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無情無義

黑色勞斯萊斯在車流中緩慢前進著。

他們離開得太早, 今天又是週五,正是晚間一家老小出來吃飯玩耍的時候,紅綠燈前排著一條長龍,放眼看去, 城市各處都閃爍著紅色車燈。

封閉空間裡氣氛壓抑, 暖氣迴旋流動,時而有極輕微的震動聲響起。陌寒舟偏著臉靜靜地看著窗外, 臉上覆著一層寒霜。

鹿喬偷偷看了他幾次, 陌寒舟都沒有回應, 這算是破天荒的了。鹿喬也在頭疼,怎麼他們老是碰到這種事情, 老爹那邊的剛走, 又來媽這邊的, 這家是盛產私生子麼?

這種全然不由自己掌控的事鹿喬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畢竟, 你安慰不安慰,煩人的人和事還是客觀存在的。

“.”

漫無止境的沉寂中,鹿喬忽然敲了敲副駕駛座座椅背, 保鏢立即回頭。

“放點音樂吧。”

“是。”

保鏢很快調出音樂, 舒緩的鋼琴曲一洗車內沉鬱,連空氣都為之一換。陌寒舟這時也彷彿終於緩過了神,他扭頭看向鹿喬,黑白分明的雙目裡帶著思索:

“阿喬。”

車子在一個小時後終於到了家,他們到家太早,莊叔驚疑地迎出,道:

“整整一本子的私生子記錄是什麼東西?”

“先生,夫人,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莊叔。”鹿喬看著他,低聲道:“我想問你一些問題。”

陌鹿二人上了樓,陌寒舟習慣到家先洗澡,他將西裝扔到一旁沙發扶手上,回頭看鹿喬還在發呆,無奈地笑了笑,上前捧起他的臉:

“不要不開心,這次是先生不好,改天再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這怎麼是“又一個”私生子,這是讓你瞬間失態,臉色蒼白,連手指都泛出涼意的私生子。

“那,媽是什麼時候走的?”

陌寒舟對他的好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他或許並不真正把鹿喬當做他的妻子愛戴,卻依舊寵愛有加,予以他妻子的臉面。要知道,這世上有很多自以為是的垃圾廢物男人,明明是自己廢物不得不娶他不愛的人,卻裝出一副都是別人的錯,自己是最無辜的受害者的表情肆意傷害他人。

這種行為太心機, 他鹿喬可是純純潔潔的陌夫人!

陌寒舟見他不說話,故意逗他:

莊叔眉心動了動,他在陌家幹了幾十年,最是嘴嚴,如果是從前別人問他家主的事,他肯定是半句不會多說。但如今鹿喬已經有了半個主子的樣子,還是陌寒舟的貼心人,一個管家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妻子的。

啊,他沒覺得什麼。

“好幾年了。”

“嗯?”

鹿喬看莊叔不欲再說了也就不問了,他上去的時候把陌寒舟的面也一塊端了上去,陌寒舟已經從浴室出來了,他手上抱著一個細薄平板,聽到聲音轉過身,眼裡含著清清淺淺的笑意:

“怎麼了,去問過莊叔了?”

鹿喬誠實地點點頭,走上前把盤子放下。

鹿喬:“……”

兩人感情不好是必然的,就陌寒舟他爹那個風流樣子,也就只有機器人能跟他感情好了吧。然而後面那句卻有點超出鹿喬想象,他以為至少有一個人,是愛著陌寒舟的。

整個陌家沒有一張前陌夫人的照片,更妄提一家三口的合照,陌寒舟沒有相簿沒有家庭錄影沒有母親的遺物,整個陌家沒有一處她留下的痕跡。

陌寒舟看似是想拒絕,張了張口又闔上了。

他也知道,若是要讓少爺開心,只能是面前這位了。

四月晚風溫柔,連日的晴天讓平城溫度持續上升,空氣中帶上一絲暖意,月光浮動在滿院子名貴的花草上,暗香繚繞。

鹿喬:“……”這他要怎麼回呢?

“老先生和夫人是聯姻,他們的感情不好,夫人對先生也不怎麼好。”

陌寒舟看他不說話,又是一臉驚惶的樣子,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把他的臉:

以前很多人說陌父是陌家不能提起的忌諱,然而鹿喬在陌家半年,知曉那位從來不在人前口中出現的陌母才是真正諱莫如深的人物。

他怎麼可能告訴陌寒舟,為了防止有外面他爹留下的種子想要搶他老公的錢(約等於他的錢),他就找人把能查到他爹的私生子都摸了一遍,連同他們的親媽和現在的情況。

“……”

他只是一時打趣,為了緩解方才尷尬的氣氛罷了,自然沒以為鹿喬能有這個本事。

鹿喬站在樹燈下,背後拖出長長的影子。

幾句對白功夫,莊叔已經發現異常,他一聲不吭地跑到廚房讓準備晚飯去了。

“不重要是怎麼個重要法,難道阿喬把我父親留在外面的孩子都記進去了?”

“也給先生煮一碗。”

陌寒舟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夫人晚上沒有吃好,讓廚房煮碗麵。”

“這個,就是……就是不重要!”

說到這個,陌寒舟其實是有點喜怒不形於色加控制慾的,就是那種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氣場,要是換了個心臟不那麼強的,冷不丁被這麼一問不得心驚肉跳好一會,但鹿喬就是個心大了,他聽了這話,就覺得——

“不過是又一個私生子,我的阿喬什麼時候這麼膽小啦。”

“陌母”,她就像是一個理論上存在,卻從來沒有顯露過真容的虛像,每當鹿喬想起她,腦中就只有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一想到這,鹿喬就更為他感到不平了,他心情也有點不愉快,怏怏不樂地下了樓。

他抬頭看著面前忠心耿耿的老僕:“先生的母親,莊叔您知道麼?”

莊書正從廚房走出,見到他就笑:“夫人來的正好,面快煮好了。”

這個時候你關注這個?

“莊叔只說了一點,真的只說了一點點。”他大拇指掐在食指的第一個關節。

陌寒舟不由嘆了口氣,這個小笨蛋,這會還想著替別人說話。

陌寒舟招招手喚他上來,鹿喬熟練地爬到他懷裡,陌寒舟雙手圈著他的腰,手掌貼著鹿喬的額頭,將他額前劉海倒梳在上面。

目光□□裸地相對。

“今天是我失態了,原諒先生好不好?”

“阿喬你記住,不管是我父親在外面的孩子還是我母親,都是別人,你永遠都不用擔心害怕他們。”

“嗯,我知道。”

鹿喬溫馴地環住他的脖子。

“他們都是別人,只有阿喬和先生是一隊的。”

“知道就好。”

懷抱中的暖意驅走了發自心臟的寒意,陌寒舟閉上眼睛,腦中忽地閃過晚上男人激動的面容,和他記憶中女人的那張臉龐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昨晚發生的事情只有陌鹿兩人知道,連方仲白也沒有告知。然而中午時分,方仲白忽然接到前臺的電話:

“有位叫邵文允的先生想要見陌總。”

“邵文允?”

這個熟悉的名字讓方仲白晃了晃神,很快,他道:“讓他稍等。”

方仲白放下電話,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走進:

“陌總,邵文允在樓下想要見您。”

陌寒舟的表情有瞬息的變化,他的瞳孔下意識地一縮,而後才緩緩開啟。

“讓他上來吧。”

“是。”

方仲白走回座位,拿起話機:“讓他上來吧。”

兩分鐘後,邵文允站在了陌氏總裁辦公室內。

陌寒舟的辦公室窗明几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透過正午淬著金色的陽光,兩邊沙發,一面迎著光,一面逆著光,盛放著無數獎章的玻璃展示櫃旁,是一幅毛筆大字。

和邵文允的前兩次見面,他都表現出了超乎年齡的穩重,而這時他好似變回了年輕人,好奇地張望著四周,眼睛閃閃發光,彷彿這裡的一切都對他充滿了吸引力。

陌寒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邵文允轉了一圈終於坐了下來,他的表情依舊興奮,帶著一種少年般的雀躍:

“哥哥——”

進來送茶的方仲白眉心一跳。

陌寒舟掃了眼方仲白,臉上依舊毫無表情:

“你不在陌家族譜,也不在陳家族譜,別胡亂認親。”

邵文允眼神黯了黯,很快又恢復了活力:

“我一直很想見你,我一直聽媽媽說,說你有多麼多麼聰明,多麼的體貼,是她的驕傲……”

邵文允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瞳孔發亮神采飛揚,不管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是一個仰慕哥哥的年輕人。

陌寒舟一直沉默地聽著,他手上端著一杯茶不快不慢地飲用著,杯裡茶水已經換了幾次,就連水壺裡的水都重新煮了兩回。

窗外的光照在邵文允興奮的臉上,構成了一副靜謐溫柔的畫面,那場景可以用“溫柔”二字形容。

直到邵文允聲音漸弱,陌寒舟才將杯子放下,杯底和實木桌子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陌寒舟抬起眼,開口時嗓音冰涼:

“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邵文允一怔,露出苦澀的笑:“我說了,是為了見你。”

“這裡沒有外人,你不用跟我裝腔作勢,我和我母親感情怎麼樣我自己知道,你說的那些話,或許十六歲的我還會信。”

邵文允又是一怔,很快道:

“你是覺得她拋棄了你麼?”

“她是沒有辦法,雖然她的確拋棄了你,但是她心裡還是有你的。”

陌寒舟瞳孔中光芒收縮,疾言厲色:“你過來就是想提醒我她拋棄了我這件事?”

“當然不是!”

邵文允嘴拙般露出焦急神色。

“她在國外的幾年都想著你啊,對她不好的是你的父親,你是他的親生兒子,也沒有跟著你父親一起折磨她”

“邵文允!!”

“……是了,那個男人怎麼說也是你父親,我不該當你面這麼說他。”

男人露出深深的受傷神色。

他那種帶著不可言說的失望表情讓陌寒舟腦中某根神經猛地一跳,大腦像是被針扎般一陣一陣刺痛,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這是她給你做的禮物。”

邵文允從口袋裡掏出半個手掌大小的木馬,他們的母親從小酷愛木雕,青春時代陳家隨處可見她的木雕作品,其中,馬就是她最鍾愛的作品物件。

幼年時期的回憶冷不丁地衝向陌寒舟的大腦,和著剛剛的針扎,像是有幾隻手在他腦海肆意攪動,大腦陣陣抽疼。

邵文允頂著陌寒舟黑得彷彿陰雲連天的臉,把木馬放到桌子上。

“這是她一直想要送給你的禮物,現在,我把它給你了。”

男人盯著那小小的木馬不說話。

“……”

“原諒媽媽吧,不管她對你怎麼樣,她都不是有心的,在那個男人的折磨下,她已經精神失控了。”

“.”

房間裡面一片死寂,邵文允抿著唇坐了片刻,才站起來道:

“我先走了,今天見到你很高興……哥哥。”

他起身向門口走去,陌寒舟依舊靜靜地坐在,彷彿猶在夢中。邵文允拉住了門把手——

“你離開平城吧。”

“什麼?”邵文允猛然回頭。

陌寒舟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平靜,那隻小木頭被他收在了手邊,他的視線對著桌子的一角,淡淡道:

“平城不是個適合你待的地方,你離開平城吧。”

邵文允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趕我走?”

“如果你要這麼認為。”

“陌寒舟,難道你沒有心麼?我只是想來見見你而已!”

“那你已經見到了。”

“.”

“不管你來的時候是帶著什麼目的,總之你想說的話已經說的,想做的事也做了,這是我基於你的身份最後一次給你的寬容,你不想離開平城也行,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不要再出現我面前。”

“.難道你就沒有一絲一毫,對母親的懷念,和對我的兄弟之情麼?”

“沒有。”陌寒舟冷漠地說道,他目光看向青年,道:

“出去。”

“.陌——”

“方助理!”

方仲白推開門,客氣地說:“邵先生,這邊請。”

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安正站在辦公室門外,彷彿等候已久。

邵文允瞳孔中的光芒顫了顫,他慢吞吞放下手,沒有回頭地說:“再見,陌先生。”

方仲白一直“送”他到樓下,目送他離開後才返回。邵文允踏出陌氏大廈的門,外面陽光正好,他沐浴在溫暖光線下,連頭髮絲都閃閃發亮。

他的車停在裡面,邵文允掏出車鑰匙走到車邊,上車後發動起動機,慢慢開出去一段。跑過一條街後,他踩下剎車把車停到路邊。

手機響了幾聲後,那頭有人接起了電話。

邵文允的表情已經完全放鬆了下來,他背靠在座椅上,嘴角向著一邊揚起,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手機裡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邵文允哼笑了一聲,眼底迸射出深深的恨意。

“果然跟你說的一樣,他們陌家的人,都是無情無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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