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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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國, 華府。

年輕男孩們笑罵著追逐,跑上地鐵,旁若無人的談論著喜歡的女孩和球隊, 哈哈大笑。

下班後疲憊的成年人在地鐵上或站或坐,昏昏欲睡, 偶爾有人被這邊的聲響驚動, 帶著笑意溫和投來一眼,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年輕時。

蘇珊抱著公文包, 乾脆拿下耳機, 笑著注視那些半大孩子, 似乎飄回了十年前。

她的傻男友那時也總是這樣,總是需要兄弟們出謀劃策,商量怎麼兼職打工給她買禮物, 苦惱於應該給她買什麼,再一群男孩擠擠簇蔟羞赧擠到她面前,男友紅透了臉從書包裡掏出禮物, 忐忑的望向她,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想著, 笑意不自覺爬上面容, 甚至驅散了一日繁忙後的疲憊。

“真有活力,不是嗎?”

旁邊忽然傳來感嘆聲。

蘇珊驚訝看去, 就看到滿頭花白銀髮的老婦人坐在自己旁邊,眼神慈愛。

蘇珊笑得羞澀,抬起手掌示意自己的戒指:“不算是孩子啦,我已經訂婚了。”

老婦人笑得溫和:“我喜歡聽你說話,孩子。要不這樣?你來我家,拿一些麵包走,一定要試試我女兒的手藝。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樂意邀請你和我們一起吃晚飯。”

填滿車廂昏暗逼仄的角落。

乘客忽然覺得鞋子旁邊像有什麼東西擦過去,一低頭,就看到一小段黑色。

蘇珊對此早就習以為常,旁邊的吵鬧聲沒有干擾到她,她還在熱情的與老婦人閒聊:“對不住,我的話太多了,我還沒從訂婚的喜悅裡反應過來……您這是要去哪?在哪一站下車?真希望能和您多聊一會。”

有人翻著白眼嘀嘀咕咕在抱怨,有人乾脆調大了耳機聲音隔絕不感興趣的吵鬧,繼續睡去。

“我要在公園站下車,我和我女兒約好一起吃晚飯,她剛剛還打電話來說已經燉上了湯,烤好了麵包。她是全華府最棒的麵包師。”

於是她轉過頭去,繼續與老婦人交談。

短暫的小插曲之後,一切很快恢復正常。

從地底穿行而過時的風聲,被從地鐵車廂的縫隙裡擠壓進入,尖銳呼嘯,帶著絲絲不易被察覺的腥臭氣味,逐漸濃郁。

她奇怪的再次看去。

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影子罷了。

不僅老鼠。流浪貓狗,甚至流浪漢,死在地鐵隧道里變成屍腐臭味的一部分,也已經見怪不怪,成為了地鐵“驚喜”日常。

蘇珊點點頭,年輕漂亮的臉龐上飛起紅暈,笑起來時眼睛裡有星星。

像捕捉了獵物的水草。

蘇珊不由得輕輕搖頭,笑自己傻,竟然會覺得玻璃裡的自己在哭叫掙扎。

哭嚎著,尖叫著,花了漂亮的妝容,拼命伸手抓撓向玻璃窗試圖拍打,嘴巴一開一合像是在嘶吼,想要喚起車廂內蘇珊的注意,向蘇珊傳遞什麼訊息。

玻璃中的自己……是不是,在哭?

蘇珊一開始沒有在意,但那份異樣卻死死抓住了她,在她的思維裡生根發芽,不安感像藤蔓纏繞住了她。

“哦!”

但玻璃上,只有自己正常的倒影,正好奇的打量著她自己。她歪頭,“她”也跟著歪頭,她笑,“她”也笑。

“和我現在相比, 那些孩子真是太有活力了。”

那一根根黑線像有自己的生命力,在車廂外陰冷的黑暗中飄搖,好像外面不是漆黑的洞窟,而是陰暗掩藏危險的海底。

老婦人也握著她的手,與她一同喜悅,笑起來時面容慈祥,像是在認真聽著兒孫講話分享的奶奶。

“歡迎來到華府!屍體,屍體的派對!”

老婦人一臉驚喜,溫暖的手掌輕輕握住蘇珊的手:“恭喜你!我的孩子。真是太好了,他是你喜歡的人嗎?”

蘇珊驚喜,連連道謝。

一簇簇黑線從深處湧現,聚集,沿著車窗緩緩蠕動,爬行,尋找玻璃與金屬之間可以進入的縫隙,靈活的鑽入其中,緩慢而耐心的向內抻去,一點,一點。

老婦人察覺她的目光, 溫和看她,似乎在用眼神詢問:怎麼了?我的孩子。

“誰在地鐵上廁所了?”

嗅覺靈敏的人已經皺起了眉,掩住口鼻不斷向四周張望,嘀嘀咕咕的抱怨著。

縮在角落裡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漢舉起酒瓶,哈哈大笑。

說起男友,蘇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快樂從眼眸裡流淌,止也止不住。

“是的,我們從剛會爬時就在一起了。他就住在我家隔壁,正式戀愛十年,上週剛剛舉行的訂婚儀式。”

她眼角餘光不經意的瞥過對面的車玻璃,大腦卻慢慢覺得,有哪裡奇怪。

老婦人擺擺手, 笑得慈祥:“在我眼裡,你也是孩子,同樣很有活力。”

交談間,地鐵關門,開始執行。

卻又被從身後伸來的細細黑線一圈圈纏繞,重新拖回黑暗。

蘇珊笑道:“我還以為, 是我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但她沒有看到……車窗外的自己,在哭。

地鐵建立年限太久,深邃黑暗的洞穴成為了老鼠的樂園,又常常會被壓死在車輪下,逐漸在軌道附近的角落裡腐爛,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旁邊人無奈:“女士,這可是華府地鐵,您還沒習慣嗎?”

他皺眉,一腳踩上去跺了跺:“該死的蟲子!我討厭春天。”

旁邊看到這一幕的年輕媽媽皺眉,抱緊了懷裡的小女孩,暗暗抱怨真是倒黴遇到這種脾氣暴躁的傢伙。

她忽然覺得有些癢。

“媽媽,這是什麼?”懷裡的小女孩忽然細聲細氣的問。

年輕媽媽一低頭,就看到自己的小女兒粉拳裡攥著一條黑色。那黑色長蟲在小女孩手裡緩慢蠕動掙扎著,試圖逃離。

但它實在太長了,遠遠比從前見過的任何蟲子都要長,從小女孩的手裡一直蔓延向下,纏繞在她粉色的蓬蓬裙上又落到地鐵座椅的縫隙,隱沒在黑暗中,看不到根源。

在看清那東西的瞬間,年輕媽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頭皮發麻。

“快扔了,扔了!”

她打掉女兒的手。

黑色長蟲摔落在地上,她趕緊連踩好幾腳,不敢停下來確認它的生死。鞋底黏膩像是踩爆了一團漿水,令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小女兒還在甜甜的衝她笑:“媽媽,我的裙子裡也有。”

她小手一指,像看到有趣的事:“你的身上也有。”

年輕媽媽被駭得瞪大了眼睛,趕緊低頭檢視。

她撲向小女兒,翻找扔掉那些蟲子的時候,手控制不住的在哆嗦。

“春天,該死的春天!”

她強忍著噁心,哆嗦著咒罵。

周圍一圈人都被這邊的聲音吸引,有人忽然也覺得很癢,扭動著身體覺得自己身上好像也有蟲子。

當他伸手進衣服裡一抓,隨即瞪大了眼睛:“哦!”

竟然真的是!

這片小角落裡的人們頓時躁動了起來,每個人都扭曲蠕動著身體,尖叫著四處抓撓拍打,試圖將爬到自己身上看到看不到的黑蟲子抓下去。

稍遠處的乘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往遠處挪了挪,流浪漢向他看過來時,他無奈吐槽,現在連精神病院的人都能成群結隊出現在大街上了。

一片混亂喧鬧中,劇烈的咳嗽聲突然從旁邊響起。

乘客們紛紛捂住口鼻,皺眉抬手試圖扇走鼻尖揮之不去的刺鼻氣味。

濃郁的腐爛氣息,夾雜著陰冷,潮溼,蜘蛛老鼠洞穴裡的味道。

像一具被扔在老鼠洞裡的屍體腐爛發酵後,那股子直衝大腦的刺激氣味。

堪比毒氣,令人涕泗橫流。

這股味道傳播得很快,不到幾秒鐘就迅速充斥了整個車廂,所有的乘客都被這可怕的氣味包裹,鼻涕眼淚的狼狽咳嗽,眼圈發紅,眼底出血,咳得幾乎要把肺吐出來。

“我的天啊到底怎麼咳咳……老天,我要呼吸咳咳咳不咳咳……”

“什麼東西!”

“天啊,我的眼睛,眼睛啊啊啊!”

“媽媽,我不能呼吸了……”

地鐵內驚慌四起。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的乘客們驚慌失措,捂著口鼻咳嗽到彎下腰,蜷縮成一團。

他們渾身顫唞著,眼睛鼻子向外流淌著莫名液體,喉嚨腥甜,眼前一陣陣發黑,想要張嘴求救,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很快就跪倒在地人事不省。

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不對勁,慌忙轉身奔跑,試圖遠離出事的這一節車廂。

人們慌張奔跑,就連不知道怎麼回事的乘客見狀,也立刻驚恐跟隨。

越來越多的人像發瘋的羊群,瘋狂撞擊著車廂門窗,左右奔跑。

奔跑著衝到另一個車廂的人一扭頭,就看到了身後車廂向自己衝來的濃重白色煙霧。他大驚失色,不假思索關上連線處的車門,將煙霧關在身後。

連同身後車廂沒來得及衝過來的人,也被關在了後面。

他們隔著玻璃門瘋狂敲擊推搡,大聲指責要求關門人趕緊把門開啟放他們過去。但關門人在短暫的心虛驚慌後,果斷鎖死車門。

他說了句抱歉,隨即轉身繼續向前跑。

呼救聲,咳嗽聲,奔跑聲,重物摔倒在地……

人們已經自顧不暇。

有身體虛弱的人劇烈咳嗽,直到憋氣無法呼吸,翻著白眼四肢抽搐,抖動抽搐著從座椅上栽倒,摔向地面。

奔跑逃命的人沒來得及看清,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反應,一腳踩了上去。

擁擠人群難以看清地面,先是第一個人踩踏,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鮮血從口鼻噴湧,倒在地面的人瞳孔漸漸渙散。

車廂內的煙霧越來越濃,完全被這股腐臭的海洋淹沒,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出現異常,抽搐著無法自控。

老婦人也逐漸出現了類似症狀。

她大張著嘴巴像被拋到岸上渴水的魚,努力想要呼吸,卻只從喉嚨間發出“嗬嗬”氣音,連咳嗽都被憋在喉嚨裡的窒息。

“我的天……你還好嗎?心臟病?哮喘?藥,你有藥嗎,我,我該怎麼做……”

蘇珊扶住老婦人努力護住她,驚慌得手腳無措,急出了眼淚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她抱住老婦人防止她抽搐自殘,一邊努力抬起手臂擋住摔向她們的擁擠人群,一邊試圖在周圍尋找出路,無論是門是窗,哪怕只有一線縫隙也行。

有人試圖砸開車窗,但是劇烈的咳嗽與突如其來的虛弱抽走了他所有力氣,只能趴在車窗上,像將要窒息的狗,瞪大了眼睛看向窗外。

飛速駛過的陰影裡,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

黑色的,雜亂無章的,扭曲著蠕動。

由遠,及近。

他絕望悲呼:“上帝啊……”

在其中一個女人突然癲癇般劇烈顫唞時,車廂內的恐懼達到了頂峰。

女人大口大口吐著鮮血,她從座位上僵直著站起身,然後翻著白眼,眼珠無序快速亂轉,從身體每一個孔竅向外噴射著黑色絲線,大把大把落在地面上,車廂壁上,座椅上,像是蜘蛛噴吐。

被女人吐了滿身滿臉的蘇珊驚呆了。

車廂內也靜止一瞬。

蘇珊呆愣幾秒,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衣服上的黑線,眼睜睜看著那些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黑線,竟然慢慢蠕動了起來,如有生命,在她身上攀爬,扭動,一圈圈纏繞裹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叮——!”

地鐵到站。

提示音一如既往的響起,迴盪在整個等候站臺上。

在座椅上百無聊賴等車的人們紛紛起身,站臺各處的人們也在向站臺邊緣靠攏,等待地鐵靠站上車。

列車從地下通道呼嘯駛來,裹挾著腥臭的風。

前排眾人紛紛皺眉,厭惡後退。

“誰他媽的在車上拉屎了嗎?好惡心。”

“就說不能坐地鐵,嘔——我快吐了。”

車廂在眾人眼前緩緩停穩,也讓眾人有時間,透過車窗慢慢看清了車內的情況。

他們驚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站臺上的人們在反應過來之後,轉身就跑,踉蹌倉惶,如被猛獸追趕。

“啊啊啊啊啊!!”

“9111嗎?地鐵,地鐵啊啊啊啊臥槽啊!!”

“跑,快跑……”

激烈的槍擊聲和尖叫聲響起,倉惶奔跑逃命的聲音喧雜不清。

良好音效使得所有細微聲音都被擴大到極致,投影屏上畫面搖晃,緊張如心臟鼓點加速。

聲音迴盪在調查局總部的影像廳裡。

祈行夜拿著薯片的手停在半空中,屏息看著螢幕,全神貫注,跟隨著影片中的主角視線一路向前,在昏暗的地下洞穴中尋找求生出路。

忽然間,光亮透進來——

“誒祈偵探?你看到羅隊長了嗎?”

祈行夜猛地一驚,瞳孔緊縮:“啊啊啊啊啊啊!!”

連手裡的薯片都被整個扔了出去,天女散花。

後面:“啊啊啊啊啊臥槽祈偵探你幹嘛!!”

安可差點嚇得靈魂都從嘴巴里飄出去。

他扶著影像廳的大門,拍拍自己胸口被嚇得砰砰直跳的心臟,抱怨:“祈偵探,你差點嚇死我了。”

祈行夜轉身向後看去,定了定神,這才看清在他身後說話的不是鬼,是人。

頓時長舒一口氣,癱在座椅裡。

“你也差點嚇死我。”

祈行夜軟綿綿的無力晃了晃手臂,抱怨:“看恐怖電影的時候突然出聲——人嚇人嚇死啊,大哥。”

安可:“誒?”

他伸頭看了看,這才看清祈行夜竟然是跑到這裡來躲懶,偷偷摸魚看電影來了。

“好啊祈偵探,你竟然在上班時間摸魚,還找了這麼個好地方。”

安可鬆開扶著大門的手,拾級而下,笑嘻嘻走過來:“我怎麼沒想到,還可以在影像廳看電影?不愧是你啊祈哥。”

他往祈行夜旁邊一坐,好奇:“看的什麼電影?還可以選的嗎?”

祈行夜向角落裡一處隱蔽櫃子努努嘴,道:“諾,碟片都在那,你自己看有多少可以選的吧,那都是我朋友的珍藏。”

“後勤部的朋友告訴我的,他們偶爾趁著主管們不在,就溜過來看電影。”

他攤手:“反正影像廳一年也用不上幾次,裝置還這麼貴,當然要想辦法讓它發揮點作用嘛。在這看電影的效果不比外面電影院還好?”

摸魚嘛,當然要摸最好的魚。

在自己手機或電腦上看電影多沒意思,還不如讓閒置落灰的影像廳發揮點作用,為他做做貢獻。

祈行夜:“這就叫以人為本。意思就是所有東西我都能用。”

安可:“我記得這個詞不是這個意思……”

他看了看螢幕上依舊在播放著的電影劇情,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小。

沒幾秒鐘,甚至沒怎麼抵抗,安可就宣佈投降。

調查局總部的影像廳,用的一貫是蕩盡最先進的影音裝置,播放的影片甚至清晰到可以看清每一個毛孔,每一根線頭,即便原片的成像再不清晰,都能被頂尖的裝置拯救回來。

一般影像廳都是用來播放汙染相關影像,為長官和負責人們做介紹,或情報分析人員辨認畫面。

但相對來說,這一間的使用頻率,確實不高,也就幾次作戰指揮的全域性講解部署時用過。

其他時間,都由後勤部負責維護看管,在角落裡吃灰。

安可搓搓手,興奮道:“沒想到後勤部的兄弟腦子這麼活?還有這種用法,我都沒想到。”

他拉開櫃子,就被裡面滿滿一抽屜的藍光大碟閃花了眼。

安可:“哇——後勤部也太爽了吧?好多!哦哦,還有珍藏發售版本!”

他像是一頭扎進了米倉的老鼠,充滿幸福。

“唉,真好,以前怎麼沒發現後勤部的工作這麼好?我現在申請調崗還來得及嗎?”

安可一臉羨慕。

祈行夜聳聳肩,又從旁邊撈過一包沒開封的新薯片,撕開。

“你要是真去了後勤部,估計兩天就會被忙哭。再說,你家老胡也不會放人吧?等他從科研院回來的時候,要是聽說你去了後勤部,估計要衝冠一怒為藍顏了。”

“為了後勤部的小命考慮,你還是老實在機動1隊待著吧。”

安可臉上寫滿了戀戀不捨:“唉……”

但下一秒,他就重新生龍活虎起來,開心向祈行夜一伸手:“祈哥,分我一包薯片。”

影片重新開始。

伴隨著電影裡緊張音樂的,還有咔嚓咔嚓咀嚼薯片的聲音。

羅溟目不斜視的從走廊經過,忽然覺得自己眼角餘光好像瞥見了什麼。

“……嗯?”

影像廳的門,怎麼開了條縫?後勤部的人這麼粗心?

羅溟皺眉,走過去想要幫忙把門關好,就忽然聽到從門裡傳出來的撕心裂肺恐懼喊叫聲。

“啊啊啊啊啊!!”

羅溟眼神一厲,迅速拔槍踹門,衝進影像廳。

不等在黑暗中看清場面,槍口已經穩穩指向聲音傳來之處,肌肉緊繃隨時準備迎戰。

藉助著螢幕微弱的光亮,羅溟慢慢看清不遠處前方兩顆湊在一起的小腦袋,以及被踹門聲驚到後,那兩顆小腦袋齊刷刷轉過來的驚恐。

甚至牙齒間還咬著沒來得及送入口的薯片。

不是祈行夜和安可又是誰。

羅溟:“…………”

他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危險,只有兩個看電影還能被嚇到的小傻瓜之後,默默收起了槍。

“你們在這幹什麼?”

羅溟皺眉:“這是上班時間。”

安可像被教導主任抓了個現行的倒黴學生,緊張的連忙站起來連話都說不利索,磕磕巴巴說自己沒有摸魚偷懶,是在找羅隊長。

羅溟看著不打自招的小蠢蛋,冷哼:“你在找羅隊長?那我看起來像誰?”

安可誠實:“像羅隊長。”

話說完,他自己也沉默了。恍然大悟。

對哦!

這不就是羅隊長……誒?哪裡不太對?

羅溟深深皺起眉頭,本打算說安可幾句,但看了看旁邊的祈行夜,還是作罷。

“祈偵探,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羅溟聲音低沉:“你也在這找羅隊長?”

祈行夜眨了眨眼睛,大方的抱走薯片讓出旁邊的座位,他拍了拍座位,示意羅溟過來坐。

羅溟:“?”

“看電影啊,你不來嗎羅隊?”

祈行夜理直氣壯,毫不心虛:“我這叫勞逸結合,張弛有度。像你這樣每天都加班加點只知道工作的人,老的很快哦。”

安可驚恐看向祈行夜,眼神驚呆了:祈哥,這是可以說的嗎!

羅溟硬生生氣笑了:“我?老?”

祈行夜向他招了招手,又催促了兩聲:“快過來坐,精彩的部分要開始了,看見沒?怪物要出來了。”

羅溟皺眉,滿眼不贊同。

他本想拒絕,卻被祈行夜一把拽了過來,不由分說死死按在了椅子上。不知道祈行夜哪來的力氣,他想掙脫都掙脫不開。

祈行夜還很大方的往他懷裡塞了薯片可樂:“好東西一起分享!”

羅溟:“…………”

他想要說這是不合規矩的,擅自使用影像廳,竟然用昂貴裝置看電影娛樂,甚至還帶零食進來,尤其是這還是工作時間,簡直疊滿了不應該做的因素。

但祈行夜卻言辭鑿鑿,說偶爾看些電影也可以讓他們拓寬思路,說不定以後出任務的時候就用得上呢。

羅溟冷哼這是強詞奪理,一轉頭,卻對上了安可一雙眼淚汪汪充滿渴望的高低狗狗眼,可憐巴巴讓人不忍心拒絕。

羅溟:“……下不為例。”

安可歡呼一聲,趕緊坐下來繼續融入緊張的電影情節中。

兩個小時後,電影結束,影像廳燈光漸漸明亮。

安可眼淚汪汪:“嗚嗚嗚男主好帥啊,死的好慘啊,別攔著我我要去給他收屍!”

祈行夜癱在椅子裡,意猶未盡:“要不再看一遍?”

安可:“看男主再死一遍嗎?不——!嗚嗚嗚祈哥你在往我心上捅刀,你是知道怎麼讓我疼的,狠心的祈哥。”

祈行夜嫌棄:“這是電影,不是現實,你醒醒!”

“現實中,男主也死的很慘。”

羅溟忽然冷靜開口。

祈行夜:“……?”

他目光呆滯,轉頭看羅溟:“連羅溟你也?這電影就這麼好看嗎?你們一個兩個都走不出來了?”

安可已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活像個小髒狗:“可惡,一想到這是電影,都是假的,都不是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的,我就好心痛。”

羅溟皺了下眉,道:“不,我沒在說電影。”

“事實上,這部電影,也算是真實存在。”

祈行夜:“?”

安可驚喜:“真的嗎!”

羅溟點點頭:“對——男主和隊員們全隊死亡,無一生還。”

安可:“…………”

嗚嗚!你比祈哥還狠,好痛!

祈行夜意識到了什麼,皺了下眉:“羅隊?你是說……電影中的情節,是現實中真實發生的?”

他驚悚:“怎麼可能!”

他們剛剛看的,是好萊塢一部都市災難片。

電影中,男主所工作的化學所發生可怖洩露,化學所高層隱瞞不報,波及附近十數個街區。某一天男主清晨醒來,發現躺在自己身邊的女友精神混亂,他眼睜睜看著女友在自己面前融化變成怪物,然後決定尋找真相,阻止洩露,找出救回女友讓女友重新變回人類的方法。

但最後,他和隊友們失敗了。

在電影的最後一幕,整個洩露區域的人抬起頭,看到向他們發射來的導彈點亮夜空。

a國選擇炸燬整個區域。

祈行夜:“這種劇情,竟然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羅溟點頭:“對。”

祈行夜:“!!!”

無數牛馬在心中呼嘯而過。

羅溟平靜道:“各國的汙染調查機構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方法,相對來說,我國是其中最為低調的存在,主張在黑暗中行動,將一切埋葬於黑暗。但a國,他們與我們,是截然相反的方式。”

“他們喜歡高調宣傳,喜歡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勝利。”

羅溟指了指已經暫停的螢幕:“這部電影,就是其成果之一。”

“在汙染事件結束後,拍成電影。”

他道:“其中一些場景,還是汙染現場的真實取景。”

羅溟皺眉,回憶著道:“不僅是場景,其中幾個配角,我之前在檔案中見過,他們本身就是a國汙染事務特工局的高階特工。應該是為了押送汙染物,才一起參與了入鏡。”

祈行夜:“!!!”

他差點直接掉下椅子:“臥槽!玩這麼大的?”

所以,他剛剛還在讚歎a國電影的特效做的真好,主角女友變成的怪物還有洩露區的怪物,都和真的一樣。

結果根本不是特效,而是實物展示嗎!

祈行夜驚悚。

他倒是知道這部電影的導演以不喜歡特效著稱,就喜歡搭建實景拍攝,甚至在這位導演之前另一部電影裡,連人物死亡畫面都使用的是真實情景,直接找了個本就快死的病人進行拍攝,一條過——不過也沒辦法拍第二次。

但他萬萬沒想到,怪物都是真的啊!

祈行夜剛剛還能在看著恐怖情節的時候安慰自己,這都是假的是騙人的,結果……

他搓了搓手臂,忽然覺得好冷。

“用真實汙染物拍攝?不會出問題嗎?”

祈行夜嚥了口唾沫,覺得自己以後都沒辦法好好看電影了:“a國的那什麼機構,它們知道這事嗎?官方允許?”

羅溟點頭:“何止是知道,這就是他們批准的。否則,除了他們還有誰敢讓秘密特工在電影裡出鏡?”

“我不喜歡自我吹噓,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國際上來看,我國在汙染防控上,都是做的最好的。不僅將汙染對民眾的傷害降到世界最低,同時,也是最嚴密封鎖了汙染相關訊息的。至於a國。”

羅溟皺眉:“二十多年的漫長戰線,有些國家已經顯露出力不從心的疲乏之態,對訊息的封鎖也無法控制,開始了洩露。以a國為首。”

“相關的汙染事件資訊被普通人獲取,流傳線上上線下,被當做都市傳說,或是陰謀論。a國的汙染事務特工局為了彌補自己的工作失誤,就乾脆自己找人,將這些已經洩露的事件拍成電影,做成遊戲,寫成小說,廣泛傳播。”

“他們將這些真實事件再次誇張化,反而使得民眾不再相信它們是真實發生過的。那些獲取到真實資訊的,也因此被看做陰謀論者,瘋子,臆想症患者。”

羅溟:“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被a國特工跟蹤監視竊聽燈感受,都被認為是臆想症的典型症狀。但是。”

祈行夜顫巍巍問:“但是?”

“但是事實上,那些人,沒有說謊,也沒有臆想症。”

羅溟平靜:“a國特工,確實在監視他們。比如海明威。”

祈行夜:“……草!好有效但惡毒的手段。”

羅溟不置可否:“在世界各個國家的汙染機構中,有幾個是偏激主戰派,做法尤為激烈。a國是其中代表之一。”

“雖然a國喜歡透過自己的電影炫耀和宣傳,但實際上,他們的汙染工作做的並不好,讓很多民眾都親眼目睹,甚至經歷過汙染事件,a國每年因為汙染而死傷的人數,是我們的十五倍。這還僅僅是特工局願意公佈的資料。”

“但活下來的那些人,也並不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麼。這使得都市傳說有了傳播的土壤,也讓其中很多人在無法接受的崩潰後,大腦代替人進行了遺忘處理,卻使得他們誤以為那是‘靈感’,將對於汙染事件的模糊記憶書寫下來,寫成小說或電影。”

羅溟報了幾部電影名稱,道:“據我所知,這些都與a國真實發生過的汙染事件有關。”

祈行夜嘶聲倒吸涼氣,眼神敬佩:“不愧是a國。”

太野了!完全是散養民眾是嗎?

“但我聽徐文卿說,普通人難以接受長期接觸汙染物帶來的影響,就算是汙染相關的訊息,都會對普通人帶來一定的思維扭曲變異,有可能導致發瘋,失控,精神錯亂。就算是總部監獄負責看守汙染物的人,都需要輪班,不能一直待在那裡。”

祈行夜疑惑:“a國拍成電影這種方式,不會出事嗎?”

羅溟欣然點頭:“你說的沒錯,所以之前就出過問題,有很多人在看完電影后,瘋了。”

祈行夜:“…………”

沉默半晌,他還是忍不住:“這是什麼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嗎!”

全看運氣機率是嗎?誰倒黴誰發瘋,適應的就活下來?

這是看電影嗎?這是大逃殺吧。

祈行夜覺得自己世界觀都要震裂了。

安可也在一旁目瞪口呆,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他默默縮成一團,絕口不提剛剛還瘋狂哭喪的電影男主。

不了不了,他果然還是更喜歡虛擬人物。這種真實災難……還是讓給別人喜歡吧。

“叩叩。”

大門忽然被規律敲響。

幾人轉身抬頭,就看到商南明站在門外,冷肅著眉眼向他們看來。

幾人:“…………”

商南明的視線漠然偏過角度:“羅溟?”

羅溟心臟一緊,不由愧疚。

像辜負了上司的信任,本應該工作,卻跑到這裡偷懶躲閒。雖然不是他第一個主張要看電影的,但他應該儘管理之責,而不是和這兩隻一起犯錯……

商南明沒有說什麼,羅溟已經慚愧低頭反思。

祈行夜眼睛眨啊眨,試圖萌混過關:“商大長官您聽我解釋……”

“不必解釋。”

商南明揚了揚下頷,平靜:“上來,出事了。”

“不是我們境內。而是a國,華府。”

“嚴重事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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