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疑事
本以為執行儀式的地方會在宮殿內，怎知娜薇莉亞將眾人帶去了荒漠之地，此地遍野紅沙，四下死寂，乾枯焦裂，連水也成了難尋之物。
所有人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柯拉克以及，她的僕人們。
十二名穿著怪異又各有特色的巫女排列成一個圓形，在她們中間架著一個用木柴堆成方形的篝火，沒人知道它的作用是什麼，而柯拉克手中握著晶石，站在漫漫煙塵中，睜著那雙金黃色的瞳孔，不安地看向眼前的火苗，直到老花等人的到來她才稍稍鬆口氣。
“這些女巫在準備什麼儀式嗎？”小貓細數著：“一共十二個人，這有什麼講究嗎？”
“最開始的水之女神曾降下神蹟，賜予這方土地十二個氣節，她賦予了巫女們魔力，得以與神明媒介。”娜薇莉亞一本正經道：“雖然這是她們巫師之間的說法，但只要是重大的儀式，幾乎都以十二人為主，她們在中間點燃熊熊火焰，如同荒漠神邸所釋放出的力量那樣，在這場盛大的審判中落幕。”
“可是為什麼會選在這種地方，有如此強大的女巫在，我們還需要幫什麼忙嗎？”老花忽然看著她問。
“我想此刻你們僅僅是作為見證者的身份旁觀這場盛大的篝火宴。”比利小聲咕噥著：“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陣仗，但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但既然作為統領柯拉克願意以身試法，想必也是有跡可循的。”
女巫們手牽著手，將柯拉克與篝火圍繞在中心點，她們並非唸叨著某種咒語，而是幾乎都緊閉雙眼，靜靜地等待即將到來的神蹟，這讓一旁的小貓與老花大開眼界，瞪大了雙眼，很顯然，他們認為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迷信罷了。
“你相信這世上真有巫術這種東西嗎？”老花將小貓拉到一邊小聲嘀咕著：“雖然我得承認，來到這裡的確超出了正常科學的理解範圍，但....法術這種東西，超越自然的力量真的存在嗎？”
小貓督了眼她：“怎麼，你竟也忘了你自己原本的身份嗎？”他斜歪著個嘴嘲笑著：“在這個世界有探險家公會的存在，但在我們那裡，也有探險家協會，而這些所謂的研究機構，不是致力於打破傳統科學理念的法則嗎，而科學的最頂端即是神秘學，這不是你們一直在研究的東西，怎麼如今遇到了真正的超自然現象，你卻滿腹狐疑，疑心重重？”
“因為我們的研究領域是超乎自然領域的世界。”老花有些不甘的辯解：“但人類與萬物已是大自然的完全體，神秘學自然應當出現在世界與緯度之外的地方，而不是從生物體內攝取，至少，人類在活著的時候，他們也無法觸發這種力量，大自然賦予他們的是生命，而非超出自然的生物，這在理論上是僭越了自然法則。”
話說到一半後老花忽然用一種詭異之視望著他：“我怎麼發現自從你來到這裡以後，對這些東西顯得額外理智？你抑鬱症好了？”
“理智？那不是我與生俱來的東西嗎？是哦，好像來到這裡以後我的病症再未發作過，或許是因為超乎知識儲備的事件轉移了注意力吧。”小貓笑了笑隨後朝著娜薇莉亞的方向走去：“還不如靜靜等待這場盛宴的結果，答案自然一目瞭然。”
太陽逐漸朝著山頂爬去，此刻已是烈日炎炎，周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超自然力量的出現，沒有黑風作祟，也毫無恍如巨物吶喊之聲，大火就這樣持續了足足一個小時，老花蹲在一邊無聊地玩起地面的沙塵，但頃時，雲層聚變，陽光被黑暗所吞食，天空烏雲密佈暗示著接下來會發生某種壞事，那篝火的尾巴越來越長，它們隨著突襲的颶風起霧，形成一道火龍捲。
不到五秒的功夫，剛才還氣勢洶湧的火焰瞬間化為團團黑霧，連顆火星子都無跡可尋，柯拉克以及周圍的十二名女巫似乎受到了某種力量突襲，瞬間暈倒在地，不知情的幾人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正當小貓準備衝上前時卻被一旁的娜薇莉亞攔住，兩人面面相覷，娜薇莉亞沒有說話只有搖了搖頭，小貓才意識到這或許正是神蹟顯現的現象。
似乎時間在這一刻停了下來，那颶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躺在地上的人群，那些守衛毫無任何動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沒人知道柯拉克是否真的已經透過黑曜石回到過去，但她的身體還倒在篝火面前，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她。
“我的天...”老花忽然捂著嘴，眼睛溼潤了起來，她看向小丁貓：“我們會不會也和她一樣，只是意識來到了這個地方，而軀殼還在外面，如何是這樣的話，我們的身體能在外面呆這麼多天嗎？”
“應該...不會吧？”小貓也忽然若有所思道：“那個騎士告訴過我，森林裡沒有生物的存在，連微生物都沒有，沒有它們的存在，大自然應該無法分解我們的身體吧？”
時間爭分奪秒的過去，從中午直到夜幕降下，彗星的尾巴劃過星空，好似紫紅天幕上的一道傷口，它將漫天星辰從那個無法癒合的傷口中釋放出來，講述著這個世界的故事，小時候從一本書中看到過，所有人的在死後都會化作一顆星辰，它們越是閃爍，越是無法將生前難事平靜下來。
就在人們愈發焦急的時候，那些巫女們緩慢地睜開雙眼，她們踉踉蹌蹌從地面艱難地爬起來，唯有柯拉克獨自躺在荒沙中被夜晚的寒風怒吼，娜薇莉亞拿起雕刻著象徵自由之花的披風鋪在她身上，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麼做。
比利從不相信所謂的預兆，他一直持有懷疑的態度，話雖如此，但活到現在，他還從未見過如此璀璨光亮的彗星，更未見過這番混雜鮮血，烈焰與落日的駭人色調，它們與星星同時出現，形成一副遠古殘暴的壁畫。
作為領頭人的女巫將其他人安排好以後與娜薇莉亞等人匯合，她似乎還未從昏睡中緩過來，不斷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陽穴：“看來，柯拉克大人已經成功抵達了上一任統領所處的年代。”
“你們也見到了嗎？”比利問：“為什麼你們會比她...比柯拉克大人先醒過來呢？”
“我們透過媒介將晶石啟用後能量幾乎被消耗殆盡。”女巫說，她的言語中透露著有氣無力：“但回到過去的，只有她，我們只是因過度消耗而暈倒過去，僅此而已，所以大人究竟是否見到了什麼景象，聽到了什麼，我們一無所知，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正當小丁貓似乎想到了什麼準備開口時，忽然一邊的守護大喊起來：“醒了！她醒了！柯拉克大人醒過來了！”
聽到這話後所有人瞬間的想法都變成了空白，她們所有想要得到的答案或許就在柯拉克的身上，直到娜薇莉亞與比利第一個衝上前去將她扶起來以後，大家此刻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注視她。
只見柯拉克顯得有些疲憊，但她還是看了眼所有人臉上期待的神情，隨後略帶遊移不定地說出兩個字：“遺忘...”隨後又立馬因體力不支而倒了下去，事已至此，再追問下去並非上策，只能等她休息充足後才能知道具體的內容。
——以前在教學院，大家老愛叫他“賊耗子”，他本以為沒有比這更難聽的綽號了，沒想到家境殷實的“陳梓”竟叫他“雜鼠兒。”
今天是“浩”十二週年的生日，即便他看上去確實瘦小的如耗子，像是營養不良那樣，他總是感冒，時間久了，這成了他常見的疾病，每次感冒都要持續一個多週期，他手中拿著從姨媽家裡偷來的幾塊錢跑到學院門口附近的商販那買了塊兒紙杯蛋糕，那是他最愛的食物，但沒想到同班的霸主忽然出現搶走了他手中的蛋糕以及那剩下的錢。
然後他告訴他：“從現在起，直到你回到家之前，你就是個沒爹沒孃的男孩賊耗子！”他一邊嘲笑一邊跟身邊的小弟道：“看啊，他就是個窮鬼，可憐的連零花錢都沒有，可憐到，連幾塊錢還得偷出來，我想這就是你偷來的錢吧，賊耗子。”
“不，他一直都是沒爹沒孃的賊耗子，你沒聽說嗎？”一旁的小弟滿帶嘲笑地附和：“他還沒出生父親就拿著家裡的錢跑路了，他不光是個災星還有其父必有其子，天生就是做賊的命。”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水汪汪的瞳孔注視著眼前的人，即便他現在穿的衣服甚至還是他姨夫從垃圾箱裡翻出來的，他依舊認為這是他這輩子穿過最好的衣服了，直到那幾人的離開，他也沒有絲毫生氣，而是靜靜的回到家中。
是的，他偷錢的事情被發現了，姨父將他拖進屋裡用鞭條狠狠揍了他，即便當時處於二月中旬，外面空氣寒洌他也毫不在意，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功夫，賊耗子的上衣被扒光，面板上佈滿了傷痕和血跡，不過他已經不哭了，因為這不是第一次遭受這樣的毒打。
從四歲開始，他就被自己的生母扔在了這裡，但姨父並不想養他，於是將他送往了別的親戚家中，就這樣，他像是一個贈品那樣被推來推去，對他而言，此刻能有地方席地而眠已然是最大的幸運。
時過遷移，和昨天一樣，那幾只雀鴉依舊站在小貓房間的視窗處，幾乎同樣的時間，幾乎同樣的夢境，他總是夢到一些奇怪的夢境，而碰巧的是，熟悉的敲門聲以及娜薇莉亞在門外的聲音迴響起來：“小貓你睡醒了嗎？柯拉克大人召集我們去會議廳商議預言一事。”
看著自己滿身的汗水，他不得不滿懷歉意道：“很抱歉給我半個鐘的時間娜薇莉亞。”剛說完這句話以後他稍稍楞了一下，但又什麼都沒想便起身洗漱。
花綺玲很早就已經與比利在大廳聚在一起，三人正討論著昨日的話題，她桌前的咖啡幾乎沒動過，很明顯這不符合她的胃口，只是東張西望了片刻便低聲細語：“我一直有個疑問，柯拉克是位女性為什麼...我知道有點冒犯，但為什麼娜薇莉亞會稱為父親大人呢？”
“這大概是...”娜薇莉亞若有所思道：“一種傳統吧，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只知道從初代統領開始，無論男女都皆以父親相稱，小時候我祖母曾說過是因為統領者賦予了這片大地生機與和平，是生命之父。”
直到小貓踉踉蹌蹌地從樓上跑下來，幾人才停止了討論：“不好意思，我是遲到了嗎？”他滿臉歉意地看著她們。
“柯拉克大人有些事情要忙，我們在這裡稍等片刻即可。”娜薇莉亞說，隨後注意到了小貓那未乾的毛髮：“你昨晚是沒睡好嗎，看上去有些憔悴。”
小丁貓聽到後心裡咯噔一下，但卻記不起來奇怪的地方在哪：“昨晚倒是睡得很好，這裡的床比我們那邊的要舒服幾倍，如果現在外邊兒大雪紛飛，你遞給我幾本讀物要是能有一杯咖啡，我想我能躺上一整天。”
“吶，給你。”剛說完老花就將桌前的咖啡遞給他：“你的最愛，喝吧。”
正是老花的這句話讓小貓瞬間倍感熟悉，他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所有人，他們的穿著，所說的話，似乎都遵循著昨天的一切（相同的夢境，相同的話，相同的事物，以及那些出現在視窗的雀鴉，這些突然出現的怪異之事，是想告訴我什麼呢？）他是這麼想的。
他接過老花手中的咖啡隨後剛準備坐下，柯拉克一個人便走了進來，身邊沒有一名隨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或許是今天換了一身金色璀璨的長裙，顯得額外耀眼，彷彿整個城堡都蒙受太陽女神的恩澤。
“讓你們久等了。”柯拉克一如往常用她那毫無統領架子的語氣說，隨後又猶豫了片刻後坐下：“如你們所見，昨天在儀式進行時我和女巫幾乎同時昏倒過去，這意味著儀式的成功。”說著她將手中的晶石放在桌面上：“發生了點意外，雖然我沒有如願去到上一任統領所處的時間段，但福娜大人不愧是最善良的初代統領，我未曾想過，她能依靠最溫柔的方式解決那場危難。”
“這麼說，你見到她了？初代首領？”老花滿臉狐疑地看著她：“那有關這場預言危機，是否能有解決的方法呢？”
“嗯....”她突然的猶豫不決讓小貓頓感不安：“透過昨天的那場儀式，我成功回到了過去，也見到了福娜大人，她如我想象那般溫柔，美麗大方，可惜，那也正是隕落之時，她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她能夠看到我，也能夠觸碰到我...”
塔爾納山峰上鐘聲響起的那天早上，陽光明媚，時有清風，而在那棟塔樓窗邊，福娜正滿臉憂愁地站在那裡，看著月亮被掩蓋住的尾巴，透過雲層流彩，昭然可見，她，看上去比之前蒼老了許多，直到女巫從裡面走了出來：“大人，您身體不適，需要休息。”
“你說，為什麼即便天亮後還能瞻仰月亮呢？”她問。
“這是上天派來榮耀你光輝的戰績。”女巫回答：“你看，它即便現下已經暗沉，但每當太陽隕落後，諸神就會為它舉起旗幟，和您的子民以示對您的尊重。”
“子民...我已經沒有子民了。”她回過頭看向女巫：“謝謝你邦尼，在這個世上唯有你還記得我，記得我的名字，我曾在答應那張契約的時候，設想過許多我需要為之付出的代價，可是我沒想到的是，竟是這般情景....”她的聲音逐漸抽泣起來：“我也是自然的女兒，為什麼會有此下場....”
“您需要靜養大人...”邦尼臉色也有些滄桑，兩眼冒著淚光：“我想你的父親不想看到你如今這番模樣，那些為之犧牲的人們也不願意，即便，他們已經記不得你了...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會將您的事蹟寫入史冊，讓後人永記於心。”說完她將福娜扶到屋內歇於木床上。
“那孩子...”她忽然說道。：“我答應了那個人，將讓她成為下一任統領...”
“恕我直言....”邦尼說，她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大人，我不認為她能成為....”話音還未落下，窗外忽然飛來一群雀鴉，女巫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看來，該來的總會來....”
颶風騶起，陣陣黑雲將陽光遮擋，前一刻還是光晴萬麗，現在便已暗幕張揚，沒有任何預兆下，時間也停止了，兩人的目光直奪外圍，連心跳聲也變得大聲起來，一秒，五秒，兩分鐘過去了，可算是有了點動靜，一個身影在陰芒的反射下出現在二人眼前。
女人似乎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但又對周圍的環境感到無比陌生，她心中暗想：“這是真的嗎？成功了嗎？”直到她被突如其來的注視嚇了一跳，三人就這樣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柯拉克並不知道福娜長什麼樣，有關她的故事都是在史冊上讀到的，但聰明的女巫很清楚她來到這裡的目的：“你看上去很迷茫啊，客人，不知道你來到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柯拉克滿臉的狐疑，她有些無從下口：“很抱歉闖入這裡，我是來找統領大人的，不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