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霏微傍青靄(十)

暴雨越下越大,水柱順著許青靄下巴往下淌,他仰起頭忍著雨珠砸在眼睛裡的不適,再一次刻下標記。

“救……命……”

許青靄腳步一停,扯住費於明的手:“等一下。”

費於明回過頭,屏氣凝神聽見一聲很低的呼救聲,但雨聲太大根本沒辦法判斷是從哪兒發出來的。

“安珂!你在哪兒?聽見聲音就答應一聲,安珂!”費於明喊一會就停下來,試圖聽清到底是從哪個方位傳出聲音。

許青靄手凍麻了,用力攥了兩下盡力恢復知覺,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撥開樹叢。

“這兒!”許青靄揚聲說:“肥魚,這兒。”

費於明快步回來,“哪兒?”

許青靄用力扯住他:“小心,有個很深的坑!”

費於明險些掉進去,下意識抓住一旁的蕨類叢植,手掌頓時被鋒利的葉緣劃出很深的傷口,當即倒抽了口涼氣。

雨水將血跡沖刷出觸目驚心的紅,費於明吸著氣說:“沒事,你別緊張,注意自己情緒。”

安珂立刻抬起頭:“許青靄?”

安珂咬了下嘴唇,很小聲地說:“我的手鍊掉了,那是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奶奶送的,她已經去世了,這是她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我就想回去找,沒想到掉進這裡,對不起你罵我吧。”

安珂心裡一酸,眼淚又撲簌簌往下掉,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許青靄比她堅強好多。

安珂看他一臉慘白,頓時很內疚:“對不起啊許青靄,都是我害得你,對不起。”

安珂被他逗笑,緊繃惶恐的心情稍微平復一些。

許青靄仰頭看了眼洞口,他一個人爬上去都很艱難,如果揹著安珂是絕對不可能上去的。

許青靄仰頭叫費於明:“肥魚,安珂在下面,我想辦法看看能不能送她上去。”

許青靄拍拍她肩膀:“別睡。”

這裡也沒有繩子能夠拉人,只能等著孫老師帶救援隊前來,好在安珂沒事他就放心了。

許青靄她:“你還能起來嗎?”

安珂一見他來下意識就撲到他身上去了,許青靄愣了下,揚手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撫:“你先別怕。”

許青靄見她意識還很清醒便放了心,放慢語速安撫她:“你別怕,我跟費於明來救你了。”

許青靄有點頭暈,從心底往外泛冷,不支地靠在石壁上喘了口氣。

安珂連連點頭:“我知道。”

安珂一下子哭出來,哽咽著說:“謝謝、謝謝你們,我以為我要死在這裡了。”

安珂知道他在開玩笑,眼睛更酸了。

安珂哭了一會,從他肩膀上起來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對、對不起啊,我是故意抱你,我……”

許青靄粗略打量了一下這個坑的深淺,直接跳下去有可能會受傷,但四周溼滑沒有著力點,好在並不是井狀而是有一點斜坡。

費於明蹲在洞口往下張望:“沒事吧?”

安珂低下頭弱弱道:“是我害得你跟費於明要回來找我,如果不是我要回來找東西就不會連累你們也被困在這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雨勢沒有半點減小,但坑口有大片的植物做遮擋,落下來的雨沒有那麼多。

許青靄顧不上疼立刻爬起來到安珂身邊:“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

他側著身,抓住旁邊一顆略微凸起的石塊用背部靠著邊緣,滑下去時彎起雙膝撞在地上,疼得抽了口涼氣。

許青靄反問:“為什麼要罵你?”

許青靄朝她搖搖頭:“別哭了啊,再哭我就把你丟這兒自己走了。”

許青靄口袋裡帶著創可貼,但傷口太大用不上,想起還有塊拿來包畫筆的布便掏出來遞給他攥著。

安珂坐在下面哭聲已經很微弱,許青靄探頭揚聲叫她:“安珂,你怎麼樣?”

“肥魚,你怎麼樣!”

安珂激靈一般睜開眼,用力掐著自己的虎口保持清醒。

“你在上面等我,我去看看安珂。”許青靄說完,不等費於明拒絕便拿起棍子撥開樹叢,果然發現一個很大的坑。

安珂搖搖頭:“我腳摔傷了,動不了。”

費於明折了堆樹枝扔在地上做出很明顯的有人在這兒的痕跡,然後也跟著下來。

“崽兒。”

安珂紅著眼睛,許青靄怕她又要哭連忙問:“你怎麼掉進來的?”

許青靄靠在石壁上打噴嚏,他很容易感冒,動輒就要發燒,現在已經有了症狀。

洞裡很冷,幾個人全都凍透了,失溫感慢慢蔓延上來,安珂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許青靄說:“我回來找你是因為你是我的同學,你對我也很好,我們應該互相幫忙不是連累。”

許青靄說:“不過下次還是不要這樣了,萬一有危險就沒辦法彌補了。”

費於明側頭看他,自從那次見識他病發就潛意識覺得他像個瓷娃娃,但實際上許青靄比誰都冷靜堅強,像個折不斷打不倒的柳枝,帶著頑強的韌勁兒。

許青靄朝她搖搖頭,笑了下:“我知道你很害怕,沒關係的,你就當做剛剛抱了個電線杆。”

許青靄抬頭:“嗯?”

“你跟你那個繆斯怎麼樣了?”費於明早想問了,憋了好幾天總算說出口。

許青靄一怔,腦海裡頓時浮現陸黎書的臉,想起那晚在溫暖的會廳裡他為自己別上袖釦時的樣子。

其實這段時間他已經慢慢接受了s就是陸黎書這個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

要承認喜歡s很簡單,但承認喜歡陸黎書卻很難,許青靄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將兩個人合二為一。

“如果我跟你說我發現自己喜歡他,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出息?”許青靄彎起膝蓋,將下巴擱在上面。

費於明說:“哪兒就沒出息了,喜歡是很私人的事情,只要不影響別人隨便怎麼樣都行。”

許青靄想了一下,他喜歡陸黎書的話應該是不會影響任何人。

雨聲嘈雜,費於明怕安珂睡著了失溫就過去跟她聊天,許青靄一個人靠在石頭上發呆。

這次採風活動他沒有告訴陸黎書,想趁著這次機會想清楚對他的感覺。

許青靄從口袋裡掏出那枚藍寶石袖釦,這次收拾行李不小心帶出來,他怕放在房間裡不安全就一直塞在了口袋裡隨身帶著。

此時卻像是陸黎書在陪他一樣,帶著無盡的安全感讓許青靄覺得安心。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他在這兒的話會怎麼做。

他應該會很沉著冷靜,能處理的很好,救出所有人。

許青靄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陸黎書的頭像還是那隻手,他想起度假區那天,他說如果用s的身份再也不見他,問他願不願意。

許青靄當時拒絕了,到現在還記得陸黎書的表情,很受傷卻又說“不要緊”。

許青靄將下巴擱在膝蓋上,從認識s的那天開始想,到顧澤到煙花再到為他扣上袖釦,又從獎勵到懲罰,引導到命令。

陸黎書要求了他很多件事,也曾經“食言”,但每一件都是希望他好,從來沒有要求過自己喜歡他。

他說,喜歡你這件事本身就是在滿足我自己的慾望。

他說,我以為告白這件事應當由我來主動,我本想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給你一個很鄭重也很正式的告白。

他說,這次告白的經歷不夠好,我不希望它佔據你以後美好回憶裡一個很重要的篇章,所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覆蓋掉他。

陸黎書雖然嚴苛又強硬但又會在他做的很好時給予獎勵和寵愛,許青靄腦子越來越昏沉,思維卻越來越清晰。

他想,他是喜歡陸黎書的。

前天晚上樑長青同他發訊息問他什麼時候回去,宋老師的作品展即將開幕。

許青靄給他講了行程,梁長青沒頭沒尾的突然問他這次來採風是不是因為陸黎書。

許青靄沒想到他會發現,當場愣住。

梁長青說:“我喜歡你,自然會多看你,但你很少會看我,那天的活動你一直在看他,你很喜歡他,卻又有點排斥他靠近,他是不是欺負你?”

許青靄被他說中心事,沉默幾秒還是為陸黎書辯解:“他沒有欺負我。”

梁長青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他傷害你,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自信可以做到絕不讓你難過。”

“我們都會畫畫,可以輕易明白對方的想法,興趣愛好相投,你有什麼問題我都可以幫你。”

許青靄跟著他的話想了想,和梁長青在一起,他也許能獲得畫壇上的助力,或是畫法上的指導。

陸黎書不懂畫,沒辦法和他探討畫法和作品的精妙之處,更沒有辦法給他建議,但……

許青靄幾乎瞬間做了抉擇。

他喜歡陸黎書,從來都不是因為他懂畫、他有錢長得好看或是什麼外在原因。

他喜歡這個人,喜歡他熾熱強硬、絕對的偏愛。

天色逐漸暗下來,許青靄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他們被困在這裡已經足足四個半小時。

手機沒有多少電了,如果救援隊再不來,天黑搜救會更困難。

許青靄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則新聞,一家三口被暴雪困在深山,丈夫徒步出去尋找訊號,最終憑藉著那一秒鐘的訊號救了妻子。

不能坐以待斃。

許青靄用僅剩的一點電嘗試求救,但一次次被提示傳送失敗。

“肥魚,安珂,你們手機還有沒有電?試試發訊息求助。”

安珂說:“可是山上不是沒有訊號嗎?”

許青靄說:“試試,有一絲機會也是好的,不能只在這裡等。”

-

收購案收尾,陸黎書忙得腳不沾地,也藉此機會給許青靄一點空間想明白。

手機忽然亮了下,他隨手拿起來看了眼,赫然發現居然是許青靄發來的訊息。

許青靄:s就是你。

饒是陸黎書這樣的縝密思維,也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反手撥電話回去,冷冰冰的機械音卻提示他使用者不在服務區。

陸黎書再次撥打,得到了同樣的答覆。

關機了?還是設定了什麼不肯接他電話?

陸黎書不能肯定,叫住要出去的秦纓:“你給許青靄打個電話。”

秦纓掏出手機,幾秒後說:“不在服務區。”

陸黎書頓了頓,回憶了一下費於明的號碼輸入也提示不在服務區。

秦纓:“怎麼了?”

陸黎書有不好的預感,許青靄不會無緣無故給他發這樣的訊息,有了上次除夕的前車之鑑,他懷疑一定是遇見了什麼事。

難道病發了?還是許廣成又去找他的麻煩!

秦纓靈光一閃:“我有辦法,您那個app還在不在,繫結後是自動定位對方的,您開啟看看。”

陸黎書開啟app,發現許青靄最後有標記的位置在布州。

怎麼那麼遠?

他去布州幹什麼?躲他躲到那兒去了?

“去布州。”

秦纓連忙擱下檔案追上去:“您下午還有個採訪,是這次併購案……”

“推後。”

秦纓踩著高跟鞋小跑跟上去,一邊火速給校長打電話要帶隊老師的聯絡方式,好不容易撥通,幾秒後臉色瞬間一白。

“陸總,可能出事了。”

陸黎書臉色已經不能更難看了,整個人像是裹著山雨欲來的戾氣。

秦纓儘量言簡意賅地說:“他們去山上寫生,臨時遇到了雷暴,有個同學走丟了,許青靄跟費於明兩人向老師提出回去找,但是……爆發泥石流,救援隊被阻,現在狀況不明。”

“讓兩個學生回去找?他是怎麼做老師的,出事了他賠得起麼!”

陸黎書聲色俱厲,秦纓毫不懷疑如果孫長勝在他跟前,會被活撕了。

陸黎書:“去接蕭寒,聯絡當地救援隊用盡一切辦法找。”

“我已經聯絡了,也派了人跟我們一起過去,您別太擔心,他這麼好一定不會有事的。”秦纓低聲勸道。

陸黎書心臟收緊,只要想到許青靄會出事就幾乎要無法喘熄。

他身子弱,還有那個隨時會爆發的過度呼吸綜合徵。

許青靄赤誠簡單,別人對他好一點兒就要用萬分去回報。

但他又很聰明很冷靜,知道給他發訊息求救。

他的阿霏一直都很聰明。

-

許青靄的手機電量用盡,關機的那一刻瞥見訊息傳送成功,他沒有辦法確認,只希望沒有眼花。

他不希望陸黎書知道他身陷險境,但他也不想死在這裡。

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很多畫沒有畫。

他還想要親口告訴陸黎書,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我想試試接受你,你以後不許騙我了。

安珂已經快要撐不住了,迷迷糊糊地呢喃,說胡話。

許青靄將衣服脫下來蓋在她身上,用力掐著她的虎口,“你別睡,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費於明頭疼欲裂,冷透了之後的灼燒感從四肢百骸蔓延,他撐著頭看許青靄,“崽兒,你不怕麼?”

許青靄說:“怕,但是我相信我們沒事,剛才的泥石流都沒有波及到我們這裡,所以一定沒事。”

費於明低下頭,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雖然沒有後悔陪許青靄來,不後悔回來找安珂,但總歸是不甘心的。

他有大好的將來,卻要凍死在這個渺無人煙的破地方,可能還沒辦法和爸媽說句遺言。

許青靄卻一點兒憤懣都沒有,也沒有氣餒,一次次求助,一直嘗試到三個人手機都沒電才停下來。

他就像是一株長在峭壁上的玫瑰,看起來脆弱卻又帶著昂揚不屈的勁兒。

“要是能出去,我回去保證好好畫畫,再也不混了。”費於明忍不住發誓。

許青靄彎眼一笑:“那不許反悔啊。”

費於明幾乎被他眼神和笑意灼傷,輕點了下頭:“一定。”

-

“陸總,定位最後消失的地點在這兒。”

全靠許青靄發出那條訊息,藉著那一秒鐘的訊號重新整理了app定位。

陸黎書很慶幸他的機敏和不肯放棄。

直升機在天上盤旋,嘗試多次根本沒辦法落下繩梯,秦纓急得一頭汗,“能不能想點辦法?”

飛行員打量著陸黎書的表情,小心翼翼搖頭:“下面都是古樹、太高了根本沒辦法。”

“去山頂。”陸黎書說。

飛行員立刻調轉方向往山頂去,落下繩梯膽戰心驚地看陸黎書親自下去。

秦纓說:“我一塊去。”

陸黎書說:“你留下來。”

秦纓還想說什麼,被蕭寒攔了下:“你湊什麼熱鬧,留在這兒把東西準備好,我估計他們可能已經失去知覺了,待會兒有用。”

陸黎書跟著定位往前走,雨已經停了,留下滿地的溼滑。

他在滿地的樹枝前停住,瞥見樹上很深的刻痕,猜測是許青靄留下的記號。

有一處樹叢雜亂,陸黎書伸手撥開樹枝,發現了靠在角落裡的許青靄,安安靜靜地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

他渾身的血液瞬間涼透,利落下洞到許青靄跟前,發現他冷得像個冰雕一樣,立即脫掉外套包裹,將人橫抱起來。

陸黎書將三人全部帶走,秦纓給搜救隊去了訊息讓他們撤退,也順便告知孫長勝這幾個人他們帶回平洲了。

孫長勝差點哭出來:“謝謝,謝謝你們!這樣我就放心了,還好都沒事,我立刻安排其他學生回平洲!”

秦纓看陸黎書臉色難看,忙將電話掛了。

蕭寒挨個兒給幾人檢查發現三個人一個比一個糟糕。

費於明相對好一點兒,安珂是女生又扭傷了腳,高燒直逼四十度。

他給三人分別打了一針退燒,讓秦纓給安珂換上乾衣服取暖。

陸黎書給許青靄換完衣服抱在懷裡,捏住他冰涼的手腕,低頭看著他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一身壓抑的戾氣。

“他體質弱,又被凍了太久可能不會那麼快醒。”

蕭寒勸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這次沒發病,應該是有意識注意了。”

陸黎書扣住許青靄的手與他十指交握,心想:醒了再跟你算賬。

-

許青靄醒過來的時候恍惚了一陣,看著白色的屋頂足足有兩分鐘沒有反應過來。

“哎,別動。”

許青靄看見蘇茵,慢半拍的腦袋又糊住了。

“醒了?”蘇茵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眯眯說:“怎麼還發呆呢?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許青靄:“有點疼。”

蘇茵伸手虛虛指了指他,教訓道:“你呀,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跑回去救人,幸好這次沒病發,要是真出什麼事我看你怎麼辦。”

許青靄想過,但他不能任由安珂一個人遇險。

“好了好了不罵你了,你沒什麼大礙,就是凍傷了,掛完水休息幾天就好了。”蘇茵說完出去了。

許青靄渾身疼得厲害,活像是被拆過一遍又重新組裝起來。

安裝的人可能不太熟悉他的身體,活像是位置不對似的。

他恍惚了半天才確認是真的回到平洲了,那是誰救他出來的?

安珂和費於明呢?

許青靄立刻起身,把進門的秦纓嚇了一跳:“哎哎哎幹嘛呢?快躺好,手上還扎著針呢。”

許青靄見她一來立刻問:“秦姐姐,我同學呢!”

秦纓將果籃鮮花還有食盒放在桌上,幫他在背後塞了個枕頭靠起身。

“你同學都沒事,在隔壁住著呢,你昏睡了兩天才醒,餓不餓?”

秦纓取出粥擱在桌上,許青靄看著半江月三個字忽然想起那次住院。

認識s之前。

陸黎書也給他留了一份半江月的粥。

許青靄抿了抿唇,一句話在舌尖滾了許久,秦纓把粥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

“趁熱吃。”

許青靄拿著勺子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喉嚨發炎刺痛,很艱難地嚥下去就不太想吃第二口了。

“疼也要吃點兒,不然胃要不舒服了。”秦纓勸他。

許青靄擱下勺子,輕聲問:“是誰救我們出來的?”

“你說呢?”秦纓將帶來的玫瑰插在床前的花瓶裡,轉了下問他:“好看麼?”

許青靄心裡大致有數了,也確信自己那條訊息發出去了。

只是不知道陸黎書怎麼想,是不是他後悔了啊?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衝動,很麻煩,不想要他了?

秦纓看他眸光不自覺往門口看,“想見陸先生?”

許青靄點頭。

秦纓反倒愣了,還以為他會否認狡辯至少要遲疑一下,沒想到這麼幹脆就點頭了。

“那你見陸先生想說什麼啊?他可是……”

咔噠。

陸黎書推門進來,金絲邊眼鏡後的視線涼涼掃過秦纓,“嫌工資高了,下個月降一半怎麼樣?”

秦纓立刻閉嘴起身,抓起自己的包飛速溜了,“我先回公司加班。”

陸黎書關上門。

許青靄聽見門鎖咔噠一聲,頓時繃直了身子,整個後背的寒毛都要站起來,不自覺嚥著唾沫低下頭。

陸黎書走近,病床略微一沉。

許青靄有點想跟秦纓一塊兒走的衝動,下巴突然被人捏住,抬起來,撞入一雙沉冷眸子。

“不吃飯?”

“吃的。”許青靄立刻拿起勺子,但腦袋裡亂哄哄的完全靜不下來。

胡亂猜測著陸黎書一會兒會說什麼,會不會問他簡訊的事?

如果他真的後悔了,他應該怎麼回答啊?

假裝灑脫,就說那時候以為要死掉了,隨便發的,或者……

“頭再低點兒就要碰到粥了,半江月的外賣不便宜。”陸黎書無奈提醒。

許青靄立即抬起頭,被他笑的有點窘迫,耳根子悄悄紅了。

他右手扎針動不了,用左手不太自然地捏著勺子小口吃粥。

“阿霏。”

許青靄語速飛快的趕在他開口之前說:“我要吃飯。”

“知道你要吃飯。”陸黎書從他手裡拿過勺子,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嘴邊,“張嘴。”

許青靄遲疑兩秒,張口含住勺子,然後稀裡糊塗被陸黎書餵了一整碗粥。

“吃飽了麼?”

許青靄點點頭,臉頰後知後覺開始發熱,然後一路燒到脖子。

病房陷入詭異的寧靜,他聽著兩人交錯的呼吸聲,不自覺緊張起來。

他怎麼不開口啊?是等著他說嗎?

“陸先生,謝謝你去布州救我。”許青靄輕吸了口氣,又說:“不好意思啊,我好像總是在給你添麻煩。”

陸黎書低下頭看許青靄,“你總是記不起來我跟你說過的話,我喜歡你,你就是我的責任。”

許青靄被他這個眼神與話語弄得心一麻。

陸黎書說:“聽懂了麼?”

許青靄心潮暗湧,熱意順著四肢百骸遊走,讓他忍不住想要上揚嘴角,但還是忍住了。

陸黎書說:“那我們來討論一下,你那句s就是我,是什麼意思。”

許青靄踟躕半天:“不說行不行啊?”

陸黎書無情拒絕:“不行。”

許青靄掀起被子蓋在腦袋上,陸黎書也沒去扯就那麼等著他,還是他自己受不了掀開被子。

“你靠近我一下。”許青靄等他略微俯身靠近,語速飛快道:“你以後不許騙我了,要是再騙我就永遠不原諒你了。”

陸黎書微怔,接著唇上一軟。

病房陷入極致的寧靜,許青靄掀起被子矇住腦袋聽陸黎書的呼吸聲,以及一聲低啞的:“許青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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