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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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菲利普斯這個“累贅”在, 祈行夜本想把他送出地底,但當他們走到地道最盡頭的公園水渠時,卻驚覺離開也是困難。

——汙染物的屍骸, 以及不明髒紅色液體,鑄成了屍骸城牆。

這裡就像是祈行夜在雲省山林見過的拋屍坑, 只不過從水渠上方扔下來的汙染物殘骸, 堆成了一座小山,又將附近汙水的垃圾全部吸納融合, 在那髒紅色的古怪液體中, 凝結成了一整塊琥珀一樣的東西。

牢牢擋住了去路。

就像憑空出現一堵屍骸牆。

透過那汙濁不明的“琥珀”, 還能清晰看到被封在裡面的汙染物,一張張曾經是人的面容扭曲著,猙獰如鬼, 再難看出人的模樣。

它們掙扎著,蠕動著,拼命向外衝破。最終卻都無一例外的被封閉, 保留下了“死亡”前最後的猙獰。

怪物殘肢還指向牆外看客,彷彿是在怒目圓睜, 瞪視看客。

令人下意識想要遠離。

菲利普斯用手邊任何能找到的工具,試著在琥珀上挖出一個洞口。

但晶瑩如果凍般的色澤,卻是難以被撼動的堅硬,無法順應他的心意。

菲利普斯定定看著祈行夜,無聲嘆了口氣:“好。”

更像是孩童對幼兒園的期待。

菲利普斯的生化服剩餘時間, 眼看著就要見底了, 已經在紅色的邊緣徘徊。

“你在挖狗洞嗎?菲利普斯。”

他只是遇到南牆,就撞碎南牆。

他轉頭,冷靜問祈行夜:“祈,你有什麼建議?”

在旁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與眾不同是危險的,尤其還是本就與調查局並非牢固盟友陣線的特工局。

祈行夜笑了:“我確實有個計劃——我們邊走邊說。”

祈行夜攤手:“我看過了,連條縫隙都沒給留, 你鑽狗洞離開的願望落空了。”

可惜,汙染的事實不會因為“堅強”就改變。

他誠懇道:“我從來沒有挖過牆。”

他意識到了什麼,盯著那個小坑洞沉思幾秒鐘,果斷放棄。

他隨意扔掉手中的工具,迅速更換計劃,轉身向祈行夜示意:“你打算怎麼做?走吧。”

明白了。

菲利普斯:“…………”

祈行夜笑著走過去,單膝半蹲。

站在後面悠閒等待的祈行夜挑眉。

祈行夜站起身,無辜攤手:“不知道。”

不僅不著急,甚至還有閒心抬手戳了戳琥珀牆上,被菲利普斯砸出來的小坑洞。

他們的關係還不到那種信任程度,還是不了吧。

菲利普斯邊走,邊聽祈行夜歡快的向他講述自己的計劃。

唯一最能逃生的出口被堵, 他不甘心,自己上前探查,想要嘗試著從琥珀牆裡挖出一條隧道出去。

祈行夜努力回憶,在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算得上是魯莽的,僅憑著直覺就敢暴露他特殊體質的,也只有一個商南明。

“菲利普斯, 你可能沒辦法離開了。”

怪不得能空手爬到司長的位置。這位的心性,可不是尋常人。

汙染物近在咫尺,菲利普斯也毫不畏懼,與那張猙獰鬼面相對時反應平淡,不介意與汙髒之物近距離接觸。

雖然與祈行夜相識不久,只是這一路同行的時間,但光是從祈行夜身上看出來的,就足夠令他心驚。

祈行夜驚訝,無辜嬉笑:“嗯?怎麼會?”

比起真正死亡的那一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機流失,等待死亡的過程,最令人心慌。

“此路不通。”

他撐著臉悠閒旁觀,語調輕鬆:“但看起來有些難度啊。就算你堅持到生化服效期見底的那一秒,它也難以被挖穿。”

“嗯……我看看,這個厚度,能有快兩米吧。”

尤其是涉及到汙染物的部分,祈行夜簡直是兩眼放光,快樂得根本不像是要出發前往汙染現場的調查官。

祈行夜抬頭看了琥珀牆一圈,笑著道:“加油。”

不過祈行夜並不打算幫菲利普斯撞碎“南牆”。

是你的願望吧?

菲利普斯:“……我沒有過那樣的願望,謝謝。還是說, 你比較想看我鑽狗洞?”

笑容燦爛得幾乎快要讓人忘記身在何方。

菲利普斯看出祈行夜沒有說出口的意思,也點點頭。

可菲利普斯看向祈行夜的目光,卻是沉了又沉。

他已經逐漸意識到,自己身邊的這位顧問,絕無可能是普通人。

沒有任何的普通人,可以對旁人的心理把控到如此程度,同時還兼具遠超於任何調查官或特工的體術。

祈行夜並沒有直接否定他的想法,反而是放手讓他去做,直到他自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祈行夜才如天神降臨般,給他提供了另外一條路。

跌到谷底,再伸手給予希望。

遠比平坦通途時伸手,更令人感激。

即便菲利普斯理智上很清楚這是祈行夜的手段,但情感上,他仍是無法抑制的對祈行夜產生了感激,以及依賴和信任。

從表面上看,祈行夜從未強行逼迫他進行選擇。

可實際上,祈行夜根本沒有給他第二選項的機會。

這是填空題。

潛移默化,難以被察覺的,就被祈行夜帶向了他希望走的那條路。

菲利普斯目光幽深。

這樣的存在……真是,太可惜了。為什麼不是a國人,為什麼不是特工局的人才。

“這裡既然能有這麼多的汙染物殘骸,還是之前特工局並沒有報備過的,那應該就在附近有關押汙染物的機構存在。”

祈行夜對菲利普斯的視線視若無睹,依舊笑眯眯道:“菲利普斯你有潔癖嗎?”

菲利普斯:“沒有……吧?為什麼這麼問?”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那就太好了,來,爬。”

祈行夜指著下水管道,語調輕鬆。

菲利普斯不由沉默了。

良久,他臉頰微微顫唞,艱難道:“我覺得,我還是有點潔癖……”

話沒說完,就已經被祈行夜大力拽過去,不容拒絕的直接一把塞了進去。

菲利普斯:這是什麼肖洛克救贖的劇情!

祈行夜在後面戳了戳他:“快爬,你看風景呢嗎?”

菲利普斯差點忍不住:“誰會在這種地方看風景!”嘔!

他萬萬沒想到,祈行夜的計劃竟然就是爬水管。

被迫開路的菲利普斯臉都綠了,強忍著噁心。

他也是活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還是有潔癖的。

位高權重,令人畏懼的應急司司長,也有鑽地道的一天。

“這可是最有效的辦法了。”

祈行夜無辜,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完成了怎樣前無古人的“壯舉”。

“就算上面有千百條路,到了這裡也是殊途同歸,只要反向攀爬,就能找到實驗室……”

“我知道了。”

菲利普斯咬牙切齒:“我爬!”

就是那話,怎麼聽怎麼像在罵人。

祈行夜眼眸沁染笑意,在菲利普斯看不到的角度聳聳肩。

看,應急司司長也是很好指揮的嘛~只要一點點小技巧。

事實也證明了祈行夜的正確。

由“垃圾”反向推導實驗室在附近的方法奏效。

不需要太久,終點已經近在眼前。

沉重的金屬鐵蓋擋住去路,上面還標識著警告牌,警示前方為生化危險區,嚴禁進入。

“生化製藥公司,實驗室……”

菲利普斯皺眉,在手電筒的打光下,一字一句念出圓盾形鐵門上印刻的單詞:“這個圖示,我見過。”

“有關於他們進行違規動物活體實驗的傳聞,一直沒有斷絕過。大概從十幾年前,就有人或舉報或目睹,說這家公司從事非法實驗。”

在華府這個連路邊的流浪狗都想住進白房子的地方,訊息不靈通,幾乎就是對一個人的事業判了死刑。

能從靠救濟食物度日的家庭,爬到應急司司長的位置,菲利普斯從來不缺少情報。

關於這家公司,他所知道最嚴重的一件事,就是幾年前,有這家公司的離職員工,向fbi舉報了這家公司。

那員工非常肯定,公司名下有非法實驗室,不僅使用不在實驗室規範中的動物進行活體實驗,甚至還涉及到秘密人體實驗。

公園附近經常會有流浪漢失蹤,過一段時間後,又被人發現棄屍於垃圾桶,渾身斑駁帶著不少針孔,還有手術過的痕跡。

就是這家公司的實驗室所為。

可是沒有人在乎流浪漢。

沒有人在意那些晚上睡在公園長椅上的流浪漢,是不是趁夜色被人套進黑袋子裝走,出現在垃圾桶裡時身上又多了幾個針眼。

就算有善良或者心思縝密的市民發現了,向華府警察pd報警,警察也不願意為了個沒人找的流浪漢浪費時間。

連法醫解剖的環節都不會有,就會宣告為是注射獨品過量死亡,匆匆結案。

直到那離職員工拿著大把的證據告發。

才算是捅破了天。

可在那員工告發,並且接受fbi證人保護計劃的第二天,那員工以及所有負責保護他的fbi,因為安全屋大火,被活生生燒死在了火場中。

連同那員工本想當做談判和保護籌碼,藏起來沒有交給fbi的證據和磁碟,也被一併燒燬在那場大火裡。

乾乾淨淨,什麼都沒剩。

本來就死了數個探員而憤怒的fbi,很快卻收到了這家公司的法庭傳票,控告汙衊以及執法違規。

公司的大律師團,每一個的履歷都金光閃閃,幾億佣金的重砸之下,幾乎整個華府的頂級律所都參與到了這場控告中,很快就讓fbi受到了法庭的警告,終止了對公司的調查。

那一年fbi有多丟臉,在聯邦機構的圈子裡有目共睹。

賠了夫人又折兵。1

這家公司也由此在暗地的圈子裡出名。

從那之後,除非有確鑿到可以一次錘死的證據,否則很少有機構再敢輕易去動這家悍名斐然的公司,能避就避,不想引火燒身。

菲利普斯也因此而對這家公司印象深刻。

他並不畏懼這些“刺頭”,難啃的骨頭他啃下來的不在少數。

只不過特工局並不負責監管醫藥生化領域,與那家公司一直以來並無交集。他也只是停留在“知道”的程度。

卻沒想到,今天竟然以這種方式重逢。

菲利普斯看著眼前的公司徽標,眼神複雜。

他將自己對這家公司的瞭解說給祈行夜聽,難得後悔的嘆息:“我本以為這不是我的監管範圍,當年也就沒管。早知道……不應該讓這家公司逃過一劫的。”

如果多年前特工局就參與到那起案件中,把這家公司斬落馬下,說不定就不至於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菲利普斯正感慨,就被祈行夜戳了戳腰間軟肉。

頓時“嘶”了一聲:“幹什麼!?”

“有鑰匙嗎?”祈行夜問。

菲利普斯:“我怎麼可能有……”

“那你還不讓開一條路?”

祈行夜控訴:“你這種行為在我們那,就叫佔著嗶嗶不嗶嗶。”

菲利普斯:“…………”

他忍不住質問:“那你就能了嗎?”

祈行夜理直氣壯,一把撞開菲利普斯:“能啊。”

在菲利普斯的注視下,他從容掏出了自己的萬能鋼絲,俯身大致確定了下鎖住圓盾鐵門的裝置,就胸有成竹的將鋼絲捅.進了裝置縫隙中,屏息側耳聽聲,憑藉著敏銳聽力,仔細分辨每一聲輕微的不同。

幾分鐘後——“咔,嗒!”

大門緩緩開啟一條縫。

菲利普斯:“???”

他震驚了:“這?你?你,你哪學的這一手?”

調查官還教這個嗎?聽聲開鎖,怎麼看都是頂級盜賊才會有的技能。

菲利普斯沒見過特工局或調查局裡誰會這個的,倒是搶銀行金庫或者博物館的,倒是急需這種人才。

祈行夜聳聳肩,毫不在意的開門:“學校裡學的。”

菲利普斯:“?什麼學校,什麼老師?竟然還教這個?”

祈行夜毫不心虛:“京城大學,秦偉偉的大名你沒聽說過嗎?”

菲利普斯:“現在聽說過了。”

並且以後都難忘——沒想到東方的大學竟然如此臥虎藏龍,連這個都教。

一時間,菲利普斯對京城大學充滿了敬佩。

祈行夜已經率先開啟管道門鎖,進入了實驗室範圍。

跳下管道後,四周漆黑一片,難以視物。

但空氣中卻充斥著令人熟悉到作嘔的味道。

血腥氣。

祈行夜皺眉,屏息向四周望去。

迅速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很快辨認出自己的所在處。

堆放的物品,高聳有回聲的空曠空間,水泥磨砂地面,沒有仔細裝修過的房間,裸露的管道和滴水聲音……雜物倉庫。

或是被堆放了雜物的裝置間。

汙染計數器顯示:d級。

祈行夜瞬間嚴肅了眉眼。

菲利普斯還在管道出口處低聲詢問是否安全,祈行夜已經輕笑著提醒:“你的槍裡,還有子彈嗎?”

要準備戰鬥了。

菲利普斯立刻垂下了唇角。

祈行夜對於建築的瞭解,在此時發揮出了莫大作用。

他熟稔的摸索到牆壁,沿著牆壁向前,尋找電路走勢和管線佈局,凡是他走過的地方,都大致在他心中形成了立體地圖,逐漸自己那份獨一無二的地圖上標識出了障礙物和電路。

順著地圖,他很快就精準判斷出了閥門所在。

按下電閘後,“啪!”的一聲,燈光大亮。

將他們所站立之處照得通明。

發電機的轟鳴聲從不遠處傳來,蒸汽機和鍋爐系統也開始聯動開機,轟隆隆的吵鬧聲覆蓋。

祈行夜這時也得以看清,他們所在的確實是地底裝置夾層。

但本應少有人至的地底,堆積灰塵的地面上,卻顯示出凌亂不一的腳印,角落裡還有被隨意丟棄的揹包,鑰匙,口紅等等零碎物件。

像是一群人被追趕著跑到裝置層想要逃避,卻被發現了藏身處,慌張逃命。

菲利普斯立刻皺起了眉:“汙染物來過這裡。”

“不止。”

祈行夜半蹲在牆角,看著迸濺到陰影角落中的血跡,淡淡道:“何止是來過?汙染物是在這裡吃了人之後才走的。”

在雜物後面不易被察覺的角落中,除了血跡,還有一小塊碎肉和人類殘肢。

碎肉粘著眼珠,滾落到櫃子下面,從陰暗中僵硬空洞的看向來者。

像是死亡前最後的不甘與痛苦,都被眼珠記錄了下來。

祈行夜皺了下眉,抖開手帕將那眼珠拾取起來,用手背大概測了測溫度。

“菲利普斯,你那裡有可以防腐的東西嗎?”

“有。”

菲利普斯不明就裡,還是從隨身的裝備箱裡掏出來遞過去:“怎麼?”

“汙染物剛吃完人沒多久,萬幸還給我留了顆眼珠。”

祈行夜仔細端詳了一下瞳孔的渙散程度:“還可以,能用。”

菲利普斯:“……?”

即便他身在特工局,常年與汙染打交道,見多了猙獰非人的怪物。

但他還是要承認,祈行夜這副拿著眼珠,一本正經說能用的畫面,還是有些超乎人類的道德極限。

很客觀的評價一句:像變態。

祈行夜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想什麼呢?”

他指了指從裝置層另一邊蔓延過來的腳印和血跡,道:“看見腳印了嗎?這些人是被汙染物從實驗室裡面追出來的,他們是實驗室的員工,也就擁有實驗室許可權。”

“誰知道里面用的是什麼密碼方式?”

祈行夜攤手:“我這叫有備無患。”

菲利普斯很想誇一句真不錯,但他也是真的誇不出口。

他見過街頭流浪漢撿食物撿廢紙,可他真的沒見過誰像祈行夜這般,到處撿人體殘肢。

眼珠,手指,手掌……

祈行夜像是天生就屬於犯罪現場,能夠敏銳的從牆壁上迸濺的血液,和地面上遺留的凌亂足跡,還原出當時的打鬥現場。

他口中唸唸有詞,說是在計算運動軌跡。

然後就像是變魔術一般,準確無誤的停留在斷肢落點,從雜物和落滿灰塵的裝置間隙中,小心翼翼的拾取出人體殘肢。

有用的,可能是生物密碼的部分留下,其他的丟掉。

菲利普斯忽然覺得,從前認為特工局已經是世界頂尖水準的自己,其實是坐井觀天。

他沒想到的,祈行夜不僅先一步細緻考慮周全,還用細心到令人不適的專注,向他展現了什麼叫真正的職業守則。

雖然過程足夠血腥。

並且菲利普斯已經覺得胃部翻滾。

怎麼會有祈行夜這種存在,彷彿生來就為了告訴其他人——你們都是來湊數的。

菲利普斯五味雜陳。

“汙染物,不止一類。”

祈行夜抬頭,嚴肅向他示意自己手中的計數器:“這裡有b級汙染物。”

從b級到e級,所有的汙染係數都被檢測出來。

並且從人體殘肢看,事發不到一個小時。

祈行夜從容拎著浸泡著眼珠的玻璃瓶站起身,揚了揚下頷示意:“從腳印看,實驗室主體在那個方向。”

菲利普斯點點頭,也學祈行夜檢查角落。

還真的被他翻找出了有價值的東西。

在一隻女式昂貴提包裡,除了車鑰匙等私人物品,還有一個小型金屬箱,沉甸甸看上去並非凡物。

“有密碼。”

菲利普斯轉頭看向祈行夜。

“我看看。”他走過來蹲下,小心接過金屬箱,端詳一番大致確定了採用的加密方式。

祈行夜隨手從牆壁上抹下來一把灰,小心從較高處撒下去,讓灰塵粘在密碼盤上。

很快,手指按在密碼盤時所留下的人皮油脂,就將灰塵薄薄的沾了一層,展示出了五個數字。

菲利普斯擔憂:“這種便攜密碼箱,很多是用於攜帶需要冷凍儲藏的珍貴藥劑,對於密碼有嚴苛限制。我們很可能只有三次機會。”

三次試錯不成功,密碼箱鎖定,或是更糟糕的——自毀。

五個數的隨機組合,很難一一試過去。

祈行夜“唔”了一聲,將發現密碼箱的手提袋扒拉過來,仔細翻看裡面的東西,挑出可能有價值的東西。

這位女士大概是實驗室的管理層,除了零碎的私人物品之外,還有兩把看上去應該屬於實驗室的鑰匙,一本工作日誌。

還有抖落下來的一枚婚戒。

婚戒內圈刻著兩個縮寫字母,以及一個日期:091123.

“試試這個。”

祈行夜將婚戒拋給菲利普斯:“結婚十五年,而且磨損嚴重,看來是常佩戴。這位女士對自己的婚姻很在意。”

結婚紀念日,也算是密碼常用的數字串之一。

菲利普斯還不等阻止,祈行夜已經快速按下了密碼。

“咔嗒”

密碼箱開啟。

一縷縷寒氣飄散出來。

如菲利普斯所猜測的,裡面確實是一支看上去是藥劑的東西。

淡淡藍色在冷霧中流動,乾淨純粹。

雖然尚不清楚這藥劑是什麼,但既然能讓這位管理層女士,連被汙染物追趕逃命時都帶在身上,那一定是有價值之物。

祈行夜毫不客氣的當做戰利品收起來。

裝置層深入地底,距離真正的實驗室還有很長一段路。

在這段路上,祈行夜不僅看到了更多來自於實驗室人員的血跡,殘肢,散落的物品,還看到了牆上的彈孔和凹痕。

以及部分汙染物殘骸。

實驗人員眼睛瞪得老大,身體尚帶著沒有冷透的溫度,臉上還殘留著死亡前定格的恐懼,淚痕未乾。

倒在他自己的血泊裡,身軀像被野獸撕咬般血肉模糊。

滿地的彈殼,匕首,金屬重物甚至是沾染著血液滾落的鋼筆。

祈行夜邁開長腿,小心翼翼從屍體邊緣跨過,沒有踩在這滿地屍骸上。

與實驗人員凌亂的屍體數量極不相符的,是汙染物的數量。

d級,一隻。

就足夠殺死這整段通道里十三個實驗人員。

雪白的牆壁噴濺血液,血點一直連到天花板。

牆壁上還殘留著一路滑過去的血手印,模糊而倉惶,像是逃跑途中的絕望。

他們都以為只要繼續向前跑,或許就能找到一線生機。

但以祈行夜從裝置層逆向而來,一路看到的死亡景象,卻是知道這場逃亡的結局。

無一生還。

所有試圖逃出實驗室的人,最後都被汙染物追上,一個不留的殺死。

祈行夜喉結滾了滾,頓覺喉間酸澀。

即便從菲利普斯的講述中,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實驗室的人員,很可能都有份參與到汙染活體實驗中,甚至殺死他們的,可能就是他們自己的造物。

但當看到同類的死亡,仍舊會感到不忍與嘆息。

祈行夜轉頭,語重心長:“看到沒,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菲利普斯:“看到了……但你為什麼要看著我說?你在暗示什麼?”

祈行夜誠懇:“沒,你自作多情了。只是因為我身邊就你一個喘氣的。”

菲利普斯:“……謝謝你對我們‘友誼’的肯定。”

實驗室採用的是全合金加鉛板結構,祈行夜大致測算了一下,光是一面牆壁的厚度,就快要兩米厚。

在看清這個連裝甲.炮都難以打透的結實結構,祈行夜皺了下眉,忽然意識到什麼,連忙蹲下`身去檢視角落。

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

又是熟悉的標誌。

果然,是懸鏡集團的某個子公司承建。

“不愧是能僱得起豪華夢幻律師陣營的公司,真有錢。”

祈行夜由衷感嘆:“你覺得我們把它拆下來去賣廢鐵,能值多少錢?發財了吧!”

菲利普斯:“……?”

他沉默了幾秒,不可置信,但還是艱難擠出音節:“你確定?怎麼把它搬動就是一個大問題吧。”

犯罪嫌疑人進入現場。

他偷走了裝置——重達數噸,直接扛走!

菲利普斯做出邀請手勢:“你要是真能搬得動,我可以再付你另外一份價錢。”

你能給我表演一下嗎?就那個,單手扛地球?

祈行夜嘿嘿一笑:“我又不是阿基米德,怎麼可能?菲利普斯你好天真,連這都信。”

菲利普斯:“…………”

他努力深呼吸一口氣,拼命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我的臨時隊友,不能揍不能揍不能走……商南明確實值得敬佩!究竟是怎麼和這樣的搭檔和平共處的?

得益於祈行夜翻找到的那袋“密碼”,試了幾次之後,一道道沉重的安防金屬門緩緩開啟,讓他們順利進入實驗室,暢通無阻。

越靠近實驗室主體,祈行夜越是能深刻的意識到,這間實驗室的保密層級,究竟是怎樣可怕的程度。

長達近一公里的封閉式長廊,每隔一百米就是一道沉重金屬門嚴格把守,甚至是分割槽域供電,每一道門後都有應急啟動裝置,可以緊急制動,防止其他人或動物逃跑。

祈行夜還在其中一個應急裝置旁邊,看到了一位實驗人員砸開了裝置的玻璃門,想要伸手去按下按鈕。

可惜,實驗人員的手距離按鈕還有幾厘米,就被身後追趕來的汙染物抓住,撕碎成人肉條。

血跡從一片玻璃碎片狼藉的按鈕旁邊,一直蔓延到地面。

白色實驗服被浸透成血色。

實驗員手裡緊緊握著一隻染滿鮮血的戒指盒,靠坐在牆角,眼神已經渙散。

祈行夜無聲嘆了口氣,俯身,從實驗員口袋裡勾出鑰匙。

他本已經走出去幾步,想了想,又折返。

戒指盒裡還有紙條。

——[致我永不凋零,芬芳的玫瑰小姐

你願與我共度每一個春日與夏季,直到滿鬢白髮,再一起去街角買你最喜歡的甜甜圈嗎?]

祈行夜認真看了眼實驗員工牌,記住對方的名字與長相,然後用手帕包住戒指盒帶走。

菲利普斯奇怪轉身,看向忽然止步的祈行夜。

在他看清祈行夜在做什麼時,不由訝然,隨即失笑搖頭。

“祈,你在做什麼?”

菲利普斯笑得無奈:“放在那不管也沒關係的,沒有人會在意你做不做這種事。”

汙染事件裡的傷亡者眾多,從未有人會在意一朵墜落在鮮血中的玫瑰,是否凋零。

卻被祈行夜細心拾起,妥善安放。

“他給了我鑰匙。”

祈行夜悠閒豎起修長手指,將鑰匙轉了一圈:“作為對他的感謝,我願意做一次臨時信使,為他的玫瑰小姐送達生命最後的聲音。”

實驗員死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

以汙染事件的保密層級,就連他的父母家人,都不會有機會得知他真正的死因,將他的遺骸領走安葬。

更何況他的玫瑰小姐。

有人在等待他。

焦慮,迷茫,胡思亂想,無法得到真相的痛苦與絕望。

祈行夜知道那種滋味。

既然如此,不如為那朵玫瑰,送上愛的誓言。

告訴她:直到你的愛人臨死之前,他都始終在輕念著你的名字,他生命最後的片段,回憶的是你的音容笑貌。

他愛你,忠貞不二。

祈行夜輕笑著歪了歪頭:“我可是最好的私人偵探,這叫職業操守。”

——雖然是死後的“委託”。

菲利普斯訝然,隨即緩緩搖頭:“祈,我現在算是相信你那句話了。”

“你確實是感情豐沛的人。”

“我從不否認這一點。”

祈行夜眨了眨眼:“我以此工作。”

本應該囿困在重重沉重大門之間,為密碼和鑰匙而焦頭爛額的艱難之路,卻因為祈行夜的存在而變得異常簡單,回家一般愉快。

——就是鑰匙有點多,需要在鑰匙袋子裡找一找。

並且都是些眼珠子斷指斷掌。比尋常鑰匙要血腥得多。

菲利普斯也不由感嘆:“能有你做搭檔,真是輕鬆太多了,祈。”

如果不是祈行夜在裝置層就開始撿眼珠,撿到了第七層大門的生物眼紋鑰匙,那他們會困在第八層之間,進退兩不得,困到死路也出不去。

而如果不是祈行夜從實驗員身上拿走了第三層的鑰匙,他們或許還要折返回去,浪費更多時間,甚至徒勞無功。

菲利普斯本以為搭檔不過是大同小異,這麼多年來都習慣於依靠自己,向其他人發號施令,統領全域性。

這還是第一次,他真切的意識到搭檔的作用。

原來有一位值得信任的強大同伴,是這種感受嗎?

他忽然有些嫉妒商南明瞭。

“想搶過來。”菲利普斯半開玩笑的說。

祈行夜一邊忙著撬鎖,一邊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搶親?好啊。”

“你和商南明打一架,誰還活著就歸誰。”

他笑嘻嘻,滿不在意。

——無所謂,他會悄悄出手幫商大官人。

但慢慢的,祈行夜唇邊的笑意消失了。

“菲利普斯。”

祈行夜聲線沉靜磁性:“你有沒有意識到,我們這一路走來,安靜得過分了?”

菲利普斯:“因為人都死了。”

“不止如此。”

祈行夜抬眸,冷靜問:“地面上只有人類一方的屍體,汙染物從實驗室內部追殺出去,殺了這些人。那,汙染物呢?”

他們檢測出了大量不同汙染物的係數,可一路走來看到的汙染物殘骸,卻寥寥無幾。

這是一場汙染物壓倒性勝利的屠戮。

人類是利爪牙齒間的戰利品獵物。

那麼,勝利者的汙染物去了哪裡?

“我們這一路走來,沒看到一個活人,一隻汙染物。”

祈行夜的聲音,放的很輕:“兩方的參與者,都到哪去了?”

菲利普斯下意識回道:“逃出實驗室去了……”

“真的嗎?”

祈行夜定定注視著他,手掌已經悄然落在腰間匕首上:“如果真的是那樣,那為什麼,能檢測出b級?”

就連裝置層的數個可以通往外界的大門,都是閉鎖狀態。

汙染物。

一定還有留在這裡,根本沒有逃走的汙染物。

並且不在少數。

祈行夜的視線越過菲利普斯的肩膀,看向他身後鮮血淋漓的屍體堆,本能察覺到的怪異,逐漸撥開迷霧,變得明晰。

那是……見過的五官。

不久之前還在裝置層見過的眼珠和殘破的耳朵,一模一樣的組合,卻又出現在了第二層大門旁邊,變成了另外一具屍體。

雙胞胎?

不。

那是多少萬分之一的機率?

祈行夜不相信巧合。

他相信直覺,與自己的思維。

悄然握緊的匕首,悄無聲息的抽出戰術揹帶。

祈行夜緩緩站直身軀,目光凝實,肌肉緊繃如將要捕獵的豹子,蓄勢待發。

那屍體仍舊無知無覺,躺在血泊與其他屍體之間。

祈行夜豎起修長手指,抵在唇前。

噓……

他在笑。

不要,發出聲音,洩露你的真相。

否則——

祈行夜目光一厲,腳下猛地用力,如離弦之箭般直射而出,手中匕首直直衝向那屍體的頭顱。

屍體大驚,危險本能睜眼。

匕首已至身前。

“噗呲!”

——死神會找上你,索取你的靈魂。

“吼——!!!”

痛呼聲驚天動地,迴盪在漫長的封閉廊橋裡。

那屍體扭曲了一張臉,匕首直直插.在他的頭顱中。

祈行夜手掌下稍微用了個巧勁一扭,匕首旋轉,頭顱就像被切開的西瓜般,鮮紅汁水四溢。

五官撲簌簌向地面墜去,砸爛在血泊中變成一灘肉泥。

露出它原本的模樣。

沒有臉,也沒有所謂肢體。

只是鮮紅粘稠的一團,像滾動的岩漿,粘融所有它碰到的東西。

被戳破了偽裝潛伏失敗的汙染物怒極,直撲向祈行夜。

與此同時,牆壁裡,地面下,倒在牆角不引人注目的屍體……

前一刻還空無一人的廊橋,忽然間變得喧囂而擁擠。

所有汙染物的視線都齊齊落在祈行夜身上,目光仇恨。

祈行夜敏捷向後越開,躲避了汙染物回手一擊。

他輕笑著,修長的身形輕盈有力,如振翅長空的鷹,腳尖輕點越過屍骸的攻擊,穩穩落地。

從容如信步閒庭,屍骸與鮮血不過是他庭院中芬芳的玫瑰。

死神的玫瑰。

以鮮血澆灌。

“看,我說的沒錯吧。”

祈行夜甚至有心情回眸,笑眯眯向菲利普斯道:“他們還在這裡,等著我們。”

菲利普斯驚愕,瞪大了眼睛,握著槍械的手掌微微汗溼。

一隻,兩隻……十九隻汙染物。

他不是沒見過這樣數量的汙染物。

可是從未有過一次,只有兩人,卻面對如此數量的敵人。

“祈行夜……”

菲利普斯握緊了手中槍械,也被祈行夜感染了情緒,迅速冷靜下來:“如果你出事,有遺言嗎?”

“嘭——!”

迅猛從牆壁中衝出的汙染物裹挾著狂風疾射而來,不等祈行夜反應,已經近身貼緊。

利爪伸出,鉗制修長脖頸,狠狠摜向牆壁。

祈行夜只覺背後一痛,再抬眼時,已經被釘在高處牆壁,腳下懸空。

被勒緊的脖頸,逐漸難以呼吸。

而怪物猙獰的臉,近在咫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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