用的處理手段。

面對非常規的災難,只有用非常規的手段,才有制止的可能。

他曾經很欣賞這種做法——如果,對付是不是他自己。

“如果要我猜,我們不過在地下行走片刻,就已經遭遇三種汙染物,按照機率算的話。”

菲利普斯停頓了一下,才沉重開口:“我們面對的,很可能是上百種尚未被我們遭遇和發現的汙染物。”

上百種……截然不同的人造汙染物。

菲利普斯在說出這個結論時,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

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祈行夜卻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可有可無的隨意點點頭:“好。”

他脫下已經浸透了血漿的風衣,不緊不慢擦拭掉一雙骨節分明漂亮手掌上的血液,用繃帶簡單處理了下剛剛造成的擦傷。

再抬頭時,祈行夜依舊是笑得燦爛沒有危機感的普通公民。

“我們走吧。”

他語調輕鬆,抬手示意:“從裝置間的路下去,按照原計劃去嘗試擷取汙染物對核設施的掠奪——說不定這條路上,還有很多朋友在等著我們呢。”

祈行夜笑眯眯道:“別讓他們等太久。”

菲利普斯的視線越過祈行夜,看向被他拋在身後的那堆血漿爛肉。

“……你不害怕嗎?剛剛死裡逃生,祈,你沒有任何知覺嗎?”

祈行夜眨了眨眼,輕聲笑了出來:“哦~你是覺得,我太無情了嗎?對死亡,對汙染。”

菲利普斯:“不,是對你自己。你對於自己,是否太過於嚴苛了。”

他眼神難言:“即便是我見過最堅強的戰士,也很難會守住情緒。害怕,無助,絕望,這些都是人類會自然產生的情感,就像對空氣的需求,無法自抑。”

可祈行夜……

在菲利普斯眼中,這位號稱是調查局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普通顧問,卻擁有著遠遠超出任何人的堅定。

與寡淡冷漠的感情。

菲利普斯想起,不久前自己竟然還以為祈行夜是感情豐沛之人,還藉此試圖敲打警告。

卻沒想到,號稱情緒最豐富的,一直笑眯眯的青年,卻是所有人中最冷漠的。

“我家親親搭檔對我說過,在汙染這片黑暗的水潭中,連哀悼的時間都是奢侈。”

祈行夜輕快的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我節省下哀悼的時間,去應對汙染,那就會讓一個,兩個……更多人,不必為親友的死亡而哀悼。”

他抬手挎住菲利普斯的手臂,親親熱熱的帶著菲利普斯一起向前走,毫不猶豫踏行地底的昏暗。

明知前路有更多汙染物在等待著殺死他,卻毫無畏懼,更不曾退縮。

“菲利普斯,就如我對你所說過的,我做不到商南明那樣機器人的理智,我有很多情緒——正因為如此,我才能以情緒為基點,完成我的工作。”

祈行夜笑著,帆布鞋踩過滿地血泊,融身黑暗。

“危險,死亡?”

他歪了歪頭,眸光明亮:“不,這就是我。”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菲利普斯。”

菲利普斯心絃震顫,望著祈行夜久久無法回神。

而在他們身後,龐大的慘白骸骨轟然倒塌,驚起滿地塵埃。

卻換不回祈行夜一個回頭。

他拎著同伴,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腳步輕快的走向黑暗。

走向汙染物聚集的幽深水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什麼東西,在沿著地下隧道的牆壁快速攀爬蔓延,佔據了正面牆壁又繼續向天棚延伸。

就在祈行夜兩人走過的道路上,爬山虎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佔領了每一寸土地。

被丟棄在裝置間大門旁的汙染物殘骸,也迅速被枝葉籠罩,不出幾分鐘,已經像白蟻過境般,啃噬得渣子也不剩,撲簌簌消失在藤蔓間,化為春泥養分。

而藤蔓抽發新芽。

它搖晃著,呼呼輕呵著,像是在為此而快樂。

但最快樂的,卻是被所有獵人盯上的獵物。

祈行夜笑眯眯歪了歪頭,唱道:“誰撿到了我的兔子?”“染血的那一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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