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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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越野車飛馳在海中公路上。

海面上的落日極美,紅紫餘暉的晚霞在天邊墜落,彷彿一團絢爛火焰砸進深不可測的海底, 海水與火焰熊熊燃燒纏繞。

越野車後備箱裡發出“砰砰!”撞擊聲。

先是被祈行夜審訊到崩潰,又被塞進密閉幽暗的小空間, 被捆了手腳、堵住嘴巴的蔡琰為快要瘋了, 拼盡全身力氣想要掙扎。

可越野車裡,沒有任何人在意他。

車廂內出奇的沉默。

通訊在十分鐘之前就斷了, 與外界的交流完全斬斷, 從他們踏上入海大橋後, 就再無退路,也無後援。

孤軍奮戰。

“科研所……會是什麼樣的?”

讓祈行夜不由得低低笑出聲。

公路被隱藏在海面下,只有在特定的退潮時間,才會隨著下降的海平面而緩緩浮現出。那也是每月一次,唯一進入科研所的時機。

科研所附近的整片海域,近些年來異狀頻發。

天在水,車行舟,美得彷彿進了畫中。

可也正是這樣一片海域,隱藏危險。

它不再侷限於科研院所關注的汙染物本身,而是更多在研究如何利用汙染能量,改變現實世界本身。

可具體身份不明的合作伙伴,卻真的建造出了“幻想”中的科研所。

蔡琰為用來擊敗商南明的秘密武器,被他珍而重之的藏好,在真正大成之前,不允許任何人窺視。

就在他苦思冥想時,合作伙伴卻提出,將科研所,藏在海中。

“不知道, 蔡琰為自己也沒真正登島過,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真摯又熱烈。

他抿唇笑起來, 眼睛彎彎:“死了之後會變成鬼嗎?變成鬼也和老闆在一起,我有什麼害怕的?”

明荔枝遲疑,努力想象:“明院長的科研院那樣嗎?”

在瘋狂大膽的科研所,沒有任何不可能。

就連進入科研所的公路,都只會在晚間退潮時,才會浮現。

商南明冷冷瞥了眼明荔枝:“去和白翎羽死在一起。”

據蔡琰為交待,因為想要追趕上科研院的進度,做出一番超過商南明的大功績,因此這處合作下的秘密科研所,遠比科研院的科學研究更加瘋狂,大膽,並且迅速。

她看了眼車窗外隨著行程而濺起的波浪, 水花四起模糊了落日的光芒,點點如星光,美不勝收。

——那間汙染嚴重的科研所。

祈行夜單手支著頭,懶洋洋笑起來時, 如眠龍將醒,氣勢磅礴鋒利。

“小荔枝, 害怕嗎?怕……死嗎?”

一前一後兩輛越野車上,所有人都在思考著蔡琰為之前說的話。

原因也很有說服力:汙染,在洩露。

不論是人類基因編寫重構,細胞突變與進化,時間與空間的掌控,對遠距離瞬時遷躍的研究,時間旅行的大膽假設。

抑或是現實世界的物理法則,利用汙染能量影響氣候並作為武器,重力改寫消失甚至創造全新物種……

雖然已經與神秘勢力合作了整整八年,但是蔡琰從未真正進入過科研所。

蔡琰為不敵祈行夜的審問,將他所知道的所有情報都盡數說了出來,尤其是這處海邊小鎮。

不論是海中生物的大規模死亡,魚蝦變異,附近居民生病死亡,還是海域行船時遇到的詭異場景,其根本原因,都來源於科研所。

蔡琰為覺得合作伙伴異想天開,提出這樣過於大膽的計劃。

如一滴水融入海洋,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可這副美景,卻沒有人有心情真的欣賞。

行夜是我的。

明荔枝搖搖頭:“有老闆在, 我沒什麼可怕的。就算是死,能和老闆死在一起, 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很開心。”

放在陸地上,到底是有風險,往來的人們都有可能發現它的存在。

白翎羽:“……草, 你們有物件的人, 真是小氣。”

車輪破開水面,飛濺的水花重新落在路面的水波間,層層滌盪擴散,彷彿一朵朵盛開的蓮花。

包括祈行夜等人此刻行駛海上公路,也是蔡琰為供出來的,由合作方建造、進入島上的唯一途徑。

正如商南明所猜測的,蔡琰為與合作伙伴一同建立起的科研所,不在小鎮,而是在海上。

科研所並非從建立之初就一帆風順。

明荔枝:“???”

只有在退潮時,科研所才會隨著下降的海平面而浮出水面,接受補給,平日裡都會隱藏在海面下。

這一方案,確實為科研所取得了足夠優秀的成果。

但另一方面,過□□速的科技發展,卻遠遠超過了當時科研所所能承受的極限,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汙染洩露和影響。

這也就導致從科研所建立以來,附近海域成為了地球上最危險之處。

祈行夜在從蔡琰為口中得知了這一切之後,立刻調取了附近八年來的所有事故。

有漁船在海上莫名失蹤,再次出現,卻是落在了遠在另一邊的大洋上,時間跨度更是長達數年。期間所有船員都下落不明,通訊失效。

簡陋漁船根本無法承擔遠距離航程,船上也沒有攜帶足夠多的淡水食物。

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又為何會出現在地球另一邊。

但也沒有當事者能夠回答這些疑問了。當漁船被找到時,船上所有人都已經遇難。

只是奇怪的是,船上眾人並非因缺少食物而死,更像是是被不明生物吸成了“人幹”。

只有一層已經變成醬紫色的面板,緊緊繃在骨架上。眾人還都保持著死亡時的恐懼表情,大張著嘴巴,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面部猙獰如惡鬼。不知道他們在死亡前,究竟看到了什麼可怖之事。

另一起事故則發生在附近另一個海邊漁村裡。

漁民夜晚沉睡,一睜眼卻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了海底,漆黑一片只能摸到周圍遊過的魚群,湍急暗流想要將要裹挾著他衝進深淵。

漁民驚恐,拼命掙扎,但他就像改變了種群一般,可以在海底用腮呼吸。

無法離開的他不得不在海底努力求生,彷彿也變成了一條魚。直到他被海底大魚吞吃入腹,如同過完了一生那樣漫長。

可是當他睜眼,卻發現自己還躺在家中。

沒有人相信他的經歷,只當他是做了噩夢。可漁民卻在自己身上,發現了在海底與魚群搏鬥時留下的傷疤。

還有另外一名學生,言辭鑿鑿說自己看見了海上的燈塔。

他被人抓走放在實驗臺上,刺眼的無影燈下,他只能看清周圍的白大褂。不知道那些人對他做了什麼手術,他只在被麻醉後的迷糊中,零星聽到了“管理署”、“樂園”等奇怪的詞彙。

同樣沒有人相信學生的胡言亂語。

就連他的父母都說,他這是電影看多了,竟然會以為自己看到了外星人。

但學生卻堅持,從手術之後,他變得……不再像人類了。

身體好像一塊橡皮泥,手腳可以任意伸長,受過的傷也會立刻癒合,可切開自己的面板,裡面卻根本沒有血肉,全是汙泥一樣的東西。

不僅如此,他還會在無人寂靜時,聽到一個聲音在心中催促他:吞噬,吞噬,吞噬世界!掠奪每一寸土地。

這件事以醫院體檢的正常為終結,沒有人在意學生的哭鬧驚慌,大家都覺得這是年輕人的奇思妙想。

可當祈行夜將過去八年裡,發生在附近的所有案件,全都仔細調出來並且比對後,卻愕然發現,類似的案件不在少數。

他們有的向外界說明求助過,有的沒有,只是身邊人當做趣聞在網上分享。

但所有經歷,無一例外全都指向同一個根源。

——汙染能量。

所有的案件,都是洩露汙染能量的科研所導致的。

這讓附近成為了新的百慕大三角。一塊無法探測,無法解讀的詭異地區。

“怪不得蔡琰為不敢上島。”

祈行夜冷笑:“他根本就是知道島上出的事,怕汙染他自己吧。”

“再害怕有什麼用,不還是被你帶進來了。”

白翎羽說著,惡狠狠向後一個肘擊,砸在後備箱隔板上。

被關在後備箱的蔡琰為似乎感受到了白翎羽的怒氣,立刻安靜了下來,不敢再撲騰。

“嘖。”

白翎羽一臉煩躁:“雖然我以前討厭過商南明,但現在我要說,商南明贏過蔡琰為真是太正常了!蔡琰為會被踢出局,沒有任何懷才不遇或者內幕操作——完全就是他能力不夠,心性也不行。”

雖然討厭商南明的死人臉,萬年不動搖如同機器人般的理智,但白翎羽卻在這一刻,無比推崇商南明。

林不之看人的眼光還是準的。

——特殊長官,只有商南明能擔任。

沒有第二人選。沒有!!

商南明側眸平靜看過來。

白翎羽一激靈,立刻本能閉嘴縮肩,將自己團進角落裡。動作熟練極了,一看就是做過無數次。

但下一刻她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我這是在誇你啊,為什麼還要這麼慫??”

白翎羽大聲嚷嚷,為自己辯護:“我說的是以前討厭你,以前!現在可喜歡你了。”祈行夜笑眯眯看過來。

白翎羽:“…………”

“突然就不喜歡商南明瞭呢。他在我眼裡就是個石猴。”

白翎羽罵罵咧咧:“媽的,燒死你們這些情侶。”

要不是車外沒有其他路,她恨不得現在就跳出去。

但現在,越野車成為了移動盾牌,能保護眾人不被汙染。

——肉眼可見的,就在公路兩旁的水面下,隨著退潮一併浮現出來的,還有奇形怪狀的龐大怪物。

它們像是變異後的章魚或螃蟹,還有很多已經認不出本來模樣的海洋生物。

汙染能量讓它們疾速膨脹,外形發生鉅變,長出龐大的吸盤和柔軟卻又有力的觸鬚,死死纏繞在公路兩旁,還有觸角時不時從海水中揚起,昭示危險的存在。

那些怪物碩大冰冷的眼珠就隱匿在水面下,稍一低頭,不經意間就能與它們對視,被它們眼中的冷酷死寂所驚到全身發麻。

在與怪物對上眼睛的瞬間,白翎羽僵硬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那一剎那間,好像前所未有的巨量資訊被強塞進她的腦海,暴漲到快要撐裂思維的極限,要將她徹底碾碎。

恐懼。

只有徹頭徹尾的恐懼。

死亡,戰爭,鮮血,末日廢土上的殘陽……

“姑奶奶?白翎羽,白翎羽!!”

聶文發覺不對,立刻一巴掌拍在白翎羽後背上,強行扳過她已經僵住的脖頸,生生截斷了她和海中怪物的對視。

這才讓白翎羽猛地將思維從那邊狂暴的海洋中抽離出來,倏地回過神來。

緊接著就是轉身俯身,乾嘔聲接連不斷。

前面的祈行夜也不由回身看過來,皺眉詢問:“怎麼回事?”

但回應他的,只有白翎羽抬起後無力搖擺的手掌,以及持續的噁心與抽搐。

祈行夜立刻抬眼向車窗外看去。

但剛剛與白翎羽對視的怪物,剛一接觸到祈行夜冰冷的目光,就立刻放開用觸鬚牢牢抓住的公路邊緣,無聲無息的沉入水面下,重歸黑暗。

可當祈行夜稍微移開視線,怪物卻又重新上浮,抓住公路,揚起巨大而黏膩的觸鬚,似乎是想要落下時砸扁越野車。

就算是全鋼骨架的堅硬作戰車,也無法承擔怪物足有數噸重的砸擊。

察覺到夕陽光亮被遮,餘光裡有陰影出現時,跟在後面越野車裡的宴頹流立刻搖下車窗,槍口對準怪物。

“砰!”

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宴頹流挑了挑眉,向前看去時,就見前面越野車的副駕駛位上深處的槍管,仍舊飄散著硝煙。

祈行夜眼神冰冷,夕陽的金色灑了他滿身,卻如鍍金的神像般,在怪物面前高高在上的不可觸及。

與子彈一起衝出去的,還有蹲在祈行夜肩膀上的小煤球球。

被洞開血口的怪物還來不及反應,搖搖欲墜在海面上,鮮血潑灑了整片海水,周圍的其他怪物立刻聞著血腥味靠近,團團圍住撕咬起受傷的怪物分食入腹。

前一刻還在洋洋得意傷了白翎羽的怪物,立刻驚恐喊叫著,但仍舊在尖銳鳴叫聲中,散開成一片血跡殷紅。

很快就沒了聲息。

公路兩側的海水被血液染紅,在夕陽照耀下,紅得如此耀眼純粹,彷彿是畫家筆下最熱烈的色彩。

可車上眾人聽著白翎羽的乾嘔痛呼聲,卻沒有欣賞的心情。

祈行夜看了白翎羽一眼,冰冷聲線壓制著怒意:“還好嗎?”

“我他媽的都恨不得把胃從嗓子眼裡摳出來,你問我還好嗎。”

白翎羽虛弱的勉強撐起頭,罵人的聲音都失了氣魄:“你猜我好不好?沒長眼睛嗎。”

說著,她卻忽然眼前一片猩紅,晃了晃,下一秒就大頭向下,栽向清潔袋。

聶文驚呼一聲,眼疾手快趕緊一把將她拽了回來,這才避免了她栽進自己髒汙裡的結果。

祈行夜見狀,點了點頭:“看來是不好了。”

能把無論心理還是身體素質都強壯得像小牛犢的白翎羽,磋磨到這種連罵人都罵不出來的地步,確實可見一斑。

祈行夜心念一動,相當於另一個他的小煤球球立刻領命,小炮彈般猛衝向海中怪物。

附近的怪物都被剛剛的血腥氣吸引聚集過來,飽餐一頓後難免懈怠,正懶洋洋曬著太陽,盤算著下一個吃掉哪一個公路上的獵物,或是同類,卻忽然看見一道黑影向它們急速射來。

那小小的黑點根本不值一提,好像只是眼球上落了髒東西那樣微小,卻裹挾著令所有汙染物顫唞的磅礴氣勢,排山倒海而來,不可抵擋。

怪物們睜大了眼睛,恐懼顫唞起來。

它們轉身想要四散逃開,但比它們更快的,卻是那團不起眼的黑點。

在祈行夜掌心時軟乎乎圓滾滾的小煤球,在怪物眼中卻是最恐怖的死神。

黑暗在降臨。

黑色渲染了一切空氣與天空,籠罩海域的同時,也將所有怪物牢牢掌控欲黑暗之下。

那些為了狩獵吞吃同類而聚集起來的怪物們,終於在這一刻忽然明白——死亡的怪物,只是魚餌。

黑暗之主沒有任何憐憫投下的誘惑。

而所有無法抵禦吞噬本能,想要吞吃同類甚至傷害人類的怪物……都逃不出黑暗的吞噬。

殺人者,人恆殺之。

黑暗中傳出來的哀嚎聲與尖叫聲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黑暗也化作霧氣,迅速散開。

海面下再也看不到任何怪物的身影,只剩一片片濃郁到刺眼的殷紅,成為海水唯一的顏色。

在眾人的注視下,小煤球球迅速衝破黑霧現身,它還在半空中抖了抖一身軟乎乎皮毛,柔軟又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又精心打理好一身漂亮毛毛,這才心滿意足的一甩頭,重新衝向祈行夜。

落回到他掌心裡時,小煤球球蹦蹦跳跳,快樂的發出“唧!唧!”聲,像是滿載而歸的獵犬在向主人親暱邀功,圓滾滾的可愛極了。

如果眾人沒有看見它吞吃怪物那一幕的話。

聶文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臥槽!哪來的兇殘怪物?!”

小煤球立刻兇狠橫來一眼。

識時務者為俊傑。

聶文將要出口的音節在舌頭上轉了個圈,硬生生改成了:“……小可愛。”

小煤球球這才心滿意足收回眼睛,蹭了蹭祈行夜的脖頸,重新挑開襯衫衣領,窩在他的鎖骨頸窩間。

此時再從車內放眼望去,公路兩邊已經再無怪物身影。

只剩隨風波盪的紅色,一層層向外蕩去,在夕陽下熱烈得如同生命本身。

越野車疾速從血海中駛過,濺起一片紅色血花,連海風都帶上了腥氣。

宴頹流挑眉,低低笑出聲來:“祈行夜,很能幹啊。”

不知是海水中只有這些怪物,還是因為有了怪物大量死亡的震懾,其他潛伏在海面下的怪物不敢再靠近。

祈行夜吞噬了所有敢靠近的怪物後,海上公路一時間落入了平靜。

他也有時間仔細詢問白翎羽:“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了。”

白翎羽全程沒有離開越野車,甚至在祈行夜擊殺怪物之前,門窗密閉,與外界嚴密隔絕。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白翎羽還是敗在了一個對視之下。

直到現在,她還整個人軟綿綿的手腳發軟,眼前一陣陣閃過的赤紅像鋼錐一樣刺進腦海中,將一切思維攪合成一團爛泥。

不要說正常思考了。

白翎羽覺得自己為數不多的腦子,都在離自己遠去。

“qaq怎麼辦?”

她問:“我覺得我要變傻了。”

“哦……”

祈行夜卻明顯鬆了口氣:“那沒事,反正你已經夠傻了,不會更蠢的。”

白翎羽:“……祈行夜!”

她剛想生氣,腦子又疼得她軟綿綿癱下來,將渾身肌肉塊的聶文當肉墊用——還嫌棄他肌肉太硬,硌到她了。

“那對不住了姑奶奶,誰讓我訓練得太好了。”

聶文:該生氣的是我才對……算了,打不過打不過。

“我,我看到很多古怪的場景。”

白翎羽皺眉,在祈行夜安撫引導下漸漸放鬆,努力向前回溯記憶:“就在和怪物對視的時候……我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昔日繁華的國度與城市已經化作焦土,殘留的廢墟逐漸被綠植覆蓋,藤蔓纏繞下的建築殘骸是文明的黃昏,屍骸白骨遍行於地,鐵柵欄早已經鏽死,在風中微微搖晃,吱嘎作響。

而白翎羽看到的,卻是從荒野到農田,農田上棍棒的戰爭變成了刀劍,最後變成火炮,高樓林立的穹頂下戰鬥機呼嘯飛過,導彈與導彈相撞在空中炸開火光,光亮四散,又轟然成為更加耀眼的巨大白光,蘑菇雲在遠處升騰,熱浪翻滾逼近……

焦土後,一切重歸曠野。

建立,毀滅,再建立,再毀滅……足足六次的更迭興亡,土地終於再也無法承載生命。

它在哀嚎,它在坍塌。

世界將要毀滅。

白翎羽恍惚覺得,自己在一秒之中,看見了整整六千年的迴圈更迭,歷史反覆。

巨量的資訊被一股腦塞進她的腦子裡,撐爆了人類對資訊接收的極限,所有力量和精神都被無意識呼叫,高速向大腦集中,只剩下不斷運轉發熱的cpu在苦苦支撐,但也再無力量去支援身體其他部分。

有那麼一瞬間,白翎羽以為自己會死。

——如果聶文沒有及時打斷她的話。

但祈行夜卻越聽眉頭越皺緊。

當白翎羽說幾句停幾秒,虛得連說話都困難,但還是最終說完自己所有所見之後,祈行夜的神情已經已經冷肅到可怕。

“我曾經在桃子鎮,和餘荼一起進入第二世界。”

祈行夜聲音冰冷:“白翎羽看到的,是第二世界的歷史。”

也是第二世界急需佔有現實世界的原因。

——它毀掉了自己的家園,於是想要奪走別人用心呵護的花園。

但祈行夜知道,白翎羽卻不應該知道得如此詳細。

她並沒有進入過第二世界,親身體會。

在紙張上讀到,和親身體驗,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祈行夜能從白翎羽描述的細微中,明白她並非單純將有關第二世界的報告複述一遍——她真的看見了。

在怪物的眼睛裡。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白翎羽愕然:“之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

她倒是猜到了那些海中怪物,全都是因為科研所洩露的汙染能量,才導致的變異,或是乾脆就是科研所實驗後又放歸的實驗體。

守在公路兩旁,倒也物盡其用,剛好能起到攔截可能的探查人員的作用。

可不論如何,都解釋不了她看到的那些畫面。

怎麼可能……從前,從來沒有過汙染物控制人類精神的事件發生。

“那現在就有了。”

祈行夜聲音平淡,眉眼卻狠厲:“科研所對於汙染物的研究進度,確實在我們之上。”

當世界諸多汙染機構還停留在對汙染的探索和感知階段時,這處隱秘的科研所,就已經到了對汙染的利用階段。

他們可以隨心所欲的修改物理法則,改造生物基因,創造出從未有過的全新物種,又放任這些危險生物離開科研所,捕獵周圍動物甚至人類。

祈行夜都在懷疑,這是否也是科研所的實驗一環。

但此時,他卻想起了明言問過的那個問題——【如果明天就是戰爭,我們是否有能力,為我們的戰士們配備槍支。】

如果以今日的所見……

就算祈行夜不願意承認,但這個問題的答案,依舊是誠實的:沒有。

被對商南明的不滿矇住了眼睛的蔡琰為,雖然不知道他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誰,八年來他以為的合作,其實只是對方對他無情的利用,但好在他也沒有一蠢到底,還是保留了合作伙伴的證據,讓祈行夜看清,那位代行者的臉……

分明與出現在秋白素身邊的僱傭兵,是同一人。

而云翳清不負所望,找到了那位金髮碧眼僱傭兵的資料。

a國,華府人,曾經是特種突擊隊隊長,聽令於六角大樓,又在戰爭中被拋棄。

從那之後,下落不明。

所有人甚至他的家人都以為他死了,可他的照片偏偏在十幾年後的今天,重新出現在祈行夜面前。

雲翳清發來的資料上,這位僱傭兵的名字,是唐納德。

雖然拿到雲翳清的訊息後,祈行夜就不得不為了把握時間不多的退潮時刻,匆匆交待讓他繼續探查後,就上了通往科研所的海上公路,斷開了通訊訊號。

但這些也足夠讓祈行夜明白,從始至終,掌控甚至改寫全球汙染走向的……不是汙染本身,更不是第二世界。

而是隱藏於暗中的幕後先生。

那位先生,先生,先生……

不論走到哪,不論是哪一樁哪一件案子,都能看到那位先生的影子。

但更令祈行夜忌憚的,卻並非汙染能量的威脅,而是那位先生對於人性的玩.弄與掌控。

尼爾·漢克執掌遠洋集團,自以為他是銜尾蛇的主導。陸晴舟掌控汙染來往生意,也曾驕傲於他的龐大事業版圖和力量。第二世界的管理署破開界壁裂縫,向現實世界源源不斷的輸送汙染能量,它以為自己將要得到現實,像眼前被栓著蘿蔔的驢。

t國資本,大洋集團,徐麗麗,蔡琰為……

所有以為自己掌控了力量,是執棋人的人,其實都不過是被擺在棋盤上的一顆棋子,隨時都可能因為失去價值而被無情丟棄。

而這盤棋的佈局時間,超過二十年。

——在銜尾蛇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祈行夜越是覆盤,就越是心驚。

那些曾經志得意滿的人物,都死在了那位先生的冷酷,和他們自己的傲慢中。

可歸根結底,如果從結果逆推就會發現,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在為汙染鋪就一條寬闊通途。

從二十年前第一次進行銜尾蛇實驗開始,一直指向今日的海上燈塔,隱秘研究所。

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位幕後之人,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利益,名聲,權力,還是純粹瘋狂的信念?

他心下發冷。

商南明的手掌忽然握住他冰冷的手,熱度源源不斷傳來。

祈行夜側眸看去。

“我在。”

商南明的聲線依舊沉穩,好像沒有什麼能打破他的冷靜理智。

“行夜,不論發生什麼,不論你決定要怎麼做,我都在你身邊。”

他平靜道:“我想讓你知道,我會永遠相信你,支援你的所有決定——不論那是什麼。”

商南明轉頭,堅定與祈行夜對視:“我們是為彼此死過一次的人,我們無所畏懼。”

祈行夜怔了下,然後,他緩緩笑開,眼眸中彷彿有萬千星光閃爍,波光粼粼,更勝晚霞漫天與海水波瀾金光。

“我知道。”

祈行夜反手回握住商南明,前一刻還在劇烈跳動的心臟,也慢慢重歸平緩。

“我知道,你是我的錨點。不論我走到哪裡,都一定會再回來,找到你。”

他輕笑傾身,靠近商南明時飛快擦著他的唇角而過,落下一吻。

輕盈得彷彿蜻蜓輕顫。

十八年前,想要保護商南明的信念支撐著祈行夜,熬過不可忍受的痛苦,在汙染中重新聚攏身形,反身掌控狩獵者吞噬汙染,成為黑暗的主人,重新回到人間,在他遺忘時,也在本能向商南明靠近。

而現在,商南明仍然是祈行夜的歸途。

萬里星河,終有歸處。

商南明是祈行夜永恆的錨定點,堅實的後盾。

更是他的家,他的……深切所愛,靈魂所繫之人。

“這一次,也繼續支援我吧,解決所有汙染物。”

祈行夜在商南明耳邊呢喃:“然後,我們回家。”

商南明眼眸中緩緩浮現笑意:“正如我意。”

在意識到科研所對汙染的掌控程度之深,甚至已經開始利用汙染為自己所用後,祈行夜就打定主意,必須要將漏洞在此刻填補。

科研所,勢必要葬身大海,沒有再次登陸的可能。

調查局與汙染的戰爭,必須要停留在海洋之中,絕不可蔓延到陸地。

——如果科研所上岸,影響更多民眾,調查局甚至全世界的汙染機構,都不會再有勝利的可能性。

祈行夜憑藉著過目不忘之能,飛快將科研院和調查局目前的實力,與科研所露出的冰山一角,在心裡一一進行了列舉對比。

然後他得出的結果是:正面戰勝的機率,無限約定於零。

相差太多了。

兩者之間的差距,無異於孩童與壯漢。

科研所不屬於蔡琰為,而是屬於那位神秘的先生。

對方佈局,早在二十年之前就開始了。而對汙染科技的研究,更是遠勝於科研院二十年。

就算目前科研院同樣擁有汙染科技,但那也是在尼爾·漢克的筆記本的基礎上完成的,是那位先生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祈行夜暫時不清楚那位先生這樣做的目的,但就算對方真的是好心,再加上明言那個世界頂尖的大腦,以科研院目前的水準,想要完全追上銜尾蛇,最少最少,也要一年的時間。

可如果他們今天失敗……

祈行夜轉過頭,重新看向海上公路盡頭的燈塔。

一旦失敗,不論是調查局,還是被他們保護在身後的民眾,都沒有足夠的時間和武器,可以抵禦科研所的汙染科技所帶來的威脅。

以及最關鍵的——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是人類與汙染物的戰爭。”

祈行夜聲音冰冷:“但唯一勝利的可能,就在現在。”

“以身補天。”

他看向商南明:“我們填補上漏洞,毀掉科研所,摧毀幕後之人的計劃,才有可能將生機留給身後的人。”

“商長官。”

祈行夜勾起唇角,忽然正色:“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要不要殉情,你拒絕了我。”

“但現在看,似乎……我們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他笑眯眯問:“你怕嗎?商南明。”

小煤球已經從祈行夜肩膀,落在了他與商南明交握的手上,它眨巴著大眼睛無辜抬頭看著商南明,身周黑霧溢散。

彷彿只要商南明說“害怕”,祈行夜就會一聲令下,讓聽令於他的汙染,將商南明送回陸地,遠離危險。

他不會責怪商南明的害怕,只會想要保護他。

一如既往的。

但商南明只是屈了屈手指,彈掉了小煤球。

圓滾滾的小黑球球立刻“咻——”的彈射出去,遠離了祈行夜。

小煤球氣急敗壞:“唧!”

你早就看我靠近祈祈不順眼了吧!

商南明勾唇,笑得滿意。

沒了小煤球球,他終於可以將祈行夜的手牢牢握進手心。

不讓他有任何離開自己身邊的可能。

——曾經冷酷理智的指揮官,終於也有了屬於他自己的私心。

他捧出一顆心,將全部感情託付。

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時,眼眸中無限溫柔。

“生同衾,死同穴,榮耀與共。”

“——這同樣也是我在接你進入汙染時,許下的承諾。”

汙染是一片沒有生機的泥濘沼澤,所有進入的人,都難以離開。

但是行夜,我依舊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不論發生什麼。

一如商南明曾經在調查局所有長官面前所承諾的那樣,斬釘截鐵,不曾有片刻動搖。

“能與你死在一起,絕非不幸。但是。”

商南明俯身垂首,兩人額頭相抵,他輕聲低喃:“我向你保證,行夜。”

“如果死,必是我死在你之前。”

與你是否強大無關。

只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在我面前傷害你。除非我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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