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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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祈行夜的首肯後, 原本停滯不前的筆記本研究專案,立刻被大力推進,一日千里。
不久前任由明言如何催促, 都沒有反應的林不之,也迅速將讓筆記本在調查官的護送下, 平安運抵科研院。
——雖然是要在羅溟的陪同監督下。
以確保重要資料安全的名義, 時刻守在筆記本旁,絕不允許有明言與筆記本單獨共處的機會。
說是保護, 但是監視還差不多。
張執氣得不行, 卻又奈何不了調查局, 本想嚮明言求助,但沒有被打擾到正常研究的明言,根本不在乎其他小問題。
讓張執有怒不能言, 只能時時刻刻飄在羅溟不遠處,幽幽哀怨得像惡鬼。
羅溟看見了。
還一直盯著看。
他嘿嘿笑道:“現在去科研院,大家都可熱情了,還會問好。”
但他剛壓抑著怒火沉聲說了幾句,語氣剛有不對,趴在明荔枝身邊的狼犬,就動了動耳朵站了起來。
羅溟眼神不贊同:“一個副院長,每天正事不做, 做這些?”
門口的明荔枝打了個哈欠,拿手往圍牆外指了指:“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像你這麼說的,還有二三十個。”
群龍無首的科研院,也不復之前的“高傲”。
本來科研院,就等同於“明言院”,現在明言沉醉在實驗室裡,剩下的,自然不足為懼。
脫下制服外套,擁抱住祈行夜,感受到心愛的人在懷中的溫度和觸感時,商南明終於有回到人間的踏實感。
看看調查局都把人壓榨到什麼樣了!堂堂司長,竟然等了這麼久?
b國情報司長是個二百斤的壯實身材,捧著自己勉強被西裝馬甲兜住的啤酒肚,艱難但友好的向麥克司長打招呼,還熱情向他分享自己最近幾天摸索出來的,怎麼坐馬紮更不費力的技巧。
為了處理桃子鎮的後續影響,商南明耗費太久,以致於和祈行夜分開在兩地,讓他在回到京城後,恨不得守在祈行夜身邊寸步不離,將分開的那些時間補回來。
“以前去科研院辦事,總是說這個我們聽不懂,那個看不懂,這不能碰那也不能靠近,說精密儀器會壞。”
彷彿是村頭曬太陽的老大爺。
特工局的麥克司長很硬氣的想要闖進去:“知道我是誰嗎?敢這麼對我,我可是特工局應急司司長。”
麥克司長:“…………”
喊了這麼久“兄弟單位”的口號,直到現在,才有了兄弟單位的意思,其樂融融的友善。
最後都在商南明和狼犬的雙重震懾下,乖乖靠牆坐馬紮。
不管在外面一個個有多意氣風發,呼風喚雨,到偵探社門口,是龍是虎都得縮著。
被帶著殺意的狼犬看一眼,都會喚醒人類基因中對於野獸的恐懼,本能想要退縮。
——就是有不少研究員也確實社恐,一見還得問好,‘嗖!’的跑得比兔子都快。
祈行夜好奇去問商南明怎麼做到的,他卻只微笑,輕描淡寫說只是簡單小手段。
商南明頓住:“……?”
身形龐大有力的護衛狼犬,絕不是哈士奇那種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雙星辰大海般的藍眼睛像是淬了冰,冷冷鎖定在麥克司長身上時,彷彿下一秒就會立刻撲上來,咬穿他的喉嚨。
明言依舊沉浸在對筆記本的研究中, 廢寢忘食, 全身心投入在實驗室裡,兩耳不聞窗外事。
樂得安可嘎嘎直笑,拍著大腿和祈行夜分享快樂。
我是這麼說的嗎?
桃子鎮的事情已經處理妥當,商南明也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京城,半夜抵達偵探社門口,直到看見揉著眼睛睡意模糊來開門的祈行夜,身上尚帶著戰場硝煙氣的商南明,才緩和了緊繃的冷肅氣場。
祈行夜點頭:“懂了,趁雞媽媽不在,打他的娃,偷他的蛋。”
就連調查局總部,都是能不回就不回。
大多數時間都在偵探社辦公,源源不斷的情報和人員,開始向偵探社彙集。
麥克司長:“?”
張執:嗚q△q被訓斥了,被比我還小十歲的後輩訓斥了。
一身考究西裝,皮鞋擦得鋥亮,本應該只出現在昂貴酒店和厚實柔軟紅毯上的形象,這段時間全都只能委屈著大長腿,或者窩著啤酒肚,在偵探社院子外的牆根下坐成一溜。
情報司長很開心,啪啪拍著自己的肚子快樂道:“這樣明天我就不用再來受馬紮酷刑了,哈哈。”
就算是各國汙染機構派來的人,或是a國相關負責人和人員,想找商南明,也得在偵探社外乖乖拿個馬紮排隊。
“耽誤了急重大事,你們誰擔得起責任?”
明言和張執這兩位都被牽制住後, 商南明稍用計策, 讓科研院眾人在被幾次折騰後身心俱疲, 徹底沒了以往面對調查官時的鼻孔朝天。
他偏頭一看,沿著牆根這一溜西裝革履但委屈馬紮的,竟然不少都是老熟人?
有e國的汙染監察局外長,有g國的汙染總務司副司長……
“我已經在這等排隊等了四天了,門口那位漂亮的年輕人告訴我,快的話,今天晚上就能輪到我。”
反而把張執看得渾身發毛。
麥克司長的聲音戛然而止。
即便是羅溟, 看到明言這副鑽研到死的認真架勢,都連連點頭, 對明言的印象悄無聲息的改觀好轉。
在狼犬的眼神震懾下,乖乖閉了嘴坐到排隊最後面。
和一眾與自己地位不相上下或更高的各國汙染官員,坐在一起,乖巧得像是等發蘋果的幼兒園孩童。
昏昏欲睡的明荔枝掀了掀眼睫,隨意瞥了眼已經被鎮壓的不滿,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這些天來求見商長官的人,不在少數,就算明知道要排隊等,也趨之若鶩。
原因無他。
現在的調查局,擁有數不清的秘密資料,並且在遠洋控股的技術之上再次構建進行新一輪研究,短短一個月內,科技勢如破竹快速攻關,在已經是世界頂尖的水平之上,又更上一層樓。
毫不客氣的說,目前國內所掌握的,不論是汙染事態還是汙染科技,都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
世界各國有人眼紅咒罵,有人想要合作,搭上國內調查局這條大船,迎接不知何時就會到來的暴風雨。
小漁船難以穿行猛烈風暴。
可調查局的巨輪,卻足夠帶著登船人,即便是在末日也能撐起一方庇護的天空。
這樣的局勢下,自然各國都想要與調查局聯絡上。不論是為了合作,庇護,還是利益。
明荔枝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可卻將局勢看得透徹,心中宛如一片平靜湖水,澄明如鏡。
也因此很有眼色的不需要商南明特殊叮囑,就將所有人都攔在偵探社外。
——想見商長官?
排隊吧,商長官什麼時候有心情見你了再說。
不想等?
那你可以走啊。
硬氣極了。
“明荔枝這麼說?”
商南明落在紙上的筆尖一頓,抬眼看楓映堂。
“是。沒想到明家這位小公子,看起來不顯山露水,看事情卻通透至此。”
楓映堂感慨:“所以才能在父兄陰影裡成功長大嗎?”
商南明眼眸中笑意一閃而過,鋼筆輕點檔案。
“又是一個明家人。”
標準的明家做派。看來,一直以來,很多人都小看了明荔枝啊。
“你的手臂。”
商南明瞥了楓映堂一眼:“不需要再休息幾天嗎?”
楓映堂低頭看了一眼,小臂上依舊綁著繃帶,夏天挽起的袖口讓繃帶無可遮掩,而他行動時偶爾的不便利,都被商南明看在眼裡。
“不用。”
他恍惚了一下,再抬頭時,已經恢復笑顏:“調查局忙成這樣,我就算繼續休息也只會不安。”
“況且,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影響工作。”
真正有問題的,是晏洺席。
他受傷不輕,即便身邊名醫環繞個,更有醫療官時刻關注檢查,但仍舊恢復緩慢。
血肉之軀想從瀕死的重傷,恢復成完好無損的健康,哪怕是有最頂尖的醫療技術,甚至未來科技集團為了他們的掌權人,緊急從全世界範圍內派駐頂級醫生前來,還連夜在國內買下數家醫療公司和機構,只為了支援他們的掌權人能平安走出病房,但晏洺席的康復,依舊需要時間。
到現在,他也只是能做到短時走路的程度。但大部分時候,虛弱的身體讓他只能依靠輪椅行動。
楓映堂現在兩邊跑,結束在商南明身邊的工作後,就立刻趕往晏洺席所在的私人醫院。
為了讓晏洺席更好的恢復,未來科技集團在京城買下了一家醫院。
不知是否是巧合,私人醫院與偵探社距離不算遠,十幾公里就能到。
雖然商南明也顧及著楓映堂的傷勢,只讓他做少量工作,就立刻讓他下班離開,堅決拒絕了他要與自己一起熬夜工作的想法。
但這對於傷勢初愈的楓映堂來說,還是有些勉強了。
晏洺席也試圖勸過,但楓映堂看著笑眯眯,卻是個倔脾氣,認定的事他人很難改變。
他擔心晏洺席,也愧疚於他因自己而受傷,因此任由晏洺席怎麼說,每天都要親眼看看他的情況,與負責醫生交談詢問,確定他在好轉,這才能放下心。
因為楓映堂每天都要去看望晏洺席,偶爾還會從偵探社帶些湯水。雖然是出自明荔枝的手藝,但醫院眾人看他和晏洺席的目光,還是越來越意味深長。
離很遠都有很多人打招呼:“楓長官,今天又來看晏先生啦。”
還會狹促打趣:“每次看到楓長官,我都又相信愛情了。”
楓映堂:“!!!”
雖然他最近少回撥查局總部,但這些幾乎沒有保密手段保護的訊息,瞞不過那些本來就做情報工作的同僚。
本來楓映堂這位工作狂魔突然休假,就足夠讓大家好奇的了,再加上竟然多出一位本就位高權重的晏洺席?
更令大家奇怪,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我想都沒敢想過,楓副官竟然還會這麼關心誰。就是商長官,副官也沒說到關心則亂的地步吧。”
“別說你了,從副官進調查局的時候我就在了,我也沒見過這架勢。”
熱烈討論中,徐臺硯卻笑得意味深長:“看來我們楓副官,很快就要擺脫單身了。”
眾人:“??!!”
“啊?未來科技的那位晏洺席……和我們副官……”
調查官瞳孔地震:“草!有人要搶我們副官?”
知道內情的徐臺硯攤手:“倒也不意外。”
楓映堂是面熱心冷,那晏洺席就是徹頭徹尾的冷酷。
即便與晏洺席相關的新聞和訊息都很少,甚至長達數年間,外界連未來科技集團的掌權人到底是誰都不知道,但人的性格與處事方式息息相關,更如同根鬚,蔓延到事業每一個細節中。
單看未來科技集團如此大刀闊斧擴張商業帝國的架勢,凡是無用之人和不良資產,全都不講一絲情面的乾脆利落清理,就知道掌權人的晏洺席,是何等的理智冷酷。
可另一方面,未來科技集團卻又任人唯才,尊重科學和專業,將正確的人安排在合適的位置上,讓人才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追逐理想。
不論在個人事業發展還是薪資上,未來科技都一騎絕塵,連續數年被稱為最受愛戴,畢業生最夢想加入的企業。
即便再偏執陰鷙的人,也說不出未來科技集團一句不好。
情報部專員在調查晏洺席時,看到很多與未來科技集團相關的言論。
很多曾在未來科技集團工作,或是與它打過交道的人,都發自內心的認為,未來科技集團所引導的,是真正的未來。
——不僅是科技,更是生命存在的形式。
不論是對未來科技還是晏洺席本人,類似崇敬的評論都有很多。
“做到這種程度,也能看出晏洺席是怎樣具有人格魅力的存在。”
徐臺硯笑道:“反正要是誰奮不顧身救我,我也不會無動於衷。喜歡也是人之常情。”
猝不及防聽到徐臺硯這話的羅溟:“…………”
看到徐臺硯身後瞬間黑了臉的羅溟的眾人:“啊……”
迅速做鳥獸散。
——待會打起來,血別濺我一身。
徐臺硯:“???”
看見眾人奇怪舉動的他,忽然心下一突,有了個不好預感。
他慢慢,慢慢轉身,就看到自家搭檔站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眉眼平靜無波。
卻瞬間讓徐臺硯湧起危機感。
“羅,你回來了。”
徐臺硯努力擠出笑容:“怎麼突然回總部了?什,什麼時候到的?”
羅溟陰沉沉道:“就在剛才,你說喜歡晏洺席的時候。”
徐臺硯:“…………”
“!!!”
怎麼莫名有種翻牆被當場抓獲的感覺?
“我不是,我沒有。”
他努力為自己辯解:“我說的明明是楓副官。”
“楓副官?”
羅溟愣了下。
不太關注八卦趣聞的他,有些遲疑:“楓副官怎麼了,晏洺席做了什麼?”
徐臺硯:……嗯,不愧是我家搭檔,連時下調查局最火的話題都不知道。
羅溟皺眉沉思片刻,就在徐臺硯忐忑等待他反應的時候,他卻轉身就要走。
徐臺硯:“?”
他趕緊一把抓住,莫名其妙問:“你要幹什麼去?”
“晏洺席。”
羅溟眉頭緊皺:“你不是擔心,他會對楓副官不利?我……”
“你什麼你!你什麼都不許做,不可以打擾他們。”
徐臺硯人都差點驚飛了,連忙拽住羅溟不讓他走:“那可是楓映堂,如果真有問題,他會發現的。如果沒問題,也不需要你去。”
他埋怨:“打擾人家談戀愛,是會被驢踢的。”
羅溟:“?不懂。”
“……算了。”
不論私人醫院或調查局,對晏洺席和楓映堂兩人是怎樣的關注好奇,都絲毫不影響楓映堂的日常。
將檔案拿給商南明後,楓映堂忽覺終端嗡鳴。
他躲在旁邊一看,是晏洺席發給他的訊息,還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坐在輪椅上的晏洺席正與醫生交談。
幾名私人醫生圍在他身邊,躬身向他介紹病情,而不遠處還有等待彙報今日工作的秘書,以及更遠處背手而立的魁梧保安。
陽光灑落在晏洺席身上,他微微側首,光亮落進他眼眸中,彷彿落進深邃澄澈的深海中。
美不勝收。
楓映堂也不由得被照片吸引,一時屏住呼吸,手指無意識摩挲螢幕。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將楓映堂的模樣看在眼裡,但看了眼便低頭繼續處理堆得高高一摞的檔案。
[在檢查。]
晏洺席發來訊息,無奈:[他們還不允許我出院。]
即便只是機器字型的文字,但楓映堂也彷彿聽到了晏洺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忍俊不禁,笑著回道:[哪有人敢讓晏大總裁以這副模樣出院?離痊癒還有些時間呢,你再等等。]
楓映堂像是對幼兒園孩童,連語氣措辭都溫柔太多,哄著出院失敗的晏洺席開心。
要是讓往日那些被楓副官嚇得戰戰兢兢的調查官看到,怕是要大驚失色,大喊呔!哪來的奪舍。
但被困在醫院,讓工作狂魔晏洺席很不滿。
他感慨:[印象中,這是我從2歲有記憶以來,最懶怠的一段時間。]
楓映堂怔了下,又好笑又心疼:[剛被救回來的傷患,可以不用這麼拼命。也適當的休息下吧,晏先生。你已經對自己的人生和集團高度負責了,這不叫懶怠,叫正常人都會有的休息。]
晏洺席委屈向楓映堂列舉自己的待辦事項,全球子公司都在等他定奪決議,無數商業洽談需要他出面主持,還有在大逃殺中被威脅的華府和國會議員們,也都需要他去安撫。
但他說再多,楓映堂也只是笑眯眯點頭,嗯嗯哦哦,但就是不認同。
[晚上有想吃的嗎?沒有特別點菜,我就給你帶湯過去了。]
等順毛哄得差不多,楓映堂輕描淡寫轉移話題:[其他事情不重要,先吃飯。]
前一刻還在對著秘書散發冷氣的晏洺席,瞬間就被哄好了。
他隨手給楓映堂拍了張自拍,示意醫生和秘書都已經離開了。證明自己真的已經放棄闖出醫院。
而是乖乖等在這裡,等楓映堂來投餵。
坐在輪椅上的俊美青年即便面色蒼白,卻也不掩威嚴,可眉宇間慣常的冷漠,此刻卻都被無奈又包容的笑意所取代。
彷彿是雪山之巔的月亮,主動走進了人間。
楓映堂看著照片時,眉眼間是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溫軟笑意。他隨手將照片儲存下來,隨即發過去一句“晚上等我”,就將終端放回制服口袋裡,轉身準備繼續工作。
卻冷不丁聽商南明說:“去吧。”
楓映堂怔了下:“誒?”
“不是和晏洺席約好了。”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平靜目光中是瞭然的透徹:“你可以走了。”
“商長官,我不是……”
“在我這想著晏洺席,也沒辦法工作。”
商南明叩了叩桌面,淡淡道:“今天提前下班。”
楓映堂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向商南明道謝。
“咦?楓副官你今天走得好早。”
守門的明荔枝在樹蔭下迷迷糊糊醒來,眼睛都沒睜開,就先下意識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是要去醫院看晏先生嗎?”
“對。”
楓映堂笑著點點頭,順手揉了把小荔枝:“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見無事發生,明荔枝也重新安心閉上了眼,再次墜向夏日昳麗青翠的夢境。
狼犬在身邊拱了拱。他伸手拍了拍狼犬的腦袋,嘟囔著別鬧。
然後就在涼爽的風中,又一次睡過去。
藤椅輕輕搖晃。
看得門外苦苦排隊等候的人們羨慕到眼紅。
這個地處京城老城區的悠閒小院子,儼然成為了世界中心,並且真正做到了人人平等。
——不論你是什麼職位,都見不到商南明。
任何能出入偵探社的人,都會被門外眾人投以羨慕嫉妒目光。
而很多本來不甚關注調查局的人,也終於因為偵探社而意識到……調查局內王外聖的格局,已經成為歷史。
現在調查局的最高決策層中,還要加上一個祈行夜。
但祈行夜遮蔽掉了所有想找他的電話,一心撲在科研院,守著餘荼等人。
在實驗性的救治專案正式開始之前,明言問了一個令祈行夜在意的問題。
——你想要一個以人類身份死去的純粹夥伴,以英名和榮光紀念她。
還是要一個活著的“生命”?
於是當天,祈行夜就在暴雨的夜中,拜訪了陸晴舟家。
且不說陸晴舟在電閃雷鳴裡一睜眼,看到一道黑影立在自己床頭,差點把他嚇死在當場,更失眠至今。
陸晴舟確實有問必答,告知了祈行夜有關自己復活的部分細節。
其中最重要的點,就是:陸晴舟,不再是人。
而是被人為創造出的,汙染中的新物種。
保留理智和思考能力,依舊能夠正常行事,不像原始汙染物一樣只憑藉著吞噬本能殺戮。剔除掉汙染物所有缺點後,只保留最關鍵、也是人類所沒有的優點。
強悍的體魄。
不再是血肉之軀的脆弱,割開面板,輕輕撞擊都會死亡。而是如汙染物一般強悍,擁有頑強的生命力。
死而復生的陸晴舟,就是人為改造下的汙染產物。
汙染科技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但也永久剝奪了他作為純種人類的資格。
祈行夜意識到,明言在詢問自己的,正是這樣一個決定。
——你依舊願意繼續餘荼等3隊成員的實驗嗎?
即便他們不再是人類。
如果是祈行夜自己,他會毫不猶豫的點頭。要!只有最終的結果最重要,過程可以被忽略。
自幼失去父母的孩子沒有太多選擇的機會,祈行夜也養成了不在意表象的習慣。
但……這是他作為“監護人”,為餘荼和聶文做決定。
僅剩一口氣的餘荼,和屍體要用大量冰塊保持不腐的聶文,都躺在密閉的實驗艙裡,等待著祈行夜最後的決定。
決定他們的生死。
明言沒有咄咄逼人,而是平淡的讓祈行夜回去想清楚。而在這期間,他會繼續實驗,不會因為祈行夜決定的最終內容而停止。
他告訴祈行夜:不是餘荼,也會是其他人。科技的車輪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銜尾蛇的死亡,只是汙染科技世代真正的開端。
而陸晴舟,就是最好的證明。
祈行夜回去想了很久。
他回到京城大學的校園裡,望著湖水一坐就是一天,從早到晚,再從晚到早,聽著學生們的歡笑聲,看他們踏著光與風,意氣風發走出京城大學的校門。
秦偉偉差點以為祈行夜要跳湖,嚇了個半死。
衝過去緊緊抱住他之後,才被一頭霧水的祈行夜告知,自己只是在思考。
秦偉偉:“…………”
然後毫不留情的揍了他一頓——讓你害我擔心,讓你害我擔心!你這臭小子。
祈行夜:嚶嚶嚶,我不是你最愛的狗子了嗎偉偉。
但秦偉偉卻留了下來,坐在他身邊,認真聽他說起了那些煩心事,說起餘荼的傷,聶文的死。
以及祈行夜的決定。
“老師,我的決定,最終會影響到她後續一切人生。那不僅僅是生命……如果我做錯了決定,沒有代替昏迷中的她做出正確的決定,無異於汙染她的榮光。”
祈行夜苦笑搖頭:“為我自己做決定很容易,但負責他人的人生,卻很難。”
汙染不可逆。
一旦明言的治療開始,就無法再停下,而被救治的餘荼,也會失去人類身份,成為人造的“汙染物”。
藉由汙染的能量,使自己人類的身軀獲得新的力量。與此同時,也擁有更加強悍的身體素質,突破人類極限的力量和體術,難以被殺死的豐厚生命力,以及可以快速修復傷口的體質。
彷彿是漫畫中“超級英雄”的存在。
一切都很好。
但,那終究還是汙染物。
祈行夜無法確保在餘荼被成功救治後,是否會喜歡這一結果。
如果她無法接受……到那時,無法死亡的強悍體質,反而會成為他最深的噩夢。
秦偉偉看著自己這個學生許久,卻輕輕笑了。
“媽的,真嫉妒你要代替做決定的那個人!竟然還能讓你這樣重視。”
“行夜啊,你要知道,我們的一切猶豫,說到底都是因為重視。因為重視,所以無法接受糟糕的結果,所以反覆猶豫,無法落棋。但是。”
秦偉偉笑著問他:“像你這樣的人,一旦重視誰,就會長久持續的關注和觀察。你難道從沒有聽她提起過死亡?”
人類對生死的觀念,與他們的思想真正同源,從生死的看法中,就能看出人最可能的做法。
被秦偉偉一提醒,祈行夜怔了下,隨即眼眸亮了起來。
提過!
結果導向者的餘荼,從不在意過程,只問最終成功與否。為了給人類贏得一個未來,她可以犧牲任何人,哪怕對方無辜。
包括她自己在內,都不過是餘荼腦海中汙染這盤棋上的一顆棋子。
電車難題,對於餘荼永遠不是難題。
而汙染和人類之間的選擇……“我知道了!”
祈行夜激動起身,那雙丹鳳眼中重新注入了光亮,神情也不再迷茫,而是逐漸堅定。
他抱住秦偉偉瘋狂啊啊啊:“偉偉,愛死你了!”
秦偉偉嫌棄推拒:“滾!大夏天的抱什麼抱,你不熱我還熱呢。”
“快滾快滾,別在我眼前惹我生氣。”
他連連擺手,把祈行夜踹出京城大學。
卻又站在原地,看到祈行夜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時,輕輕笑了。
“臭崽子,非要提醒一句才能想明白。”
秦偉偉嘟囔著,唇邊的笑意卻止也止不住。
“我這樣的老師,是不是也挺帥的?”
他驕傲挺了挺胸膛,又在看到迎面走來認識的教授時趕緊收回來,假咳一聲,揹著手若無其事。
而祈行夜一離開京城大學,就立刻給明言打電話,同時迅速向科研院趕去。
他鄭重告訴明言,自己同意實驗繼續。
“請繼續推行汙染科技,救回餘荼和聶文。”
祈行夜聲音嚴肅而認真:“哪怕,他們不再是人類。”
“好。”
明言對祈行夜反覆思考才得出的決定,卻並不意外,只冷淡回應就掛了電話,繼續全神貫注給他手上的大白鼠注射藥劑。
活蹦亂跳的大白鼠,卻很快全身抽搐尖嘯,在痛苦的掙扎中全身融化,亂撞向四面玻璃,最終面目猙獰的倒下,化成一灘肉泥。
研究員面露不忍別過眼。
明言卻只是冷靜對錄音筆記錄:“汙染融合科技實驗專案,第三百二十六次實驗,失敗。實驗品體溫迅速升高並自溶解,引起器官衰敗繼發敗血症,dna鏈斷裂,複製失效,導致最終死亡。”
“存活時間:五秒鐘。相比第三百二十五次實驗提高一秒鐘,改進建議:繼續考慮藥物配比。”
他按下錄音筆暫停鍵,漠然向研究員揚了揚下頷:“收集好資料,歸檔實驗,處理掉失敗實驗品。”
說罷,明言就將錄音筆收回白色實驗服的口袋中,轉身準備離開。
“院長。”
研究員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您怎麼能確定,祈行夜……真的會同意我們的實驗繼續。萬一這只是障眼法呢?”
被祈行夜騙了太多次,研究員已經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況且他很清楚,他們現在正在進行的實驗,是常人難以接受的殘忍。
從人,到非人。
本來斬殺汙染物的調查官,卻又一天成為了汙染物……斬龍者,終成龍。
多諷刺。
研究員已經做好了這次實驗會被砍的準備,所以之前也一直沒太上心。
明言漠然瞥過他一眼:“祈行夜一定會繼續。”
“躺在那裡等待治療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生命的防線。是刀。”
而刀本身由什麼材質鑄成,又有什麼區別?
被救下的人,會因為刀是鐵刀而非金刀,就不再感謝救命之恩嗎?
還是有資格斥責救了自己的刀?
“況且。”
明言推了推銀邊眼鏡,側首看向不遠處試管中祈行夜的血。
“他自己,不早就是了嗎?”
“被商南明……保護了十八年,而始終無人知曉的真相。”
鏡片折射耀眼燈光,擋住了明言眼中神色。
研究員愣了下,還想再看得清晰時,明言卻率先向旁邊守衛示意。
“摘掉他的工牌,帶他出去。”
指向的,就是提問的研究員。
研究員慌了神,在守衛結實臂膀間掙扎:“院長,院長這是怎麼了?我做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
“你對科研,不忠貞。”
明言目光冰冷,居高臨下的審判:“只因為實驗有可能中止,你就自以為是的搞小聰明,不專心在實驗反而想東想西,奔走鑽營。以為自己節省了時間精力很聰明,卻不知,你這樣的,才是科研裡的老鼠。”
“要像對你深愛之人的忠貞那樣,熱愛你的事業。如果做不到,那事業也會像愛人一樣對你失望,拋棄你。”
明言冷漠道:“你的名字,沒有資格寫在汙染科技上。”
研究員愣住了,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理由。
他面紅耳赤的嘶吼,卻還是被守衛拖走。
“院長!這只是工作,只是一份掙錢餬口的工作啊,我有什麼錯,我只是不夠熱愛它就沒資格嗎?院長!!”
在漸漸遠去的聲音中,巨大的穹頂實驗室重歸安靜。
其他研究員垂首不敢言語,只是手上的動作越發加快,不敢有任何走神懈怠,唯恐自己也和被帶走的那人一個下場。
彷彿是殺雞儆猴的威懾手段。
但足夠有效。
所有實驗室內的研究員們,都不敢再有其他想法,一門心思投入實驗。
明言卻對周圍人怎麼想不在乎。
也並非旁人所猜測的立威,只是他單純厭惡有人損壞他的實驗。
他轉身,依舊是冷漠專注的科學狂人。
在安靜的穹頂之下,明言再次開啟錄音筆,向自己的實驗臺走去。
“現在開始記錄,第三百二十七次實驗……”
……
如明言所說,尼爾·漢克的筆記本,交給他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草稿紙摞得比人高,筆記本影印件被翻到卷邊,實驗臺上凌亂散落著玻璃器皿和試劑,失敗的實驗檔案封存了整整一個籃球場那麼大的空間。
明言從案卷中抬眸,終於露出了數月來第一個笑容。
“第一萬零一次實驗——”
“成功。”
——
問:明院長,您夫人和科研同時掉水裡,先救誰?
明言(推眼鏡)(冷酷):先殺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