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無奈地說:“她剛才已經心如死灰,沒有半點活下去的動力,除了用復仇刺激她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法子能夠給予她堅持下去的動力了。她領兵上陣確實很危險,但如果她連復仇的衝動都沒有了,那豈不是更危險?”

北宮靜和諸葛慧對視一眼,覺得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羊繡性格是挺衝動,仗著自己武藝高強將打仗視為獲取榮譽的遊戲,讓她上戰場是非常危險,但是這些都可以慢慢改。一支軍隊從招兵到置辦裝備、訓練,直到成軍,得花費好幾年時間,在這幾年時間裡北宮靜可以慢慢幫她改掉那衝動的性格,糾正她的觀念,將她帶在身邊讓她看自己怎麼治軍怎麼打仗,幫她積累經驗。換句話說,沒有哪個將軍天生就完美,毫無破綻,這些缺點都是可以慢慢改過來的。

可如果羊繡心如死灰,一點活下去的慾望都沒有了,任北宮靜智計百出,也無能為力。

一個是幾年後她上戰場很危險,一個是現在她隨時可能自尋短見,哪個更要命一點,小孩都知道。

諸葛慧說:“這麼看來,你出的餿主意倒也不算太餿。”

李睿得意地說:“餿主意管用的話就不叫餿主意了!”

北宮靜白了他一眼:“才誇你兩句,尾巴就翹起來了是吧?趕緊去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呢!”

李睿作了個下跪的姿勢:“遵命!”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北宮靜直搖頭……怎麼以前沒發現這傢伙這麼皮?

大軍吃飽喝足後便各自找地方休息。現在天色已經慢了,繼續趕路挺危險的,而且也沒必要,走到這裡大軍已經算是脫離危險了,又筋疲力盡,正好放鬆一下,恢復點體力,明天再繼續走。

至於怎麼過夜……

那就簡單了,有帳篷的搭帳篷,沒帳篷的找棵大樹往地上鋪些樹葉,卸下馬鞍來當枕頭往地上一躺,這就是他們的床了。

就連李睿也是露天睡的,感覺還不賴,挺涼快,就是蚊子有點多。好在他那體質不怎麼招蚊子,而許渾那個倒黴蛋簡直就是蚊子磁石,兩個人躺一塊,絕大多數蚊子都去叮許渾。於是整整一晚,許渾拍打蚊子的巴掌聲和迷迷糊糊的咒罵聲就沒停過,而李睿枕著馬鞍睡得鼾是鼾屁是屁,那叫一個香!

打從與北宮純一起帶兵前去支援北宮靜開始,他就沒試過睡得這麼舒坦的了。

在這裡必須感謝許渾同志,他為了虎威將軍的睡眠質量真的犧牲了太多。

第二天一大早,李睿便讓一陣喧囂給吵醒了,爬起來一看,原來又有一大批難民趕到了。他們面無人色,喘著粗氣搖搖晃晃,隨時可能倒下,看到那一個個粥棚後,疲憊之極的身體突然迸發出強大的力量,發出沙啞的叫聲跟山洪爆發似的朝著粥棚猛衝過去,不小心摔倒了,也顧不上爬起來,手腳並用的往粥棚爬也爬得飛快!峽谷裡的晉軍不得不亮出棍子照著那些死命往粥棚擠的傢伙身上猛抽,怒吼著讓他們爬隊,免得粥沒吃倒,先擠死踩死一大堆人。

棍子抽打人體發出的聲響接連不斷。

他們所使用的棍子是用幾根泡過桐油的藤條捆紮而成的,彈性十足,抽在身上不會把人打出個好歹來,但那個疼也真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幾棍下去就將那幫見到食物便失去理智了的傢伙給抽得嗷嗷直叫,在軍士們的怒吼中,在刀劍的威脅之下,老老實實的排隊。

後面還源源不斷有難民趕到,一個個粥棚前很快便排起了長隊。在排隊領粥的人群中,李睿意外的發現了前天那個搶了他的乾糧,險些害得他餓肚子的男子也在,他帶著那兩個小女孩也走出了山區,擠進了領粥的隊伍中。

那男子也發現了他,頓時面色大變,下意識的護住兩個女兒就想跑。可惜為時已晚,許渾、李沃、李亮這幫親兵幽靈鬼冒了出來,將他堵住。許渾扭著手指,將指尖節扭得啪啪作響,獰笑:“小子,可讓我逮到你了!”

李沃惡狠狠的說:“你膽子挺肥啊,連我們將軍的乾糧也敢搶!要不是我們將軍善良,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早就讓我一標槍釘死在地上了!”

李亮說:“你跑呀,你繼續跑,我想看看在五十步內能不能用飛石打中你的膕窩!”

男子駭得面色慘白,聲音都在顫:“軍……軍爺,草民知道錯了,軍爺饒命啊!”

許渾獰笑:“饒了你?你害得我們這些親兵丟了這麼大的臉,還饒了你?做你孃的春秋大夢去!”

李沃連連點頭:“就是!居然當著我們的面搶我們將軍的東西,你讓我們這些親兵的臉往哪擱?這次絕對饒不了你!”

李亮說:“你不是挺能跑的嗎?你……”

話還沒說完,後腦勺就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打得他直往前栽:“你們在這裡扮什麼四大惡人,沒看到小孩都快嚇哭了嗎,啊?”打了李亮還不夠,李沃、許渾等等幾個通通沒逃掉,一個後腦勺一巴掌。

許渾捂著後腦勺,身上那囂張的氣焰頓時就熄滅了,一臉討好的笑容:“將軍你別生氣,我們在嚇唬他的呢!”

李亮說:“對啊對啊,只是嚇唬一下他,真想到手的話早就動手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

李睿手往腰間一叉:“嚇唬也不行!大人還好說,把小孩嚇出個好歹來怎麼辦?以後都不準再這樣幹了,給我滾去吃飯!”

這幫親兵讓他打擊得一點氣勢都沒了,捂著後腦勺悻悻離開,排隊領飯去了。

待他們走後,李睿把目光投向那男子。

那男子下意識就想給他跪下了:“將……將軍,草民當日餓昏了頭,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將軍,請將軍恕罪!”

李睿擺擺手,說:“幾兩乾糧而已,不是什麼大事,你犯不著這麼害怕。”

那男子稍稍鬆了一口氣。

李睿正色說:“不過,你應該鄭重向我道歉。”

男子又鬆了一口大氣,下意識的就想道歉。

李睿打住:“先別忙。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男子說:“草民冒犯了將軍……”

李睿說:“不是因為這個。”

男子愕然:“那是……”

李睿認真地說:“我看到你那一家子快餓死了,出於好心,想給你一點吃的,你卻趁我不備把我的乾糧全給搶走了,這叫什麼?這叫恩將仇報。你可能沒想過,我拿出來分給你的那點乾糧很可能是我最後一點救命糧,分你一點我就得餓肚子,你全搶走了,我這個好心要救你的人可能就得餓死!你這種行為會讓為從人抱薪者凍斃於風雪,為自由開路者困頓於荊棘,是非常嚴重的!如果大家都學你,就沒有人敢行善了,到時候得有多少人活活餓昏在路邊,路過的人明明手中還有食物卻不敢再施救,冷眼看著他們活活餓死?所以,你必須向我道歉,不是因為冒犯了我,而是因為你辜負了我的善意!”

周圍的難民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禁向男子投來指責甚至鄙視的目光,男子羞愧得無地自容,一拜到地,說:“將軍教訓的是,草民狼心狗肺,辜負了將軍的善意,羞愧萬分,請將軍原諒!”

那兩個小女孩直接跪到地上,聲音微弱卻清晰:“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不喊餓爹爹就不會去搶別人的食物,犯下這麼大的錯誤……將軍要怪就怪我們吧!”

李睿扶起這一家三口,鄭重的對男子說:“我接受你的道歉,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照顧好你的兒女,好好活下去吧。”說完向男子還了一禮,然後瀟灑的轉身,朝著自己的親兵隊伍走去。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彷彿整個人都在發光,如同那初升的朝陽。

那男子呆呆的看著他的背景,心中五味雜陳,最終只剩下深深的敬佩與感動。

在這個門閥統治一切的時代,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的命比螻蟻還賤,別說搶了一個將軍的口糧,一句牢騷、一個帶著怨氣的眼神,都有可能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即便不人頭落地,也會被折騰得生不如死。他那天的行為已經嚴重冒犯到一位將軍的底線了,全家人頭落地都是輕的,李睿也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然而李睿卻沒有這樣做,他過來並不是要興師問罪,而是要他道歉,僅此而已。

而且,即便是讓他道歉,也不是因為他冒犯了自己,而是他的善意被辜負了,他氣不過!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輕飄飄的一句話,將足夠讓他全家人頭落地的冒犯行為輕輕揭過了。

帶著欽佩與感激,男子再次拱手對著李睿的背影深深的揖。不光是他,幾乎所有難民都鄭重地向李睿的背影行禮,向這位在這種禮崩樂壞、道德淪喪的時代依舊擁有美好的品德,堅持著傳統的道德價值觀的少年將軍致予敬意。

這樣的人,真的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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