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得回過頭，視線在長街上快速掃過，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多，路燈昏暗，但對面五星級酒店還燈火通明，並且我的視力一直很好，所以周圍一切看得還較為清晰。
街上人還不少，我的目光在人群裡掠動著，很快，我發現街角相對比較陰暗的地方站這個人影，穿著羽絨服，還待著口罩，看那身姿有那麼幾分熟悉感。
只知道是個女人，一時間我還沒想起是誰。
她的眼神很銳利，哪怕隔著十幾米的距離，仍然能感覺得到她的注視。
被我發現後，她也沒有躲閃。
我沉了下眉頭，快步朝她走過去，她沒跑，而是站在那沒動。
走近之後我才認出她來，實在是那雙眼睛令人過目難忘。
楊果。
苗巧巧的搭檔，平時寡言少語，表情也冷，跟總是溫柔笑著的苗巧巧屬於兩個極端。
“果子姐。”我喊了一聲。
對於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我心裡倒沒多大驚訝，顯然她在跟蹤楊剛。
那家飯店是她跟苗巧巧後半輩子的希望，她不可能輕易放手。
“跟我上車。”楊果語氣冷冷，轉身朝街對面，停在路邊的一輛皮卡車走去。
從外觀上可以看出，那是一輛並不值錢的二手皮卡，我當時買十八手面包車的時候，在二手市場看到過同款，也詢問過價格，價格兩萬多，不在我的預算內。
楊果這輛自然也是為了方便拖貨才買的工具車。
她冷冰冰的語氣，讓我知道，她對我存在敵意，也就是說，她恐怕跟蹤楊剛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或許從我跟楊剛在酒店喝酒，到一起去足浴店，她都看得明明白白。
誤會自然難免。
上了車，楊果一言不發，發動皮卡朝著偏僻處駛去，來到一個沒人的小公園附近停下。
楊果滅了車前燈，車廂內也沒開燈，遠處天空被城市的燈火映照成昏濛濛的一片，近處只能看見她模糊的看清人影，氣氛略有些緊張。
“你跟楊剛早就認識？”楊果雙手抓在方向盤，問我。
“之前跟他打過一架，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他腦袋上縫了十多針，手底下幾個人或多或少也帶了傷，所以彼此算是有過深刻的印象。”我猜到她會詢問我跟楊剛的關係，沒隱瞞的和盤托出。
畢竟，我知道她對楊剛絕談不上好感，我這麼做，目的是擺明立場。
我跟楊剛不是一夥。
楊果沉默了一會兒，開啟了車內的燈，隨後才脫掉了羽絨服的帽子，將口罩也取下來。
就像是褪去對我的層層敵意和防備。
她側過臉來看向我，語氣變動少許，“我跟你打交道雖少，但從陳豪還有幾個跟他一塊在外闖蕩的陳家村子弟的個性來判斷，多少覺得你們陳家村的人，個性都是寧折不彎的。”
言外之意，我成了陳家村的另類。
“我也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能跟楊剛在一張桌子上談笑風生的吃飯。”我輕嘆一笑。
“還一起去足浴店。”楊果補充了一句。
“我只是去付錢。”我趕忙解釋，這種事可不能有丁點誤會。
“想著也是，才進去幾分鐘。”楊果說。
這話題不好接。
“你覺得你這種跟他套交情的方法，會起作用嗎？”楊果又問。
她問過我跟楊剛的關係後，很顯然已經知道，我之所以跟楊剛走在一起，是為了解決苗巧巧的債務問題。
“書上說，江湖事不只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我沒正面回答，說實話我沒太大的底氣。
但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既然沒有別的辦法，那總要試一試，不能望洋興嘆，無所作為。
“三十萬不是小數目，不會因為一晚上你的花銷，他就會良心發現，看你的面子，把我們的高利貸給免了。”楊果說。
看來她對我這番行動的效果，並不抱樂觀期待。
“陳旭，你的這份情，我跟巧巧心領了，但這件事，其實與你無關，你就到底為止吧，回頭要是因此惹上什麼麻煩，我和巧巧對陳豪沒辦法交代。”楊果從兜裡拿出一疊紅票子遞給我，“這裡是三千塊錢，我不知道你今晚花了多少，但我就這麼多了，你先拿著，回頭缺的我再補給你。”
她的話說得很直白，也很清晰。
“果子姐，其實我自己也想過，這件事跟我沒一點關係，我為什麼要多管閒事，這說出去，可能都有很多人覺得我傻里傻氣，一天到晚吃飽飯沒事幹給自己找麻煩。”我沒有去接錢，“說實在的，做到這一步，然後你作為當事人，說別讓我摻和了，我退走了心裡也沒負擔。”
楊果看了看我，知道我還有下文，便沒說話。
“我這個人現在其實挺功利的，就想多交幾個朋友，趕上這麼個機會，這次如果我能幫上忙，我相信你跟巧巧姐不說對我感恩戴德吧，至少我以後去你們店裡吃飯，多少得免幾次單吧。”我笑了笑，“最主要的是，我萬一缺錢，找人借錢也多個地方，你說是不是？”
這不是假話。
楊果抿了抿唇，嘴角難得的浮起一絲笑意，“這倒是實在話。”
我接著說道：“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謀生兩年了，一直勉強活著吧，要說賺錢，基本上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給房東忙活，在很多人的幫助之下，才機緣巧合，很幸運很幸運的開了滷菜店，生活有了奔頭。”
“我太知道，我們這些在城裡毫無根基的農村人，能在城裡謀一條出路之於我們的重要性，以及難度。”
“你跟巧巧姐能開那家飯店，耗費了你們數十年的青春，比我難多了，在這種時候，我如果能出一份力，自然要出一份力，還別說你們跟陳豪關係那麼好，哪怕我只是去吃過一頓飯，知道你們的情況了，也會去做我能做的事，因為我覺得，假若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也希望有人能幫幫忙。”
這也是我的真心話。
楊果眼底裡多了一些霧氣，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我能看到她在抹眼淚，一開始只是用手背，後來根本停不下來，雙手不停的摸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