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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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 專家組就習以為常的開始生火做飯,機械麻木的重啟新的一天。

這裡沒有網路,沒有通訊, 食物在見底,救援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來。

恐慌中壓制的隱隱絕望, 讓眾人都失去了動力, 就連說話都懶得再動。雖然人數眾多,可院子裡卻安靜極了。

只有偶爾的交談聲。

老法醫皺眉, 翻來覆去的回想李勻說的話。

“王大剛的弟弟溺死水庫?”

他疑惑:“怎麼我們背調的時候, 從沒聽村裡人說起過?畢竟是這麼大的案子, 又都是水庫的事,如果真有,總應該提一句?”

但李勻根本聽不到老法醫在問他什麼。

他呆愣愣坐在門前的板凳上, 恍惚還在耳邊回想著村民的話。

明明昨晚還一起來熱情幫他的人們,竟然轉眼間就說沒有王大剛這個人?

那他之前看到的都是什麼,鬼魂不成?

然後……回家。

就算是鬼打牆,應該也會有某處很薄弱,可以讓他們會恢復通訊,和外界聯絡上吧?

大家都只是匆匆扒了一口飯就走,都不願意再這樣待下去。

可昨天李勻先同伴們一步醒來,卻發現他們所有人,竟然都沉浸在海水一樣的地方,他尚且能看到海面,而其他人,卻沉沉漂浮在水面之下。

從幽暗水底彷彿伸出無數觸手,死死纏住他們的身軀。

都是這個念頭在支撐著,很多人才沒有崩潰。

李勻還會每天詳細記錄邊界的具體資料,期待著第二天,第三天,邊界能夠向外擴張,或許那樣就能讓他們更靠近回家的路。

其他人也沒說什麼,只擺擺手:“快吃飯吧, 一會再去村頭看看,碰碰運氣看今天能不能出去。”

“也是怪了,怎麼都是一個村子的,對待我們的態度還都不一樣。”

——恢復與外界的聯絡,傳遞訊息,等待救援。

“嬸子,打孩子幹什麼,讓他進來……”

李勻走神明顯, 其他人拍他肩膀喊他吃飯時,嚇得他一個激靈踢翻了板凳起身, 反而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避之唯恐不及。好像他們是什麼髒東西。

從第一天被困之後,他們就開始了這項工作。即便每天都會碰壁,鬼打牆最終繞回到原地,但還是會在第二天繼續拿著通訊工具,試圖靠近村子邊緣,希冀著可以找到一個“鬼打牆”薄弱的點,或是找到一條能夠離開的路。

雖然現在看,幾公分並不多,但積少成多,如果他們再不找到出去的路,或許某天醒來,邊界就會推移到村子中間,再推平到他們門前,最後緊緊縮小到只剩一個點。

本想勸說的人,笑容都凝固在了臉上,一時尷尬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鄰居家的孩童被香味吸引過來, 站在門口眼巴巴伸頭看著。

“李勻,你這本子上怎麼都是鬼畫符?”

——檢查村子邊界。

可話未說完,鄰居婦人就低頭朝上看了他們一眼,立刻扯著孩童快步走開了。

同伴無意間瞥了李勻的工作日誌一眼,笑道:“我怎麼都看不懂你寫的都是什麼?”

很快,他們就開始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李勻笑著回應,卻默默將工作日誌藏在身後,不讓其他人看到。

有了這個小插曲,院子裡的氣氛更加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年輕助理嘟囔了一聲:“王大剛他們就很熱情啊,反而這些人……我們是鬼嗎?”

他沒有對其他人說的就是……邊界,在縮小。

“字不好,見笑了。”

被困這麼多天,他們已經幾乎把村子裡的路走熟了,也知道鬼打牆的邊界在哪。

食物的香氣瀰漫了整個院落, 但所有人都提不起興致,一頓飯吃的壓抑。

一行四人冒著大雨走進村中小路,輕車熟路的向村口摸去。

哪怕一刻鐘也好。

“行了,趕緊吃。”

他回過神來, 連連道歉。

旁邊人捅了他一下提醒。

李勻不知道被邊界掃過會發生什麼,但他敢打賭,那絕不是什麼好事。

今天也不例外。

每次當他們靠近鬼打牆的邊界時,他都明顯感受到眩暈,天旋地轉中忘記時間和空間,彷彿無根浮萍漂浮在宇宙間一樣,那種噁心的感受,讓他一度絕望。

但事與願違。

專家組的人看不下去,不由得上前想要勸阻。

並且每天都在縮小几公分。

老法醫剛露出個笑容, 招手想讓孩童來吃, 鄰居婦人就匆匆趕過來,拽住孩童叫罵著打了兩巴掌,頓時嚎啕哭聲尖利。

咕嚕,咕嚕……

那肥軟黑暗的東西如有生命,似乎在從他們身上吸取物質一樣,還呼吸一般規律起伏。

李勻趕緊檢查自己,他身上雖然沒有,可就在他身後,卻有正緩緩向後退去的觸手。

一副飽足模樣。顯而易見,是剛從他身上撤離。

李勻驚呆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鬼打牆不僅限制了他們離開的自由,竟然還在他們不知情的時候……

想到這,他不寒而慄,幾乎絕望。

當晚回去,他就做了個夢。

夢見他在逛菜市場,妻子說想要買魚。可當他站在賣魚攤前笑著往水缸裡看時……缸裡飼養的,卻哪裡是魚?

分明是他自己。

掙扎著,驚恐呼救著,卻還是被黑色觸鬚死死纏繞在水下,不得掙脫。

李勻嚇醒了,一身熱汗的驚魂未定。

他們所有人,彷彿都只是被人飼養在魚缸裡的魚,吸取養分,等待時機成熟,就會被吃掉。

李勻也想過把這件事和其他人說,但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看到其他人彷彿只差最後一根稻草就會被壓垮的疲憊,他還是將馬上要出口的話,生生嚥了回去。

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再說吧,現在說,只會讓大家再次混亂。

他對自己這樣說,鼓起勇氣向前走。

“今天……能不去邊界嗎?”

李勻猶豫道:“都連著找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找到,估計也不會有了吧?”

同伴沉默了一下,卻苦笑反問:“可我們總要做些什麼。如果不做這個,那我們幹什麼呢?”

有工作去做,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總好過大家一起在院子裡沮喪放棄。

“我……”

李勻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打定主意道:“我們去水庫看看吧。”

同伴們:“?”

李勻把王大剛的事和他們說了,皺眉道:“我有點在意王大剛。他的弟弟真的是溺死的嗎?那些村民又為什麼說根本沒有王大剛這個人?”

同伴們面面相覷。

但想了想,還是點頭:“行吧。”

從邊界尋找希望確實渺茫,對他們來說,做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忙起來就好。

水庫就在村子外一公里處,路途上還要經過村口,李勻就順便去了趟村口停放的車輛,仔細檢視其中早已經打撈上來,卻還沒來得及運出去的屍骨。

“老趙說的沒錯,確實沒有溺水症狀的屍骨。”

跟著李勻一起出來的另外三人裡,有兩人是法醫。

他們邊翻看著碎骨,邊疑惑道:“是不是王大剛騙你啊?還是他弟弟的屍體早就被打撈上來了。不是說他母親很喜歡這三個孩子嗎,正常父母,會放任自己孩子的屍骨沉在水裡嗎?”

另一名法醫卻搖頭:“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不是說王大剛家當年的主要經濟來源是他繼父嗎?撈屍體的價格可不便宜,這筆錢,繼父不一定願意給。”

“畢竟王大剛還活著,需要用錢,繼父不願意也不能撕破臉,他母親說不定衡量之下,就為了他而放棄了。”

年輕助理也忍不住道:“說不定送出去的那批證據裡,有溺斃的屍骨呢?”

兩名法醫對視一眼,笑了起來:“不可能。”

“送出去的,都翻來覆去檢查過多少遍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屍骨都是先殺後碎屍,然後沉進水庫的。”

法醫指了指手裡泛黃的骨頭:“如果順序反過來,骨頭當時還有活性,吸收了鮮血應該是紅色的才對。”

幾人蹲在車裡,邊檢查證據邊交流。

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有了發力點,也讓幾人心情好了些許。

但忽然間——“咚!”

重重撞擊聲從車外傳來。

隨即,整輛車都像大地震一樣,劇烈搖晃起來。

猝不及防之下,幾人都摔倒在車裡滾做一團。

“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爬起來,幾人慌忙抬頭往外看去。

李勻也握緊了手裡的棍子,交待了其他人一句讓他們在這裡等著,自己立刻就推開車門出去看情況。

可就在他走進大雨內的瞬間——

竟然就這樣,生生消失在了幾人面前。

眾人瞳孔緊縮。

“轟隆——!”

電閃雷鳴,暴雨越下越大。

祈行夜披著雨衣也被澆了個透心涼,氣得撕扯著雨衣想要拽下來,卻像是被塑膠袋纏繞住手腳找不到出口的氣憤小狗,汪嗚汪嗚氣得要咬人。

商南明哭笑不得。

他在祈行夜期待的目光中抬起手——

卻反而將雨衣好好穿在了祈行夜身上,還整理得一絲不苟。

祈行夜頓時眼神發木:“…………”

“在這種地方淋雨發燒,可不是什麼好選擇。”

商南明拍了拍他的發頂,像哄幼兒園孩童一樣,聲線溫軟:“乖。”

他掀開雨衣,就被商南明重新蓋回去。掀開,蓋回去……

祈行夜:?突然叛逆。

勝負欲——啟動!

本來只是雨披小事,卻忽然變成了貓爪在上死迴圈。

重新為祈行夜整理了幾次雨披,商南明也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是捅了勝負欲了。

他垂眸,無奈看了祈行夜一眼。

祈行夜立刻驕傲叉腰,得意洋洋:“怎麼樣?是我贏了……”

話音未落,修長有力的手臂忽然撈住他帶進懷中,牢牢圈住他不讓他動彈。

然後,商南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抬手輕而易舉的將雨披重新整理好。

至於祈行夜?

在商南明的溫度穿透衣物沾染肌膚的時候,他就彷彿cpu被燒壞了般呆滯在原地,紅暈迅速蔓延了整張俊容。

至於什麼勝負欲?

已經徹底被燒化了。

商南明眼眸中劃過笑意,他為祈行夜拉了拉衣襟,便轉身看向專家組停放的車輛。

這也是他們出來尋找的目的之一。

除了莫名失蹤的餘荼之外,就是這輛裝載著專家組證物的車。

即便周圍並沒有其他人,但商南明還是做足了準備,從戰術揹帶中抽出槍械握在手中,保持著警戒狀態,緩緩拉開車門。

全程他都將祈行夜擋在自己身後,確保任何突襲都不會傷害到自己身後人。

車門一點一點開啟,露出裡面的模樣。

存放證物的車輛很大,一排排固定在車面上的架子上分門別類放著證物。

商南明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被封裝的碎骨,還有證物袋裡裝好的雜物和高度腐爛的衣物。

應該都是之前在水庫中打撈起來的物品,分不清哪些是被害人的,就都先蒐集了起來,不放過一絲一毫。

商南明視線快速掃過,確認了車內車外並無危險,這才抬手準備將槍械放回戰術揹帶中,轉身看向身後祈行夜。

“行夜……”

話音剛起,卻突然腳下劇烈震顫,身後車輛傳來巨響。

商南明瞬間眉眼凌厲,拔槍指向身後的同時,已經飛身撲向祈行夜,下意識將他牢牢護在懷裡,隨即身體跟隨作戰感知立刻抬起槍口,穩穩指向車門方向。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也從車門後滾落跌了下來。

像是從高處一腳踩空的失重,“噗通!”一聲跌進泥地裡。

商南明槍械上膛,瞄準那物體的同時就已經準備好了扣下扳機。

卻忽然眼神微凝,眉頭皺起似在疑惑。

祈行夜的聲音也從懷中傳來:“別開槍!”

憑藉著優越動態視力捕捉到那人身形的祈行夜,在看清那人身上制服的瞬間,趕緊低聲喝止:“是轄區的衣服。”

商南明的槍立刻停在半空中,將要開火的槍械生生停止下來。

而那個滾了一身泥巴,像是摔懵了的人,這時候也回過神來,從泥地裡爬起來剛一抬頭,就看到了對準自己黑洞洞的槍口。

那人眼瞳緊縮,立刻摸出自己的武器指向商南明:“什麼人!”

祈行夜迅速打量了那人幾眼,心下立刻了然,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微微笑了起來:“這應該是我們問你才對吧?你是什麼人,竟然會在早已經被封鎖的村子裡。”

那人明顯沒想到祈行夜會這樣從容鎮定,不像偷襲者,反倒像信步閒庭般悠閒。

他愣了下,這才緩緩回過神來,看清了眼前兩人。

兩人周身氣度不凡,不似尋常人,矮一些的那個笑眯眯的看著好脾氣,另一位用槍指著他的高大男人,卻眉眼威嚴凌厲,不怒自威,久居上位者的氣場沉重,卻令人下意識想要信任他。

最關鍵的是——他認不出男人手中的槍械,但卻能看得出,那絕非凡品。

在國內,能拿到這種槍械的,會是什麼人?

那人緩慢眨了下眼,還是試探著選擇相信,遲疑著問:“你們,是來救援的嗎?”

祈行夜挑眉,拍了拍商南明的手臂讓他放開自己,隨即走到那人身前,笑眯眯向他伸出手。

“你隸屬於哪裡?看你這身制服和訓練過的身手——轄區的?”

那人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笑容,眼睛裡都泛起了淚花:“對對!你們真的是來救援的?通訊不是已經斷了嗎,你們竟然找到這裡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人高興得合不攏嘴,甚至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摔在泥地裡,滾得一身泥漿的狼狽。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笑道:“認親的事稍後再說,你先起來。”

那人心中大定,趕緊握住祈行夜的手被他猛地拉起來。

“我叫李勻,是轄區的,已經被困在這裡半個多月了。”

看著眼前肌肉勻稱結實一看就級別不低的兩人,李勻高興得不知道怎麼是好。

作為第一批被困在村子裡的人,他眼見著一批批的救援人員進來,卻又都和他們一起困住出不去,雖然很高興能獲得物資,但他更想說不要讓救援人員再來了。

他已經逐漸意識到,這不是轄區能解決的事件。

而眼前這兩位,明顯氣質就與轄區的人不同,比起和平時代的溫和,他們更像是在戰場上用死亡和鮮血磨礪出的凌厲,不可觸碰。

李勻想著,喉嚨逐漸酸澀。

“你一直在車裡?”

商南明沉聲問:“我沒有看到你。”

他敢肯定,自己檢查車輛的時候,李勻並沒有在車裡,而是突然出現的。

商南明不由得想到了桃子鎮。

那裡的時空被徹底打碎,彼此之間隔斷卻又融合,時空混亂在洪流中。

他的眼眸沉了沉。

看來,即便桃子鎮事件被成功解決,但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對現實世界產生了影響。

被打破的花瓶,再如何修補,縫隙也始終存在,應力不復從前。

商南明的問話提醒了李勻,讓他從突如其來的驚喜中回過神,連忙想要轉身,介紹自己的同伴。

“不止是我自己,還有三位同伴和我在車上。”

李勻臉上的笑容,在看清空蕩蕩沒有人影的車內時,僵在了臉上。

“……人呢?”

明明之前還在的,不是嗎?

難道,就在他眼皮底下,又失蹤了三個?

李勻覺得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始終不動聲色觀察他的祈行夜卻挑了挑眉,眼中瞭然。

他上前拍了拍李勻肩膀,笑著安慰:“放心,現在你的同伴很安全。不安全的是你才對。”

祈行夜看了商南明一眼,無聲交流:得,最開始的猜測還成真了,試驗場的時空也是混亂的。

不僅被放置了大量汙染能量,被改造成了汙染物彼此廝殺爭奪的巢穴,就連時空都失去了秩序。

祈行夜不由蹙眉:尼爾·漢克這是想要等試驗場一成功,就立刻打破界壁,讓第二世界的人過來?

商南明微微點頭:目前看,有這個趨勢。

祈行夜暗暗磨牙。

早知道尼爾·漢克竟然暗中做了這麼多糟心事,當時就不應該放過他。還是死得太輕鬆了!

大致明白了現在是什麼情況的祈行夜,總算將注意力放回到了李勻身上,安慰他不用太擔心。

“村子被切成了很多個不同的時空,其中有大有小,這裡和你之前所在的,是其中最大的兩個時空,但彼此被分隔在兩邊,無法共通。”

祈行夜笑眯眯道:“對你的同伴來說,失蹤的是你。”

李勻之前的失重感和長時間滯澀,也是這麼來的。

——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完成了一次時空穿行。

實際上的時空穿行並非想象中那麼浪漫,反倒壓力巨大,不亞於一次宇宙航行,越等於短時間內過山車翻滾幾千次。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要經歷一場劇烈衝擊。

在最初的慌張和驚喜過去之後,對李勻的影響也漸漸顯露。

他腿一軟,直直摔向地面。

早有預料的祈行夜立刻伸手,將他拎了回來,放在車上讓他靠坐一旁。

“短時間內我還暫時沒辦法送你回到同伴身邊,現在村子的時空仍是混亂的。你忍一忍。”

祈行夜笑著衝他眨眨眼:“我保證,你很快就能看到你的同伴們。”

只要找到村子附近最初“病變”的部位,找到試驗場的核心,關閉試驗場的執行系統,就能讓這裡暫時恢復平靜。

“忘了介紹了。我是祈行夜,他是……呃。”

祈行夜抬手比向商南明,卻一時卡了殼,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他。

李勻還苦惱於高強度暈車般的噁心中,沒有發覺祈行夜的停頓。

商南明卻微微垂眸看過來,沒有催促,只是平靜的等待。

只是那雙眼眸中的光亮,還是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他是,他是商南明,救援行動的指揮官。”

就在商南明心下無聲嘆氣,習以為常的轉過頭去,已經準備檢視車上證據時,卻又忽聽到祈行夜的聲音響起。

“也是我的搭檔——人生搭檔。”

商南明呼吸一窒,立刻轉身向後看去。

就見祈行夜站在雨幕中歪了歪頭,正笑眯眯看著自己。

“商長官。”

察覺到商南明的注視,祈行夜狡黠眨了眨眼,問他:“我說的對嗎,可以走過一生的搭檔?”

商南明喉結滾動,半晌,才鄭重點頭:“一生。”

祈行夜頓時笑了起來。

他吹了聲口哨,忽然間心情大好,開心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站在商南明身邊,和他一起檢查那些證物。

等李勻的噁心症狀終於緩和了一些後,祈行夜也問起了有關專家組的事。

既然是分割在兩個時空的混亂,祈行夜也明白了為何他們進村時,一個專案組的人都沒見到。

只是令他驚訝的是,那些村民竟然都在?

“都活著?”

祈行夜連忙追問:“村裡那些人裡,有沒有行為很詭異的,或者長得不太像人的?”

他比劃著道:“就像生了麻風病,整個人都融化的那種。”

李勻遲疑著回憶,然後緩緩搖頭:“應該沒有?”

“不過,村民的態度確實有點奇怪。”

他將王大剛的事向祈行夜說了。

這是他莫名起來跌進這個時空前就一直放在心裡的事,祈行夜一問,他立刻想到的就是王大剛。

雖然其他村民也都不太友善,比如專家組隔壁的鄰居大姐一家,還有其他很多人,都不願意讓自己孩子靠近他們,在村裡不小心碰到了,也是遠遠就如避瘟神般趕快走開,但李勻還是覺得,村民應該是不喜歡他們外人。

畢竟他們一來,就出了這麼大的案子,死了一百多人……村民覺得他們晦氣也是事出有因。

李勻能理解,祈行夜卻猛地沉下了眉眼。

他抬頭與商南明對視一眼,頗覺棘手。

那些村民能有這樣的態度,不一定和水庫碎屍案有關。

而是……他們很有可能,早就親眼看見過汙染物,被汙染物嚇破了膽,甚至有家人遭受過傷害。

試驗場存在了這麼多年,就算村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在這樣近的距離下,也應該有所感知。

就像桃子鎮的河水汙染,被小鎮居民認為是廢水排放。這座村莊,也一定有先兆預感,發覺了某些異常。

但村民們不知道汙染的存在,很有可能會將那歸為鬼神,唯恐鬼神發怒而不敢與外人說。

“王大剛?”

祈行夜敏銳捕捉到李勻話中的關鍵詞:“他說的溺水,發生在什麼時候?”

李勻不明就裡,但還是道:“二十年前吧。不過這件事的真實性還沒有驗證過,只有王大剛自己是這麼說的。但其他村民都說,王大剛根本沒有弟弟。”

就算現在說起來還是覺得毛骨悚然,他苦笑道:“也有人說,根本沒有王大剛這個人。”

祈行夜摩挲下頷,沉吟著問商南明:“這是影響案嗎?還會混淆記憶?”

商南明緩緩搖頭,平靜道:“畢竟已經形成了巢穴。從形成的那一刻起,整個村子甚至可能包括周圍的土地,都會成為第二世界在現實的基點。此範圍內,暫時屬於第二世界,汙染源想怎麼改變物理規則,就怎麼改。”

就算說要讓這裡所有人記憶混亂,或是抹除掉某個人的存在,也輕而易舉。

“在巢穴裡,人類就是汙染源砧板上的肉。”

商南明淡淡道:“所以調查官才會對巢穴忌諱莫深,深入巢穴作戰,總是危險的。”

祈行夜攤手,無辜道:“算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1

他笑眯眯道:“走啊,給那些汙染物一點小小的震撼,讓它們看個清楚——什麼才是真正的地獄。”

向李勻問清了水庫的位置後,他立刻就準備出發去水庫,親眼看看這個殺死了王大剛三個弟弟的地方。

“不覺得很巧合嗎?不僅是碎屍案發生在水庫裡,王大剛二十年前失去的三個弟弟,也是死在水庫。”

祈行夜咧開唇角,眼眸中跳躍著明亮光芒。

那是熊熊燃燒的戰意。

他問:“有什麼地方,會需要如此數量的死亡?”

商南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汙染物。”

汙染想要形成巢穴,一定需要一個最初的縫隙,可以源源不斷的為所有汙染物輸送能量。

既然試驗場是人造的,尼爾·漢克不會吝嗇能量團的放置,那吃飽了的眾多汙染物,自然會產生另外一種反應。

——掠奪。

彼此爭奪,廝殺。

這些身強力壯的汙染物,在人為干預下,不會服從汙染源的指揮,而是會如養蠱一般,對汙染源發起挑釁。

弱肉強食,勝者為王。

在這處封閉的試驗場裡,誰能掠奪更多養分,比同類更強,誰就更有希望勝出。

而最好的養分,除了第二世界輸送的能量之外,還有另外的來源。——人類。

“所以餘荼才會發現那些骨頭,會碎得那麼平整。”

祈行夜恍然大悟:“根本不是碎屍案,而是人類被汙染物吃掉了。”

那些碎骨,就是被汙染物消化後的遺留物。

商南明點頭,贊同祈行夜的看法。

旁聽的李勻卻是滿臉茫然:“你們在說什麼?什麼汙染,什麼巢穴,螞蟻嗎?”

“還有,我從剛才就想問了。”

李勻:“調查局,是什麼機構?我從來沒聽說過。”

祈行夜歪頭,笑著衝李勻眨了眨眼:“你沒聽說過的事情,可多得是呢。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就比如:你見過活體炸.藥嗎?”

李勻:“?”

很快,他就知道祈行夜為什麼這麼問了。

李勻站在門前,低頭看著扎著雙馬尾的女生,被她怒目圓睜瞪視得心裡發虛,但還是努力撐起氣勢,抬起手試圖擠出一個笑容,衝她打招呼。

“嗨……”

“祈行夜!!”

白翎羽怒吼:“你他嗶嗶的又給我找了個什麼東西回來?啥?你以為我是保姆嗎,什麼東西都往我這扔?”

祈行夜雙手抱臂,笑道:“不是你最合適嗎。”

“你他大頭鬼的才合適啊!”

與白翎羽的怒吼聲一起砸過來的,是一箱炸.藥。

祈行夜一仰身避開。

沒有經驗的李勻卻下意識接住。

等拿在手裡看清楚上面的標識,立刻驚得像是拿了個燙手的山芋,左右手來回扔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李勻:“啊啊啊怎麼讓這麼小的女孩子用這麼危險的東西?這是哪來的炸.藥,違禁品,是違禁品!”

祈行夜一窒:“……草,完蛋了。”

他趕緊向白翎羽看去。

果不其然,白翎羽頓時被激怒了,擼起袖子就衝向李勻:“你說什麼?老孃做炸.藥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穿開襠褲呢,敢教訓老我??”

於是前一刻還覺得炸藥與女孩漂亮外形不搭的李勻,身體力行,深深體會到了白翎羽為什麼是最好的炸藥專家。

李勻被揍得人都麻了,連連道歉。

這才在回來的宴頹流一挑眉之下,被白翎羽鬆開了衣領。

撿回一條命。

“怎麼?”

巡村卻沒能找到餘荼的宴頹流側身,看向李勻的瞬間,心下已經瞭然:“試驗場時空混亂?”

祈行夜點點頭:“不知道餘荼掉到哪個時空了,李勻說他沒看到——晉南他們也是。”

“我和商商打算去水庫一趟,宴隊你呢?”

他揚了揚下頷,示意李勻和王原:“得有人看著他們兩個。汙染現場太危險,不適合他們靠近。”

宴頹流舌尖頂了頂上牙膛,不快“嘖”了一聲。

“浪費人力。要不然都殺了吧。”

祈行夜:“!!!”

他人都差點驚飛了,然後才看清宴頹流似笑非笑的眼神。

“……………”

他幽幽怨念:“耍我好玩嗎?”

宴頹流毫不猶豫頷首:“因為你真的會信——我也真的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向旁邊掃視一圈,最後鎖定在陳默身上:“你負責留在這看著他們。”

陳默剛想張嘴反駁,就聽宴頹流輕描淡寫道:“嫌麻煩就殺了,隨你。”

陳默:“…………”

他忍辱負重般點頭:“交給我。”

縮在屋內角落裡的陳默站起身,準備向李勻走來的同時,也露出了原本被他擋在身後的王原。

卻沒想到,本應該因為見到失蹤隊友而開心的李勻,卻在看見王原的時候,詫異萬分。

“王原?”

李勻奇怪:“你怎麼在這?我出門的時候,你不是還在吃飯……”

話音未落,祈行夜已經神色驟變。

他迅速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抽出長刀疾速衝向躲在角落陰影裡的王原,凌厲身姿帶起一陣狂風。

李勻發出驚呼。

可比祈行夜更快的,竟然是普通人的王原。

長刀毫不猶豫狠狠刺向王原的心臟處。

可就在一晃眼間,王原竟然已經從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倏地出現在祈行夜身後,彷彿只是一道殘影的錯覺。

祈行夜卻在撲了個空的瞬間就已經反映過來,立刻折身殺個回馬槍,另一手自上而下貫穿了王原的頭頂。

從頭向下。

像被鐵釺串上的肉塊,將王原死死釘在原地。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旁邊響起李勻的怒吼聲。

卻沒有人抽出時間理會他,反而都將注意力放在了王原身上。

果然,就在下一秒,原本應該死於刀下的王原,竟然像燒融的蠟燭一般咕嘟咕嘟失去人形,猛地垮塌成了一地黏膩黑泥。

在觸地的瞬間,黑泥捨棄了人皮,又觸地反彈咆哮著衝向祈行夜。

祈行夜勾了勾唇,眼中是瞭然一切的從容笑意,清晰吐露音節:“擬人。”

一如曾經的春日雪。

奪取人類的皮囊和身份,將自己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汙染物。

只是眼前的“王原”,明顯和曾經與祈行夜交手的秋白素,不是同一級別。

被戳穿身份的瞬間,黑泥猛地一震,雖然僅有黑色中隱約透出的輪廓,卻也無法掩飾它的震驚。

“你怎麼……怎麼會知道?”

就在黑泥動作遲鈍的剎那間,祈行夜立刻蹂身而上,雙刀在手一前一後,刺向黑泥的同時也封鎖了它退縮的後路。

黑泥再想反應,已經來不及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祈行夜抓住無法掙脫,下一刻,長刀貫穿。

“噗!”

剛聚攏的人形,就這樣又在祈行夜的刀下,紛紛散落成滿地黑泥。

祈行夜笑著,漫不經心甩掉刀上汙泥,垂眸看向黑泥:“你們老大現在還躺在床上裝植物人呢,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猜不出你的身份?”

“擬人?”

他冷呵:“披著別人的皮,連正面迎戰都不敢的懦夫罷了。”

李勻被深深震驚,僵硬在原地。

他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怎麼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伴,會被眼前這些自稱調查局來救援的人所殺?又為什麼王原死亡後竟然會變成黑泥?就和他們院子裡的黑泥……一模一樣。

“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勻顫唞著走過來,伸手想要去捧起王原掉落的頭顱。

祈行夜瞳孔緊縮,暴喝一聲:“別動!退後——”

話音未落,地面上的黑泥已經找準機會,猛地衝向李勻。

祈行夜立刻抬手阻攔,一手持刀一手抓向李勻,猛地一扯將他擋在自己身後,自己則與黑泥正面相迎。

但黑泥卻只是晃了個假動作,根本不等衝到祈行夜身前,就已經在半路上生生轉彎,反而衝向大門的方向。

始終注視著祈行夜的商南明反應迅速,立刻扣動扳機。

宴頹流也緊隨其後,敏捷拔槍回擊,矯健身形已經如獵豹般撲向黑泥,緊緊咬住不放。

“砰!砰砰!”

數聲槍響。

特製的子彈打碎了黑泥的身軀,肉眼可見原本龐大的黑泥團在逃跑中越發縮小,不斷有黑泥飛濺炸開在半空。

但被祈行夜打怕了的黑泥卻也不管不顧,不論身後眾人如何緊追不捨,它都堅決不再停下來,寧可斷尾求生,也要逃離這些恐怖的怪物。

祈行夜匆匆將李勻甩給明荔枝,低喝了一聲“陳默!狙擊。”之後,自己也立刻追上去。

得到命令的陳默三步並作兩步,眨眼間已經跳上屋頂,半秒時間組裝架好狙擊槍,凝神靜氣,從瞄準鏡中靜靜跟隨宴頹流的身影,找到了目標的黑泥團。

在對準的瞬間,毫不猶豫扣動扳機。

“砰!”

黑泥團立刻在半空炸開一片黑色花朵,停頓一瞬,又立刻飛奔逃命。

不足一秒的停頓。但已經足夠陳默再次瞄準。

“砰——!”

黑泥嘶吼著慘叫。

不論它逃到哪裡,都被陳默出神入化的子彈緊緊追蹤而至。

頂尖戰力的戰鬥,往往只在數秒間就足以分出勝負。

在黑泥停頓的間隙,宴頹流已經追趕而上,毫不猶豫出手抓向黑泥。

她猛地將黑泥甩向地面,長靴狠狠踩住它的同時,不等黑泥反應過來,冰冷槍管就已經塞進了泥團裡。

槍.擊聲接連不斷,火光撕裂黑暗,黑泥飛濺。

很快,黑泥的嘶吼聲消失。

它則癱倒在宴頹流腳下,一動不動。

幾秒鐘後祈行夜趕到時,黑泥已經在宴頹流腳下慢慢散開,變成了一片失去生命力的純粹泥漿。

聽見腳步聲的宴頹流緩緩抬眸,冰冷眼眸中一片醞釀的暴風雨,眉眼間狠厲未褪。

祈行夜卻越過宴頹流,看向她的身後。

拉開的距離使得“局外人”的祈行夜,清楚的看到了黑泥的逃跑路線。

它在危急之時想要前往的躲避之地,是山林。

祈行夜眉眼冰冷:“有什麼東西,在山裡。”

宴頹流側首:“那就去殺了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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