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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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修補得及時。
來自秋白素的災難尚未從試驗場波及到全世界, 就已經被祈行夜中途攔下,無法再毀掉更多尋常人平靜的生活。
颶風過後,因試驗場而損失慘重的各國都開始各自清點, 收拾殘局和心情。
調查局也痛失很多調查官和專員。
楓映堂整理名單時,面對著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檔案, 數次垂首沉默, 難以言語。
唯一好在,因為祈行夜的出現, 令原本預計將擴散到全世界每一寸角落的災難, 遠遠低於科研院給出的預計結果。
事實上, 這個結果令科研院上下沸騰,歡呼慶祝。
不論是死傷人數,還是被波及影響的範圍, 都僅僅只是科研院預估的%.
當緊急災難預警被撤下,紅燈熄滅時,分析師們激動得熱淚盈眶, 緊緊抱住彼此歡呼吶喊。
雖然仍為逝去的生命而悲痛,但張執同時也鬆了口氣, 久久捂住眼睛, 哽咽得聲音顫唞
但連會議室門口的陌生警衛都看得出來——他愛死了。
失蹤的,又何止是餘荼。
商南明眼中閃過笑意:“沒什麼能瞞過你的,是嗎?林局。”
“我說過, 林局長。”
“接到訊息了嗎,老狐狸?”
而一應後果,由調查局一力承擔。
秦偉偉罵罵咧咧,嘴上一口一個他不在乎祈行夜。
林不之的高興只持續到商南明報平安的電話結束通話,隨即又立刻開始為其他事操心。
他挑眉,笑得意味深長:“喜糖,打算什麼時候給我?”
也象徵著調查局在全球範圍內的良好聲譽和威信,以調查局的信譽為失蹤名單人員做擔保,要求任何遇到他們的人,為他們提供任何他們所需的幫助。
只是和出門時的愁眉不展所不同,現在的秦偉偉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嘟囔著罵祈行夜是個遺千年的禍害,但嘴角的弧度卻根本沒有放下來過。
祈行夜等人帶著狼犬反覆搜山,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太好了,沒有死更多的人。這真是……太好了, 我沒有成為人類史上的罪人。”
“好啊。”
“祈行夜這崽子,跑那麼遠也不知道和我說一聲,萬一他死了我也好找朋友給他招魂不是。”
不僅如此,就連後續試驗場由調查官接手,也始終沒找到餘荼,或是任何調查官的屍骸。
就連嬴大洲都知道了這份失蹤名單。
秘書拿到指令時也不由得吃驚,再三向林不之確認後,才發函各汙染機構。
林不之一直緊繃的心絃, 終於能在這一刻鬆懈下來。
他抬眸看向秦偉偉的眼神無限溫柔繾綣,陽光落進他眼眸,點亮了他全部的世界。
祈行夜隊伍平安歸來,只除了一人。
——餘荼。
在林不之手掌下壓著的厚厚檔案中,秋白素引發的災難,依舊在持續產生著影響,等待被解決。
他從容頷首,悠閒道:“什麼時候你和秦主任送糖來,什麼時候我親自送上請帖。”
他還想再說什麼,但商南明已經說著工作繁忙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林不之:“!”
林不之笑著轉頭應聲,不動聲色將手邊的密文匯報掩住。
他低低笑出聲, 仰身向後靠進寬大椅子中:“看來我珍藏的那瓶好酒, 也到了重見天日的時候了。不過南明。”
遠在京城的林不之,也第一時間得到了商南明的聯絡。
商南明的聲音一如既往沉穩,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慶功宴上再見。”
不論那是什麼。
林不之耐心的聽著秦偉偉的指責,時不時應一聲附和。
根據這份指令,全世界任何汙染機構,任何汙染機構的特工,搜查官,或是調查官,都必須在發現與晉南等所有失蹤人員相關的情報時,立刻彙報給調查局,並且有義務幫助失蹤名單人員,直到他們回到調查局。
但當他轉身看向秦偉偉時,成熟溫潤的俊容只剩下盈盈笑意,沒有將任何不安的情緒帶給秦偉偉。
而剛和祈行夜透過電話,得到對方平安訊息的秦偉偉,也恰好滿臉喜色的重新回到會議室。
林不之笑著搖了搖頭,溫和眉眼間是看透一切的瞭然:“一點虧都不吃——就不能看在我是他上司的份上,讓讓我嗎?”
“南明,真是……”
這份全球協助指令並不常被使用,它代表的是全人類齊心協力共渡難關,等同於全球性災難將會降臨。
秦偉偉笑得合不攏嘴:“祈行夜那小兔崽子,他們那些人都平安回來了。”
除了餘荼的身份不能公開搜尋外,晉南等人都已經被列入失蹤序列,並且被林不之標記為最高優先順序。
包括晉南和他一整隊的調查官,依舊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路過會議室的應急局局長不經意瞥見,好奇駐足。
“奇怪,林不之那個老狐狸,是這麼耐心的性格嗎?”
局長疑惑嘟囔著:“那老狐狸要求最嚴苛了,誰要是敢浪費他的時間,他能不帶一個髒字的罵你到哭。”
不熟悉林不之的人,會以為他真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樣溫和好脾氣。可只有與他打過交道的人,才會知道,在那張微笑的假面下,是怎樣冷酷而精密運作的機器。
路過的老領導聞言探頭一看,笑了:“哦,偉偉啊。那沒事了。”
應急局局長:“?”
老領導哈哈笑道:“你當那是誰?那可是秦偉偉,林不之這輩子可能連自己都不信任,但只信任秦偉偉。他們兩個可是從年輕時就一起走過來的,還沒有調查局就先有他們了。”
回想年輕時那兩人的風采,意氣風發並肩作戰的身影,老領導眼帶懷念。
“那時候,他們兩個在組建科研院的問題上鬧掰了,我還以為他們會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
老領導攤手:“要不然怎麼說,年輕時不要遇到太契合靈魂的優秀同伴呢。不然你會發現,兜兜轉轉,還是他。”
應急局局長一愣,轉頭看去。
會議室內,兩人在灑落的陽光中一站一坐。
秦偉偉神情激動的說著什麼,比比劃劃,神采飛揚。
而林不之就那樣抬頭深深注視著秦偉偉,眉眼間是對其他人從未有過的溫柔耐心。
他時不時低語附和,回應秦偉偉,將秦偉偉說得越發高興,被勾得更有訴說慾望,本來應該結束的話題因此又被續上,拉著他繼續說個不停。
就連秦偉偉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本來對林不之深惡痛絕的厭惡,早已經在不經意間煙消雲散。
唯一剩下的,只有對林不之的信任依賴。
一如當年。
彷彿中間的十幾年冷戰從來沒發生過。
他們也還是那對年輕搭檔,未曾離開過彼此。
陽光安好,歲月如舊。
塵埃在光影間輕輕浮動,而正在交談歡笑的兩人,親密如初。
……
試驗場很快被郝仁帶隊接手,處理後續的瑣碎事項。
而祈行夜在再三確認全球範圍內的試驗場爆炸,都已經被平息沒有遺漏之後,也終於能鬆一口氣。
被意志強行壓制的疲憊,也都盡數捲土重來。
前一秒商南明才向他點頭,告訴他案件正式結束,下一秒就見祈行夜頭一歪,沉沉睡去。
一秒入睡。
睡眠質量優越到令人嫉妒。
來接人的安可見狀嘖嘖:“祈哥體力這麼好都累成這樣?這到底是個多大的案件啊。”
“咦?”
安可忽然目光一凝,疑惑湊近了祈行夜,想要看他脖頸上的紅點:“山裡蚊子這麼多嗎?”
蚊子:“…………”
商南明面色從容走過來,抬手打橫抱起祈行夜,轉身帶他回越野車。
“試驗場的後續處理就交給你們了,有問題立刻彙報。”
商南明平靜幫祈行夜掖了掖蓋在身上的外套衣角:“他體力消耗得太嚴重,我帶他回醫療部檢查,沒問題就送他回偵探社。這期間有小問題,都去找楓副官。”
安可立刻敬禮:“是,長官。”
但看著商南明離開的背影,安可歪了歪頭,還是嘟囔著覺得哪裡不對勁。
“祈哥脖子上真的紅了一大片,這六月的蚊子也太毒了,咬了那麼多嗎?”
安可比比劃劃演示著:“除了殺銜尾蛇的那次,我還沒見過祈哥累成這樣。那可是著名體力怪物祈哥誒!竟然累到在外面就直接睡著了,幸好還有商長官在他身邊……”
話未說完,一隻手就已經拍在安可的頭上,擾亂了他的頭髮。
安可立刻把祈行夜拋在腦後,關切轉頭:“老胡你覺得怎麼樣?累嗎,要我帶你回去休息嗎?你大病初癒,千萬別逞強。”
重傷瀕死後休養許久,終於獲批外勤的胡未辛,也在這次緊急徵召中迴歸一線,久違的和安可一起並肩作戰。
但安可滿眼不贊同,認為胡未辛這就回現場還是還勉強。
在華府時,為了保護楓映堂,胡未辛可是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子彈再偏幾毫米就射中心臟不說,還因為逃避追殺時的惡劣環境而數次傷口崩裂,又感染而高燒。
任何一人遇到其中一件都足以致命,胡未辛卻硬生生挺了過來。
看到胡未辛睜眼時,安可很丟臉的汪嘰一聲哭成了狗,哭得胡未辛的枕頭都溼透了。
——然後在胡未辛無奈的注視下,被醫療官嫌棄的趕出去了。
以前在戰場上都是胡未辛護著安可,但他這次迴歸後,一切就都反過來了。
安可對他的小心程度,堪比對待易碎瓷器,怕冷著怕累到,每隔幾分鐘就要不放心的親自確認他的情況,還一直都在勸他趕緊回總部,不要勉強。
胡未辛無奈,拍了拍安可的發頂:“我可不記得,我教出個小管家。安可,我可是你師父,我能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
安可嚴肅拽下他的手:“不,你不能。”
他捏了捏胡未辛微涼的大手,眉頭一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擔心:“老胡你手怎麼這麼涼?你冷嗎?專員!專員幫我找件厚衣服來。”
周圍調查官都聞聲看過來,衝胡未辛促狹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
“喲喲,老胡,你冷嗎?”
郝仁笑著走過來:“找衣服嗎?那我把我的制服脫給你。哦——”
他又笑著調侃:“差點忘了,你不喜歡別人的制服對吧?只有安可的衣服能保暖。”
周圍人頓時起鬨:“安可!安可!”
胡未辛:“…………”
他無奈搖了搖頭,抬手做出“停止”手勢。
“這麼快就回來了?”
郝仁拍了拍他的肩膀:“傷都養好了嗎?聽說你心臟旁邊還留了一塊彈片,位置太危險,怕血管破裂就沒能拿出來?照顧好自己啊老胡,你比安可年長好幾歲呢,可別走在他前面。”
他笑道:“可別想著託孤。你要是太早死了,可沒人幫你照看安可。”
“不會。”
胡未辛瞥了眼商南明兩人離開的方向,感嘆道:“不回來也不行啊,安可一個人,我不放心。”
“還蚊子包……”
他失笑搖了搖頭。
祈行夜的狀態他看在眼裡,但更令胡未辛側目的,是商南明的態度。
那已經難以再用對待下屬,或是搭檔之間的信賴去解釋了。
那分明就是一雙愛意噴薄的眼睛。
“我要是不回來,哪天安可那個小蠢蛋惹怒了商長官都不知道。”
胡未辛拍了拍郝仁:“你說得對,我還得看顧著安可。對了,我養傷這段時間,謝謝你幫我照顧安可。”
郝仁擺了擺手,不在意道:“應該的。”
“但是……”
他滾了滾喉結,才嘆息般道:“這次災難,雖然結果是好的,但調查局仍舊損失慘重。目前的粗略統計,是調查官死亡六十四名,重傷三百零六人,專員死亡五百八十二人,重傷七十一人。”
“而且……”
郝仁眉眼低落,喉嚨發酸,每一個字都說的艱難:“晉南,失蹤。”
一整支隊伍,全都消失在了山林間。
彷彿是與暴雨的霧氣一同消弭,化作雨露和雲朵,再難以尋找。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郝仁翻遍了整座山,都沒找到晉南——哪怕一片衣角。
“也不知道給我留點線索。”
他苦笑著搖頭:“以前就說過晉南,別總是那麼實心眼,適當要學會耍耍手段。看吧,這種時候都不知道讓我省點心。”
胡未辛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至少沒有屍體。”
“這種時候,沒有壞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了。”
郝仁神情苦澀。
他與晉南是同期——難得的,一起並肩作戰,活到現在的同期。
那種生死之間走過一遭的感情,是用尋常的友情難以解釋的深刻。
就算平日裡郝仁總是嫌棄晉南太沒心眼,只知道埋頭做事,但也總是任勞任怨的在他身邊幫他,將他不理解的人事耐心掰碎了講給他聽,不厭其煩的教他要如何處理人際關係。
郝仁本以為這一次晉南也會逢凶化吉。
他在防線外等了那麼久,一接到命令就立刻衝了進來,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晉南的身影,以及熟悉的傻乎乎笑容。
可這一次,他卻落了空。
晉南……和整支隊伍,都不在。
哪怕郝仁為了自己的私心,不願意承認這一事實,翻遍了整座山掘地三尺,也依舊一無所獲。
每當他看到一具屍骸,心臟都會高高懸起,又在確認了不是晉南之後鬆了口氣。
反覆的折磨,身心俱疲。
“你說得對。”
郝仁嘆息:“最起碼,沒有屍體。”
胡未辛看著郝仁,忽然想起了那年,他的搭檔死亡的那一天,他也是這樣的低落,只想變成角落裡的沉沉陰影,連話都不願說一句。
“老胡,老胡?”
安可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哇!!你快來看,這裡好多碎骨頭,好平滑啊。電鋸殺.人案嗎?”
充滿活力的年輕聲線,一下將胡未辛從記憶裡重新拉回人間。
他應了一聲,又轉頭看向郝仁,笑著安慰道:“沒關係,人總是會死的,殊途同歸。就算晉南真的死了,你也會在某天死亡後去見他,會得以重逢的。”
剛想要說不用管自己的郝仁,話還沒出口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郝仁:“…………”
他無語看向胡未辛:會不會說話,是這麼安慰人的嗎?
胡未辛笑得漫不經心,他聳了聳肩,轉身向安可走去,去看那些“有趣”的屍骨。
但被留在原地的郝仁,到底是被胡未辛這番打岔忘記了原本的低落,也在縮回角落裡暗自調整後,還不等在心裡罵完不讓他省心的晉南,就被下屬喊了過去。
頓時腳不沾地,忙得根本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了。
“咦?郝隊長,你哭過了?”
隊員指著他的眼睛,驚訝道:“你眼睛怎麼紅了?”
“……過敏,這是,呃,對雨水過敏!”
“啊???”
“啊什麼啊,快去幹活,不許偷懶。”
山林間的雨已經停了。
水洗後的枝葉鬱鬱蔥蔥,碧綠如翠玉,美不勝收。
但陸晴舟完全沒有心情欣賞路邊的風景,而是汗溼了後背,不斷催促曲至星加快速度。
“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裡,不能被那位先生髮現……”
“發現什麼?”
另一道聲音倏地在車內響起。
陸晴舟瞬間瞳孔緊縮,猛地轉頭,驚愕看向聲音傳來的身後。
前一刻還不在車廂內的身影,此時正坐在車後座上,笑容爽朗的看著他。
“還沒說完呢,陸。”
唐納德咧開一口白牙,揚了揚下巴示意:“你剛剛說,什麼事情不想讓先生知道?”
他在笑。
可陸晴舟卻瞬間驚出一身汗。
唐納德高大結實的身軀,顯得車內空間立刻逼仄狹小起來,他姿態悠閒的岔開肌肉結實的長腿,大馬金刀的坐在後座,雙手攤開在靠背上,一副毫無防備的鬆弛模樣。
但見過這位僱傭兵隊長作戰模樣的陸晴舟,卻很清楚唐納德究竟有多強。
——能被那位先生十年如一日的信任,就足以說明唐納德的實力。
陸晴舟知道很多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比如唐納德是那位先生很多年前,在戰場的死人堆裡親自救回來的。
比如在擔任那位先生的近身保鏢之前,唐納德曾是a國特種兵上尉,執行任務後被無情拋棄並清除,因此對a國滿懷仇恨。
可就在唐納德被那位先生僱傭之後,某位曾指揮戰場的六角大樓高階官員,突然間暴斃,並且被翻出所有黑料,死後也聲譽盡毀。
實力加上忠誠。
唐納德是那位先生手裡最好用的利刃……之一。
陸晴舟知道,如果他真的被唐納德發現背叛那位先生,哪怕只有念頭,也會被唐納德毫不留情的清理掉。
像清理庭院裡的雜草,保持花叢的美麗。
不論在外界如何呼風喚雨,令人畏懼,在那位先生面前,任何人都要低下高傲的頭顱,脆弱的生命被那位先生捏在手裡。
生死一念之間罷了。
“沒什麼。”
陸晴舟在短暫的驚駭失神後,立刻管控表情,讓自己看起來依舊是平常的從容鎮定。
“你怎麼出現在這的?”
他眯了眯眼眸,掃視唐納德的視線帶著探究:“我很確定,一分鐘之前,車裡還沒有你……瞬移?你家也有一片玉米地?超人的鄰居老鄉?”
唐納德笑了:“我雖然是a國人,但我可不認識超人。”
“不過是先生給的一點有趣小功能罷了,以便於我能更好的為先生工作。”
“就比如現在。”
他挑眉,深深注視著陸晴舟:“要是我不會【瞬移】,怎麼能聽到你私下底的想法?”
“怎麼,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告訴我的嗎?”
唐納德笑眯眯問道:“是很難接受的事實嗎?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很開放,一般都能接受。說給我聽聽?”
陸晴舟面無表情:“對,我和祈行夜結婚了。吃喜糖嗎?”
唐納德:“…………?”
他差點被自己嗆死。
慢了半拍後,他才反應過來這是陸晴舟的調侃。
“如你所見,我在試驗場裡。”
陸晴舟冷笑,率先開口指責:“尊敬的唐納德閣下,下次你再有什麼指令想要告知我,就不能及時嗎?”
“你知道在你禁止我進入試驗場時,我都已經在衝卡了嗎?”
陸晴舟眼帶譴責:“你的通知太晚了,讓我根本來不及撤退,只能繼續衝進試驗場,結果又什麼都不能做……白白讓我損失了不少人手。”
他揚了揚下頷,冷聲道:“唐納德,你必須親自告訴先生,這不是我的錯,是你的工作失誤。”
唐納德挑眉:“為什麼是我?”
“你欠我的。”
陸晴舟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曠,冷聲道:“讓我平白損失了這麼多人,你就想這樣推脫乾淨,然後讓先生認為是我辦事不利?你想都別想。”
唐納德意味深長的注視著陸晴舟,看得陸晴舟肌肉緊繃,背後直冒虛汗。
這才轉移開視線。
“不過是被調查局發現了而已,不算大事。”
唐納德淡淡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這種小問題,影響不了大局——先生的計劃依舊在平穩推行中。”
陸晴舟心中一驚,不著痕跡皺了下眉:“我以為,試驗場已經廢掉了?”
“祈行夜就在這裡,他一定已經意識到了管理署的代行者在試驗場,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會什麼都不做的。”
他斟酌著措辭,謹慎讓自己表現得像是從未到過現場,沒遇見祈行夜,也不知道實情。
“管理署?”
唐納德笑了一聲,語帶不屑:“十八年前就已經衰落的腐朽組織,日薄西山,還想幹擾先生的計劃嗎?”
他淡淡道:“管理署的代行者叫秋白素,已經死了——死於祈行夜。”
陸晴舟早已經知道了。這是他與祈行夜交換的情報之一。
但他還是適時做出吃驚表情:“祈行夜?他連管理署的人都動了?”
“我知道他行事大膽又實力強,但沒想到……”
唐納德定定看著陸晴舟,視線一寸寸落下,似乎在觀察著陸晴舟的神情。
半晌,他才重新笑起來:“你沒想到,但先生想到了。”
唐納德輕描淡寫:“秋白素的死亡,在先生的計劃中。哦——對了,陸,你大概不知道,祈行夜就是十八年前導致管理署衰落,第二世界進攻失敗的罪魁禍首。”
陸晴舟睜大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震驚的模樣。
“什麼……祈行夜?!不可能吧,那可是管理署。”
唐納德嗤笑:“你負責與管理署的對接,潛伏在尼爾·漢克身邊的那些年,還沒意識到問題嗎?管理署,早就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它還沒那個資格能成為先生的盟友。”
“不過是好用的工具罷了。”
唐納德說笑間,身上尚帶著血腥與火藥的氣息,令曲至星渾身緊繃,一隻手已經悄無聲息落在了槍柄上。
只要唐納德敢對陸晴舟不利,曲至星會毫不留情的拔槍對抗。
但陸晴舟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他的表演應當是騙過了唐納德,對方並沒有繼續深究,而是將那位先生的命令繼續傳達給他。
“陸,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唐納德臉上的笑容消失,嚴肅道:“你要去一趟第二世界,親自將秋白素的死訊告知管理署。”
陸晴舟瞬間瞳孔緊縮:“!”
告知秋白素的死訊……那與他自己親手吊死自己有什麼區別?
人總是會厭惡壞訊息的。
當憤怒無法宣洩,人會連傳遞壞訊息的信使一起恨上,將信使看做是仇恨本身。
管理署那幫人,就算名義上算是第二世界的正統官方機構,又幾百年來都負責管理第二世界六千年來遺留的文明和科技,但它畢竟身處第二世界。
與和平放鬆的現實世界不同,第二世界,孩子剛會走就會殺人。為了一口水,一塊麵包而彼此廝殺掠奪的事,早已經普遍到成為了常識。
——喝水就是要用生命搶奪的啊,有什麼問題?
——食物?不殺人,怎麼能把別人的食物搶來吃?
管理署那些人,與其說是管理者,不如說是罪行累累的殺人犯。
陸晴舟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將管理署代表的死亡回報給他們,自己將會面對怎樣的威脅。
車裂?凌遲?
看出陸晴舟的不滿,唐納德笑了。
“放心,不是讓你去送死。你對先生還有利用價值,這麼多年來用的也順手,不會隨便把你扔出去當炮灰的。”
唐納德不甚走心的安慰道:“先生信重你。”
陸晴舟:……信你就有鬼了,那位先生只相信他自己。
但他表面上還是做出一副感動的模樣,詢問讓自己前往管理署的意圖。
“讓他們派個更強的來。”
唐納德屈起的手指無意識敲在膝蓋上,嗤笑道:“第二世界傲慢太久了,與先生達成協議也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以為優勢在它。”
“就連入侵現實,製造可以通行大軍的裂縫這種事,也只讓秋白素來……呵,連十八年前的那次力量都比不上。他們根本想不到,他們親手造就了祈行夜這個攔路虎。”
“是時候讓它們認清現實了。”
唐納德平靜道:“讓它們送個更強的過來。”
陸晴舟應下,卻眉頭緊皺,深深看著唐納德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唐納德也不急著離開,交待完命令後依舊坐在車裡,還有閒心與曲至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咧著一口白牙,詢問起了京城裡的美食,準備回去後一一打卡。
曲至星心不在焉的回應著唐納德,目光卻不斷隱晦的瞥向陸晴舟,想要看清他的態度。
只要陸晴舟一聲令下,他就算拼死也會將唐納德留在這裡,絕不讓對方有任何通風報信的可能。
但曲至星握緊方向盤的手掌都已經汗溼,陸晴舟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他甚至還詢問唐納德要去的目的地,主動提出送他過去。
細心又體貼。
但就在他們離開試驗場,唐納德在京城下車時,陸晴舟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冷聲問他:“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唐納德。”
“你看不慣我,想要借調查局的手殺了我嗎?”
陸晴舟死死盯著他:“你是故意讓我去試驗場的,對嗎?”
唐納德挑了挑眉:“看,我就說了,先生信重你。你這樣聰明的人,在先生那裡必然不會明珠蒙塵。”
“我確實想要殺了你。”
他爽快承認:“祈行夜沒順便也殺了你,讓我還有點遺憾——真抱歉,看著你還這樣活蹦亂跳的。”
唐納德緩緩俯身,壓低聲音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手段,陸晴舟。你既然是商人,那就做個純粹的商人,千萬別突然有什麼情懷信仰,那會害死你的。”
“至於試驗場的事。”
他聳了聳肩:“既然沒能殺了你,那還是道個歉好了,畢竟以後還要共事。”
“不過……”
唐納德眼神冰冷危險:“陸晴舟,你最好祈禱,不要讓我找到任何你背叛先生的線索。不然,我一定親手殺了你,一顆,一顆子彈打進你身體裡,折磨到你最後一刻斷氣時,都會後悔對先生的背叛。”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不信任。
想要殺了陸晴舟,就是因為他覺得陸晴舟並不忠誠,留著也有可能背叛先生,不如率先下手。
陸晴舟卻冷笑,毫不示弱回懟:“那不是因為你的私心嗎?唐納德。”
“你不是擔心我背叛先生,而是擔心我搶走先生對你的信重吧。”
他咬住重音,緩緩擠出音節:“鷹犬。”
唐納德不置可否,轉瞬間就重新笑起來,絲毫看不出前一刻的陰冷殺機。
“管理署的事,別忘了。”
他懶洋洋抬手擺了擺:“下次,你不會再和祈行夜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吧?”
陸晴舟冷笑:“和你無關,滾吧唐納德。”
但當唐納德消失在視野內時,陸晴舟卻瞬間跌進座椅裡,渾身發軟。
“陸先生,你沒事吧?”
曲至星趕緊伸手過來。
卻被陸晴舟拍開。
“那位先生,有事瞞我……不,他從來沒對我坦誠過。”
陸晴舟眼神複雜:“這是草船借箭。”
把秋白素的死亡帶回去,勾起管理署的怒火,讓他們在憤怒之下派一個更強的來——那位先生想要的,就是被接連不斷引進來的汙染能量。
憤怒會摧毀理智,令人愚蠢。
而對手立於不敗之地。
陸晴舟這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祈行夜殺死秋白素雖然拯救了現實世界,但這對那位先生並沒有損失。
甚至正相反,這就是先生想要看到的局面。
——利用祈行夜,吸引管理署,誘餌引誘上鉤,直到榨乾管理署所有力量為止。
“這真是……”
想通的瞬間,陸晴舟驚出一身冷汗:“那位先生,什麼都知道……怪物!”
和商南明一樣可怕的怪物。
“先生。”
唐納德輕叩門扉,恭敬進門:“您交待我的事情,已經辦妥當了。確認尼爾·漢克的筆記本已經被科研院使用,在正常運作中。確認秋白素死亡,攜帶力量進入我們的掌控中。”
寬闊奢華的空間內,男人雙手插兜,背對著唐納德站在窗邊,垂眸俯瞰整座被陽光籠罩的繁華城市。
昂貴手工西裝極好修飾著男人修長身量,一雙長腿筆直,腰身勁瘦有力,寬肩窄腰力量感十足。
他勾唇,聲線低沉:“我知道。”
“但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男人側首,眸光冰冷:“關於祈行夜。”
——
安可:哇!祈哥被蚊子咬得好紅哦。
商南明:…………
胡未辛果斷拖走安可:對不住長官,我家小孩亂說的。
安可委屈,但被一把捂住嘴巴薅走:嗚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