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

那子彈射來的勢頭迅猛, 不及所有人反應過來,就已經從窗外裹挾著玻璃碎片呼嘯而至。

就在祈行夜眼前,生生將陸晴舟漂亮的臉炸開成一朵血花。

溫熱血跡迸濺在臉上, 祈行夜瞳孔緊縮,不可置信的看著前一刻剛有所動搖的陸晴舟, 竟然下一秒就死在了自己眼前。

他迅速抬手摸了陸晴舟的脈搏。

大口徑散彈將頭顱都炸飛了半個, 陸晴舟又怎麼會有活下去的可能。

祈行夜立刻轉身,視線劃過四周窗柩時就已經飛快鎖定了狙擊方位, 身形矯健如展翅翱翔的鷹, 眨眼之間已經化作一道流光疾射而去。

轟開破損窗戶, 整個人在一連串的殘影中成為利箭,直指狙擊手。

當著祈行夜的面殺人——他還沒見過有誰敢如此桀驁。

而更不巧的是,除了祈行夜本身之外, 沒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有不馴的資格。

常與敵人接觸的人,最容易叛變滋生嫌隙,而那位先生顯然並不如陸晴舟所想的那樣信任他,早早就在他身邊佈下了監察。

那聲音在笑:“是在找我嗎?”

陸晴舟深知自己與狼共舞,每日在刀尖上行走, 行差就錯立刻就會屍首分離,因此尤為重視自己身邊的安保, 不惜斥巨資為自己打造最嚴密的安保團隊。

恐怕正是陸晴舟身後的那位先生。

狙擊手卻慢了半拍忽覺心臟一愣,他疑惑低頭,血腥味卻先一步縈繞鼻尖,然後他就看清,就在自己胸`前,竟然破開一個大洞,血液咕嘟咕嘟的從洞口冒出來。

祈行夜並非狙擊領域內的頂尖人物,但奈何他朋友多。現役世界第一狙擊手陳默最喜歡的朋友就是他,又總喜歡拽著他, 興奮的手舞足蹈向他說明什麼樣的狙擊手是最厲害的。

怎麼可能呢?那過了有多久,有一秒鐘嗎???

他一直都眼不錯珠的盯著祈行夜,從對方衝出莊園就開始了,僱主專門拿了祈行夜的照片叮囑他,絕對不能殺錯人——就算屠戮了莊園上下都無所謂,但唯獨祈行夜,不能動。

打中了嗎?哈哈,什麼祈行夜,也不過如,此……

不論陸晴舟究竟想要說什麼,背叛與否,都不及先下手來得更完備。

山風穿過胸膛,冷得他牙齒都在顫唞。

當他發現陸晴舟似乎要與祈行夜對話……

風速,位置, 角度, 以及最重要的……戰鬥的直覺。

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旦祈行夜出事,幾位重量級人物都將震怒,整個世界的汙染格局都要跟著變一變。

子彈疾速駛過膛線射出,槍管的震動與熱度都彷彿呼吸般自然,足夠狙擊手判斷出這一槍的精準度。

斬草除根。

安保公司在絞盡腦汁設計出這套世界頂尖的防衛系統時,顯然還不認識祈行夜,不知道這麼個行走的bug存在。

他背對著那人扔了槍械緩緩舉起手,示意自己投降。然後他慢慢的,慢慢的轉過身,表明他的無害和不打算攻擊,只是單純想要轉過身而已……

這處置辦在京郊的莊園作為陸晴舟的新據點, 更是視野開闊, 四面平川,周圍連一棵高一點的樹都沒有。如孤島於海,易守難攻。

本來打算撤退的狙擊手驚愕,不可置信的再次看向狙擊鏡,調整角度向四周探查。

在無人看到之處,祈行夜整個人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就好像……他本來就屬於黑暗。

但今夜狙擊陸晴舟的人,顯然沒能翻越進莊園。

狙擊手本來滿不在乎,對【祈行夜】嗤之以鼻。

陸晴舟應激脫離晚宴,立刻打道回府的事,極有可能就這樣引起了那位先生的關注,於是開始注視著陸晴舟的一舉一動。

“想去哪?”

——除了祈行夜。

狙擊手後背僵直,瞪大了眼睛大氣不敢出。

眨眼之間,已經從狙擊鏡中消失。

而眼前的黑暗中,傳來低低輕笑聲。

但就在狙擊手轉身面向身後人的瞬間,突然迅速踹向槍械,腳尖一壓一踢就踢槍向上,他在抓住槍械的第一時間,立刻毫不猶豫指向身後,不用瞄準就已經對準聲源處扣下扳機。

——莊園外的小山丘上。

但他的思考並沒有妨礙他找出狙擊陸晴舟的人。

足夠讓祈行夜利用,逆推出此刻殺死陸晴舟的狙擊手, 究竟是躲在何處開的槍。

他心下一喜。

“砰!”

陸晴舟,成也商人,敗也商人。

可就在他急匆匆想要收拾槍械離開時,一道聲音卻忽然從他身後冰冷響起。

祈行夜在想清楚這一切時,心下幾乎嘆息。

任何人都別想繞開莊園內的監管,悄無聲息靠近莊園埋伏。

重要?能有多重要,這些大人物,不還是他一顆子彈解決的事?

但直到他眼睜睜看著祈行夜消失在眼前,而四周暗流湧動,黑暗彷彿在沸騰喧囂,氣氛不動聲色的滑向詭異危險的深淵,彷彿有什麼可怖之物,從黑暗中睜開了眼,被他的槍聲喚醒……

狙擊手終於慌了神。

卻另闢蹊徑,選擇了遠距離射擊。

“你找到我了。”

一隻手掌從黑暗中伸出來,緩緩伸向狙擊手,在他驚恐卻無力阻止的注視下,按住了他胸`前血洞。

手掌毫不猶豫按壓在傷口上用力。

狙擊手呼吸一窒,立刻殺豬般痛苦大叫出聲。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修長手掌靠近自己的皮肉,本應該彈鋼琴的漂亮手指卻生生按壓住了他的血管,剝離血肉……

眼看著自己心臟將要被人生生掏出胸膛的恐懼,是即便訓練有素的特工,也無法承受的痛苦極限。

狙擊手在顫慄,在哀嚎,疼得直抽冷氣卻無法反抗。

彷彿四周的黑暗都在向他湧來,將他牢牢困死在原地。

像騎士拱衛他們的君王,將神明的敵人押到神臺之下,撥筋抽骨任由發落。

狙擊手從未有過如此絕望無助的時刻。

他努力抬起頭,汗水模糊的視線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祈行夜……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應該問——能做到這種地步,祈行夜,真的還是人嗎?

還是怪物,死神,抑或是……

神明。

疼痛讓狙擊手恨不得此刻昏死過去,卻又因為被按壓的傷口而不得不清醒。

他忽然反應過來:祈行夜根本就沒有消失在他的狙擊鏡中。

而是祈行夜,本來就是黑暗的主宰。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1

狙擊手自以為隱匿得完美,可當他融身黑暗的那一刻,分明就已經進入了神明所主宰的黑暗,踏進了祂的領域。

他連連哀聲求饒,讓祈行夜放過自己:“我真的不知道您有這樣的實力,我也只是聽令行事!”

黑暗卻在笑:“誰命令的你?”

狙擊手猶豫。

胸膛的傷口立刻被手掌死死壓住,眼睜睜看著血肉心臟在眼前剝離的恐懼和痛苦,佔據了狙擊手全部心神。

他潰不成軍。

“我不知道大老闆是誰,只是一個,一個秘書打扮的男人,遞給我一張紙條,讓我監視陸晴舟。”

“對了!那男的給了我一個一次性手機,他剛剛就是透過這個對我下達的射殺命令。”

狙擊手眼睛裡燃起亮光:“手機就在我口袋裡,你拿出來就知道了。”

黑暗卻不感興趣,只問:“秘書?他長什麼樣。”

狙擊手猶豫還想給自己留條退路,又馬上被加重的疼痛嚇破了膽。

“我說,我說就是了!”

“很年輕,一米七左右,偏瘦,一身條紋西裝是手工訂製的,穿的布洛克皮鞋……鞋上還沾著沒擦乾淨的鴿子屎。”

狙擊手對此印象深刻。

那秘書一看就是有錢精英的派頭,西裝就連皺褶都沒有的一絲不苟,一身整潔,卻偏偏鞋子上沾著白色的鴿子屎,讓狙擊手暗中發笑嘲弄。

此刻卻變成了他試圖拽住的救命蛛絲。

祈行夜卻是微微一愣。

隨著狙擊手的描述,那秘書的形象也在祈行夜腦海中逐漸清晰,他甚至能勾勒出秘書躬身拉開車門時,恰好飛過的鴿子撲稜著翅膀的聲音,夕陽的餘暉。

以及秘書在看到鞋面上鴿子屎時的一臉震驚嫌棄。

還有自己的笑聲。

隨即,祈行夜意識到,這並非他的想象。

而是他的真實經歷。

——就在明鏡臺送他回偵探社,秘書為他拉開車門時,鄰居大爺養的鴿子群撲稜稜飛過,毫不留情表達了對秘書這個陌生人的不喜。

祈行夜還調侃他:怎麼連和平鴿都討厭你啊?你到底都做了多少罪大惡極的事。

秘書無奈苦笑,但還是盡職盡責提醒祈行夜注意鴿子。

——怎麼不丟在你頭上呢!

祈行夜嘿嘿一笑,攤手笑得得意:看見這條街沒?從頭到尾,就連堵頭的石墩子都喜歡我。

說著,鴿子看到祈行夜張開的手臂,立刻撲稜稜飛下來,蹲在他的手臂上。

還耀武揚威般一梗脖子,彷彿在對秘書說:是我,怎樣?不服氣你當街拉回來啊!

秘書:…………

就算明鏡臺的車隊駛離很遠,祈行夜都還笑得不行,隨手摸了一把李龜龜的零食喂鴿子。

但那時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的鴿子朋友,竟然還給他留了這麼大的驚喜,直接為他標記出了關鍵人物。

鴿子:哥們兒玩的就是和平,不是壞人咱不拉——喲,這不是秘書嗎,這麼拉了?

祈行夜融身於黑暗,看著眼前被嚇得幾乎崩潰的狙擊手口不擇言,哆哆嗦嗦的把一切都說了個乾淨。

包括秘書給他打錢的賬號和密碼。

祈行夜點點頭:“還算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才能保住你的小命。”

狙擊手鬆了口氣,眼帶希冀:“那,那我能走了嗎?”

祈行夜挑眉:“誰教你這麼天真的?”

狙擊手急了:“!不是,你說的啊!”

祈行夜卻只勾了勾唇角:“我什麼也沒承諾過你,是你自己,自以為是。”

他緩緩俯下`身。

身後溢散開的黑暗張牙舞爪,立刻團團衝向狙擊手將其捆住。

“要向你報仇的,另有其人。”

祈行夜目光冰冷:“我只說——活罪難逃。”

敢在他眼前殺人的,狙擊手是第一個。

這份被無視的憤怒,同樣也加諸在了狙擊手身上,轉移給了曲至星。

祈行夜帶著被黑霧五花大綁的狙擊手回到莊園時,莊園內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

私人醫生以最快速度趕來,卻也只提著急救箱站在走廊上不敢靠近。

曲至星跪倒在血跡迸濺的長廊下,懷抱著已經死去的陸晴舟跪在血泊中,眼眶赤紅,低垂的肩膀在顫唞。

如失去伴侶的野獸,低吼聲撕心裂肺的悲慼。

他一聲接一聲的喚著先生,先生你起來!

可陸晴舟臉色蒼白,倒在他的懷中毫無所覺。

只有殘破俊容染上的鮮血,觸目驚心。

祈行夜剛靠近走廊,也不由得被曲至星驚了一下,放慢了腳步。

曲至星察覺般抬頭,在看清祈行夜的瞬間,整個人兇狠的精氣神都垮塌下來,只剩下遍佈血絲的赤紅眼珠裡浮現的淚光。

“祈老闆。”

他顫唞著嘴唇,一滴淚從臉頰滑下:“求您,求您救救我們先生。祈老闆!”

祈行夜垂眸看向陸晴舟。

就連狼犬都站在不遠處看過來,低垂的眉眼似乎在悲傷。

但在曲至星希冀的目光中,祈行夜卻緩緩搖頭:“抱歉。”

那一瞬間,曲至星的眼睛中,光亮熄滅了。

連同他自己的生命,彷彿也跟著陸晴舟一起漸漸冰冷下去。

祈行夜無聲嘆息一聲,將手裡拎著的狙擊手扔了過去。

“但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他就是奉命殺了陸晴舟的人,不論他背後站著誰,只要你能從他身上挖出足夠有用的訊息,就能讓陸晴舟重新擁有價值——不論是向敵人告發,還是威脅原僱主。手段隨你,目的相同。”

祈行夜平靜道:“陸晴舟是死過一次的人,而他能起死回生,全因他掌握著不可取代的底牌。”

“有價值的人,才會被利用,可以被利用的工具,才會被允許活著。”

“曲至星,陸晴舟不是我的朋友,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而能不能救陸晴舟……全看你接下來怎麼做了。”

就連祈行夜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此刻的他,有多像商南明。

冷靜,理智,不將情感,只問結果。

曲至星的淚水無聲肆意。

他環抱著陸晴舟漸漸冰冷下去的屍體,手臂慢慢收緊,目送著祈行夜的背影轉身遠離。

黑暗隨著祈行夜的行走而逐漸消融,最後化作一顆軟乎乎的小煤球球,“嗚嚶!”一聲,歡快落在他肩膀上,親暱的抬頭蹭了蹭他的脖頸。

祈行夜抽出手帕,冷靜拭去迸濺在側顏上的血跡,撥通了商南明的電話。

“陸晴舟被狙殺。”

商南明執筆的手一頓,隨即繼續平靜批閱檔案:“行夜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

他的語氣篤定,瞭解祈行夜的行事風格。

祈行夜卻眼神複雜:“我只有間接證據。”

狙殺陸晴舟的命令,來自明鏡臺的貼身秘書。

祈行夜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尤其是對人。

他可以輕易記住自己讀過的所有文字,但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永遠是他對人的掌握——一切規則,歸根結底,都在人。

而明鏡臺那位貼身秘書,祈行夜並不是第一次見。

明鏡臺也不是第一天啟用那秘書。

從去年開始,祈行夜就在懸鏡集團見過那秘書了,當時還是他和商南明誤被牆壁吞沒進二維世界,他在懸鏡集團的牆壁後面無聊的到處走動,瞥見了那秘書走進隱秘的會議室,向另一群不似集團員工打扮的人下達命令。

以明鏡臺的馭下手段,很難出現秘書背叛他自作主張的情況。

而既然狙擊手被秘書命令殺死陸晴舟,秘書聽令於明鏡臺,最不希望看到陸晴舟向祈行夜通風報信的就是幕後之人……

祈行夜半晌難言,心情複雜。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才問道:“你覺得,如果小荔枝知道明鏡臺真的準備毀滅世界,他會怎麼想?”

商南明挑了挑眉尾。

雖然祈行夜沒有明說,但他既然這樣問,就已經讓商南明知道,他在懷疑的幕後主使——是明鏡臺。

鋼筆在商南明修長的手指間劃過一圈,他抬手抵唇沉吟半晌,看向眼前檔案的目光越發幽深。

這是一份報告懸鏡集團最新動向的檔案。

原本深紮根於精工領域的懸鏡集團,忽然間齊齊發力,轉換賽道,加入到了對生物基因科學和醫學領域的深刻攻克中。

原本在淘金熱中賣水賺錢的人,竟然也加入了淘金的序列。

但懸鏡集團並不是一拍腦袋說幹就幹。

它在短短兩個月內,忽然如雨後春筍般在全國範圍內冒出來的科技子公司,都經歷了漫長的沉澱,一出現在世人面前,便是野心勃勃勇攀高峰的自信姿態。

而事實也證明,它確實可以。

一直到今天,不論誰想要建起一座最頂尖精密的實驗室,想要萬無一失的落地,唯一的選擇也只有懸鏡集團。

而藉由多年來與高等研究所打交道的經驗,懸鏡集團對國內外的科學家名單,瞭如指掌。

誰有真才學,誰能成為領頭人,誰是領域內下一顆新星……

比論文數量更能體現一個人真實水平的,永遠是身邊人的評價。老師,同門,同事。

人改不了八卦和吐槽的愛好,廁所的隔板聽見了最多的秘密。

而恰好,沒有人會在意擦肩而過的維修工。天然的隱蔽性,讓他們成為了打聽情報的最佳選擇。

懸鏡集團藉由這樣的方式,長久而隱秘的在國內外蒐集到了不少科學家,實習生。

他們有的不滿於原本科研所的死板傳統,有的被老師搶走了論文敢怒不敢言,有的性格古怪而被排擠。

這些在原本環境中鬱郁不得志的人們,都被懸鏡集團珍而重之的請來,給他們足夠的資金和專案,讓他們可以大施拳腳,一展才華。

於是懸鏡集團新組建不到兩個月的科學部,剛一上線,就引得各方震驚。

這些被懸鏡集團蒐集來的人才們,比起錢財更注重科學本身,在實驗室廢寢忘食的工作,為自己的事業投入了無比高昂的熱情,讓各個專案都突飛猛進,超光速般攻克難題,取得成就。

沒有了過往的枷鎖,當人的熱情和潛力被開發到極限,世人都將驚歎群星的輝光。

填補世界空白,首創新技術,率先發現新物質存在,新型材料應用成功,人體秘密破解,大腦研究取得新進展,人工基因生命工程被正式確立,取得領域內全球領導者地位……

對懸鏡集團的報道爭先恐後般冒出來,密集到鋪天蓋地。

近兩個月來,懸鏡集團向各大權威雜誌和論壇提交的專利技術和論文,達到了過去二十年的總和。

各大權威雜誌和獎項負責人紛紛震驚,都在近日動身趕來國內,不可置信的想要親眼見證這一切的真實性。

但即便還沒有定論,商南明卻已經清楚——是真的。

這一年,註定是將要載入科學史冊的一年。

商南明並非第一天認識明鏡臺,他深知這位昔日的調查局夥伴的行事風格。

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點綴,只有最精益求精,一板一眼的真實。

只是,過去十年,所有人都被明鏡臺騙了過去,以為懸鏡集團真的一心紮根精工領域,對跨界不感興趣。

直到現在,眾人才在震驚中意識到:明鏡臺想要的,從來不是金錢或精工領域。

他是借懸鏡集團,建造了一座直通天堂的巴別塔,想要挑戰最高的神權,進入神的領域——創造生命,改變世界。

而明鏡臺的人造生命專案,最終指向的方向只有一個。

——汙染科技。

商南明看向另一份檔案。

楓映堂將過去所有與懸鏡集團有關的秘密實驗室專案,全都整理歸類,然後將那些實驗室查處沒收的汙染材料名單,也都一一整理對比好。

過去不論在秘密實驗室丟失任何汙染材料,都會被調查官第一時間懷疑到銜尾蛇身上,認為是尼爾·漢克或是陸晴舟的手筆。

或是像搬屍工黑子那樣,被貪慾趨勢而從實驗室拿走汙染材料,最終釀成大禍。

但無論如何,人們都不會去懷疑冷冰冰的建築。

懸鏡集團太低調了。

即便它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標識,出現在所有建築物的隱秘角落,人們也不會認為是建築物殺人吃人,只會感嘆懸鏡集團的實力強橫。

可現在,商南明卻忽然冒出一個疑問。

那些丟失的汙染物,真的都是被尼爾·漢克拿走的嗎?

還是……懸鏡集團。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2

明鏡臺是個足夠耐心的人,他可以慢慢等待八年,從母親死亡到自己成年,一舉掀翻懸鏡集團所有心懷鬼胎的奪權者。他也可以等十年,積蓄力量,尋找人才,直到時機合適,才徹底發起總攻。

蟬埋十七年,一鳴而天下驚。

明鏡臺更像耐心的獵人,不急不緩的埋伏,冷眼旁觀和等待。

心思縝密至此,又怎麼會忘記汙染材料這樣重要的東西?

“你在擔心明荔枝嗎?”

商南明平靜問:“行夜,你擔心對明鏡臺的清繳,會傷害到明荔枝?”

祈行夜嘆了口氣,蹙眉擔憂:“怎麼會不擔心呢?那是小荔枝又不是餘荼,就算他嘴上不說,半夜也會偷偷埋在被子裡哭。”

又不是沒碰到過。

明荔枝有個愛好,就是無所謂的小事可以當眾哭,別人把哭當丟人,小荔枝卻只是日常汁水豐沛。

但真正在意的重要事……明荔枝從不肯示人。

就算哭,也只會半夜看四下無人,才肯將自己埋進被子裡。

連哭泣都很小聲。

好像是生怕別人看出他到底在意什麼。

祈行夜第一次撞見明荔枝哭的時候,那聲音細細哀哀的,在午夜從偵探社角落裡幽幽傳出來,悶響好像隔著牆壁。

他差點以為偵探社又鬧鬼,抄著拖鞋找了兩圈,才從被子裡挖出哭成荔枝水的小可憐。

沒人比祈行夜更懂明荔枝的柔軟和堅強。

但商南明卻篤定:“他不會。”

“明言和明鏡臺,都不是正常認知的人類,包括身為母親的明懸鏡也不是普通人。明荔枝長於那樣的家庭,繼承明懸鏡和明言的血脈。”

商南明平靜道:“他只在你面前是小荔枝,但在大事面前——他姓明。”

明這個姓氏,絕不只代表著明言和明鏡臺。

還有明荔枝。

那個曾經只會躲在臥室裡恐懼哭泣的孩子,早就成長為可靠的大人了。

商南明正說著,祈行夜剛準備放下心來,忽然就聽電話背景音裡傳來明荔枝的聲音——

“雲哥嘿嘿嘿快看我疊的玫瑰花~”

那憨憨笑聲,怎麼聽怎麼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可愛,但缺心眼。

明懸鏡:我那聰明危險的大兒子。和天真可愛的小兒子。

祈行夜:“…………”

商南明:“…………”

他深呼吸一口氣,試圖幫小荔枝找回場子:“他只是在偵探社裡比較蠢,遇到危險他還是拎得清的。”

“嘿嘿嘿雞嗶你!biubiu~~”

明荔枝的笑聲縈繞整個偵探社,和雲翳清繞著玫瑰園玩瘋了。

而商南明:“…………”

他面無表情:沒救了,等死吧。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還是親自給自家崽挽尊:“我們小荔枝只是平時腦子不大好,考試的時候就是戰神。”

不是有那種人嗎,平時不學習,考試一考一個第一名。

商南明點頭:“嗯,行夜說的都對。”

兩人果斷的翻過這個話題,默契十足。

“明鏡臺那邊,我會放人去看著。”

商南明皺眉道:“但懸鏡集團存在時間太久,已經牽涉甚廣,盤根錯節難以輕易處理。想要讓懸鏡集團死,需要確準的理由和證據。”

如果毫無理由就對懸鏡集團開火,只會引發其他企業的恐懼,後續的不良影響將會如海嘯般反噬。

越是對待龐大之物,越要謹慎周全。

而祈行夜也交待了自己的朋友們,在情報市場裡留意起懸鏡集團的動向。

“如果那秘書只是用來栽贓明鏡臺的商業間諜呢?”

祈行夜眉眼嚴肅:“如果明鏡臺真的有問題,我會親手解決他。但是,我不會放過有罪之人,也不會錯殺無辜者。”

“多有趣,同一天,明鏡臺和晏洺席同時找到我,各自都在提醒我小心對方。而等到晚上,忽然我手裡能指向幕後主使真正身份的最大底牌,就被明鏡臺的人一槍爆頭。”

祈行夜挑眉輕笑,眸光卻冰冷:“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多的巧合,這機率,比我中彩票還低。”

還有另外一個疑問,始終盤亙在祈行夜心裡。

——對於懸鏡集團的動向,晏洺席真的一無所知嗎?

畢竟未來科技集團……科技可是他們的老本行啊。

守江山的人,總是格外關注想要打江山的後起之秀。

祈行夜皺眉沉思,有關明鏡臺的資料迅速在他腦海中築起高臺。

宴頹流的電話卻突然橫.插.進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左春鳴給我發來訊息,說是在我們離開後,已經關閉的一號試驗場周圍,有人看見半夜有湘西趕屍。”

宴頹流站在巨坑旁,垂眸看向坑中景象,淡淡道:“我想,你們應該來看看這個。”

最開始,是村民半夜尿急出門,無意間看到了村子外一排排走過的人頭。

他大著膽子湊近,卻發現是排成一列列的屍體,在一個接一個的離開深山,消失在不知名的方向。

村民嚇得屁滾尿流,回去就發起了高燒。

村裡人都說,這是撞見了趕屍,被嚇掉了魂魄,要請陰陽先生來叫魂才好。

瘋瘋癲癲的村民拽住陰陽先生的手,大喊大叫說自己不是人,哈哈笑著說自己已經是另一個族群,很快就有末日降臨,而新世界有他一席之地。

村民都覺得這是鬼上身。

可當左春鳴從三教九流中打聽到這個訊息,卻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春日雪】。

不知道汙染存在的人們,只當它是鬧鬼。

雖然汙染能量都被祈行夜一併帶走,廢掉了所有試驗場,但畢竟汙染本身,只是如雪如霧的小小粒子,如蒲公英的種子,風一吹就能帶到新的地方。

而這個地處於試驗場附近的村子,剛好是試驗場出事那晚的風向下風口,汙染粒子完全有可能落在發瘋村民身上,佔用了他的皮囊。

只是汙染能量畢竟不足,村民也沒能徹底被異化成汙染物,夾雜著半人不鬼的中間沒能得到汙染的全部資訊,使得他無意間向周圍人說出了最重要的情報。

——末日降臨。

第二世界,並沒有因為秋白素的失敗就放棄進攻,慘烈的失敗只讓他們一鼓作氣,立刻開始了下一次的入侵。

左春鳴深知此事的嚴重性,立刻就著人,去尋找村民口中說的“趕屍”離開的方向。

那不是趕屍,而是從殘留縫隙中通行的第二世界族群。

而這一隊人,在穿行過深山與曠野後,最後消失在了海邊小鎮的邊緣。

有人親眼看到,那些人排著隊,面無表情的緩緩走進深海中。

消失不見。

左春鳴還想要繼續追蹤,但是訊息最後卻斷在海邊。

他的身體狀況不好,只能拜託宴頹流親自前往探查。

而宴頹流趕到海邊時……

“見過人肉湯嗎。”

宴頹流仰了仰脖頸,漠然抬頭看向星空:“半個鎮子的人都被煮熟了。”

就在深坑裡,大量的海水咕嘟咕嘟沸騰,明明沒有火焰和加熱點,可溫度卻在急劇上升。

水中的屍骸沉沉浮浮,有的已經被煮化得像是鬆散的蛋花湯,有的還勉強能認出全屍輪廓,浮上水面時灰白眼珠無神空洞。

“界壁的縫隙,在擴大。”

宴頹流顯得格外鎮定:“它支撐不了太久了。從第一道縫隙出現開始,界壁徹底崩塌就只是時間問題。”

而界壁崩潰的後果,也已經逐漸顯現。

——大量能量的急劇釋放,足以致命。

這一坑“人肉湯”,就是界壁能量無序釋放的最佳示例。

如果他們不能趕在第二世界徹底撞碎界壁前阻止,那在界壁破碎的那一刻,也是釋放的能量煮沸現實的時候,半個地球都將在急劇上升的高溫中,迎來痛苦的末日。

“你吞噬掉了第二世界送進來的能量,但是卻無法阻止第二世界的野望。失敗讓他們徹底瘋狂。”

宴頹流遙遙看向海天交際的方向,平靜道:“第二世界已經很難再有足夠的能量來對付你,所以,他們只剩下最後的可能。”

“用整個第二世界當做武器,衝擊界壁。”

如同一艘巨輪,衝撞進另一艘巨輪,破開艙體,撞進內部,登艦然後佔為己有。

雖然在對沖中一定會有損失,但光腳的那個,永遠比擁有一切資源的那個更不畏懼死亡。

第二世界……已經瘋了。

“來海邊吧,祈行夜。”

宴頹流淡淡道:“這裡是界壁的第一撞擊點,也可以成為你反擊的基點。”

“阻止他們,不要讓第二世界得逞。”

“當然要赴約。”

祈行夜眸光危險,低低笑了起來:“我的敵人在那裡,我當然也會在那裡。宴隊,你呢?”

宴頹流掀了掀眼睫,目光堅定:“3隊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人類存續。”

“為此,我們無所畏懼。”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太白山下的女人們

我跟大帝是同鄉

異都之境

五筆成書

影視快穿:從小歡喜開始炸裂

在甜天

重生:主打就是一個報復【暴富】

此去惹塵埃

公爵千金在搞魔導科技

悠悠仙

少年賣藥為生,竟是天庭代理商

鬼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