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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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山一般的壓下來。
祈行夜瞬間反應揮出去的長刀, 竟然轉眼間就被黑暗削斷,一分為二,掉落在地面聲音清脆。
也驚醒了菲利普斯。
“祈行夜!”
他大驚, 連忙折身衝回來想要幫忙。
但黑暗延伸得太迅速,菲利普斯只來得及看到一抹一晃而過的光亮, 青年修長的輪廓勾勒在光中。
再眨眼, 已經消失不見。
全都被黑暗覆蓋。
那不知名的龐大怪物在撲向祈行夜的同時,也把菲利普斯的路堵得嚴實。
怪物身軀的一部分。
他快速矮身,就地一滾, 靈巧躲避過向自己襲來的攻擊, 隨即一口氣不停的反手伸向戰術揹帶,抽出兩把長刀。
“噗呲……”
刀刃傳回來的觸覺,是深入血肉,劈開身軀,在阻力中持續向前,深深刺進怪物身軀中。
祈行夜卻僅憑藉著風與氣息,準確判斷了怪物的全部動向,猜出它的身形輪廓。
怪物在向他攻擊而來。
如一座山峰向自己壓倒而來。
他毫不猶豫,立刻順著那縫隙重重刺下去。
手掌緊握住刀柄的瞬間, 祈行夜整個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失去了目標的怪物一時間茫然,愣在了原地四下張望。
輕微的聲音響起。
血肉被剝離骨骼斷裂的聲音,不斷從祈行夜刀下傳來。
祈行夜伸出手,從空氣中劃過時順風而行,長腿毫不猶豫蹬地借力而上。
不僅是此刻他的敵人,也是他永恆的盟友, 予他助力與庇護。
除非找到它們的核心,徹底粉碎它們讓其再也無法被汙染粒子修復,一場戰鬥才算結束。
他就像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看不到摸不著, 一切被黑暗所隱匿。
厲風呼嘯而過,生化服在那怪物面前像紙一樣脆弱,一照面就已經被撕得粉碎,風擦過臉頰時火辣辣的疼痛,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鼻尖縈繞血腥氣味。
黑暗。
他能夠感覺得到,刀尖在堅硬如鎧甲的表皮上滑行許久,終於嵌入一點凹陷,發出“咔嗒”一聲輕微聲響,像是找到了鎧甲與鎧甲之間的連線縫隙。
祈行夜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
順風局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勝利,祈行夜卻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依舊眉頭緊皺,長刀試探著怪物的致命處。
被擺在臺上的祭品。
他是一滴水, 融入海洋。
黑暗中沒有光亮, 被剝奪了全部視覺感知, 無法看到敵人究竟身在何處。
在他躍身而起將要墜下的瞬間,乘風下落,下一秒,穩穩踩住黑暗中的某個物體。
祈行夜猛地用力,借勢再起,長刀毫不猶豫揮向那一團堅硬|物體的最中央。
就算再有經驗的戰士也會在戰鬥中的某一個間隙恐懼或絕望,成為可以被利用的突破口。
而就在被它忽略的身前,祈行夜卻蓄力待發,突破時機出現的那一剎那,迅速出擊,迎頭而上。
空氣中每一縷風的走向,每一次腥臭或潮溼水汽味道的變化,每一度溫度的不同,都成為了祈行夜在捨棄視覺之後的幫手,忠心為他提供戰局每一秒變化的動向。
眨眼間,就已經從怪物單方面攻擊碾壓的不利局勢,硬生生扭轉成對峙,再迅速轉變為自己的上風局。
他腳踏著怪物,一步一上,刀刀見傷,可怖龐大的怪物本身反而成了他殺死怪物的工具,借力打力。
風從耳邊吹過,髮絲拂動。
人類會痛,會死,會因為疼痛重傷而失去戰鬥力。
怪物在顫唞,整個地下空間也跟著一起劇烈顫唞起來。
祈行夜卻連停頓都沒有,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而是趁勢向上,不等怪物再蓄力出擊,他手中另一柄長刀已經揮出,直指怪物。
怪物憑藉黑暗隱匿身形存在,祈行夜也同樣以黑暗為障眼法, 呼吸頻率與空氣共振, 將自己融身其中。
但汙染物……就算碾碎它們的身軀,一寸寸打碎骨頭,砍斷肢體,它們也不會因為傷勢疼痛而停止攻擊。
攻擊的傷害激怒了怪物,它發出低沉怒吼,揮掌向祈行夜。
他很清楚汙染物和人類的不同。
祈行夜迅速反應,乾脆放棄了全部視覺感知,他緊閉雙眼, 讓自己的意識下沉,完全藉由擦身而過的風聲、身體的感知而行事,放開理智對自己的掌控, 將身體還給戰鬥本能。
殺戮,吞噬。汙染物的本能。
可現在,祈行夜找不到能夠殺死眼前怪物的核心。
他甚至不知道這怪物究竟是什麼,又是什麼模樣。只是在憑藉著戰鬥本能,以及對銜尾蛇的瞭解而在動作。
祈行夜在賭。
賭銜尾蛇的貪婪。
他就像不知疲累的機器人,不斷揮刀,揮刀向前。
將體積龐大的怪物千刀萬剮,耐心的一塊塊砍斷剝離。
血肉從高處砸向地面,黏膩的碰撞聲在地下空間裡迴盪,伴隨著骨頭的碎裂聲。
祈行夜就像硬生生挖穿了一座山,挖出一條通往地心的路。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他,就會驚恐發現,祈行夜整個人的身形都已經沒入汙染物,在失去了生化服保護的情況下,沒有任何阻攔的與汙染物近距離接觸。
像是被汙染物緊緊鎖在身軀做成的血肉牢籠,龐大的身形將祈行夜完全覆蓋。
甚至難以從那一團模糊的血肉中,找到祈行夜的所在。
忽然間,祈行夜耳朵動了動。
他聽到,自己周圍黏膩的水聲和咔嚓咔嚓的脆響。
像春日,萬物復甦,枯草發新芽。
那些被破壞的,在被修復。
難以看清的陰影中,數不清的小小紅色肉芽從怪物殘破猙獰的身軀中長出,它們肆意吸吮著怪物的血肉,以此為養分來供給自己的生長與壯大,迅速從只有黃豆大小的芽,長成藤蔓。
但仍不知足,仍在繼續掠奪養分並生長,如有神智般扭動與攀爬蔓延。
像是從土壤裡爭先恐後,密密麻麻冒出來的蘑菇。
菌絲一路向下,牢牢抓住怪物已經被祈行夜劈砍得奄奄一息的身軀,在死去的之上,建立新生。
祈行夜聽到了聲響。
莫名的寒意順著脊背向上竄,他的身軀在本能拉扯著他,想要讓他趕快逃離此地,向他發出示警。
但祈行夜反而勾了勾唇角,笑了。
他等待的東西,終於來了。
沒有留給祈行夜太多時間,從聽到異響到局勢天翻地覆,不過短短瞬息,幾秒鐘的時間。
怪物就像被爆破拆除的大樓,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響,緩緩傾倒,砸向地面。
“砰——!”
血肉飛濺,腥臭難當。
祈行夜敏銳躍身向後,從怪物身上離開,避免了被怪物身軀砸中。
但不等他落地站穩,忽然覺得有什麼陰冷黏膩的東西,纏住了他的腳腕。
像手。
像是誰從地底冒出頭,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腳踝,將他拽得趔趄。
祈行夜一個不穩晃了晃,差點也跟著一起摔向地面。
不等站穩,他已經重新架起防禦姿態,卻在抬頭的下一秒,瞳孔緊縮。
無數“手掌”從四面八方向他伸來,怪物龐大的身軀已經徹底淪為腐土,滋養那些肉芽一般的黑色長條狀怪物在它將死的身軀上生根,並且迅速抽長,生長,成形。
像是從血肉裡種出的一個個人形。
它們在黑暗和血肉裡搖擺著,□□著,低低喃喃著無人聽得懂的話語,伸向最中間被它們包圍的祈行夜。
藉助著早已經滾落在遠處的手電筒所投過來的光亮,祈行夜勉強看清了一點那些拽住自己的東西。
它們慘白沒有血色,新長出來的身體瘦削,雖與人類看似一致,卻也顯得更加抽長,像是被隨意拉扯的麵糰,沒有骨頭一般會在不應當的地方轉彎,扭曲。
視覺違反了人類大腦的認知,無法抑制的詭異奇怪。
那些“人”纏住祈行夜的腳腕,拽住他的手臂,在他手中的長刀上用它們過分柔軟沒有骨頭的身軀一圈圈纏繞,生生壓制了長刀本應該有的鋒利,瓦解他的戰鬥力。
向四面八方拽去的力度讓祈行夜一時失去對自身的控制,像將要被五馬分屍一樣,被眼前這些白慘慘的怪物扯住四肢,高高舉到半空中。
雙腳騰空沒有發力點所帶來的惶惶然,群鬼圍繞與對自己的不可控……
戰局在快速滑向對祈行夜不利的方向。
他一抬頭,就能看到圍繞在自己身周的那些白色長條狀的人形怪物。
它們沒有五官,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凸起或凹陷,能看出哪裡是鼻子哪裡應該是眼窩。
卻像是畫家在勾勒了線條後,忘記了上顏色的人物畫作,只有一片白色。
一群群,一簇簇,在祈行夜眼前浮動。
汙染物沒能成功從祈行夜手裡奪走武器。一個戰士,絕對不會在戰鬥未結束之前拋棄自己的武器。
但也只是如此了。
祈行夜的刀再鋒利,力氣再大,現在卻也掙不開那些過分柔軟的怪物。
他嘗試著稍微揮動依舊被自己緊握在手的長刀,卻很快就被纏繞的怪物再次勒緊。
就算鋒利刀刃割開了怪物的身軀,那些已經快速生長到足有三四米高的白色條狀“人形”,也像是被一刀切開兩半的蘑菇,只能看到慘白一片的截斷面,卻不見一滴鮮血落下。
它們也對痛覺毫無反應,不會因此而被阻止動作。
被割開的地方很快就向著被割斷的兩邊生長,重新聯結,癒合。
完好如初的光滑。
哪怕祈行夜徹底將它們斬成兩段,破碎的身軀也只是落向已經被啃噬得只剩慘白巨型骸骨的怪物,重新作為其他人形怪物生長的養分。
在它的死亡之上,新的肉芽破土而出,開始了新的“生命”。
如同輪迴,生生不息。
無論祈行夜嘗試哪條路,都被新冒出的這些人形怪物徹底堵死。
而在他嘗試所消耗的時間中,怪物已經將他淹沒。
祈行夜的身形徹底落進怪物的血肉之間,四周環伺的慘白人形怪物,如同靈柩四周裝飾的白花。
它們低聲喃喃著,含糊不清的聲音彷彿是古老的送葬歌謠,推行著這艘血肉的船,將祈行夜送往死亡的彼岸。
菲利普斯驚愕。
在他的視野內,只能看到祈行夜主動走向那片黑暗,神情渾噩眼神空洞,如同被蠱惑而失神了一般,主動靠近那看不清模樣的怪物。
而怪物張開了血盆大口,笑容猙獰醜陋,等待著獵物主動送入口中。
菲利普斯迅速拔槍指向那怪物,但就算打空了整整一個彈夾,整個地下隧道都瀰漫著硝煙的味道,在逐漸散開的煙霧中,他也只能看到,眼前那可怖龐大的怪物,依舊完好無損。
怪物轉動著巨大漆黑的眼珠,緩緩向菲利普斯看來。
被狩獵者鎖定,死亡將要臨近的本能恐懼。
菲利普斯渾身發冷,僵硬在原地,在那怪物的注視下一動也動不了。
他想要呼喊祈行夜的名字喚醒他的神智,想要飛奔過去將祈行夜從怪物之口拽回來。
但他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菲利普斯難得感受到了難過與惋惜。
這樣璀璨的人物,難道就要在自己眼前死亡了嗎?
菲利普斯在心中瘋狂呼喚著祈行夜的名字,眼不錯珠的緊緊盯著他,祈禱上帝賜予自己力量,能夠讓自己與祈行夜的意識相連,能夠……喚醒他。
不要死。
他在心中說。
不要就這樣死亡……
“祈行夜的電話打不通?該不會死了吧?”
白翎羽看著始終無法接通的通訊,滿臉不爽:“嘖,該不會是他專門拉黑了我吧??”
餘荼懶洋洋挑眉:“比起祈行夜死亡的猜測,這個似乎更有可能。”
白翎羽“嘖”了一聲:“確實。”
“祈行夜那傢伙,別人越盼著他死,他活得就越快樂。他是懂得怎麼氣死他的敵人的。”
“要不是知道祈行夜是民俗學的,我還以為他大學是氣死人專業的。”
說著,白翎羽已經輕鬆拎起放在幾個巨大的金屬箱子,跟在餘荼身後走下私人飛機。
被餘荼劫持的富豪不僅貢獻出了私人飛機,就連落地a國後所需要的車輛,酒店……只要富豪有的,餘荼都毫不客氣的拿了過來。
不等她們落地,已經有私家車等在華府機場外。
但從飛機到機場外的這段路,兩人還是收穫了無數驚訝或熱切的視線。
無他,兩人實在太顯眼了。
就算餘荼並沒有故意張揚的想法,但她那張穠豔昳麗的面容,已經美得足夠驚心動魄,沒有人不會被那張面容所吸引。哪怕再嚴苛的批評家,都要承認這張面容,即是“美”的標準。
無關乎主觀感受。
只與人類發展至今的客觀審美有關。
但比起餘荼,更加吸引眾人驚訝視線的,卻是白翎羽。
不到一米六身高的女孩高高梳著馬尾,黑色工字背心和靴褲簡潔;利落。
擼起的軍綠色外套袖子下面,還能看出大火燒傷後留下的猙獰傷疤,觸目驚心。
然而這個並不十分高大的女孩手裡,卻拎著七八個看起來就很沉的箱子。
黑色金屬箱摞起來比她本身都要高,已經將她淹沒其中,一眼看過去根本看不到人在哪,只能看到爽利搖晃的高馬尾,以及箱子,箱子,還是箱子。
反觀前面的餘荼,這位明明應該是女孩同伴的高挑豔麗女人,卻兩手空空的輕鬆。
對比之下,更顯得女孩悽慘,簡直像是被後媽虐待的灰姑娘!
已經有人不忍心上前,向白翎羽伸出手,禮貌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白翎羽:“?”
她一臉莫名其妙:“你在看不起我嗎?”
“這七八百斤的東西還拎不動,那得是什麼弱雞?”
白翎羽滿眼嫌棄,對方一頭霧水。
甚至還試圖詢問需不需幫白翎羽報警。
——怎麼看都像是被欺負了。怎麼會有人捨得這麼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拎這些連成年男性也拎不動的東西?
餘荼聽到聲音回眸看去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不由挑眉,唇邊扯開一抹笑意。
“不好意思。”
她走向熱心路人,熟稔切換語言:“這都是影視道具箱子,看起來沉,其實只有幾斤。”
路人將信將疑。
餘荼眨眨眼,紅唇親吻自己的手指瀟灑飛向路人:“上帝保佑你。”
路人張了張嘴,所有的疑問都化作了臉上滾燙的溫度。
餘荼則帶著白翎羽目不斜視穿過人群,淡定離開。
“好好開你的車,不要問任何問題,也不要有任何好奇心。”
餘荼向早已經等候在外的司機揚了揚下頷:“做得到的話,我保你活命。不然……”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笑出聲。
卻讓司機一個激靈,趕緊一腳油門衝出去:“是!”
白翎羽依舊在試圖聯絡上祈行夜,但始終沒有人接聽,令她越發的暴躁。
“祈行夜!”
她咬牙切齒怒吼:“我果然還是應該先炸死他!不然被氣死的就是我了啊啊!”
既然兩個人中必須要死一個,那她希望是祈行夜。
司機雖然語言不通,但依舊清晰接收到了白翎羽的怒火和殺意。
從後視鏡裡看到一臉猙獰可怕的白翎羽之後,司機頓時神情驚恐,抖了抖一陣絕望,覺得自己怕是活不到下車了。
車子抖了下,偏離方向幾寸。
餘荼掀了掀眼睫,冰冷看向前面司機的後背。
“司機先生,好好開車。”
她唇角扯開一抹笑意,笑聲低沉帶著寒冷的危險:“你也不喜歡後備箱,我也不喜歡動手。讓我們好好相處,好嗎?”
後備箱……死人才會待的地方。
司機嚥了口唾沫,驚恐的連連點頭,拿出了這輩子自己最認真的態度死死握住方向盤。
——上帝啊!他結婚那天都沒這麼緊張。
“祈行夜就算是想要氣你 ,也不會用這種低階的手段。他很清楚你我目前都在任務中,分得清輕重緩急。”
餘荼眯了眯眼眸,聲音冰冷:“他或許喜歡開玩笑,但絕不是會耽誤正事的人。”
那位顧問偵探,可是比任何人都要認真。
祈行夜口中有很多謊言,真假摻半讓人分不清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但是餘荼知道,有一句話,絕對是真的。
——祈行夜討厭未完結案件。
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宇宙盡頭,他都一定會為了那二百塊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委託費,完結一起案件。
銜尾蛇對祈行夜來說,就是一起未完結案件。
“祈行夜出事了。”
餘荼淡淡道:“聯絡商南明,看他知道什麼。”
白翎羽雖然不喜歡商南明,但不情不願還是點了頭。
商南明很快回復:[地鐵公園站。祈行夜追逐汙染物,失聯中。]
白翎羽抬頭,面不改色:“隊長,商南明那個蠢貨也不知道祈行夜在哪。他老婆跑了。”
餘荼:“…………”
她挑眉,笑問:“等見到商南明,你敢把這話當著他的面重復一遍嗎?”
白翎羽毫不猶豫:“那當然是——不敢了。”
怎麼可能會敢?那可是商南明。就因為3隊想搶祈行夜,就直接砍了3隊一半預算的狠人。
別人都是財神爺,這位可是閻王爺。
白翎羽:玩歸玩鬧歸鬧,不能拿命開玩笑。
餘荼向白翎羽伸手,要來了終端,繞過這個不靠譜的傳聲筒,自己直接與商南明對話。
商南明對3隊追上這起案件,並不意外。
[徐麗麗案件,事後我重新梳理了5隊遞交總部的發現報告,以及總部獲知的初始情報。時間對不上,存在誤差。]
商南明:[差開的時間,剛好足夠真正的最先發現者蒐集情報,佈置局面,讓5隊誤以為是自行發現的。餘荼,對此事,你有什麼頭緒?]
餘荼挑了挑眉,單手支著頭:[被你發現了,商南明。徐麗麗案件,確實是3隊最先推斷並截獲的訊息。]
[我不喜歡半途而廢,更不喜歡被任何可能的危險矇蔽。你比任何人都應該清楚,單純的天災,不會蔓延二十年之久。即便是汙染。]
汙染粒子與碳元素等元素類似,也存在自己的衰變規律。
二十年。
不論當年作為b級災難的汙染粒子,究竟具有何種可怖的效果,遺留下如何龐大的粒子數量,如此漫長得足夠一個孩童成長為戰士的時間裡,汙染粒子都應當已經衰變到近乎於無。
就如空氣中的灰塵與花粉,成為現實世界的一部分。
而不是繼續蔓延汙染,殺死生命,創造新的汙染物。
[銜尾蛇,是人禍。]
餘荼眼神冰冷:[汙染的災難無法持續二十年,但人類的貪婪可以。]
誰說,銜尾蛇代指的貪婪,指的是汙染物?
分明是人類永不知足的野心,不斷膨脹的慾望。
“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生意,被創造的財富和價值。”
陸晴舟一襲考究手工西裝,站在數百米之高的寬闊會議室中,面帶得體微笑,向會議室內幾位大佬侃侃而談。
而在投影的螢幕上,基因鏈不知疲倦的轉動著,向所有人演示人類的基因序列是如何被改造,如何被挑選和重新排列。
一項項資料,一次次實驗。
所有資料和照片,實驗前後的對比,最終得出的結論……在各個秘密實驗室被暗無天日緊張研究後而誕生出的最後成果,都在陸晴舟身後的投影螢幕上,向與會眾人展示一個超出認知的,嶄新的世界。
“在進行了長達數年的持續實驗後,我們有理由,也有足夠的資料和案例讓我們相信,新的世界——上帝曾經向我們許諾的樂園,已經準備好降臨在各位眼前了。”
陸晴舟眉眼含笑,聲音堅定,充滿信服力:“那將是一塊沒有疾病,沒有貧窮,沒有痛苦的樂土。”
“人生來不是為了受苦的,沒有理由讓寶貴的生命飽嘗苦難,為生老病死所困——各位,和各位的家人們都不應該經受此等痛苦。但舊世界無法給予人類的,新的世界可以。”
“而現在在座的諸位,你們的慈悲將會化作上帝的甘霖,為人類指引通向希望和未來的道路。到那時,你們都將是新世界的開創者,是上帝——以及上帝本身。”
陸晴舟笑著,手掌緊握成拳,緩緩砸在寬大會議桌上。
“請允許我提前向各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為各位的勇氣,遠見,以及與遠洋控股集團一起攜手打造新世界的智慧。”
幾名坐在會議桌前的大鱷看了看投影螢幕上顯示的回報比率,又看了看眼神堅定面容帶笑的陸晴舟,不由得點點頭。
當他們交換眼神,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讚許與笑意。
會議結束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陸晴舟站在會議室門口,笑著與這些舉重如輕的人物一一握手,不卑不亢的姿態恰到好處,尊敬又不失驕傲,將幾人送出會議室。
還有人對剛剛的演說意猶未盡,拍了拍陸晴舟的肩膀:“陸,遠洋控股是花了多少錢請到的你?要我說,老漢克這輩子花的最值的一筆錢,就是付你的工資——都會變成源源不斷鈔票,重新回到老漢克的口袋裡。”
陸晴舟笑著微微頷首:“您謬讚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轉述人,真正的功勞,當屬優秀的科技,以及遠洋控股的創始人,尼爾·漢克。”
雖是如此說,但陸晴舟還是恭敬收下了遞過來的名片,又將自己的名片雙手奉上。
“如果您有需要,請一定告知我——隨時隨地。”
直到人們走遠,陸晴舟才慢慢直起身,注視著那些被昂貴西裝包裹著的背影,唇邊的笑意逐漸消失。
“陸,恭喜你,又成功讓那些人願意鬆開錢袋子。”
一頭金髮的男人笑眯眯緩步走來,抱臂斜倚在牆,悠閒的看著他,問:“這次,他們準備為了長壽夢想付出多少?”
陸晴舟挑眉:“不多,幾人加起來,應該有十億?”
他輕笑著聳聳肩:“這就是手下那些財務應該考慮的事情了。”
金髮男人讚歎:“怪不得老漢克那麼信任你,陸,你確實有這個實力。真是不敢相信,要是遠洋控股失去你,會是什麼樣。”
“但是,拿到再多,也比不上我們在東南亞失去的陣營。”
陸晴舟眼中閃過一抹厲色:“t國資本財團出事之後,我們在東南亞相當於失去了最好的基地,還丟了一批銜尾蛇晶體……”
“別擔心,陸。”
金髮男人笑著拍了拍陸晴舟的肩膀:“以你的頭腦,不會讓這種情況持續太久,不是嗎?況且,一切依舊還是按照計劃在推行,沒有變化。”
“銜尾蛇,已經進入計劃最終階段了。很快,很快……我們就能一睹她美麗的身影了。”
金髮男人眼神狂熱,呼吸也不由得急促:“這麼多年在全球各地佈局,不間斷的實驗和反覆驗證,我們總算等來了這一天。”
陸晴舟挑眉,不置可否。
金髮男人說起這段時間遠洋控股內發生的變動,抱怨起老漢克最近總是發火,令眾人叫苦不迭。
陸晴舟表面微笑,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他側首,眼眸沉沉看向窗外明媚的湛藍天空。
銜尾蛇……會成功推行嗎?
在與調查局相遇之前,他從未懷疑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在經歷過幾次挫敗之後,可能是從前商南明和祈行夜留下的陰影,也或許是其他原因,他莫名覺得,心中發顫,有些遲疑。
像踩不到地面的虛無感。
陸晴舟抿了抿唇。
即便站在陽光下,那雙眼睛,仍舊是無法被照亮的陰沉。
“哦,對了,陸。”
金髮男人忽然想到什麼:“你看新聞了嗎?”
陸晴舟挑了挑眉:“嗯?哪個網紅又離婚了,還是哪個歌手又被拍了照片?”
金髮男人哈哈大笑,豎起大拇指:“你是懂新聞的,陸。”
“不過我說的並不是那些。共事這麼多年,我還不瞭解你那過於正經不知道放鬆的性格嗎?我不會用那些娛樂新聞打擾你的時間。”
“是地鐵站襲擊。”
他輕描淡寫,笑道:“官方定性為恐怖.襲擊,但事實上,是汙染物作祟,在地鐵站殺了幾百號人。從那個地點看,應該是我們哪一個實驗室洩露出去的汙染物?”
陸晴舟瞬間睜大了眼眸。
金髮男人連忙抬手示意:“別擔心,陸,出事之後我就已經吩咐人去解決,不會有人知道那裡的汙染物來源於我們。”
陸晴舟皺眉,眼神不贊同:“你應該更謹慎些的。這是生意人的基礎。”
金髮男人攤手:“抱歉抱歉,下次一定注意。不過這次也不是我的錯啊,陸,你真是個嚴格的上司。明明就是下面實驗室的失誤?”
“放心,這次案件已經被轉交給了特工局,但他們什麼都不會發現的——那些廢物。”
他輕笑著聳聳肩,毫不在意:“每次看到特工局被我們耍得團團轉,我都替那些納稅人心疼,要是他們知道自己的錢都被花在那些廢物身上,不知道還會不會有a國夢。”
“相信我,特工局那些人不會發現這與銜尾蛇的關係。”
金髮男人笑得輕鬆,眼神卻充滿殺意:“他們不會再有機會離開那裡了。”
陸晴舟並未因金髮男人的安慰而放鬆,依舊眉頭緊鎖,但並不再多言語,只是點點頭說自己還有其他事要處理,便告辭離開。
走出宏偉高大的大廈,早有安保車隊停在門外,看到他立即恭敬開門。
陸晴舟沒有在意安保對他說了什麼,匆匆上車,隨即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
“先生,調查局的人,現在在a國。”
陸晴舟嚴肅,微微躬身低頭的尊敬。
即便那人在電話另一側,並不在旁邊,看不到他現在的模樣。
對面沒有立刻出聲。
陸晴舟也安靜的等待指令。
一時間,電話中只有平穩的呼吸聲。
良久,對面才低沉道:“說。”
“下面的實驗室出了紕漏,汙染物在地鐵站大肆屠殺,引起了特工局的注意。”
陸晴舟皺眉:“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將這起案件與銜尾蛇聯絡在一起的。但是,特工局將這起案件告知了調查局。調查局追查銜尾蛇許久,不見結果不鬆口。他們一定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或是已經抵達。”
而在調查局當中,有資格和動機負責這起跨國合作案件的,只有一個人。
——商南明。
如果商南明在這裡,那祈行夜,以及那些難纏的機動1隊調查官,也就在這裡。
哪怕稍微想想,不久前剛從雲省僥倖脫身的陸晴舟,都覺得眼前發黑,心底更加咒罵搞出這些事端的蠢貨。
竟然敢把調查局的人吸引來,是嫌危機還不夠多嗎?
但有電話對面那人在,陸晴舟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依舊微微低頭,等待著對方的判斷和新一步的命令。
“商南明……”
對面呢喃重複,輕笑出聲:“去看住他,陸晴舟。如果銜尾蛇出了問題,你也不用回來了。一而再,再而三犯錯失利的人,沒有繼續存活下去的價值。”
陸晴舟一瞬間冷汗津津,更加躬下`身:“是。”
電話結束通話許久後,他才敢慢慢直起身。
那張面容沒有了在會議室時的笑容,只剩下嚴肅。
“去出事的地鐵站。”
陸晴舟揚了揚下頷,冷聲道:“聯絡特工局的約翰,看看對這起案件,他能告訴我什麼。聯絡特工局的上級主管和國會議員,我要拿到特工局遞交的所有關於此次案件的資料和報告。”
前面副駕駛的人低低應了一聲,立刻陷入忙碌的電話中,著手辦理。
“陸先生。”
旁人猶豫一下,問道:“拿到的資訊,需要通報遠洋控股嗎?”
“為什麼要通報?他們也配?”
陸晴舟嗤笑一聲,眼帶不屑:“只是生意場上必要的來往而已,拿錢辦事,他們買的是我的生意,可不是我的忠誠。”
他仰頭,道:“去找,調查局的所有蹤跡,我要知道他們現在人在哪裡。如果還在飛機上……給我打下來。導彈裝置許久沒換,也該故障了。”
旁人惶恐:“是。”
車隊很快匯入主幹道,淹沒在車流中。
正是一天中最繁忙時段之一的早高峰,但顯然,今天比往日的街道更加擁堵,所有的車全都堵在大街上,一個小時也挪不出一條街道。
鳴笛聲響個不停,夾雜著車裡傳出來的咒罵聲和抱怨聲,令人心煩。
陸晴舟看著車外的路況,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怎麼回事?”
旁邊下屬查詢後,道:“昨晚八點出事的地鐵公園站,連同附近共十幾個地鐵站,全部臨時封鎖,對外稱是調查需要。”
陸晴舟接過終端,在看到被封鎖的範圍後,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這個範圍……很經典的調查局對汙染案件做派。
以出事的地鐵站為圓心,周圍近乎五公里的範圍內,所有需要從地下經過的交通和管道,全部暫時關停。
除了上下水和電力等基礎設施無法關閉,其他甚至是地下人行通道、檢修線路,甚至是銀行設在地下的金庫都被臨時關停。
意圖很明顯:負責公園案的人已經很清楚汙染案件的局勢,掌握了一定量的情報,對汙染物和粒子效果有了初步的猜測判斷,因此而制止任何進入地下的人,停止所有在地下的活動,以此來防止汙染物傷人。
在陸晴舟的印象中,特工局可沒這麼關心市民。
會這麼做的……更像是來自國內的調查。
陸晴舟微微睜大了眼眸,一時間,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在哪裡。
“怎麼可能……”
他下意識喃喃:“太快了。”
商南明那些人是長翅膀飛來的嗎?
那邊剛出事,就已經對地下進行了全盤封鎖。
能做到這麼迅速,只有一種解釋:昨晚八點,剛一出事,調查局的人立刻前往華府。
一刻都沒耽誤。
只有這樣,才能達到這種嚴密掌控的局面。
陸晴舟忽然想起金髮男人剛剛對自己說的,對於公園案已經有了對策,進入地下的人有去無回。
他連忙給對方打電話詢問究竟是什麼對策。
金髮男人洋洋得意:“你放心吧,陸。”
“既然已經洩露出了一隻汙染物,那就乾脆全部洩露好了。”
他笑道:“就算是上帝親自進入地底,也別想活著回來。”
“——那裡,已經是汙染的樂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