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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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宴頹流聯絡祈行夜之後, 他立刻放下手邊陸晴舟死亡的事,趕往短訊中給出的海邊小鎮座標,同時也聯絡左春鳴, 讓他幫自己查查這個鎮子。
雖然情報部也同時在商南明的命令下,發來了小鎮的情報檔案, 但祈行夜卻隱隱覺得哪裡古怪。
檔案上的記錄一應俱全, 近百年來這個漁村小鎮的所有大小事情,包括縣誌, 全都被規範記錄在案, 很普通但挑不出任何錯處的小城鎮, 一如大多數人所熟悉的日常生活那樣。
普通平凡,但同樣也是自己生活的地方。
可就是這樣放進情報中挑不出問題的“普通”,卻引起了祈行夜的警覺。
而當左春鳴問起時, 他給出的理由也很“祈行夜”。
“因為我沒聽說過。”
祈行夜說的平淡。
旁邊陌生專員瞪圓了眼睛:?
大型二哈而不自知的萬國一把抱住了小王,仰頭嚎叫:“王哥你一定要幫幫我!他們都孤立我,不給我活兒幹。”
這讓那位院長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秋白素不僅是京城大學的博士在讀,更因為堅韌不拔而被他的導師所喜愛。本來因為意外而植物人已經很慘了,怎麼還突然人沒了?
但因為祈行夜喜歡和小王一起工作,默契十足,小王也很喜歡祈行夜,所以他們的組合從來沒有變過。
專員小王能被調配給祈行夜,還被祈行夜認可留在他身邊,業務能力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小王嗤笑,漫不經心從說閒話的專員身後經過,就嚇得對方不輕:“少在那自作多情了。不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沒做好,還要耗費祈偵探的精力重新查證嗎?況且用的還是祈偵探自己的人脈。”
陌生專員憤憤, 卻被專員小王見怪不怪的一把拽住,對方看過來時, 他只向祈行夜的方向努了努嘴巴:那可是祈行夜, 行走的通訊名錄。
尋常人的社交範圍有多大,朋友有幾個?
這個數次對於祈行夜來說, 還要翻百倍不止。雖然祈行夜多年來主要在京城附近活動,但事實上, 他所涉獵的範圍,遠遠超出尋常人的認知。
只有早看說閒話的同事不順眼的專員們,這才笑了起來。
小王神情很冷,威壓十足:“我不想在我們的隊伍中,再聽到這樣的聲音。”
凡是祈行夜見過的人, 幾乎都成了他的朋友。而哪怕他有所耳聞的一句話,也會被牢牢記住。
周圍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不道歉無所謂,但明明是自己的工作失誤,還推給祈偵探……”
萬國委屈死了:“可是,王哥你也不知道秋白素是汙染物啊。誰能想到植物人還能長腿跑了,要是知道他是汙染物頭子,我也不會那麼用心照顧他了。”
聽到小王吐槽的醫療官:…………
小王抽了抽嘴角,無奈替自己的同僚們解釋:“這種戰績,放在歷年新人裡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誰敢用你啊?”
他辛辛苦苦拉扯學生到大,帶出個這麼優秀合心意的博士他容易嗎?再說秋白素又沒什麼靠譜的家人,他這個做老師的不替學生出頭,還能有誰在乎?
“王哥!”
只是不在祈行夜身邊時,在其他人面前的小王,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讓你照顧個秋白素,你都能把他養死,京城大學那邊秋白素的導師都氣得來砸了好幾次。”
小王瞥了他們一眼,隨手將檔案遞過去:“商長官和祈偵探要出任務,記錄一下,這是我們要的裝備,半個小時內送到偵探社。”
小王差點被這個熊抱勒死。
“工作分配給你了嗎?”
就因為你沒聽說過,就覺得人家有問題?要不要這麼霸道?全國那麼多地方,你難道都聽說過嗎?
他面無表情內心狂罵:你還真說對了——祈行夜,可不就不是人嗎!
但涉及到高層保密,醫療官滿腔吐槽欲無人可訴說,看起來快要憋死了。
別說遺體了,連個說法都沒給。都不知道人是怎麼死的。
外人無從知道【秋白素】的真相,但被汙染替代前的秋白素,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年輕才俊,拼盡一切想要依靠知識改變命運。
不論是大學時陪著秦偉偉上山下海, 東奔西跑, 還是後來做偵探時與三教九流打交道。
小王一噎:“……用心很好,但建議你下次別用心了。”
有專員私下小聲抱怨,說怎麼在這麼忙的時候還要重新調查,這不是給他們增加工作量嗎?
笑著的專員立刻脆生生應了一聲,興高采烈轉身走了。
時間推移,曾經的專員小王,現在也只在商南明和祈行夜面前,還依舊是“小王”。
因為這事,那位院長不僅衝秦偉偉好一頓罵,還幾次找到負責的小王那討要說法和遺體。
實際上,他跟著祈行夜以來屢屢大獲全勝,功績斐然,自身有能力的同時又遇到祈行夜這個貴人,也跟著一飛沖天,早就成了專員序列裡的指揮官。
來了來了,一群狼裡唯一的哈士奇。
小王幾次都好說歹說,才把那位暴怒的院長安撫下來。
他趕緊拍了拍二哈,不是,萬國,讓他快鬆開自己——不然萬國就可以料理他的後事了。
小王挑眉,在看到興沖沖朝他飛奔來的萬國時,又無奈搖了搖頭。
“小王”變“王老”。
專員小王偶爾都在懷疑:祈行夜別是京城大學最新研發出的人工智慧吧?真有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那是用心照顧秋白素嗎?那是用心整死他吧!
想到秋白素消失那天的醫院,從病房一直到走廊的牆壁和天花板,到處都留著陰森血字,三句話離不開對萬國的怒罵,就知道秋白素在假裝是植物人的那段時間裡,對萬國恨成什麼樣。
小王:秋白素,老倒黴蛋了。
不過後來他才明白,那是祈行夜故意的安排,為的就是讓萬國這個二哈拆了秋白素。等秋白素什麼時候忍無可忍,也就露出馬腳了。
“算了,這段時間確實人手不足。”
小王嘆了口氣,翻了翻日程表:“正好祈偵探要負責新的任務。”
他將海邊小鎮的地址遞給萬國:“你和我一起去小鎮打探訊息吧。”
萬國立刻高興起來,拍了拍自己肌肉結實的胸膛:“王國你放心,交給我,靠譜!”
看著萬國唰唰甩著尾巴興高采烈跑遠的背影,小王,小王忽然覺得更不踏實了。
怎麼忽然覺得,有你在更不靠譜了呢……
小王嘆了口氣,摸了摸最近越發後移的髮際線。
不知道禿頭這種工傷,調查局給不給報銷。
而比小王更信任祈行夜的,是左春鳴。
左春鳴也立刻信了祈行夜對小鎮的直覺,毫無異議的點點頭:“那我再去打聽下。有時候官方的記錄……”
他笑了下:“春秋筆法,粉飾太平的檔案沒有任何用處。還不如去找幾個附近的漁民打聽。”
這也是左春鳴最擅長的。
祈行夜本來應了一聲就打算結束通話,但想了想,又叮囑一句:“帶上你弟弟。”
左春鳴:“嗯?這麼危險的事,帶上他幹什麼?”
在偵探社養傷這段時間,也足夠左春鳴看清宴頹流的真正實力。當他得知這次的示警來自於宴頹流時,立刻就明白了,這次的事情小不了。
左春鳴不贊同:我家弟弟還是個寶寶,危險的事情怎麼能讓他靠近?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無語凝噎。
“小左啊。”
他語重心長:“你什麼時候能意識到,你弟他一拳能打十個你,早就不是寶寶了。你見過誰家幾百個月一身腱子肉的寶寶嗎?”
也就左春鳴這個八百米濾鏡的,才能把好好的南方分局“狂戰士”,說得像個弱不禁風的小可憐。
說起南方分局,祈行夜忽然也想起了蔡琰為,立刻給羅溟撥了訊息過去,詢問蔡琰為的審訊結果。
雖然蔡琰為在上次汙染案件中有延誤戰機之嫌,但他畢竟是南方分局的局長,又是自己從底層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實力和資歷有目共睹,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羅溟也不好做得太過頭。
更關鍵的是……正因為蔡琰為是從底層走到高層的,因此他對調查局的執行模式,瞭如指掌。
審訊方式,審訊手段,規則許可權……
不論審訊官如何拍桌子怒吼,威逼利誘,蔡琰為都漠然坐在椅子上,八風不動,老神在在,根本不怕。
——就連這些審訊手段,都是蔡琰為年輕時用過的,也接受過反刑訊訓練。比他還稚嫩很多的審訊官,又如何能從他嘴巴里翹出有用資訊?
“已經羈押蔡琰為半個月了,再沒有實質性證據出現,就算無可奈何,但也只能放了他。”
羅溟揉了揉鼻樑:“除非林局長或者商長官親自負責,靠著特殊許可權,才能壓住蔡琰為。”
“那他是想多了。”
祈行夜翻了個白眼,冷呵道:“林局長和商商都忙成了這樣,他以為自己是誰,竟然敢佔用商商的時間?太高看自己了。”
自從銜尾蛇和試驗場的災難接連發酵,國內調查局就已經一躍飛昇國際頂尖,實力有目共睹,也使得很多國家的汙染機構動了結盟的心思,連帶著那些國家本身都逐漸向國內靠攏,以國內為主導的盟友趨勢已經勢不可擋。
a國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最近一段時間,不僅僅是汙染的協同問題,國際上所有因素都在加速發酵,而國內就處於風暴眼最中心。
林不之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回過調查局總部,一直都在京城忙碌,不吃不睡的工作。
商南明也沒閒下來過,有多忙是祈行夜看在眼裡的。
一想到蔡琰為這個差點坑死的左秋鳴的人,還要佔據林不之或者商商的時間精力……
“要不乾脆把他扔給宴頹流算了。”
祈行夜不滿的“嘖”了一聲,向商南明抱怨:“反應以宴頹流對他的記仇程度,就算要把他一寸一寸碾成肉末,宴頹流也會從他嘴巴里掏出點情報來。”
雖然以宴頹流的性格,更大可能是把蔡琰為嘴巴一捆,先揍幾天再問。
商南明顯然也和祈行夜想到一起去了,頓時失笑,輕輕搖頭:“客觀評價,蔡琰為是有些實力的,不然林不之也不會讓他執掌南方分局。”
林不之可從來不是他看起來那麼軟和,更不是什麼端水大師,害怕得罪人。
有能力的人就是有能力,不行的魚蝦無論如何也入不了法眼。
過去數年間,雖然蔡琰為對商南明的認命耿耿於懷,但也從未耽誤過公務。
不然,林不之也不會讓他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
“他唯一的問題,是隨著年齡增長帶來的狹隘,鼠目寸光,固步自封。”
商南明平淡道:“如果蔡琰為願意解決自身的缺點,在確定他沒有與汙染物同流合汙後,我很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而商南明的命令,等同於調查局的決定。
祈行夜:“…………”
他抽了抽唇角,無情吐槽:“機器人。”
換做其他人,要是發現誰這麼討厭針對自己,恨不得這人從此消失了才好。
怎麼到了商南明這,就完全的任人唯才了呢?就連垃圾都有自己的垃圾桶可待:)
商南明輕笑,想起來羅溟對自己的彙報:“蔡琰為的嘴巴很嚴,但他的基本資料還是因為調查而提檔。行夜你看了嗎?”
“正在看。”
祈行夜邊和商南明說話,邊一心兩用檢視自己拿到的資料,視線迅速掃過文字就已經記得分明。
“太多了。”
他抱怨道:“羅溟也太實在了,我說要資料,他真是連麵包屑都沒落下,連蔡琰為哪天在食堂多吃了一個雞腿的事都給我了,這我怎麼看得……完…………嗯?”
祈行夜忽然的遲疑和聲調上揚,沒有瞞過商南明的感知。
“怎麼?”
“蔡琰為的行車記錄。”
祈行夜目光一肅,正襟危坐起來快速翻動手邊的資料,一行行核對龐大到沒有盡頭的行車資料程式碼:“我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座標。”
蔡琰為這個級別,出入都是調查局專用配車,有守衛跟隨確保他的安全。
或許是習以為常導致的鬆懈,也可能是自以為不會被發現的傲慢,蔡琰為不論去哪都用的是調查局車輛。
而行車記錄裡……有一行座標,與祈行夜剛剛從宴頹流那裡收到的,一模一樣。
“蔡琰為,去過海邊小鎮。”
祈行夜錯愕,隨即眉眼一肅,陰沉到可怕:“不止一次,也不是最近。”
“最早的一次記錄,可以追溯到七年前。”
審訊室的慘白燈光下,祈行夜坐在蔡琰為對面的桌子後,平靜問他:“為什麼發生汙染的地點,你會頻頻出現?”
“蔡局長,你有什麼想要為自己辯解的?”
蔡琰為被關在審訊室多日,精神不濟衣衫凌亂,但眉宇間那抹上位者的鎮定和傲氣卻沒有散。
他聽到祈行夜的問題並沒有慌亂,反而只是嗤笑了一聲,依舊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在原位上,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汙染?”
蔡琰為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看向桌子上被重點標出來的行車座標:“就和很多人壓力大會抽菸喝酒一樣,我只是選擇用海邊獨處來平息壓力。難道看海犯法嗎?”
“祈偵探,我知道你年輕性急,很想做出點功績證明自己。但是。”
蔡琰為抬眼,沉沉看著祈行夜:“太急功近利,也不是好事。尤其是拿調查局的同僚,殺良冒功——祈偵探,這就是你和商南明一貫的行事手法嗎?”
他微笑:“這會讓人懷疑,過去那些積累到讓商南明坐上特殊長官位置的功績,是否也是這樣來的。”
蔡琰為老神在在。
祈行夜卻目露悲憫,像在看一個傻子。
“你不知道吧?”
他輕聲嘆氣:“唉,也是,畢竟你級別不夠。”
一句話差點沒戳死蔡琰為。
他眉頭一跳,皺眉問:“不知道什麼?”
祈行夜卻搖了搖頭,遺憾道:“不行,你級別太低,沒資格知道。”
從被關進審訊室就沒變過表情的蔡琰為,立刻就被祈行夜幾句話破了功,橫眉立目。
“我是南方分局局長,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我和商南明同級別!他知道的,我也能有許可權知道。”
商南明的調任是蔡琰為揮之不去的一塊心病,長久潰爛,早已經不可觸碰。
祈行夜沒用太多時間,幾句話就讓蔡琰為全線破防。
憤怒會令人理智消退,失去判斷力。
蔡琰為也不例外。
祈行夜有意引導下,蔡琰為口不擇言。
“他商南明有什麼功績?不就是科研院嗎,我也能搞一個新的出來,我怎麼就比不上商南明瞭!”
“新的?呵,我可沒見到哪個新科研院。”
“廢話!我放在海上了你當然不知道,等科研所的專案實驗成功了,我看林不之還有什麼藉口,借……”
蔡琰為說著說著,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眉眼一怔,沒有防備之下脫口而出的話也戛然而止。
直到他對上祈行夜似笑非笑的眼眸,才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揹著林不之做的,與科研院對標的,新的,海上科研所?”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著單手支頭,傾身向前看向蔡琰為:“繼續說,我在聽。”
蔡琰為卻心下發冷。
他下意識瞥向一旁,那裡,錄影機在盡職盡責的運作,將他們剛剛說的所有話全都錄了下來。
蔡琰為敢肯定,自己與合作伙伴的行事之縝密,不會有任何第三方知道。
那人來去無蹤影,將所有痕跡全都無聲無息抹除,如果那人不想,沒有人能從他手裡拿到海上科研所存在的證據,更不可能聯絡到蔡琰為身上。
只要合作伙伴不想著丟棄蔡琰為,蔡琰為就是安全的。
這也是他坐在審訊室多日來,仍舊鎮定的最大依仗。
只要蔡琰為一口咬死了自己不知道,和他沒關係,調查局沒有證據,就算懷疑也無可奈何。
可現在……
他剛剛,就在祈行夜的激怒下,自己承認了一切。
蔡琰為只覺得心臟發冷,看向祈行夜的目光充滿憤恨:“你是故意的!”
祈行夜攤手:“兵不厭詐。不好意思啦~雖然蔡局長您年紀大,但腦子好像不行呢。”
他笑眯眯指責道:“你看,像你這樣的蠢人,也想要超過商長官嗎?想想世界和平都更靠譜。”
他搖頭,故作嘆息:“怎麼有些人就認不清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呢?比不上商長官就是廢物啊。”
“你!”
蔡琰為被激怒,熱血上湧,憤怒撲向祈行夜。
然後下一刻,天旋地轉。
“嘭——!”
等蔡琰為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按住腦袋死死壓在金屬審訊桌上,頭頂白熾燈刺眼得讓他眼睛發疼。
而祈行夜的身形籠罩在燦爛光芒中,讓他眯起眼仍舊看不清。
卻在反應過來後,心臟直直向下墜去。
審訊室外傳來一陣慌亂腳步聲,然後就是羅溟帶人一腳踹開審訊室的聲音。
“祈偵探,您沒事吧?”
“報告上峰,蔡琰為在關押期間暴起傷人,襲擊調查官。”
羅溟皺眉,眼神不善瞥過蔡琰為,又趕緊關注祈行夜:“你沒事吧?”
關心祈行夜的人中,很多都是資深調查官,還有和蔡琰為差不多同期的長官。
但有些本來在情感上偏向蔡琰為,不贊同對勞苦功高的分局長無證審訊的人,眼神卻已經變了。
這些人都是與蔡琰為年紀相仿,或是曾經是他的直隸後輩,做過他的實習生。曾經稚嫩的實習調查官,也早就成為了位高權重的長官。
他們將蔡琰為這些年的付出和功績看在眼裡,即便蔡琰為與商南明始終單方面不對付,但也因無傷大雅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林不之下令抓捕蔡琰為,也因為感同身受而願意為蔡琰為說話,讓林不之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不得不謹慎對待蔡琰為。
可這一切,現在都被蔡琰為自己親手毀了。
暴起傷人——不論是什麼理由,只要做了,看起來就與心虛無異。
一雙雙眼睛從審訊室外看過來,都充溢著失望。
他們嘆息著搖頭轉身,囑咐羅溟:“交給你了,羅隊長,商長官那邊的章程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羅溟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好。”
他看向祈行夜的眼睛裡充盈笑意,不動聲色比了個大拇指:做的好。
半個月以來的僵局,被祈行夜輕而易舉的打破。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驕傲極了: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人影搖晃,亂得蔡琰為看不真切。
但有一件事,他卻是實打實的知道。
從基層做起而積攢下來的經驗,讓他清楚如何應對審訊,但也同時讓他慢慢意識到,他這是踩進了祈行夜設好的陷阱。
沒有證據,那就誘使他主動承認。
級別太高,那就激怒他襲擊傷人。
一番操作下來,不論蔡琰為曾經做到什麼級別,他“背叛”調查局而有罪的事實,已經跑不了了。
再加上本就堅定站在祈行夜身邊的商南明,一定會借題發揮,一道命令就能解除他的許可權,對他展開深入調查……
蔡琰為如墜冰窟,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完了。
一股大力卻從身後傳來,掐著他的後脖頸,生生將他從審訊桌上拎起來。
“人,我帶走了。”
祈行夜向羅溟揚了揚下頷,示意道:“信我嗎?信我就什麼都別問。帶走的是人,回來的是情報。”
蔡琰為倏地瞪大眼睛,驚愕破音:“你要做什麼!祈行夜,這不符合調查局章程!”
他急切的努力抬頭看羅溟,將最後的希望壓在了這位一板一眼的嚴肅調查官身上。
可更令蔡琰為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羅溟連猶豫都沒有,就立刻點頭,側身讓開了離開的空間。
他說:“知道了。”
平淡得好像祈行夜說的,只是晚上吃什麼一樣尋常。
蔡琰為不可置信:“羅溟!”
羅溟轉過身去,帶著隊員離開:“我沒來過審訊室,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審訊室是祈偵探在負責。”
他平靜道:“不論過程,只問結果。”
祈行夜笑眯眯吹了聲口哨:“老羅最帥!”
羅溟冷笑:呵,你現在才想起來誇我,馬屁是不是拍晚了?
祈行夜眨眨眼,無辜:怎麼能叫拍馬屁呢,我這叫實話實說——說實話還怕什麼晚?
沒有人在意蔡琰為的崩潰大喊。
只有林不之掃過檔案時,眼眸中浮起的笑意,和利落簽下名字的手。
“我就知道,偉偉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差。”
他笑意吟吟道:“不愧是偉偉,看,連蔡琰為都解決好了。”
秘書人都木了:……就是說局長,有沒有一種可能,不是秦主任,而是祈行夜?
您這是想誇祈行夜嗎?變著花樣誇秦主任吧。
“但將蔡琰為帶離調查局……”
秘書俯身,擔憂道:“畢竟也是位分局長,級別在那,如果死了人不好交待。”
總得有確鑿證據,前因後果俱全,正式呈給京城方面之後再死吧。
秘書冷酷:叛徒死不死的和我沒關係,但別給我節外生枝增加工作量。
林不之笑著搖頭:“放心,行夜這孩子雖然感情用事了點,但他身邊還有南明呢。他們在一起,沒有人能從這一對手裡討得了好處。南明知道怎麼做最正確。”
只是……
林不之微微垂眼,看向檔案上的蔡琰為記錄,無聲嘆息。
“明珠,到底是變成了魚眼珠。”1
他淡淡道:“蔡琰為自毀前程。”
蔡琰為那點與商南明攀比的小心思,林不之何曾看不出來?
只不過蔡琰為確實能力紮實,除開這點小瑕疵之外,可堪大任。
“昨天看這桃子才有一塊黑點,怎麼今天就爛掉了?”
秦偉偉嘀咕著走進來,手裡還拿著兩個尚帶著水珠的水蜜桃。
林不之不動聲色合上檔案,同時也掩去了自己對蔡琰為的情緒。
他將檔案遞給秘書,笑吟吟起身迎向秦偉偉:“水果總是這樣,有一點腐爛,最後就會整個爛掉。瑕不掩瑜?瑕將毀瑜。”
秦偉偉下意識點頭,又忽覺不對:“你有病吧?說什麼呢。”
他古怪的將手裡的爛桃子遞給林不之:“諾,爛了就給你好了,你處理掉。”
秘書:……敢給局長吃爛水果的,也就只有秦主任了。
關鍵在於,林不之真的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接過來了。
不過,他是意在秦偉偉手裡的那個。
“要我幫你削皮嗎?”
林不之伸手接過桃子時,不動聲色握住了秦偉偉的手,指腹滑過秦偉偉的手背輕輕摩挲,然後才在對方一激靈差點發現時,落在了桃子上。
秦偉偉沒發覺不對,還在滿意點頭:“好啊好啊。”
有人幫忙削水果,多棒~以前這都是祈行夜的工作,那孽障畢業後,也沒人幫他注意這些小事了。
秦偉偉正嘆息著,林不之就將削好的桃子遞了過來。
只不過,只有半個。
林不之手裡拿著另半個,笑意吟吟:“你我分桃。”
秦偉偉:“……?”
民俗學教授下意識聯想到了分桃的龍陽君。分桃斷袖?龍陽之好???
他疑惑掃過林不之,對方依舊笑眯眯的從容,看不出任何不對勁。
秦偉偉也將信將疑,只是接過桃子時還忍不住在想。
無意說的吧?林不之這隻知道打打殺殺的,真的會故意說這種話嗎?
腦子一團亂的秦偉偉,都忘了追問為什麼林不之要剋扣半個桃子。
林不之則笑眯眯注視著秦偉偉。彷彿他吃的不是桃子,而另有其人。
在林不之的准許下,蔡琰為被全權移交給了祈行夜。
除了祈行夜和商南明之外,沒有人知道蔡琰為被帶去了哪裡。
“曲至星打來的?不行,陸晴舟的事情,我們現在不是插手的好時機。”
祈行夜笑著對電話另一端的雲翳清道:“告訴曲至星,如果真想救陸晴舟,最近就不要和我聯絡了,最好做點不利於調查局的破壞,博取那位先生的信任,才能救陸晴舟小命。”
“哦,對。”
他輕描淡寫:“別忘了告訴曲至星,要是敢破壞調查局的計劃,我就殺了他。”
雲翳清:“…………”
他抽了抽嘴角:什麼《第二十二條軍規》,你是惡魔嗎?
但祈行夜還是結束通話了電話,拒絕了曲至星想要讓科研院救陸晴舟的求救。
陸晴舟確實是死了。
打碎了半個頭顱,死得不能再死。
可另一方面,他又早就與死亡這個詞無關。
——陸晴舟,根本就不是人。
不帶有貶義,只是客觀事實。
作為人類的陸晴舟,早在為了引開祈行夜而跳了廢液池時,就已經肉身俱滅。再次奔走在生意場上的,是全部由那位先生一手塑造起的人造汙染物,是汙染科技下的產物。
曲至星不懂科技,但他懂局勢。
目前世界上唯二掌握了汙染科技的,只有那位不能說的先生,以及科研院。
至於科研院的成熟程度……看宴頹流和聶文就知道。
聶文死了那麼久的人,現在都已經活蹦亂跳了,多救一個陸晴舟又怎樣呢?
曲至星知道自家老闆的死亡原因,也因此憎恨那位先生,想要復仇。而他的求助物件,是祈行夜。
祈行夜卻拒絕了他的投靠,輕描淡寫將他踢回那位先生的陣營。
“廢話,我要陸晴舟幹什麼?”
祈行夜在聶文問起時,眼神古怪:“我這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了,多陸晴舟一張嘴吃飯嗎?他當然要有價值,我才會繼續留著他啊。”
而陸晴舟最大的價值,就在那位先生。
如果他不能為祈行夜帶來情報,那祈行夜根本不會耗費科研院的技術救他——看在往日情分上,貧窮的黑心老闆,願意大方的給陸晴舟鋪滿一棺材的玫瑰花。
但更多的?想都別想。
“接下來,就看曲至星想救他老闆,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了。如果能引出幕後主使,那就最好。如果不能,我也沒有損失。”
祈行夜雲淡風輕:“我必不可能虧。”
——別小看貧窮老闆!
聶文:“…………”
他默默縮成起了大塊頭的身軀,努力讓自己在車後座上沒有存在感。
越野車顛簸行駛在海邊公路上,直奔宴頹流給出座標的海邊小鎮而去。
這附近曾是忙碌漁村,但隨著幾年前附近海域出事,不能出海的禁令也慢慢讓人們搬離,如今沿途只剩搬遷後的衰敗蕭條。
海上風光很美,但車上眾人都沒有心情欣賞。
負責看守“情報”的白翎羽更是一瞪眼睛,低喝:“老實點。”
憤怒的蔡琰為想要罵出聲,卻因為被堵住了嘴巴捆住手,只能發出嗚嗚聲響。
趁著越野車顛簸上下,白翎羽還“不小心”踹了蔡琰為好幾腳。
帶著鋼板的作戰靴,踹得蔡琰為腹部劇痛,眼前一陣陣發黑,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放心,不會這麼早讓你死的。”
副駕駛上的祈行夜轉過身,單手支著頭,笑吟吟道:“死太便宜你了。不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怎麼給你個痛快呢?”
蔡琰為怒目圓睜,梗著脖子不服氣。
祈行夜卻眼帶憐憫,像在看一隻倒在刀下還自以為有活路的兔子。
“宴隊就在前面的小鎮上等我們。”
白翎羽聲音冰冷,壓制怒意:“等你。蔡琰為。”
死期將至。
——
林不之:隱晦表達下心意。
秦偉偉:???這文盲說什麼呢?(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