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妖性。

比起外在的耳朵尾巴, 青年從骨子裡散發出的詭譎混亂,反倒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讓他更像個異族。

滴血的利刃, 將他與縹緲脫俗的仙門隔絕開來,哀嚎的花明,又讓眾妖對他心存忌憚。

一派回過神的騷動中,獨餘霍野旁若無人地向他走來。

“下次給你換把更趁手的劍, ”輕輕牽起青年冰涼的指尖,他低頭吹了吹, 誇讚,“真厲害。”

溫熱吐息拂過掌心, 帶來絲絲縷縷的癢, 激素影響下的情緒轉變極快, 宋岫立刻忘了哭, 破涕為笑, “那是自然。”

後頭緊跟著起身的沖和酷似壞掉的玩偶,飛快連眨了幾次眼。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宋岫方才那一招, 動用的靈力十分尋常, 堪堪破開花明的防禦都不夠,往後種種, 全憑劍意碾壓。

這般暗合萬物之理的渾然天成,便是換做白羽,也未必能達到。

忙著掐決清理白羽的佩劍,青年完全沒把周圍人的對話聽進耳中,直到霍野碰碰他肩膀,“拖人下去?”

腳步整齊,守在殿外的弟子魚貫而入,劍尊到時未曾關門,裡頭髮生了什麼,他們個個兒偷偷瞧得真切。

“諸位……”故作為難地看向眾妖,沖和機智拉偏架,“既是私人恩怨,且雙方自願應了比鬥,合情合理,想來我等不必插手。”

嫌棄地,宋岫點頭,“髒。”

——境界稍遜,他們很難做到沖和那般透徹分析,卻自有一番衡量:能輕輕鬆鬆奪去白羽小師弟佩劍,還有什麼比這更有說服力?

胃裡不舒服,宋岫說這話時,絲毫沒顧忌音量,痛到倒地的花明似是氣極,瀕死的魚般撲騰兩下,又被霍野淡淡一瞥嚇回去。

沖和轉頭瞧向宋岫,明晃晃示意:一切看對方。

“請貴客下山休息。”

道義上不佔理,武力上打不過,兩相疊加,眾妖只得預設沖和的避重就輕,暗暗吃下這個啞巴虧,選擇性忽略宋岫後一句的威脅,應道:“掌教說得對,他們二人的因果,理當由他們二人了結。”

渡劫與元嬰,箇中境界天差地別,無形的威嚴猶如山嶽,沉重得令人難以喘熄,臉色陡然漲紅,花明雙眼一翻,當場暈了個徹底。

開玩笑,那麼大一個劍尊杵在這兒,若執意摻和其中,吃虧的肯定是自家。

飛昇之下,皆為血肉之軀,即使是元嬰期,也無法做到斷肢重生,冷汗淋漓,後方花明聲息漸弱,僅能閉著眼發出越來越弱的呻|吟|。

聞久了這腥甜的鐵鏽味,他居然有些噁心。

慈眉善目地捋捋鬍子,他笑眯眯,“暢所欲言、暢所欲言嘛。”

卻沒誰敢出聲反駁:

妖修雖護短,可也承認“願賭服輸”,況且,赤狐一族的陳年舊事,他們亦有所耳聞,花明有錯在先又技不如人,真計較起來,定然處於下風。

修為可以靠結契提升, 心境卻無法走捷徑,傳聞中祖師爺“一朝得道入青雲”, 恐怕正如宋岫此時。

修行之人素來尊重強者,一劍過後,眾弟子看向宋岫的目光,皆明晃晃發生轉變。

“眼下塵埃落定,可否容我等派人將花明帶下去醫治?”

擺擺手,沖和適時出面,“來人啊。”

“還是說,諸位有其他更妥帖的建議?”

習慣性的比較,讓白羽不知不覺成了襯托宋岫的“工具”,待青年將佩劍交還自己時,他甚至講不出一句最簡單的誇讚當寒暄。

環繞神思的迷霧一朝散去,白羽猛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對花容並非毫無敵意,而是在此之前,他從未將花容真正平等地放在眼裡。

恰如人修遇到無害又漂亮的小獸,總會充滿包容。

彼此“高下”互換之後,白羽才發現,自己同樣擁有嫉妒這種情緒,因為他潛移默化地認為,花容理應遜色自己。

一旦失控,他便格外不適應。

然而,對於自己的反常,青年卻表現得十分隨性,就像平日裡,旁人怎麼拿他們比較,對方都未曾在意。

“拿穩。”見主角好似在發呆,宋岫認真提醒。

別等下劍摔了,又怪他欺負人。

餘光掃過的沖和無聲嘆了口氣。

好歹也是位活過百餘年的大家長,有心觀察的前提下,他自然能發現白羽的彆扭。

想當初師尊收下霍野,沖和也是被“後來者居上”,且在漫長的時日中、再沒有勝過霍野的機會。

登高跌重,白羽一路順風順水,偏在最年少得意時、叫宋岫在短短几個月內搶了先,心情之複雜,怕是比他早年更甚。

可沖和也沒有什麼好法子能幫對方。

心境的磨鍊,乃每位修行者必須獨自解決的難題,若白羽看不開,旁人勸一萬句,都難解開這個結,做師父的唯有多多留神,暗中看顧,免得弟子一時鑽牛角尖,走到歪路上去。

先是長舒被霍野的一句“叫師叔”打擊,至今仍在藉著閉關的名頭頹廢;後又是白羽被宋岫輕鬆反超,情緒波動劇烈。

一個頭兩個大,他默默瞪了下霍野,想,百來歲的人了,做事怎麼仍直來直去,帶壞自己的二徒弟。

殊不知,今日收斂剋制的,其實是自家師弟。

好端端的兩族會面,以霍野收下賀禮草草收尾:關乎宋岫的身體,他絕不會胡亂擺架子拒絕。

悄悄揪掉好幾根鬍子的沖和相當欣慰,還以為師弟終於明白,短時間內雙方都沒有再起衝突的意願,前者顧慮大局才給了個臺階。

但無論如何,赤狐族長當眾被小輩砍去一臂復仇之事,很快就在各方勢力間傳開。

修士們再提起宋岫,也更多叫前者的名字,而非“劍尊道侶”。

更有甚者,將這段“借屍還魂忍辱負重、一朝得道大殺四方”的經歷寫作話本,成了俗世茶樓說書先生們最愛講的一齣戲。

不過,以上種種,卻與宋岫沒什麼關係。

他的清醒是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午後。

彷彿夢魘時突然被招回了魂兒,倚在廊下餵魚的他驀地打了個激靈,低頭,瞧了瞧破布條般纏住自己的道袍,又摸摸痠痛發脹的眼尾。

【小十二?】條件反射地,他喚。

識海內傳來熟悉的機械音,【我在。】

【好奇自己為什麼哭了?】太瞭解宿主每個微表情的含義,4404體貼解釋,努力忍住笑意,【因為霍野不肯碰你的背。】

喝酒斷片般,十幾日的記憶在得到提示後,潮水般一股腦兒湧來,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宋岫當即抬手捂臉,整個人紅成顆飽滿的番茄。

【殺了我吧。】

嗓音幽幽,他有氣無力,【或者去下個世界。】

又哭又鬧又黏人,哪怕霍野不記得前五輩子,宋岫也覺得自己把這幾世的臉丟了個乾淨。

【慌什麼,霍野明明喜歡得要命,】故意調侃,4404給宿主鼓勁兒,【手牽手秀恩愛,他那嘴角,差點沒翹到天上去。】

說曹操曹操到,下一秒,小院外便走進個男人。

正是被道侶攆出門去的劍尊。

只消一瞥,霍野就清楚洞悉,“醒了?”

尚未想好該怎麼面對的宋岫:……

埋頭抱膝,他難得擺出代表逃避的鴕鳥做派,卻從始至終、沒考慮過把自己變回原形。

“醒了便好,”安靜停在離青年幾步遠的位置站定,霍野溫聲,“這段時日,我總是有些擔心。”

喉嚨小小地吞嚥一下,宋岫沉默半響,悶悶地擠出句,“謝謝。”

兔類假孕,多半要持續到分娩,因得“生不出來”,迅速被點醒。

而霍野,卻用了更麻煩的方式,寧願承受自己莫名奇妙的焦慮與脾氣,剋制地與自己保持距離,也要護著他,避免他落入更難堪的境地。

明明對方可以選擇放縱,順水推舟,不加干預。

“別把我想得太好,”像是得到某種隱晦的默許,霍野上前,坐到宋岫旁邊,“我只是拒絕和任何人分享你。”

老實講,霍野壓根沒期待過與青年“孕育後代”,他是個極自私的人,他希望宋岫獨屬於自己,僅僅和自己有最緊密的聯絡,一個流著相同血液、追著宋岫叫父親的奶娃娃,註定是他的敵人。

況且,生育於三族修士而言,皆是損耗己身、折去半條命的慘烈。

天道不會縱容長壽者肆意繁衍。

事關宋岫,他冒不起半點險。

“你……”快速做了幾次深呼吸,暫時放下羞恥的宋岫慢慢抬起臉,瞧見霍野脖頸鮮紅的牙印。

那是他惱火對方不抱自己留下的痕跡。

耳尖又一次熱辣辣地燒起來,沒等宋岫繼續裝鴕鳥,霍野便已攬他入懷。

“元神交融後,道侶能夠深入彼此識海,從根本上相互幫扶破除迷障,應當很難再鬧出類似的烏龍。”臉不紅氣不喘給出解決方案,男人將魚水之歡說得如喝水般平淡。

“所以,”頓了頓,霍野忽然端正語調,鄭重抬起青年的下巴,望進對方清澈又訝異的眸底,“宋岫。”

“我們合籍吧。”

昭告天下,受四方朝賀,而非簡簡單單的三柱清香。

他一刻也等不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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