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睹見這陣雨如白駒過隙:匆匆地來,匆匆地去。大部分人卻並沒有因此再次陷入到為苦難哀嘆惋惜的悲劇迴圈當中,原因該是“久旱逢甘霖”,讓眾人看到了本以為不會再有的希望。

先前興沖沖地跑回家去的百姓鄉里們,又興沖沖地跑回祭典裡,嚷嚷著太平道實乃“真仙下凡”,爭相請求入道,紛紛拜入到那夥跪地祈禱的人堆裡一同求雨。這其中,不乏原本與張一站在同一陣線,選擇與太平道抵抗的人。

只要能夠為自己謀得些許蠅頭小利,無論是真神或者假鬼都能甘之如飴。這樣一味把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讓身心蒙受所謂的苦戒。即使暫時得救了,也不會獲得持續的安穩。到最後,麻醉的只有自己,感動的也只有自己。

對於那些習慣將命運攥在自己手心裡的人來說,譬如挽救人性命的醫者、周遊四海的商賈以及仗劍天涯的俠客。在他們眼中,此情此景著實可悲可嘆。誰又能想到,這一場遲到的“及時雨”,便能讓人心聚攏回太平道?

那計時的香燭燒過幾炷,時辰已經過了午時,張一便假借要照顧病人和徒弟們為由先行告辭了。而早便要吵著離開的鄂霏英,更是作勢要隨著表哥一起回藥館裡。鄂炳還不忍小女兒再回到那地方受苦,也便打算啟程回道觀裡修整,順便也打算將已經默許進鄂家門的那對“兄妹”帶上,欲與他們的主人趙括商討關於他們二位的事務。

於是乎,現下“明修棧道”之計已現雛形,讓那少年劍客的妙計得以繼續進行下去。他們也自然而然地應了鄂家父女之邀請,光明正大地加入到返回太平道觀的車隊當中。至於張一是不是真要急著回藥館,除了知情的那幾人外,怕是再無旁人得知。

因祭天大典的如期舉行,太平道現下守衛必然空虛。所以,現在絕對是趁虛而入的大好良機。而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道觀裡調查取證,便是決定最後成敗的關鍵。

時過境遷,白鳳再一次回到那座埋藏著許多秘密的道觀之中。儘管此時的他已無須作任何掩飾以隱藏自己的身份,但是內心卻免不得仍有三分忌憚。畢竟,這可是“毒蛇”的老窩。

只見他們輕鬆越過道觀門前的持劍童子,踏進那座奇異之所之中。起伏有序的三座高閣分佈在道觀的三個方位裡,其餘的建築皆是圍繞著高閣而造。它們由壑道分明清池與廊橋所連線,雖然看上去屋舍很少,並不像是可容納幾十號人的道觀,但是廊道之四通八達,確實容易令初來乍到的人迷上半天。

特別是腳下的清池,著實讓從未進到過道觀裡的趙括和慕容嫣驚了一番。他們走在枝丫繁茂的廊橋之間,往其中一個高閣的方向信步前行。

“明明已經久未有雨,怎的還能蓄上池水?趙括邊走邊望著腳下的池水,驚歎道。

鄂炳還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樣,回道:“據無垢道長所言,此地是他們太平道經過測算選定,是真正的風水寶地、仙林洞天。換言之,這地下有取之不盡的泉水,所以道觀所佔地方才能常年有水。”

“那……怎的不在外面挖一口井,把水引出去供大家使用?”慕容嫣如是說道。

“鄂某曾經也問過同樣的問題。”鄂炳還指著正對著大門方向的那座高閣,講道:“只是那些道人的性情總是人捉摸不定,說是不可讓長生之氣洩漏,以耽誤道眾修煉之事。”

眾人聽罷,生怕惹禍上身,也便不再過多追問,繼續行路而已。

少時,他們便尋到一處安生之地暫作歇息。鄂炳還留著趙括在一個小房間裡飲茶暢談,那名貼身侍衛便佯裝守候在門外。其餘兩位女子藉故離開,說要到溫泉裡沐浴一番,洗淨臭汗淋漓的身子,再來駐足相談。

“這閣子平日裡是人們生活起居的地方,吃食充足,泉水甘甜,著實是個不錯的養生之所。”鄂炳還曲肘擎著矮桌,箕踞地坐著,講道:“即使讓白少俠兩兄妹皈依太平道,也總比流落在外要好不少啊!”

趙括聞後,無奈笑道:“鄂大人,您看他們兩兄妹畢竟也算豪紳之後,自有一番傲骨,怎會甘願埋沒自己的才能,年紀輕輕便隱居修煉呢?”

“那……趙公子的意思?”鄂炳還將信將疑,問道:“白少俠若有意為官,鄂某倒是很願意幫上一幫。”

“白兄倒是不怎麼願意為官,不過,他倒是很願意替鄂大人賣命呢……”趙括故意往門外的白鳳瞥了一眼,而後又悄悄地往鄂炳還身邊靠近,看上去像是要講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一樣,“其實,自上次白兄從雞鳴驛的夜宴裡回來之後,便一直神不守舍。特別是與鄂五小姐之間……在下懷疑,他們是真的……好上了!”

鄂炳還大驚,道:“真的?”

“噓!鄂大人可千萬別說是晚輩講出口的,畢竟白兄他身份低微,自認為攀比不上鄂五小姐;而鄂五小姐,也礙於自己身份,總是隻能借著親近慕容姑娘的名義方才接觸到白兄。到時候只怕鄂五小姐一句‘不依’,傷了和氣就不好啦……”

“那趙公子的意思?是願意拱手讓賢了?”

“唉……在下當然是不願意的,一路上白兄替我擋下災禍無數,實在功不可沒。只是見白兄整日相思成疾,晚輩實在不願意棒打鴛鴦,現在只看鄂大人的意思。畢竟,他們也算是讓皇上親眼見證過的一對佳人吶!”

鄂炳還聽罷,連連應諾道:“好!好!只要趙公子願意,鄂某願意以十倍的人力奉還,以護送趙公子和趙公子的家眷繼續北上!”

二人意氣相投,相談甚歡。一人是因為詭計得逞,一人則是因為小女兒終於喜得良婿,自己的家業也終於有人繼承,免得讓外戚所瓜分。

俄頃,趙括便拜別了鄂炳還,到門外同那位隨行良久的“侍衛”跟前,口頭交代完最後的事務之後,便在鄂炳還吩咐的武士庇護下離開了道觀。而就在這時,那兩位結伴去溫泉洗浴的女子也適時地趕了回來。

只見鄂霏英又換回那身“戎裝”,卸掉了盤起的高髻,換成了尋常男子的束髮。她故作乖巧,手捧著一疊小點心,躥進鄂炳還所在之房間。

鄂父見小女兒又這樣奇裝異裹,不免嗔道:“英兒,你怎的又如此驕橫。穿得像個男子,這該叫他人如何待你?”

“爹爹……”鄂霏英放下那盤綠得晶瑩剔透的小糕點,一臉委屈求全的模樣,訴道:“他……喜歡英兒這樣……”

“他?”鄂炳還自以為“他”便是自己所想的那位,是以故作疑狀,問道:“是誰?”

“白……少俠……”

“哈哈哈哈……”鄂炳還憨笑可掬,撫著小女兒的頭頂上的秀髮,大喜道:“英兒可算是長大啦?懂得討別人歡心咯!”

“嘻嘻,那英兒去外邊叫他過來?”

見父親頷首應諾,鄂霏英便理所當然地跑到外面去,將候在外面的兩“兄妹”迎了進來。

他們先是互相噓寒問暖了幾句話,後來便問起家世、來歷。但鄂炳還卻一直閉口不提關於婚嫁的話題,只怕是心中仍有存疑,不敢輕易相信一個外人所故。因此他們相談未過多久,鄂炳還便暫且作罷,以繼續參加祭天大典的觀禮為由,各散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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