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福娜
夜色清冷，帶著一絲寂寥，隱然暗示災難將至，為數四人的隊伍於傍晚時分啟程，老花置身其間滿心焦慮又興奮難耐，這次她總算可以滿足自己的願望，有了一場超自然的探險經歷，與眾人一同前往這個地方最高崇的地方，一觀殆盡。
他們看到了那座由不規則的灰色巨磚砌成的大城堡，比利領幾人至小丘上的莊園，這裡沒有什麼護衛隊攔住他們，只有幾匹馬停在裡邊兒，似乎是因為娜薇莉亞高貴的身份，讓他們主動避讓，而在這片小莊裡，只有一位優雅的女性點著蠟燭，坐在庭院中間啜飲茶水與甜點，手中還拽著一本厚重的書籍，認真地連幾人到來都未曾發覺。
“父親大人，我帶著降臨者來到這裡了。”娜薇莉亞鞠著躬向眼前的女人輕聲道，比利與兩人見狀也趕緊鞠躬下來，小貓斜著眼看著她，黝黑的面板顯得有些滄桑，她穿著一身長裙，像極了睡衣那樣，但那衣服上的蝶紋又歷歷在目，如此逼真刁鑽的手藝似乎在世上找不出第二位，那蝴蝶被雕刻地活靈活現，在燭光下那光影搖搖墜墜，彷彿下一秒就會從衣服中宛如離弦之箭。
然而這位女性卻滿臉憂愁，她站起身站在月光下，那張臉無比憔悴卻又充滿了慈愛，其他人並未再多說一句，靜待這位女統領的旨意：“歡迎你們來到這裡，早在之前我已經收到了比利的鳥書，他像我簡述了你們的故事，很高興能認識你們，我叫柯拉克，是這裡的主要負責人。”
“你好呀，柯拉克小姐。”老花滿臉帶著笑容：“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我們此行的目的。”
“一上來就直入主題嗎？”柯拉克道：“很不錯的開場白，如你們在娜薇莉亞那裡得知的訊息一樣，我們這個地方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早在幾個月前，便已經有了一些徵兆，北部的山川發生劇烈晃動，大地開始乾枯，河流靜止，我嘗試了許多方法試圖找到解決方式，但依舊徒勞無功。”
“是的大人，但如今我們有了至關重要的東西。”娜薇莉亞說：“就是它，晶石。”說著便將手中的石頭遞給了柯拉克。
“可是，這塊石頭真的能起到作用嗎？”老花小聲嘀咕著：“我是說，如果，它只是個傳說呢？”
“嗯哼..”柯拉克揚起嘴角輕聲笑道：“你們能來到這裡，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它的確擁有讓人在不同緯度穿梭的力量，只是，這不足以解決危難，它無法將我的子民帶往別的世界，並且，人們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故鄉。”
人馬的氣息在夜晚的冷空氣裡交織成蒸騰的雪白霧網：“所以，你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對嗎？”小貓說：“我想知道的是，你將如何應對這場....由一個預言所打造的困境。”
“是的。”柯拉克神情肅穆地走到幾人跟前，滿頭棕色長髮在風中飛揚，那修剪整齊的髮尾裡冒出縷白絲，看上去比實際想象中的身份要老些，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那個坐在王座之下，對著大臣們娓娓細述自己宏偉計劃的人：“我想，既然晶石能夠發揮它其至關重要之處，這也就意味著我或許能透過它回到上任統領死前的時間段，從她的嘴中能夠獲取解決預言的答案。”
隨後她看向小丁貓與老花二人：“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休息一晚。”然後將頭轉到一邊：“娜薇莉亞，比利辛苦你們了，今晚你們也一起留下來吧，我已經為你們備好了晚餐與客房，畢竟...”她看了眼手中的石頭：“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一件不容易完成的事兒啊。”
夜臨，燈亮，如同星晝般的燈光在遠處閃爍，街邊充滿著喧鬧，而小丁貓卻是獨自一人，站在客房的陽臺邊，被孤獨的影子所籠罩，這是晚飯以後為他安排的房間，對於這樣宏偉的城堡而言，自然不缺乏廣泛的面積，光是床就有三米大小。
“我就說了吧，讓你下午吃一點東西你不吃，想不到你晚上居然吃了那麼多。”老花不請自來地嘲笑著，她走到小貓邊上：“我還以為今天的占卜會讓你陷入毫無胃口的地步，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你這個婆娘。”小貓忽然性情大轉看向她，兩人展開了一場來自現代的對話：“別說，雖然遠離了電子裝置與社會，我還挺適應這裡的生活，別有一番風味。”說完伸了個懶腰：“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我抑鬱症都好了不少。”
花綺玲雙膝靠在那護欄上，弓著腰一臉愜意：“你覺得明天會有想要的結果嗎？”
“差強人意吧。”小貓說：“希望回去以後我們落下的旅行包還在原地。”
“那片森林沒有活人，你忘了嗎？”老花打趣道：“它們一定還在那兒等著。”
“看上去你們毫無睡意。”比利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走了進來，將兩人小嚇一跳：“我路過的時候發現門沒關剛好聽你們在聊天。”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歉意：“希望沒能打擾你們，不介意加入我一個吧。”
小丁貓笑了笑：“怎麼會，你來的正好。”他說：“我也正有一些疑問。”
“哦？”比利似乎已經猜到了小貓的問題：“說來聽聽，沒準我能回答你。”
“下午前往港岸時我聽娜薇莉亞說你也是從外地而來的旅行者，難道說，你也是降臨者嗎？”小貓表情逐漸狐疑起來，陰鬱地低聲含糊道：“她口中的中東是怎樣的地方？”
“其實不然。”比利老實答道：“你根本想象不到，當時的情況有多險峻，我來自另一個國度，在地圖上即屬於中東的方向，我是一名探險家，本就居無所定的流浪人罷了，漫無目的的行動是我最大的興趣，但每一次我都能從各種危險中逃離險境。”
“可是直到幾年前，我意外闖進了這裡，就在不遠處的荒漠中，那時候我身上已然彈盡糧絕，隨後我本以為自己的旅途到此為止，沒想到當從暈厥中清醒過來，自己已經被人救起。”
“幾年前？”老花看上去對比利所說的很著迷，但也或許是留念他英俊的外表，同樣他的臉也讓小貓分神：“那麼，你為什麼會留在這裡呢？是為了報答她對你的救命之恩嗎？”
“這...說來話長。”
“長夜漫漫，我想我有足夠多的耐心聽完。”小貓敦促著。
談話間他對上了小貓凝視著的雙目：“那時候是她給了我足夠的食物，但我或許也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於是便接受了她的邀請，以探險經驗多的前提下成為了事務代理人，主要處理探險家公會的麻煩事。”
他聲音依然很溫柔道：“娜薇莉亞與柯拉克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因此拖她的福，我很快與柯拉克相識，我們幾人常常聚在一起商討有關預言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其實主要還是為了幫忙解決預言危機而留下來的吧。”老花說，但緊接著意識到了什麼：“既然你不是這裡的人，那麼就意味著你並沒有像本地人那樣受到某種詛咒，既然你從外面的世界而來，那麼你有沒有嘗試走出小鎮呢？”
他點了點頭，表情有些疑惑：“的確，我嘗試過，但就如我之前說的那樣，人們做了很多嘗試，幾乎將能想到的都做了一遍即便我也一樣，自進來以後我發現我與他們無異，再也無法出去。”
“原來如此。”老花不自主地打了個哈欠：“行了，今天的茶話會就此結束，我真的已經疲憊不堪了，我需要休息。”
“確實，你們今天也算有許多猝不及防的經歷，想必大腦都需要休息了。”比利附和笑道，那雙彎月般的眼睛總讓人出神：“我也該撤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晚安。”
“安。”
在那個世界度過灰濛濛的日子，小貓記得第一次去到飽溢溼氣的木林，枝幹低垂，他追著一隻貓跑過一堆堆溼葉，笑聲清脆，他想起自己和那隻黑貓玩泥巴的種種情景，記得泥團在手中的重量，滑溜的褐濘在指間流動的感覺，啊，還記得那時候年紀很小，身邊並沒有一起玩的夥伴，唯獨這隻黑貓，而“子夜”是它的名字。
但這天，他們和往常一樣在木林中嘻聲歡笑，憶起當天的陽光很暖，他們躺在由腐葉編制好的床上，翻閱著自己最愛的週刊，他不愛看書那時候，但是書裡彩色的插畫令他著迷，可是，一道黑色巨大陰影將他們籠罩，宛如猙獰活物，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向茂密的樹葉，一雙巨大無比，血紅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盯著他看。
清晨傳來陣陣寒意，幾隻雀鴉站在視窗似乎在等待什麼，直到小丁貓兩眼睜開後頓時感到有些驚訝，他被剛才的夢境所嚇醒，而窗前的這些雀鴉也讓他感到詭異，以極快的速度起身，他與雀鴉們對視著，這與先前在永諾鎮的森林所見幾乎一模一樣。
“是哦，當時人人都說森林沒有生物存在，連鳥都不存在，可當時確實看到這些雀鴉了。”他自言自語著，隨後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早已被汗水侵入，他的溼發沉甸甸地垂下來，一撮劉海黏貼在額頭上，不難想象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但這次他不在乎，只將注意力放在雀鴉身上，直到它們一躍而起，拍打著翅膀消失在寒霧裡。
直到敲門聲的響起這才轉移了他不安的注意力，門外傳來了娜薇莉亞的聲音：“你醒了嗎小貓，今天天氣不錯，我想著可以帶你們出去逛逛。”
“請給我半個鐘的時間娜薇莉亞。”小貓朝著門的方向回道，他已經無法忍受自己身上被汗水搞得黏黏糊糊，現在就得立馬去洗個澡。
花綺玲很早就已經與比利在大廳聚在一起，三人正討論著昨日的話題，她桌前的咖啡幾乎沒動過，很明顯這不符合她的胃口，只是東張西望了片刻便低聲細語：“我一直有個疑問，柯拉克是位女性為什麼...我知道有點冒犯，但為什麼娜薇莉亞會稱為父親大人呢？”
“這大概是...”娜薇莉亞若有所思道：“一種傳統吧，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只知道從初代統領開始，無論男女都皆以父親相稱，小時候我祖母曾說過是因為統領者賦予了這片大地生機與和平，是生命之父。”
直到小貓踉踉蹌蹌地從樓上跑下來，幾人才停止了討論：“不好意思，我是遲到了嗎？”他滿臉歉意地看著她們。
“柯拉克大人有些事情要忙，可能晚一點才會召我們，在那之前，我的計劃是帶你們熟悉一下這個地方。”娜薇莉亞說：“不知道你們昨晚休息的如何，今天早上我倒是發現一件新鮮事，幾隻烏鴉從莊園處的叢林飛過，在我們這一代，烏鴉是非常罕見的生物。”
小丁貓聽到後心裡咯噔一下，娜薇莉亞的暗示也太明顯了，但她想表達什麼呢：“昨晚倒是睡得很好，這裡的床比我們那邊的要舒服幾倍，如果現在外邊兒大雪紛飛，你遞給我幾本讀物要是能有一杯咖啡，我想我能躺上一整天。”
“吶，給你。”剛說完老花就將桌前的咖啡遞給他：“你的最愛，喝吧。”
清晨的大街並不擁擠，或許是在城堡的周圍，在娜薇莉亞的帶領下眾人閒歷鶴雲，但與昨天剛到的那條街形成了判若雲泥之差，這裡多了許多上個年代才有的東西，留聲機以及黑白膠片，這裡環境的確要好上很多，路上也有不少騎著馬巡邏的護衛隊，他們手中配飾鋒劍，身著歐庭軍服，倒是讓老花看得直哽咽。
“你說，如果這場預言危機解決了，能不能讓柯拉克分配個小哥哥給我，讓我帶回去。”她捂嘴笑道：“或者，就在這裡住下也行啦。”
“你會嗎？”小丁貓問她，忽然笑了起來：“你真的會待在這裡嗎？”
老花白了他一眼：“那可不好說。”
“很高興看到你們比昨天放鬆許多。”比利也湊了上來：“現在我覺著沒有那壓抑感又迴歸了常規生活。”
有關凱德鎮的歷史，娜薇莉亞也提及了不少，在多年前，曾有一顆天降之石降落此處，當地人稱彗星為“莫爾特”，意為嗜血星，老人們竊竊私語說這是噩兆，但初代統領早在火葬自己父親當晚便已見到此星，她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天上諸神為我派來的命運之輪，它的出現將改變這片領土的命運。
然而當她準備說出心中的打算，她的女巫僕人卻畏懼道：“福娜，我的大人，那是顆血紅色的星辰，只有蠻荒之地才有此景，所有族人都知道，那是個荒涼，恐怖，令人細思極恐之地。”
“彗星所指方向，即是我們前進之時。”統領堅持著自己的那一套理論，事實上，她們眼下正面臨一場戰爭，她不得不這麼去想，否則註定這場結果會落敗。
蠻荒之地，一個令人懼怕的地方，它藏著許多殘酷的真相，在古書中記載，所有犯下罪名的人，在死後都會前往那裡，和現在即將爆發的災難一樣，（卡麗熙家族）與她是世敵，卡麗熙的哥哥不允許一個女人掌管這片領土，但或許是命運所定，福娜在一場旱災中解決了人們莊家的難題，這當然讓她收穫了不少信徒，人們奉她為自己的神明，但在卡麗熙眼裡，這只是個笑話。
那時候的凱德鎮，沒有屬於自己的軍隊，善良的福娜也沒有建立軍隊與秩序的想法，在面對卡麗熙大軍的到來顯得束手無策，就連自己的父親也在戰爭中死去，她很滄桑，跪在父親的遺體前無助極了。
次日，她來到了父親的墓碑前，在女巫的注視下，她依舊無法忍住抽泣起來。
女巫手中拿著羊皮卷，上面記錄著死去人們的名字，福娜讓她一一念了出來，即便知道自己將無力承受這一切，但她必須要為這些為了自己努力奮戰的普通人民建立他們的墓碑。
“塔麗薩，凱麗，馬丁，漢米敦，達倫，路，馬力，埃格伯特...”
隨著巫女的聲音逐步顫抖起來，福娜捂著臉顯得有氣無力，她看向眼前的墓碑即便再想掩蓋自己的不理智，但依舊忍不住發出哭腔：“你看...他們都（哭泣）死了....我該怎麼辦...父親.....”
遼闊的草原，她與巫女正在往返途中，但老遠就已經看見烽火朝天，黑霧籠罩了整個城鎮，是卡麗熙家族的人，他們打進來了，女巫說，她顯得無比淡定，仿若安如磐石，而福娜看著滿地的馬革裹屍，四面炮火揭竿而起，她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無能為力的地步，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子民無謂犧牲。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該存活的統領，一個毫無支架力量的廢人....這場浩劫終將在我的治理下落幕....”
故事說到這裡，娜薇莉亞沉默了片刻，他們沿河朝東南方走去。
“古書上的記載到這裡就沒了下文。”她說：“那場戰爭犧牲了無數人，但柯拉克卻告訴我，後來初代統領福娜找到了解決戰爭的辦法，但具體是什麼她並未說明，只是聽說這場危難得以解決，卡麗熙家族的人，包括那些士兵被全部殲滅，而福娜在死前，遇到了叫阿奎利亞的人，隨後留下了這段預言，一直流傳至今。”
“起初我聽到這個故事的結局也深感意外。”比利接話道：“一個毫無戰力的女人是如何扭轉局面，想必當中隱藏了不少秘密吧，或者說，歷史的開始，便是真相結束的那一刻。”
花綺玲看了眼他：“你意思是，這段歷史被杜撰了。”
“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娜薇莉亞笑著說：“今天下午大人回來以後儀式就會開始，屆時她會使用晶石回到過去找到解決預言危機的突破點，或許....”她用怪異的眼神瞄了眼小貓與老花：“你們可能會起到至關重要，我們要保證全程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