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遺忘
女巫驟然圪上窗戶，轉身背離窗邊，而柯拉克似乎還未緩過來，她不敢相信眼前躺在床上無比憔悴的女人竟是初代統領福娜.澤恩康，這是她的全名，在史冊上有過記載，她身著一席紫色禮服，無名指上戴著月光戒，禮服的袖子雖然有些長但依舊掩飾不了福娜手上的淤傷。
“希望沒有冒犯到你，福娜大人，您今天真漂亮，尤其是配上這身禮服。”柯拉克看著她說：“我是第三任統領柯拉克，拖您的福，凱德鎮的子民過如今也得以過上富康的生活。”
“柯拉克...”女巫毫無表情地走在她跟前：“看來你的母親在去世後，將這個位置傳給了你。”
“您...認識我的母親嗎？”柯拉克問：“請問你是...”
“她是巫女邦尼.傑，是我們凱德最強大的女巫。”福娜插話道：“你能來到這裡，想必是透過了不少女巫的幫助吧，是為了預言嗎？”
“嗯。”柯拉克點了點頭隨後緩慢地靠近她：“多年以來，我幾乎翻閱了所有的書籍都未曾找到能夠破解預言危機的方法，直到我母親臨死前，她告訴了我這個訊息，可那時候我年齡尚淺，未能理解其中含義，我本想透過巫術回到她離開前，不曾想來到了這裡...”柯拉克忽然兩眼冒光：“您...剛才提到了預言，難道您知道這個預言嗎？”
“你既已閱遍史冊，便知道當年這裡遭遇了怎樣的災難。”邦尼不知道何時端來了一碟茶水遞予她：“你或許很好奇，為什麼史冊上並未提到當年初代統領是如何解除危機並救下子民的，其實，你口中的預言，就是為了應付此刻解決危機所滋養的代價。”
“我以鮮血與大自然簽訂契約，以女巫作為媒介...”福娜邊說邊試圖從床上坐起來，柯拉克見狀連忙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她緩了好一會兒後才接著道：“但其代價是...被世人所遺忘的同時，兩百年後，凱德鎮會遭遇一次滅災，而我唯有祈求後人能解決這場危難。”
“被世人...”柯拉克捂著嘴，瞪大了雙眼看著她，連聲音也都在發出顫抖：“遺忘...”
“一旦凱德鎮解決了危難，卡麗熙家族將永遠被驅逐於這片領土。”邦尼說：“但福娜大人，也會將在危機解除以後，被世界遺忘，所有的人都會在一覺睡醒後徹底不記得她的存在，即便是她最親的人，也不再知曉她，但我當時幾乎也消耗了自身所有的力氣，才對自己刻印了詛咒，讓她被遺忘的審判展開時，我能記住她。”
諸神真會如此殘忍嗎？柯拉克心裡暗想：“那這場預言真的會發生嗎？”
“會的哦，預言一定會發生的。”邦尼說：“江水會湧入凱德鎮，將整個城鎮淹沒，所有的人都無法逃離，因為這場契約將凱德鎮永遠封閉了起來，人們永遠都無法走出去，外人也無法進來，在這場盛大，戲劇性的帷幕下，展開對凱德子民死亡的審判，這就是自然眼中的正義。”
“審判...”柯拉克顯得有些失落地愣在原地，但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情緒略微激動起來：“您說，外人也無法進來，可是，有的，有，真的有，來自外面世界的旅人，他們此刻就在我們的凱德鎮，一共三個人...”
聽到這話後邦尼與福娜面面相覷，明顯他們似乎對柯拉克的話感到舌橋不下：“這倒是我從未預想過的事情。”邦尼顯得有些吃驚：“凱德鎮的結界是諸神所設下的，按理說沒人能有這樣的力量破解神明之術，究竟是怎樣的人，會來到這片土地。”
柯拉克不知道如何解釋清楚，便將發現黑曜石以及小貓他們來到這裡的一切都娓娓道來。
——如果說來到這個世界能有什麼收穫，那就是小貓最喜歡窗邊堅硬的椅座，上面鋪著一層軟軟的羊毛墊，這遠勝於溫暖舒適的羽毛床鋪，柯拉克安排的客房床太過柔軟，躺在上面四壁朝他壓迫而來，沉重的天花板懸在頭頂，他看向那張床，微風將他的髮絲吹的搖搖欲墜，無處安放，這臥室就像他的牢房，總是讓他噩夢不斷。
他就這樣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仰望夜空，此刻，他從未覺得自己有這麼多心事，他不斷回憶起白天柯拉克自醒來後說的那些話，這些話不斷將他靈魂刻印在佛像上，像一個手無寸鐵的罪人。
從柯拉克嘴中得到了事情的來去原委，邦尼與福娜這才理解她說的那些話。
不遠處圓筒形狀的玻璃杯裡蠟燭與爐火被點燃：“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了。”邦尼說：“但問題在於，你嘴中的晶石，你認為它真的是能夠扭轉局面的東西嗎，有沒有可能，它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礦物質而已？”她雙目對視窗外，此刻夜色已然落幕：“畢竟，就連這世界本身也是虛假的啊。”
“你是說...晶石的傳說只是個謊言嗎？”柯拉克顯眼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她愁眉鎖眼的表情出賣了自己：“從小，我就從這些史書中長大，它們用鮮美的文字告訴我許多事蹟以及傳聞，其中就是有關晶石的故事，它能夠穿梭於不同的緯度，就連時間也可以無視，所以我召集了十二名女巫依賴晶石的力量得以來到這裡，難道從一開始，這一切就不復存在嗎？”
“你以女巫之力來到這裡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奇怪事。”福娜有氣無力地語氣說道：“但你說的那顆晶石的確不過是我母親去世前留給我的信物罷了，而這樣的傳說也的確存在，但後面她告訴我，這只是為了小時候哄我入睡而編造的故事，它從一開始就不是真的，不過，你的女巫應該能發現這個問題，怎麼，她沒告訴你嗎？”
“所以，預言真的會發生...”柯拉克瞬間感到渾身乏力，連內心都透露著慌亂無助看著她：“你拯救了凱德鎮，但是又親手將它送進墳墓，已經到了無法避免的情況嗎。”
“.咳..”福娜捂著嘴不斷咳嗽著，似乎她的精力已經達到了上限，邦尼過去扶著她，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狀態：“或許如你想的那樣，遠道而來的旅人或許就是這一切的突破者。”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柯拉克大人。”邦尼看著她說，眼神變得堅決起來：“當年發生這場災難的時候，我們也一樣無能為力，許多人因此而死，或許你可以像福娜大人一樣，犧牲你自己來拯救你的人民，和神明達成契約。”
柯拉克似乎還未從這句話緩過來，還在發呆之餘，邦尼便伸出食指輕輕按在她的額頭上，那一瞬柯拉克的周圍只剩下漆黑一片，當她再次緩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從現實世界中清醒過來。
看著消失的柯拉克福娜陷入了片刻沉思：“始終是沒辦法告訴她真相呢。”
“這是您與諸神之間的約定，她會理解的。”邦尼看著她用溫柔語氣說：“可是，您到現在都沒有告訴我，契約在期間您究竟發生了什麼，這難道也是個不能說出來的秘密嗎？”
“在那場儀式中，我見到她了，她說自己是阿奎利亞....”福娜深呼了口氣後緩緩道來。
那天，卡麗熙家族的人攻破城門，侵入到了福娜所在的堡壘，她跪倒在地祈求上天能降下奇蹟，女巫們告訴她，想要拯救凱德鎮，或許還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將福娜的意識，帶去更早以前掌管這片陸地的人那裡，曾經守護這片大陸的神明，他們不知道是否能夠成功，但這是唯一的方法。
在巫女們的日記中，這位神明曾多次拯救過這個世界的危難，她賜予巫女們力量，能夠在關鍵時依靠媒介來進行與她的聯絡，而現在正是解決燃眉之急的時候，如果福娜能成功見到那位神明大人，或許，這一切危難都將得以解決。
她們以十二人為主，形成了一個人體結界，點燃篝火，將福娜圍在中心，直到所有人都暈倒過去，而福娜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些奇怪的景象，她的意識來到了另一片虛無之地。
夏天的叫聲綿長而衰愜，充滿悲傷與思慕，當福娜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她自己正處一片森林處，這裡陽光明媚四處茂密叢生，但奇怪的是，看不見一隻鳥，或者一隻昆蟲的鳴叫聲，周圍安靜的出奇。
她能清晰感受到周圍的溫度，這裡非常適合居住，但她不知道這裡是否有人在住，只是漫無目的地朝著東北方向前行，但一塊兒石子將他絆倒，那一瞬，一個東西從她身上掉了出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上攜帶著母親贈予她的黑曜石，正當準備伸手去撿的時候，一雙唯美似乎冒著水光的腳出現在她面前，它就這樣光著踩在佈滿泥土的地上。
福娜對此人的印象深刻，她穿著一席淺白藍互動的長裙，披著烏黑亮麗的長卷發，她的眼睛美的像活物，彷彿能開口說話一樣，這樣的女人在她那裡，絕對算得上是傾國傾城。
“你是...”福娜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問，她甚至都不敢直視眼前的人。
“你好呀。”女人露出了笑容，彷彿所有的陽光都是為她而生那樣：“我們終於見面了，上一次距離你這麼近的時候還是你剛出生那會呢，我叫阿奎利亞斯，很高興認識你。”
“你...認識我？”她滿臉狐疑地問，隨後看向四周：“這是哪兒？”
“這裡嗎？”阿奎利亞看向天空：“這裡就是凱德鎮呀，不過這是它未來的模樣了，怎麼樣，你是不是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地方。”
“未來嗎？原來如此。”她深呼了口氣：“的確，在我的記憶中，凱德鎮永遠都是灰色一片，荒漠總是將它送往人們棲息之處，如此大的森林，很難見到。”說著她看了眼她：“你這麼美麗的人，也很難見。”
阿奎利亞有些滿意地嫣然一笑，她笑的非常溫柔且有禮貌：“真是個很會說話的丫頭呢，看得出來，你能來到這裡挺不容易的。”她說：“我的子民，你借用巫女們的力量得以找到我，可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原來...”福娜顯得有些震驚，她瞳孔都放大了：“您就是凱德鎮的神明嗎？”她顯得有些激動但也儘量努力剋制住自己：“實在是太好了神明...大人，您能幫我拯救我的子民們嗎，他們如今深陷水深火熱的困境，我卻沒有任何能力去保護他們。”
“我的力量源於人們的信仰。”阿奎利亞說：“在曾經的一場戰爭中，我為了拯救自己的子民，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而這個選擇讓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人們也不在信仰我，所以，如你現在所見。”她指向四周：“我創造了一片不受時間影響的森林，在這裡我姑且也能享受一下退休生活吧，於是我選中了你。”
“選中了我...？”福娜問：“可是，我卻毫無能力去拯救他們，我無法像您那樣擁有神的力量。”
“別急。”阿奎利亞打趣地說：“我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
“在你還未出生的時候，爆發了一場戰爭，那時候死了很多人，但這一切皆由我引起。”阿奎利亞語氣從剛才的興致勃勃逐漸變得沉穩下來：“我傾盡所有但依舊改變不了這一切，但我從水中看到了一個預言，於是我將陸地所有的海水都融為一體，將它們化為江山河流與高峰，創造了城邦，將海底入侵者堵在了外面，但沒了海水的地方逐漸變成了荒漠，雖然這會讓生活的變得艱辛，但至少能夠救下所有人的性命。”
“只是，我逆天而行，打破了大自然的規則，它們也懲罰了我。”她走到一顆大樹下輕輕撫摸著那樹枝：“它們將我僅剩下的力量全部釋放了出去，而這些力量將給予大自然的僕人，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女巫，賦予巫師們能夠利用自然之力，得以施展巫術。”
“後來我才發現，我的子民們就像失憶了一樣，他們已經在一夜之間將我遺忘，不，是整個世界，都將我遺忘。”她苦笑了一聲：“所有有關我的書籍，傳說，都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連我最好的朋友們，也徹底遺忘了我，那大概是我最傷心的時候吧。”
“可是，您不是神明嗎，神不應該是無所不能的嗎？”福娜疑惑地問。
“是啊。”阿奎利亞嘆了口氣：“在成為神明以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後面我才發現，神明不過是有著普通人沒有壽命，以及一些超乎自然的力量而已，人們喜歡將這種超自然現象稱為神蹟，亦味著神的跡象，於是他們在歷史的長河中，創造了一段神話歷史，只要是將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物，化為鬼神傳說，但神明，也是會哭泣的呀。”
“得到了人們信仰的神明，他們也更加堅信自己身上的力量便是以保護百姓平安職責所在，享受著人們的供奉以及名字，如今的我，就像普通人那樣，也渴望得到神明的注視。”阿奎利亞輕聲笑道：“所以，想要保護你的子民，就註定要付出點什麼，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難，那是不可化解的東西啊，你能明白嗎？”
“在我準備離開的那天，你正好降於世間，水告訴我了那個預言，凱德鎮還會經歷三場劫難，於是我賦予你水的力量，讓你能夠解決第一場乾旱，那時候，你的子民不也同樣視為你是神明嗎，而如今這第二場劫難，則需要你自己衡量決定。”
福娜感到有些困惑，她不解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一開始就不選擇一個統領凱德鎮的人呢，讓他來以秩序的威嚴掌管人民的風調雨順。”
“因為....”阿奎利亞猶豫了片刻：“因為，我是十二宮裡最嚮往自由的那顆星星呀，我也希望能夠創造一個自由的城邦，所以，我想將這一切的權能都交於人們自己的手裡決定。”她轉過身靠近福娜，輕輕撫摸她那乾裂的面板：“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但是，人的生死自有定奪，這連我都無法做出決定，但是，你可以，你可以決定是否去拯救他們，雖然這可能會犧牲掉你自己。”
“呵...”福娜忽然笑了起來：“或許對我來說，這已經是最輕的代價了，我並不畏懼死亡，如果它真能解決掉這場浩劫。”
“你既已決定，那我便為你達成契約，而至於代價是什麼，我不得而知，或許也和我一樣吧。”阿奎利亞笑著看向她，眼神裡充滿了愛意：“孩子，你是否已經準備好了。”
福娜看向天空，雙目早已溼潤起來。
她靠在床上，臉色蒼白早已奄奄一息，隨後自我嘲笑了起來：“後來，解決危機以後我便讓你將這個預言留給下一任統領，第三次災害也會出現。”福娜輕輕咳了幾聲：“果然，這場審判對我而言，還是太過盛大了，我的晶石遺留在了那個世界，我不知道那些旅人是從何處找到的，想必這一切也是老天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