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事情若傳到皇上耳裡,恐怕不好交代。”

離了離風殿一段距離後,伯玉方露出擔憂。

公公是御前侍奉,萬事當以皇上為主,現在卻在辦皇上交代的事情半途轉去送十三公主回寢殿,依著皇上性子定然會發怒。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十三公主身子不適,先送她回寢殿並無不妥。跟瑣事相比,自然是公主玉體安康更為重要,否則傳揚出去豈非抹黑皇上名聲。”蘇伯言神色淡淡,言辭間讓人辨不出他心頭所想。

伯玉略微沉吟後抿唇,“公公說的是,事有輕重緩急,自然是公主更為重要些。若是皇上問起責來,亦有御醫證明公公所言不虛。”

所以公公一開始就讓伯安去傳御醫,背後原來是另有用意的。

畢竟公主隨口說一句不適,任誰都看得出來那不過用來搪塞公公的藉口,偏生公公還讓人去傳御醫。

一開始伯玉還以為公公此舉是為了讓公主無話可說,反擊一軍。

如今看來,公公要堵的,是皇上的口才對。

“伯玉,你跟伯安跟著我有三年了吧?”

走在前頭的人突然開口問話,伯玉驚了一瞬,“回公公,到今日,奴才與伯安正好跟隨公公三年。”

“三年,一轉眼就過了,時間真快。”蘇伯言似輕嘆了聲,隨即話音一轉,帶了警告之意,“三年時間,你當已熟知我的性子,有些事情不要私底下隨意揣測,不該想的別想,不該說的,別說。

“奴才不敢,定謹照公公意思辦事!”

話畢,行在前頭的人便沒再說話,伯玉卻在後頭悄悄出了一身冷汗。

剛剛從公公身上傳出來的強勢,壓得他差點跪下來。

公公不喜歡身邊人隨意揣測他的心思,也代表著公公心裡對他跟伯安並不是完全信任,哪怕他們之間已經相處了整三年。

這點讓伯玉心裡有些失落,卻能理解,在宮裡行走的人,誰不是如此小心翼翼呢。

翌日,皇上果然發了一通脾氣,但是不過瞬息功夫,也不知道蘇公公說了點什麼,皇上的脾氣轉眼就消下去了。

對皇上脾性瞭如指掌,還能遊刃有餘應對的,整個皇宮大概也只有蘇公公一個。

……

那日之後,雲鳶歌就很少再離開離風殿,大多時候都是呆在自己的地盤,竭力保持隱形人狀態,免得上頭某人一個心血來潮想起她來,她就得遭殃。

然生活雖然封閉,對外界的關注總還是有的。

最讓雲鳶歌在意的莫過於御前公公蘇伯言。

直到現在她仍然想不出來,對方對她展現善意,究竟想在她身上圖什麼。

埋下了疑惑,就總想要去探究,漸漸的,演變成對那個人的諸多好奇。

是以映冬每次出寢宮放風回來,雲鳶歌最喜歡聽的就是她說起後宮八卦,尤其是關於御前公公的八卦,雲鳶歌每次都聽得格外入神。

“你說什麼?蘇公公很快就要到司禮監當值了?他不是御前侍奉麼,皇上能輕易放他走人?”

“聽說皇上很看重蘇公公,這次會把蘇公公調去司禮監,為的就是在司禮監安插自己人,好慢慢削薄司禮監的權力。”

“這麼說來,皇上是要把蘇公公放到司禮監打擂臺,”腦中莫名浮出男子那雙幽深銳利的眼睛,雲鳶歌甩甩頭,陰陽怪氣,“蘇公公是個聰明人,進了司禮監肯定能替皇上一路殺鬼屠魔,旗開得勝。”

映冬,“公主對蘇公公的評價似乎很高。”

“怎麼高了?”雲鳶歌驚,不得了,她家小丫鬟眼睛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糊住了。

居然說她對蘇伯言評價很高?笑話!

“公主說蘇公公能旗開得勝。”

“……”反話,反話你聽不出來麼小丫頭?

公主我還諷刺司禮監那幫人是鬼怪妖魔呢……唔?好像有什麼不太對?

這麼一說,好像顯得對付鬼怪妖魔的蘇伯言很高尚?

那不是間接捧高蘇伯言?

小丫鬟沒錯,是她錯了,是她表現得不到位。

“映冬啊,你說的沒錯,我對蘇公公評價是挺高的。你想想,蘇公公可是御前侍奉,二品權宦,那必定是個有能力的啊。再說皇上既然願意調他去司禮監那麼重要的地方,肯定是非常信任蘇公公本事的,這天下,皇上會出錯嗎?”

映冬飛快搖頭。

她哪裡敢說皇上會出錯?那不是找死麼?公主分明是挖了個坑讓她往下跳!

哪有這樣問人話的?根本不給人選擇回答的機會!

雲鳶歌欣慰拍拍小丫鬟肩膀,“這就對了嘛,皇上怎麼會出錯?所以派出蘇公公去打地盤,絕對是皇上無比正確的決定,我們只要等著替蘇公公鼓掌喝彩即可。”

“公主今天提了好多次蘇公公,是不是蘇公公曾經送過公主回寢殿,所以公主一直對蘇公公念念不忘——”想要還他這份人情?

沒等映冬把後半句話說完,便見著自家公主朝她招手。

映冬狐疑的靠了過去,“公主?”

“映冬啊,你這輩子最害怕的事情是什麼?”

“奴婢最害怕沒飯吃。”

“好,今晚不許吃晚飯,下去吧。”

映冬,“???”

……

解決了礙眼的小丫鬟,雲鳶歌鼓著氣趴到窗臺上,對著窗外長勢茂盛的月季發呆。

眼下六月,豔麗的月季開得正好,放在平時,雲鳶歌很有閒情好好欣賞一番。

今天卻全然沒了那個興致。

思緒不受控制的就飄到司禮監。

如今的司禮監被掌印王進一手把持,握著的權柄堪與內閣比肩。

這個宦官機構所掌權勢太大了,一直是皇帝心頭大患,這些年來沒少想辦法瓦解司禮監核心勢力,可惜始終沒能成功。

蘇伯言隻身去進入那個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

王進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論起手段心機以及城府,人家是骨灰級別的。蘇伯言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宦官,光吃鹽都比別人少吃了幾十年,能是人家對手?

探身折了一朵月季捻在手裡翻轉,雲鳶歌思考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某公公,他前頭有好幾個前車之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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