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薄涼,彎成鐮刀一樣的月亮掛在不見群星的夜空中,殷都寧府內,寧延跪在祠堂的蒲團上,神色悲涼。

祠堂裡四十九盞油燈火苗閃爍,映襯著男子單薄的身軀,刻著寧鶴名字的牌位就放在父親寧致身邊,人死之後,留在世間的也就這一尊牌位。

不知跪了多久,一陣清風順著窗戶吹進來,吹動寧延垂下的髮梢,吹著面前的明燈火苗,也吹的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寧延起身來到窗前,輕輕的關上被吹開的窗戶,隨後走出了祠堂,離開前還不忘衝著大哥和父親的牌位鞠了一躬。

祠堂外,莊十月和池明淵早已等候多時,寧延望著兩人,束緊了腰間的玉帶,眼神清冷的說道,“池將軍,十月,辛苦你們大半夜還跟我走這麼一趟。”

“說這些幹什麼,不就是打架嘛,老子連那些蠻子都不怕,會怕一個小小的縱橫術士?”池明淵晃了晃腦袋,不以為意的說道。

莊十月嚴肅的拱手道,“十月願為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那今天咱們就去試試這個新國師有幾斤幾兩。”寧延沉聲冷喝,和樂秦明爭暗鬥這麼多年,今天就新仇舊恨一起算。

半夜的殷都異常安靜,除了隱隱傳來的幾聲狗吠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寧延三人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頭,直指遠處的國師府邸而去。

走到一半,池明淵突然謹慎起來,抬頭看向遠處的屋頂,隨後吐掉嘴角的草根,緩緩拔槍。

莊十月似乎也察覺到了遠處的危險,默默的攥緊了葉墨劍劍鞘,輕聲道,“公子,前面有人。”

寧延嗯了一聲,腳步沒停,繼續往前走去,但是此時的他丹田已經開始飛速運轉,他寧延倒想看看,到底是誰能攔下他們三大神魄高手。

清冷的月色下,遠處的屋簷下突然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隔著黑色披風,寧延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曾經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 曾經在滇州一同飲酒到酣醉的陰陽家弟子燕頷。

曾經的燕頷是個玉樹臨風,俊逸無雙的書生,如今的他看上去雙目無神,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疲憊滄桑,那佈滿胡茬的臉若不仔細看,寧延根本認不出來這是燕頷。

“你是燕頷?”寧延往前走了走,再三確定後瞪著眼睛意外的喊道。

早已不復當年英姿的燕頷衝著寧延微微一笑,拱手尷尬的說道,“寧兄,滇州一別,至今已有八年了吧。”

寧延苦笑一聲,“是啊!太久了,不過話說你怎麼來殷都了?”

“這個說來話長。”燕頷長嘆一聲,而後看向寧延,神色凝重的說道,“寧兄,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還請你跟我來一趟。”

寧延衝著燕頷拱了拱手,“抱歉,燕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若今晚能平安度過,明天我請你喝酒怎麼樣?還喝上次的新梅酒。”

燕頷往前走了走,來到寧延面前,低聲說道,“寧兄,我知道你來殷都想幹什麼,也知道你今天晚上是要去找國師算賬的,但你要知道國師手段通天,他能一手策劃太武政變,悄無聲息的收買朝中大臣,還能對抗異己,就足以說明他手中有數不清的底牌,你現在這麼堂而皇之的去找他,不是去送死嗎?”

“送死?誰死還不一定呢,我敢回殷都,就不怕死。”寧延冷冷一笑,笑容決絕,“燕兄,明天再見。”

說罷,寧延就要走,剛走兩步,燕頷突然回頭攔住寧延,看著寧延疑惑的神情,燕頷最終下定決心說道,“我要告訴你的事不僅關乎你們寧家生死,還關乎大奉社稷,再嚴重點,足以影響大奉國運。”

寧延往後退了退,看著燕頷,露出不屑神情,“燕兄,等我殺了樂秦,我們寧家自然就安全了,至於大奉社稷,國運,說句難聽的,與我何干?”

“若你真是那種不顧百姓,不顧天下之人,那今天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前些天你也不會冒險去宮中面聖。”燕頷當即說道,同時面不改色繼續追問道,“難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為什麼樂秦非要揪著你們寧家不放嗎?”

寧延愣住了,看向燕頷,“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大奉御天監大司空,燕頷!”燕頷挺著腰桿,朗聲說道。

莊十月和池明淵對視一眼,都皺緊了眉頭,大奉御天監,那可是司掌國運,皇位傳承的地方,可以說專職為大奉皇室服務,司空一職更是充滿了威嚴和神秘,但是今天,這個司空似乎做的有些不合常理。

“司空?”寧延稍稍遲疑起來,看著燕頷,長舒一口氣,“去我家裡說吧,那裡安全。”

燕頷點了點頭,就這樣本來準備去樂秦府邸的寧延被燕頷硬生生攔住,視線一轉,四人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寧府,寧延院子內空無一人,池明淵靠在院子外的假山上叼著草根,嘴裡哼著西北民謠,與晚上的夜鶯啼叫交相輝映;莊十月則抱著葉墨劍站在院外,擔起保鏢的責任。

手掌大小的夜明珠和無數的油燈將寧延院內的正廳照的亮如白晝,紅爐煮酒,兩人盤膝對坐,鼎內美酒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寧延點了三顆梅子投入爐鼎之中,酒香四溢,梅香撲鼻。

燕頷脫下神色的黑色披風,昔日少年再相見,卻已不再年少。

寧延幫燕頷添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握著青玉羊脂杯的他沉聲問道,“燕兄,你是料到了我今天要去找樂秦,所以才提前在路上攔我嗎?”

燕頷輕聲一笑,放下杯子說道,“寧鶴將軍犧牲一事我早有耳聞,其中疑點頗多,從你去雍州殺劉岱開始,我就知道你要開始向朝廷施壓了,然而國師作為天子登基背後最大的推手,也是一直要至你們寧家於死地的人,劉岱你都是說殺就殺,那對於樂秦,你更沒有忍氣吞聲的必要。”

“燕兄,你我僅一面之緣,沒想到你對我瞭解這麼多啊?”寧延抿了一口酒水,搖頭說道。

“不算多,也是等了好幾天才等到。”燕頷回敬一杯酒,暖酒下肚,只覺一個舒暢。

寧延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說道,“既然你是司空,就應該算出了我身上的氣運,這是不是你來找我的理由?”

“是也不全是。”燕頷緩緩一笑,從袖口中拿出一張圖冊,上面密密麻麻的畫滿了寧延看不懂的符號,但是中央那個星圖寧延看懂了,那是大奉國土的輪廓圖。

燕頷指著地圖說道,“事情起因還要追究到二十多年前,時任道門武當掌門的張興瑞張仙人推算到大奉將有大災,為救天下蒼生,張興瑞以自身五十年壽命為代價將大奉國運轉嫁給了你們寧家,國運之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於是陰差陽錯般就轉嫁在了你身上。”

“等等,等等。。”寧延眼珠子瞪得老大,起身說道,“國運!?在我身上。”

寧延的印象中,自己身上的不過就是道,佛兩家的機緣,這怎麼還和國運牽扯上了。

“聽我說完,為了保全你的安危,張仙人又將一部分道門機緣轉接與你,可是今天見你,我察覺到你身上不僅有道門的機緣,還有佛門的,甚至還有一絲儒家氣息;三教之氣加上大奉國運,這就是樂秦讓你非死不可的理由。”燕頷皺眉說道。

寧延伸手,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手心,“樂秦殺我是想斷了我身上的國運,將國運換回殷都。”

“正是。”燕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可是,這些年來我每天都在推演大奉國運,按道理你來殷都後,國運也應該隨之而來,可是這些天推演的結果卻是,國運依舊還在西北。”

“也就是說國運不在我身上?”寧延意外的問道。

“那你身上的機緣沒法解釋,能出現這種結果的情況有且只有一個。”燕頷喝了一口面前的熱酒,最後抬頭看向寧延,神色嚴肅,“國運伴隨龍脈而生,金陵冢中葬天子,龍脈氣息不斷,國運落西北,證明當今天子雖有真龍之氣,但無國運之象,也就是說在大奉,除了當今天子外,還有龍氣。”

“也就是說我們寧家不過是做了轉嫁國運的工具,讓國運留在了西北,那個能將國運帶回殷都的還有他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大奉皇室後裔?”寧延想了想,恍然大悟,“可是現在的大奉,除了天子外,還有別的真龍天子嗎?就算有,我們又如何得知呢?”

“大奉天子之位一直以來都是嫡長子繼承,我想這個真龍之氣應該就在這個嫡長子身上。”燕頷指著星圖上最耀眼的那顆星說道。

“嫡長子?別開玩笑了,你是指彭翊王吧!當年橫斷山脈,太后和彭翊王一同殞命於此,你不會不知道吧?”寧延搖頭說道。

燕頷回頭看著寧延輕輕一笑,“你確定當年的彭翊王真的沒了?”

寧延神色眼神驟變,重新坐下,看著燕頷凝眉道,“難不成景文皇帝真有血脈存世?”

“就天象而言,龍氣尚在,當年讓太后和彭翊王出宮的正是丞相寧楓,若是你想知道真相,何不問問丞相呢?而且你還記得楊昭肆嗎,他並非死在橫斷群山,而是倒在了刑部。”燕頷說的很對,說的寧延大腦一時間沒有緩過來。

“二哥?”寧延握緊了拳頭,如果彭翊王和太后真的逃出來了,為什麼飛鴻一點訊息都沒有,難道是有人故意隱瞞?不可能,誰都可能對他隱瞞,唯獨飛鴻不可能。

那自己得不到訊息的結果要麼就是燕頷在胡說八道,要麼就是負責殷都情況這塊的飛鴻出了問題。

看著寧延心事重重的樣子,燕頷再度說道,“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因為你現在看到的並不是你以後看到的,一個國師不值得你拼上性命,現在坐在天子之位上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天子,你寧延肩負國運,自是有出將入相之姿;當然,要是你願意坐上那個寶座也不是什麼問題,這些的前提都是,接下來你是要在殷都和國師死磕還是前往西北承載國運,重振大奉。”

寧延手中的酒水已經變涼,寧延將其放下,無奈說道,“我爹和我大哥用命換來的忠臣之名,我寧延有什麼資格讓他敗在我手裡;這些年大奉亂成什麼樣,你我都看在眼裡,若真如你所言,有真龍尚存於世,那我寧延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這或許就是張仙人選擇了寧家,國運選擇了你寧延的原因。”燕頷捋著鬍鬚笑了笑,而後說道,“那這也就意味著你要徹底和殷都鬧掰,和當今天子鬧掰,等待你的可能是他們更加瘋狂的報復,寧將軍的犧牲或許只是個開始,寧兄,這條路會很難走。”

“從我出生開始,到回到殷都,再到今天,我哪步路好走了?”寧延苦笑道。

燕頷無奈的點了點頭,“張仙人下了一步大棋,用你們寧家給大奉延續了國運,唯一的遺憾就是對你們寧家,對你不太公平。”

寧延站在視窗,看著外面假山上的池明淵,微微一笑,“能出生在寧家,我已經很幸運了,比起天下大多數人;我們大奉之所以能在這塊土地上延續千年,那不就是總會有人能站出來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嗎?如果這個責任真的落在了我身上,那我必將義無反顧。”

成長總是伴隨著責任,從寧延回到殷都裝成一個紈絝的時候,他就已經步入了時代的旋渦,那個時候的他是為了家人;出走殷都,遊歷天下,遠走北蠻,重回項州,坐鎮定州,大敗西羌,這一路走來,少年的心境發生了太大的變化,到最後,那個他一直想守護的家將天下責任交到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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