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能否出兵北上,看似是軍事問題,但實際上主導最後結果的卻是政治因素,自從靖北王被殺,韓櫟擔任靖州牧以來,殷都政局動盪,皇帝更迭不斷,多少邊關雄軍就此消失於歷史中,大名鼎鼎的白羽軍便是例子,中原朝政不穩,地方各州自然會受到牽連,雍州就是例子!

但是靖州在此亂世卻依然能保證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北地軍穩中求進,軍事實力進一步增強,韓櫟和齊溪兩人的厲害可見一斑。

韓櫟能讓靖州政治安穩得益於他的立場,他從不參與殷都政治爭奪,也不允許有人染指靖州政治;因此靖州的政治環境幾乎是封閉的,封閉就意味著安穩,政治安穩清明,百姓生活也就自然安寧;靖州的政治安穩也和北地軍息息相關,有這麼一支強大的軍隊在,誰能不忌憚?

不過齊溪與寧延不同,他接受了朝廷兵部對北地軍的管制,讓北地軍成為朝廷的部隊,但齊溪以北地軍鎮守靖州千里邊關為由,多次拒絕了朝廷想要分兵北地軍的決定,不過代價就是北地軍中多了不少從殷都御軍府來的年輕軍官,說的是朝廷為北地軍補充新鮮血液,但更多的還是監視齊溪和分化北地軍,對此齊溪心知肚明,但卻選擇了默許。

要是沒有外界干擾,靖州如此便足以支撐其長久發展。

但身在亂世,偏安一隅是斷無可能的。

徐天亮的到來便是打破這一平衡的關鍵,他讓靖州封閉的政治環境遭到了破壞,之前賣給定州軍馬器械,可以以商隊之名掩人耳目;但這次徐天亮親自來訪,就算真的是鄰居串門,朝廷那邊也不敢信。

北地軍一旦北上,那在朝廷眼中,你靖州就站在了寧延這邊,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這對於靖州未來來說,不是個好訊息;可若是不出兵,齊溪和韓櫟就成了見死不救的旁觀者,對內無法對靖州和定州百姓交代,對外,也不利於自已的聲譽和靖州安穩。

所以這場博弈就成了朝廷和百姓的博弈,也就是官與民之爭。

徐天亮起身挺起腰背,笑了笑,緩緩說道,“韓大人,齊將軍,且聽徐某人一言,項州,定州,靖州三州身處北境,為大奉抵禦北蠻重要屏障,如今北蠻舉兵六十萬南下,我家公子在此危難之時親率定州軍七萬將士北上,先取魚化城,後敗慕容隼,迫使慕容灼灼舉兵東進,甚至不惜將自身至於萬般危險之境地,兩位可知為何?”

韓櫟微笑道,“項州,定州同屬寧家,這不過是寧延為救項州的權宜之計罷了。”

“那既然慕容灼灼已經東進,我家公子又為何不撤呢?”

“這。。”

韓櫟語塞。

徐天亮聲調不覺大了幾分,慷慨陳詞,“這項州,定州如今是在我家公子手中,但在此之前,他們也是大奉的國土!項州與定州,唇亡齒寒,我家公子是有私心在裡面,但更多的是不願意看到國土淪喪,百姓流離失所的一幕!項州若丟,雍,定不保!雍州若丟,中州不保!可定州若丟,那靖州必會腹背受敵,那時韓大人要如何獨善其身呢?”

聽著這個書生都督的質問,韓櫟神色在中露出些許欣賞之意。

徐天亮接著說道,“項州,定州唇齒相依;定州,靖州又何嘗不是如此?再者,我想請問齊將軍,何為將?何為軍?”

“千人為陣,萬人為軍;克敵制勝,運籌帷幄為將;將軍之意,在於保境安民,護國安邦!”出自於兵家典籍《論兵著》中的這句話齊溪瞭然於胸,徐天亮剛問出口,齊溪就一字不差的答了上來。

“既為保境安民!護國安邦!如今北蠻南下,百姓蒙難,北地軍為何不出兵?難道就因為所謂的調令嗎?朝廷調令不過一張宣紙,筆墨星點,但那北蠻屠刀下的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北蠻戰馬下是一塊塊大奉的國土,將軍此舉如何對得起將軍二字!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徐天亮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格外堅決,說的齊溪眉頭緊鎖。

韓櫟啞然失笑,端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後說道,“徐大人,若只是因為道義而發兵,那大奉要律法何用?要官府何用?您的這番話說白了不過是口舌之論,然而治國理政不能靠一張嘴,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無規矩,那就沒有方圓,我北地軍既已歸屬朝廷,那自然受朝廷兵部節制,沒有兵部調令,我北地軍就是不可北上,這不是我靖州見死不救,而是國法規矩!”

徐天亮哈哈大笑,在大廳內搖頭踱步,而後轉頭說道,“國法!若是連百姓安危都置之不顧,國土被外族無情踐踏,大奉尊嚴被北蠻反覆蹂躪,那這國法不要也罷!如此國法堅守下去有何意義?國法保護不了百姓就是廢紙;國家沒有百姓就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立法之根本在於保證國家的長治久安,約束人們心中的惡念,可若是這法變成了困住百姓的囚籠,那要他有何意義?”

法家出身的韓櫟眯眼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沉聲說道,“法理不通,那便人治;未經朝廷調令便發兵北上,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無視朝廷,無視天子,無視身後的奉字大旗?那這可不可以理解為不忠?”

儒家最為看重忠孝仁義,國子監出身的徐天亮自是最為看重忠義二字,韓櫟搬出忠義二字,無疑給徐天亮丟擲了一個難題,但是徐天亮依然淡定自然,繼續侃侃而談,“忠義二字與君與國,是鞭笞臣子替君分憂之諍言,天子之憂,在國在民,若能保境安民,為天子排憂解難,拯救百姓蒼生於水火,這豈會是不忠之舉?那些一昧的奉承天子,不經思考便唯命是從的庸碌之輩,才是真正的不忠不義!”

徐天亮的這番話不可謂不漂亮,不等徐天亮歇下來,齊溪接著問道,“出兵北上,與我靖州何益之有?”

徐天亮稍稍拱手,朗聲說道,“北地軍出兵北上與靖州,其益在三;第一,抗擊北蠻為英雄,受百姓敬重,此番北上無論成敗,靖州軍在百姓口中都是英雄,受盡讚譽;其二,唇亡齒寒,幫助定州就是幫助靖州,定州若丟,靖州何以為安?最為重中之重便是這第三點,朝廷!”

說話之時,徐天亮故意壓低嗓子,“難道齊溪將軍就甘心北地軍一直被朝廷滲透嗎?”

聽到這話的齊溪突然握緊了拳頭,皺眉看向徐天亮,徐天亮起身拱手,“此三益,當值得北地軍北上!”

安靜的房間內突然響起掌聲,韓櫟起身,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爽朗一笑,“寧延手下有個了不得的人物啊,怪不得能讓定州在短短數年的時間就成北地第一州,徐都督的辯道之才實在是讓人羨慕。”

徐天亮啞然,連忙搖頭,“晚輩口無遮攔,還望韓大人勿怪。”

“要是真的不想幫寧延,你覺得你能進靖州府衙的大門嗎?”韓櫟笑著說道。

徐天亮苦笑搖頭,齊溪將手負在身後,這位儒將沉聲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我北地軍被朝廷滲透這一訊息的,但本將軍想說的是,我北地軍中是有朝廷來的將軍,但是在對抗北蠻這一點上,我始終堅信他們的立場,或許他們對我有怨言,但對大奉絕對是忠心耿耿,我是不甘心北地軍被滲透,但這是大勢所趨!我終究有要老的那一天,比起讓北地軍成為靖州的私軍,我更願意他成為大奉的鐵軍!”

徐天亮聽後,趕忙拱手致歉,“齊將軍抱歉,天亮失言,若有的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齊溪扶起徐天亮,輕聲一笑,“但是,如果單論說服我們出兵北上,那你成功了。”

徐天亮長舒一口氣,原本緊張的神情馬上就放鬆了下來,連連致謝,“多謝韓大人,多謝齊將軍!”

韓櫟笑容燦爛,絲毫不介意自已剛剛被眼前的年輕人說的啞口無言,“徐都督,錫林勒格前線軍情緊急,以寧延的性格,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找我們靖州軍的,你回去後告訴寧延,北地軍定會如約北上。”

“多謝韓大人,多謝齊將軍。”徐天亮激動說道,只要北地軍能出兵,自已就不算白跑。

徐天亮下去休息後,韓櫟笑著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小子是個經世之才啊,寧延撿到寶了。”

齊溪臉色略有變化,沉聲道,“剛剛這小子在,有些話我沒敢說透,那就是朝廷那邊咱們真就不管不顧嗎?”

“不必多慮!”韓櫟很是淡然,“從徐天亮進入靖州的那一刻,朝廷就對我們的動向瞭如指掌,等著吧,一旦北地軍進入了錫林勒格,對錫林勒格原本一無所知的朝廷會立刻知曉錫林勒格的戰局和定州軍的軍隊情況!你以為定州軍走了的這幾個月朝廷是不想在背後捅刀子嗎?那是他們不知道定州的情況,不敢盲目動手!”

“哎!”說到這的齊溪也是無奈,“那總不能避開御軍府那些人下達命令吧?朝廷的人心向朝廷,這無可厚非;一旦北上,您剛才說的就無法避免,可是國難當頭,那天子就算對寧延再怎麼恨之入骨,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舉動吧。”

“這個我不敢苟同啊!”韓櫟轉身端起茶水繼續說道,“總之,你多留個心眼,一旦定州軍出事,那北地軍也難逃一劫,姓徐那小子有句話說的不錯,唇亡齒寒!”

齊溪深呼吸一口氣,感慨道,“那這樣吧!等到了錫林勒格,除了我們北地軍自已的作戰任務和軍隊部署情況外,其他的我一概不問,也絕不允許手下過問,兩軍除了戰鬥之外,保持各自獨立;這樣,朝廷就無法透過我們得到定州軍的情報,對於我們北地軍的情況,那就悉聽尊便了,他們總不能連我們北地軍也一起收拾了吧!”

韓櫟笑著點了點頭,“如此倒也是個辦法,這個寧延,若真能在錫林勒格境內大敗北蠻軍,那這個忙我們幫的就不虧。”

徐天亮離開靖州第三天,齊溪釋出《平蠻文》,集結十二萬北地軍出兵山海關,北上錫林勒格。

。。。

殷都,皇宮西苑。

看著手中關於齊溪掛帥北上的訊息,高昌氣憤無比,拍著桌子咬牙切齒的說道,“這韓櫟和齊溪膽子是真大啊,誰讓他帶著十二萬北地軍北上的?誰啊?他們眼裡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盤膝坐在高昌旁邊的樂秦一臉淡然,沉聲說道,“徐天亮遊說靖州,韓櫟和齊溪都是當世才俊,定州有難,定不會坐視不管,如此也是意料之中。”

高昌強忍著怒氣說道,“可是老師,這慕容灼灼四十萬大軍挺進錫林勒格,那寧延定州軍充其量也就五萬人,若是沒有北地軍摻和,這寧延是必死無疑啊!”

“若是齊溪不出手,那寧延要是撤回了定州借住平牢關死守該如何?土龍山的《英雄令》歷歷在目,難道陛下還想讓寧延再做一次英雄嗎?”一身素衣的樂秦微閉雙眼,緩緩說道。

“這。。”高昌輕聲嘆氣,重新入座,強忍怒意問道,“按照老師這麼說,這齊溪還是幫朕大忙了?”

“未嘗不是?”樂秦似笑非笑的說道。

“可是,我還是不甘心啊!”高昌雙拳緊握,“那寧延麾下的定州軍真就這麼能打?”

“事實擺在眼前,不得不信!”樂秦繼續說道,“但雙拳難敵四手,項州軍和定州軍就是寧延的兩個臂膀;項州軍損失慘重,對寧延來說等於斷一左臂,若是此番能慕容灼灼能讓寧延定州軍元氣大傷甚至全軍覆沒,那就是再斷右臂;兩臂皆無,他拿什麼擋我大奉一統之勢!”

高昌聽的嘴角上揚,側身問道,“老師,那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麼?”

“繼續整軍,時機不到絕不動手,現在靜觀其變即可!”樂秦格外淡定。

高昌還想再問問,看著樂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只能點頭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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