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

楓映堂足足愣在顯示屏前幾分鐘。

痛苦, 無力,窒息,懦弱, 絕望……

諸多情緒湧上心頭翻湧,幾乎要將他溺斃。

跟著他們一起走……去遵循他們的腳步, 把他們帶回來……

那個聲音反覆在腦海中迴盪, 直到清晰與堅定。

楓映堂無意識的伸出手,緩緩伸向顯示屏, 逐漸靠近。

只是伸出又落下, 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在反覆拉鋸, 爭奪主控權。

技術人員早就對這位調查局來的副官心服口服,看到他坐在螢幕前舉止奇怪,心裡疑惑, 但也不敢貿然上前詢問。

抱著檔案下來的胡未辛一抬眼,卻看到楓映堂的反常,頓時眼瞳緊縮。

楓映堂試圖回憶,可記憶留給他的,只剩茫茫霧氣。

他扔下檔案一個箭步直衝向楓映堂, 手掌大力拽住對方衣領猛地甩向後面。

安可已經守在那裡,確保“螢幕”不會危及更多人。

“咚!”的一聲巨響,楓映堂被胡未辛直接一把甩到了後面的桌子上, 砸飛桌子上的檔案電腦仍沒有消弭過強的力道, 甚至越過高高的檔案堆,砸進了技術人員的懷裡。

而在網紋正中央,是一點已經燒融的螢幕,合金與纖維融在一處焦黑,上面還帶著血跡。

直到看到自己受傷,他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痛意。

技術人員茫然震驚, 下意識手忙腳亂去接。

殷紅血液順著手掌蜿蜒而下,紅與白,鮮明刺目。

只剩一片泛著幽綠光芒的雪花點, 滋滋啦啦抽著黑白條紋,難以看清螢幕中的畫面。

胡未辛轉頭看了一眼已經碎裂的螢幕。

楓映堂愣神,低頭看向自己鮮血淋漓的掌心:“我唯一記得的是,雨隨行他們失蹤,我很擔心他們,想要去救人。”

然後發生了什麼。

胡未辛連忙走過來檢視楓映堂:“楓副官,您剛剛是怎麼回事?受傷了嗎?”

然後?

楓映堂一隻手軟綿無力的垂在身側,鮮血淋漓,浸透了制服。

但螢幕卻無端碎裂。

一時間人仰馬翻,檔案紙片如雪花紛飛。

“調查官!你,你這是!”

胡未辛將楓映堂從螢幕前拉開之後, 這才喘了口氣放心下來, 仔細去看螢幕。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受的傷?

他晃了晃頭,下意識抬手想要撐住格外沉重疼痛的腦袋,卻發現自己手掌上竟然鮮血蜿蜒。

幾個技術員連忙站起身, 拖動椅子在地面摩攃聲吱嘎刺耳。

好在汙染係數顯示正常。

楓映堂詫異:“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可楓映堂卻是滿臉茫然,半點也回憶不起來。

“楓副官?楓副官你還好嗎?”

就算是有私仇也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吧!

所有人都驚呆了。

順著階梯而下的男人一垂眼,便撞進了那水光漣漣的眸光裡,不由腳步微頓,駐步於臺階上。

俯身望來時,冷肅眉眼竟有溫柔的錯覺。

但是當胡未辛將這段經歷說給楓映堂,回想起自己在看到時,楓映堂已經像是中了邪一般在靠近螢幕,甚至大有鑽進螢幕與其融為一體的架勢時,仍舊有些後怕。

像是剛剛的一切都是被封閉在玻璃罩子裡的虛假,沉悶迴響,所有的感知都被割裂,無法明晰。

很快,他便發現了螢幕上的鮮血來源。

“我不記得了……”

蜘蛛網紋蔓延。

楓映堂在胡未辛眼不錯珠的緊張注視下呆愣許久,才慢慢緩過神來。

甚至微紅的眼圈還帶著淚水的溼意。

這還是讓胡未辛鬆了口氣,然後才指揮起擔憂圍過來的技術人員們,讓他們各司其職回到工作中,或是去找醫療人員。

“楓副官!”

胡未辛來不及檢視周圍,在楓映堂身前單膝半蹲,擔憂的抬手檢查起他的情況。

楓映堂半靠在技術人員身上,這位副官難得露出了與那張乾淨面容相稱的脆弱,像剛從噩夢中甦醒,還殘留著幾分茫然與無助。

想到雨隨行,楓映堂立刻顧不上自己的傷勢,推開胡未辛就想要重新回到螢幕前:“雨隨行他們小隊出事了!”

“嘗試聯絡他們,定位所有人最後停留的位置,還能調出來人嗎?去救援,看看那家實驗室究竟怎麼回事。”

技術人員茫然又慌張:“哦哦好。”

“瞌睡,什麼叫人沒了?”

沒有看到人消失那一幕的技術人員遲疑:“從鏡頭裡看,沒有看到實驗室有打鬥痕跡?不像是有汙染物在場。”

楓映堂眉頭緊皺,緩緩浮現的記憶告訴他,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有類似的感受。

在國內,另一起案件中,牆壁吞噬了商南明。那時,他同樣有想要衝進牆壁緊隨而去的衝動。

只是這一次,是隔著螢幕……仍舊能感受到汙染現場傳來的,對他致命的吸引力。

大致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的楓映堂,只覺得脊背發涼。

他連忙攥住胡未辛的手臂,快速向他說起自己的判斷。

同時聯絡其他幾個就近的小隊,詢問他們是否可以前往救援。

特工局人員告罄,短時間內難以迅速抽調人手,只能寄希望於附近的其他小隊。

將雨隨行的最終座標傳送過去之後,接到訊息的小隊都一口答應下來,並且立刻有一支已經結束了常規巡檢的隊伍表示,即刻出發。

“楓副官,你不用擔心,我們馬上……”

“上帝啊!那是什麼?警戒,警戒!”

話語被突如其來的驚叫聲打斷。

鏡頭下的5隊調查官立即回頭,身後前一刻還安全平靜的實驗室,現在已經變成喧囂的戰場,特工紛紛開火。

晃動的鏡頭下,只能隱約瞥見幾抹一閃而過的身形,混雜著特工與龐大黏膩怪物的硝煙覆蓋視野。

楓映堂心臟一突,立刻詢問情況。

可不等調查官回應,鏡頭已經在怒吼聲和猛烈撞擊聲中四分五裂,螢幕上的畫面快速旋轉抽長成無數彩色線條,滋滋啦啦的殘破拼湊。

隨即,徹底陷入黑暗。

一片安靜。

螢幕外的指揮站,同樣陷入安靜中。

所有的技術人員都驚呆了,愕然抬頭看向已經失去訊號的螢幕,好幾秒之後才有人猛然回神,連忙開始嘗試重連。

技術人員們接二連三的清醒,帶著尚未退去的恐懼,趕忙重新投身於工作中,試圖重新聯絡上剛剛這一出現突發倩況的小隊。

而楓映堂已經下意識站起身,受過傷的手掌死死捏住桌角,用力到指骨發白,在桌面上留下指印。

他滾了滾喉結,深呼吸幾口氣才壓下自己的憤怒擔憂,再抬頭看向眾人時,依舊是剋制的冷靜。

“通告所有小隊,已經有兩支隊伍遭遇汙染物,並出現異常。調取兩隊最後出現座標,全頻道傳送,強制要求就近隊伍進行救援。”

特工臨轉身前,楓映堂想了想,又補充道:“把出事小隊所在實驗室的資料,也隨座標一起發過去。”

在得知已經有兩支隊伍遭遇了汙染物之後,其他小隊更尤為警惕,每落下一步都像是行走在雷區。

所有小隊的隨身鏡頭畫面都被投放在大螢幕上,技術人員緊張的盯死螢幕畫面,生怕再出現下一個被莫名吞噬的小隊。

如果不是當時雨隨行的隊伍,正被楓映堂注視著……無聲無息的消失,沒有掙扎,沒有求助。

不知要等到何時,才會被人發現。

技術人員稍微想象,就覺得渾身發冷。

楓映堂也果斷決定,將與雨隨行小隊遭遇的情形相似的cc2799案件,遮住一部分關鍵的保密資訊,將汙染物的特性、效果等等情報,都從調查局總部調取,與特工局進行共享。

技術人員一直在試圖重新聯絡兩支暫時失去蹤跡的小隊。

雨隨行的小隊全隊人員通訊正常,訊號一直線上,隨身晶片所顯示的生命體徵也一切正常。

可奇怪的是,就是沒有人應答。

哪怕強制開啟了攝像頭,也根本看不到那些隊員們。

只有空蕩蕩的實驗室。

乾淨,整潔,安靜。

就好像從來沒有人類在那裡生存一般。

隨身鏡頭下的實驗室,一切如常。卻無端令人發冷。

有楓映堂差一點被螢幕“吃掉”的事情在前,技術人員根本不敢多看,涉及到雨隨行和這間乾淨得過分的實驗室,眾人就下意識的仰身向後。

或是用手指半遮住眼睛,或是乾脆用鏡子反射,只看鏡子裡的成像。

無法確認雨隨行等人的安全,楓映堂眉眼越發陰沉,連下達命令時都咬著重音,兇狠令人畏懼。

卻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

醫療人員已經在旁邊等了一段時間了,拎著醫藥箱想要上前,卻屢屢被楓映堂忽略。

順著手掌滴落下來的血液已經在地面上匯成了血泊,浸透了制服袖口。

眾人擔憂,卻無人敢勸。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掌卻伸過來,不容抗拒的牢牢緊握住楓映堂的肩膀,打斷了他與旁人的談話。

掙脫不開的力道。

卻偏偏小心避開了傷口。

楓映堂詫異回身,緩緩睜大眼眸。

他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指揮站裡的人。

“晏先生?”

晏洺席一襲淺灰色大衣西裝,將那副肌肉漂亮的修長身軀修飾得更加挺拔,舉手投足氣度自若,冷意威嚴。

本應當是高坐談判桌和交易所的頂層精英,握著鋼筆簽訂一筆筆合同的手,現在卻攥住楓映堂不放。

楓映堂嘗試著掙了掙,卻不僅沒有掙開,對方甚至連晃都沒有晃一下,沉穩如泰山。

他揮出去的力道,就如一滴水抵抗海洋,瞬間便被兇猛吞噬,毫無反抗拒絕的餘地。

這讓他暗暗吃驚,驚訝抬頭看向晏洺席。

他本以為這位相較於商業帝國的龐大,實在有些年輕得過分的總裁,更應當是商界精英,最大的運動量也不過是揮一揮高爾夫球杆。

卻沒想到,對方的力氣如此之大。

再怎麼說,楓映堂也是正式調查官,調查官常規的各項體術標準他全部達標,不應該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

可這位……

“晏先生,你怎麼在這?”

楓映堂皺眉,對他人的近身接觸不快:“抱歉,你能先放……”

話音不等落下,晏洺席已經先一步鬆開了手,主動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他甚至攤開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

“楓副官,你在流血。”

晏洺席微微垂下眼,聲音低沉平穩:“醫生就在旁邊,已經等很久了。”

楓映堂驚愕,沒想到晏洺席竟然會說這些。

但他還是很快收斂好情緒,頷首致謝:“謝謝晏先生關心,但我這裡還有工作要忙,等我這邊結束之後再處理。”

說罷,他便想要轉身,重新伏案投身於工作。

卻被晏洺席雙手握住了肩膀,強硬將他調轉了方向,向醫療人員推去。

“楓副官,說過了,你需要治療。”

他平靜問:“你想要血流而亡嗎?況且,傷勢原因找到了嗎。”

——只是盯著螢幕,為什麼忽然就會遭受這麼嚴重的傷害?

只是被螢幕碎裂的玻璃割傷嗎,是否還有其他原因,還是汙染物的連帶效果之一?

楓映堂被強硬送到醫生手裡,就遭受到了醫生一疊聲的詢問,這些醫療人員都暗暗吃驚,沒想到竟然隔著螢幕也會因為汙染物而受傷。

這些被從特工局緊急調派來的醫療人員並非尋常醫生,與國內調查局的醫療官類似,他們也是特工局專門為汙染事件服務的醫護,對汙染物造成的傷勢更加拿手。

只是工作這麼多年,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竟然在螢幕後面就能受傷的情形,一時都格外嚴肅細緻,向楓映堂詢問時,大有以他的反應作為以後教科書的架勢。

脫下黑色制服長大衣,露出裡面的白色襯衫,楓映堂低頭時,才慢了一拍意識到,血液竟然已經染透了整個左手手臂。

從肩膀下方一點,一直到手掌手腕,全部都被炸開,甚至還有脫臼問題。

甚至傷及血管。

所以才會出了這麼多血。

醫護人員屏息,小心翼翼的將已經開始粘在面板上的血襯衫剝下來,直到最後一點衣料脫離手腕,這才鬆了口氣。

“幸好,沒有造成二次傷害。你要是再晚一點,等血液凝固,衣服粘在傷口上,再想剝下來就要連著撕下一層皮。”

他眼帶譴責的看向楓映堂:“都已經上到這種程度了,你怎麼不說?”

醫療人員和調查官簡直是“天敵”。

不愛惜身體,經常扛著重傷硬上的調查官,在醫療人員眼裡就是不聽話的“熊孩子”,又愛又恨,恨不得上手揍一頓好聽話,卻又捨不得。

即便是楓映堂在醫療人員面前,尤其是自己理虧的情況下,還是不由得氣弱幾分。

還有工作要忙,擔心會有人需要確認命令但找不到他,楓映堂也拒絕了去醫療站,而是就地處理。

他坐在辦公桌上,赤.裸著上半身,任醫生為他仔細處理傷口。

與此同時,還不忘轉身低頭,向胡未辛詢問確認。

忙碌的副官,連一分鐘都不曾停歇。

楓映堂有一張乾淨清澈得像大學生的臉,在學生時代遇到,是會被封為校園男神的容顏與氣質。

當他笑起來時,彷彿連天空都晴朗了起來。

因為出外勤的時間比起其他調查官更少,楓映堂藏在調查官那身冷硬黑色制服下的面板很白,薄薄一層肌肉,骨肉勻稱的修長好看。

他坐在光裡,冷白燈光打下來,將那身漂亮肌膚照耀得彷彿綢緞般,光暈聖潔。

只是染紅了半邊身軀的血液,將聖潔的神像拖入地獄。

晏洺席深深注視著楓映堂,夾雜著冷意的凜冽眉鋒沉下來,眼眸幽暗無光。

楓映堂忽然覺得很冷。

他抖了抖,“嘶”了一聲。

果然,四月份還沒有徹底溫暖起來,光.著上身還是有些冷啊。

他心裡暗自嘟囔著轉身,忽然瞥到一角大衣,這才忽然從繁忙工作中回神,想起來還有晏洺席的事。

“晏先生是怎麼進來的?”

楓映堂笑眯眯看向他,閒聊般詢問:“我還以為,外面已經被特工們封鎖了?”

“這裡是華府。”

晏洺席神情淡淡,並不覺得這是個問題:“在這裡,誰都有一兩個在聯邦裡工作的朋友。”

“很巧,我也有個朋友,在特工局。”

楓映堂:……那真是很“巧”啊。

想到這位竟然還能繞開國防部的監管,拿到絕密涉及核設施的專案圖紙,雖然對方本意是幫助他們,但還是令楓映堂十足警惕,不敢掉以輕心。

——能在華府有這麼多“朋友”,不論到哪裡都走得開,這已經不僅僅是朋友的問題了。

而是……這位龐大科技集團的掌權人,對a國的滲透,究竟有多深。

只是稍微想象,楓映堂就覺得令他頭疼。

盟友時還好,可如果晏洺席站在他們對立面呢?對方和調查局可不是穩固的盟友關係啊。

“晏先生的朋友還真是不少。”

楓映堂笑著,絲毫沒有自己現在赤.裸.著半身出現在人前的尷尬。

“可晏先生到這裡幹什麼?這裡也有晏先生的朋友嗎?”

他狀若好奇的打聽:“是誰?”

晏洺席似乎勾唇笑了下,他抬手,指了指楓映堂:“你。”

楓映堂:我什麼時候多了你這個朋友了?我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道??

但他還是硬擠出一個笑容:“說的是。”

反倒是晏洺席笑了。

他扯了扯淡色薄唇,垂眼時像是被楓映堂逗笑了,壓制自己的情緒。

“楓副官似乎對自己不是很自信?並沒有將自己划進朋友的範圍。”

晏洺席抬手,示意自己手裡的檔案袋:“朋友所託,所以不負所望。”

陳舊的檔案袋已經有些風化褪色,有些年頭。

楓映堂將信將疑的接過來,在看清檔案袋裡的東西時,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核設施設計圖?”

這在任何國家,都絕對不是可以靠“朋友”拿到的檔案。

沒有哪個國家,會把自己底牌亮給其他人看,讓其他國家得知自己私下底究竟在進行什麼研究。

就像晏洺席之前對他說的,在白房子裡的那些人,就算是所有國民都死亡,也絲毫不會在意。

對那些人而言,比起國民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還有太多了。

就連晏洺席第一次拿來的檔案中,涉及到核設施的部分,都是層層打碼。

可這一次,遞到他手裡的圖紙,卻是完好無缺的。

楓映堂反覆確認了幾次,自己手裡這份設計圖紙和專案概述,都不像是假造的或是被修改過的。

確確實實就是原圖紙。

楓映堂不由得驚訝,追問:“晏先生的這位朋友,看來比之前那位的級別更高?”

晏洺席微微頷首:“我為人和善,朋友比較多。”

楓映堂:“啊……”

一般來說,別人只要做的是有利於他的事,他不介意順毛哄。但是晏洺席,可怎麼看都不像是和善模樣啊。

講個笑話。

掌管萬億帝國,年紀輕輕就在群狼環伺中站穩了腳的存在,說他和善。

但楓映堂還是很給面子的點頭:“謝謝晏先生,我代表調查局向您表示誠摯感謝。”

信了。真的。

晏洺席卻勾了勾唇,包裹在西裝褲中的長腿邁開,向前走去。

不緊不慢的靠近楓映堂。

強大氣勢帶來的壓迫感沉重,就算是全副武裝都會有窒息的錯覺。

而現在赤.裸.著上身進行小手術無法移動,衣衫不整的楓映堂,對此感受更加明顯。

他瞬間繃緊肌肉,對外界警惕到連吹過的氣流都能令他輕顫。

晏洺席對楓映堂的戒備視若無睹,只是向醫生點點頭,說脫臼的手臂讓他來處理。

醫生不信任的看著他。

晏洺席微笑:“我有幾個碩士學位,兩個博士學位。其中一個,是哈弗醫學院博士學位。”

在幾人訝然的視線中,他從容抬手:“這位楓副官是我的朋友,讓我試試?”

醫生將信將疑的放開手,退到一旁。

晏洺席則站在楓映堂身側。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楓映堂只要一抬頭,就能清晰看到對方濃密的眼睫毛,甚至能看清對方的瞳孔並非黑色,而是帶著幾分灰藍色。

當晏洺席垂下眼目光專注,那雙深邃眼眸就會在燈光下折射出如同鑽石般的光澤。

東方與西方基因的偏愛,在這張混血容顏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楓映堂不習慣有陌生人離自己如此之近,尤其還是敵友不明的情況。

他不自在的轉了轉身,試圖拉開與晏洺席之間的距離。

對危險的本能讓他嘗試武裝自己。

“晏先生,沒想到還有如此優秀的學歷。真是令人佩服。”

楓映堂笑著道:“我還以為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用在乎學習與否呢。”

晏洺席勾唇,聲音低沉磁性:“我父親,也就是大眾更熟知的那位晏氏集團董事長晏安,他是個非常嚴格的人,不喜歡廢物。”

低語時的氣流落在楓映堂面板上,讓他忍不住皺眉,還是本能想要遠離。

卻被晏洺席先一步看出動向,抬手握住另一側肩膀,不讓他移動。

平心而論,晏洺席並不像是醫生。

如果他做醫生,大概會在第一次見面就嚇得患者以為自己是絕症。

但他站在楓映堂身邊,卻像是老友閒談,說起了自己過往的成長經歷。

“我三歲時,父親就立下了嚴苛規定,如果我無法在十八歲之前取得博士學位,我將無法從他手裡繼承一分錢。”

晏洺席談起自己,漫不經心:“而與之相對應的,每一個學位,都可以從他那裡賺取1%的股份。”

在晏安掌舵下的集團,雖然比不上如今的未來科技集團,但也是千億的龐然大物,跺一跺腳都能引起華爾街震動。

1%的股份,那就是上億資產。

楓映堂忽然就很理解晏洺席了。

前一刻對晏父的吃驚,全都在聽到受益後變成了羨慕。

“如果當年有人這麼激勵我,我……啊!”

話不等說完,劇痛就讓楓映堂眼前一黑,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驚愕轉頭看去,滿眼戒備。

就見晏洺席在向他微笑:“接好了,試試?”

楓映堂:“?”

他試著動了動手臂。確實,接得很完美,一點滯澀感都沒有。

反而像是抻了個懶腰般輕鬆,還有種活動了關節,消除疲倦後的暢快。

就算是國內最好的骨科醫生,也就如此了吧。

迎著楓映堂不可置信的目光,晏洺席微笑,解釋道:“a國與國內不同,這邊的醫療技術,更……粗.暴直接。”

他皺了下眉,道:“在國內,脫臼這種小問題,在這邊卻要拖成大問題,費時費力。並且,很疼。”

言語間多有看不上這邊醫生,更推崇國內醫術的感覺。

就站在旁邊的醫生:“???”

剛剛的吃驚和敬佩全變成了被質疑的憤怒:有錢人了不起嗎?有錢人就敢質疑我的醫術?我……

同伴扯了扯他的白大褂,低聲說:“future連鎖醫院聽說過沒有?還有future製藥,future研究院,醫學雜誌。都是他家集團旗下的。”

醫生:“…………”

啊……那確實了不起。對不起我剛剛呼吸聲太大了。

楓映堂手臂上的傷勢已經被處理好,只剩下收尾。

他本想要讓醫護人員幫自己纏上繃帶,或是乾脆把繃帶交給他,他自己來。

卻被晏洺席接手,不緊不慢的一圈圈纏好繃帶,手段完美。

“如果只是為了股份,怎麼會學醫學?應該很難吧。”

相對無言的場面太尷尬,楓映堂笑著緩解道:“如果是我,就選民俗學,價效比很不錯。”

晏洺席笑了下,漫不經心打了個漂亮的結:“我從我父親那繼承的集團,是個龐然大物,旗下有諸多醫學制藥,以及醫院。”

“如果我想要真正掌控這些子公司,而不是當個吉祥物,沒有真才實學是難以服人的。就連手底下的人欺騙都看不出來。”

他脫下自己昂貴的手工大衣,抖開,利落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隨即穩穩披在楓映堂肩上。

已經去取了備用制服的安可都停步在不遠處。

晏洺席抬手,輕柔撫平楓映堂衣領的皺褶,笑道:“我畢竟只是個還未等成年就喪父的年輕人,如果自己不行,只是群狼口中的肥肉。”

“這樣說,為楓副官解惑了嗎?”

楓映堂這才驚覺自己似乎問得太多了:“抱歉……”

“沒關係。”

晏洺席頷首:“並不是多私密的東西,從我父親死的那一天開始,大報小報都在關注晏氏的一切,只是隨手一查就能查到的新聞。”

剛剛失去父親的孩子,還不等走出悲痛,就已經被各路媒體興奮聚焦,想要從他身上得到勁爆新聞,試圖榨乾所有有價值的東西,激動的想要圍觀一場群狼奪肉的激烈角逐。

就像古羅馬鬥獸場的看客。

至於那孩子本身的意願情緒,沒人在乎。

楓映堂看向晏洺席的目光,也不由得軟下一分。

晏洺席微笑:“檔案機密,只能我親自來跑一趟送來,楓副官別見怪。”

好像真如晏洺席自己所言一般,他只是來送絕密圖紙,又恰好看到楓映堂受了傷不肯治,才醫者仁心的上前。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就極有分寸的向後退開,空氣般存在感極低,沒有耽誤對方繼續工作。

這讓本來戒備晏洺席的楓映堂,也不由得就對他的印象分回升幾分。

他轉身,重新投入工作。

雨隨行依舊失去蹤跡,而另一支出事的小隊訊號斷斷續續,間隙中傳回來的影像圖片中,怪物模糊猙獰,撲向隊員的身影鋪天蓋地。

“嘭!”

怪物被狠狠抓住尾巴,毫不留情重重摔向地面。

頓時石塊塵土飛濺,迸起一地髒水水花。

祈行夜單膝跪地,眉眼陰沉。

確認手底下的汙染物一動不動,再也無法傷人後,他才緩緩站起身,側眸看向一旁的菲利普斯。

“怎麼樣,你還好嗎菲利普斯?”

祈行夜左右掰了掰脖頸,關節發出清脆聲響:“這些汙染物……癩蛤蟆一樣,沒什麼攻擊力,就知道噁心人。嘖,難道是蟑螂的近親嗎?一樣討人厭。”

祈行夜就像臨上場運動員的熱身,活動了關節肌肉,一身輕盈,躍躍欲試。

他甚至還有餘力半蹲下`身,用隨身的匕首解剖了汙染物,嘀咕著自己剛剛好像看見鑽石了。

“難道這附近有鑽石公司,汙染物先吃了鑽石才過來的嗎?菲利普斯,見者有份,你1我9怎麼樣?”

但菲利普斯可不像祈行夜那般輕鬆。

他摔倒在下水管道的河道汙水中,半個身軀都浸泡在汙髒中,連連咳嗽的狼狽。

與祈行夜這樣天生就屬於戰場的“怪物”不同,更不是即便放在全世界汙染機構中也足夠特立獨行,僅此一位的特殊長官商南明。

菲利普斯早已經不年輕了,過了人體的體能巔峰,又不是擅長體術的外勤,在對上汙染物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有些吃力。

那些汙染物前來的時候悄無聲息,甚至看不到影子。

沿著牆壁和地面緩慢遊走,像是藏身於土壤之中的蚯蚓,難以被人發現其存在。

直到接近,獵物放鬆警惕的瞬間,才猛撲出來,衝向獵物——!

菲利普斯被汙染物撲中,眼看著就要被撕咬下血肉,卻忽覺一陣大力從身後傳來,拽著他的後衣領勒住他的脖頸幾乎窒息,將他猛摔向身後。

天旋地轉後,菲利普斯再抬起頭,就是擋在他前面的祈行夜。

這位號稱是普通人、並不是正式調查官的普通公民顧問,就像是最頂尖的戰爭機器,絲毫不知疲倦,任何的異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哪怕是腳下最輕微的土壤變化都被他牢牢捕捉,迅速反應。

那些隱藏在牆壁和地面下的汙染物,一一被祈行夜揪出來。

偷襲宣告失敗,藏在暗中的汙染物最大的優勢消失。

或許它們也從未想到,當它們以為自己是埋伏在黑暗中狩獵的時候,它們的獵物,是比它們更加幽深不可探測的黑暗。

菲利普斯從來不知道,原來調查官配備的、本應只是在彈盡糧絕時最後支撐的冷兵器,竟然如此鋒利,攻擊力驚人。

長刀在祈行夜手裡只剩一片殘光,看不見刀身,只有殘影。

雪亮如沉溺月色下的滿地積雪,瑩瑩動人。

卻每一刀,都足以殺死一隻汙染物。

那些衝向他們而來的汙染物都被祈行夜擋在身前,毫不留情出刀爆頭,將汙染物砸成了一灘肉泥,再也動彈不得。

——殺不死?

那就殺到你不想再活。

菲利普斯瞪大了眼睛,看向血肉紛飛中長身鶴立的祈行夜,不由屏住了呼吸。

戰鬥遠比菲利普斯設想的要提早結束。

祈行夜卻看起來如此輕鬆,一邊不怎麼上心的關心著他,一邊還用匕首在汙染物的血肉里扣挖著什麼。

菲利普斯見狀,這才敢鬆了口氣,頗覺疲憊的向後仰頭,顧不得汙髒和形象的靠在了河道邊緣。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頸上已經紅腫的勒痕,哭笑不得。

“汙染物沒殺死我,但你倒是快了。”

菲利普斯無奈:“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真的蒙主召喚了。”

祈行夜笑嘻嘻攤手:“那不好嗎?我也很想看看上帝他老人家長什麼樣,究竟是什麼樣的神,才會設計出汙染物這麼噁心的物種。”

他單膝半蹲在汙染物殘骸旁,腳下是一片血肉模糊。

腐臭味在下水地道里幽幽浮動,混合了血腥氣的發黴味道更加難聞,直衝天靈蓋。

菲利普斯試圖從汙水中站起身:“祈,我們繼續往前走吧,公園排水渠就在前面。”

祈行夜垂眼,在看到汙染物攤開血肉露出的那一點光亮後,目光逐漸凝實。

粉色的光,折射在他眼眸中。

他低低笑起來:“可惜,我們好像走不了了,菲利普斯。”

“汙染物不在地上,它們就在這裡。”

祈行夜伸出手,隔著手帕從血肉中拾取尚未被完全融化的粉色結晶。

銜尾蛇。

如貴重寶石般美麗,卻不知掠奪了多少人的性命與人生。

“它們在地底,在我們腳下。”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唇角笑意發冷:“它們都還沒死,我怎麼能擅自離開?”

他緩緩站起身,笑著向菲利普斯擺手:“走吧。”

“去哪?”

“尋仇——我還有很多未結案件,要和銜尾蛇好好算一筆。”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全民覺醒:從扮演五條悟開始無敵

飛機上有太陽

超級分解系統一鍵升級

八荒風雨閣

穿越成牛郎藝術家的身份藏不住了

酌酒月為伴

青梅前世綠我,舔狗不可能重現

忘卿一夢

對不起,我就是直播仙人

魚丸拉麵學徒

求生:我的巢穴天賦很正經

一本妖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