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神英三年春天。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青州前城山上綠草如茵,老樹冒新芽,與西北如火如荼的戰爭相比,這個盛產大儒的前城山顯得格外安靜。

盛世儒門,孔氏儒門弟子遍佈大奉,身為孔氏儒門的家主,孔路顏在儒家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整個大奉的都知道當代儒門掌門人是個年歲不到三十的年輕人,不僅是孔氏儒門歷代以來最年輕的家主,更是儒門最年輕的儒家聖人。

多少儒生都想見見這個年輕的儒家聖人長什麼樣,看看他是不是像書中說的那些聖人一樣,談吐不凡猶如山間清風,舉止大方如同長河蕩野。

孔路顏想下山了,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

白鳥春鳴,走出大殿的年輕大儒慢慢抬頭,看著站在海棠枝芽上的燕子微微一笑。

往來的儒家弟子碰到他都會喊一聲家主,年輕的家主總會微笑回應,笑容和煦的就像這吹來的春風。

孔路顏順著小路往山下走,路過孔盈和寧頌的小院,院子外的積雪尚未消融,在門口逗留許久,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敲響了小院的木門,馬上就要下山了,和盈姐姐告個別吧。

開門的是寧頌,乾淨整潔的院子內,孔瑩挺著大肚子坐在木椅上曬太陽,手裡也沒閒著,針線筐中是一件件做好的小衣服。

看到孔路顏,寧頌客氣的點了點頭,“家主你怎麼來了,進來坐會吧。”

孔路顏微微頷首,走進院子後,孔盈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笑著就要起身,“路顏,怎麼想起來我這了。”

“盈姐姐,你懷有身孕就別起來了,我沒什麼事,這不要下山了,路過這裡,進來看看。”孔路顏走過去坐在孔盈身邊笑著說道。

寧頌去屋內沏茶,將院子留給了這對姐弟。

孔盈摸著肚子感慨道,“這剛開始懷孕的時候,我還有些害怕,害怕做一個母親,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這種擔心不但沒了,反倒是更加期待這個孩子,想看看他長什麼樣,聽他哭,聽他鬧,看著他慢慢長大成人。。”

孔路顏笑著說道,“懷胎十月如同菩提結子,苦中有樂。”

孔盈往屋內看了一眼,隨後看著孔路顏輕聲說道,“要不是這個孩子,現在我們怕是已經在項州了。”

“啊?”孔路顏疑惑的看向孔盈,“盈姐姐你們就要走啊?”

“現在是走不了,項州那邊打仗了。”孔盈嘆氣道,“前線打仗了,戰事膠著,根據那邊來的商人說,項州軍和定州軍都已經去前線了,大哥到現在還是下落不明,頌哥哥這些天擔心的飯都吃不下,就害怕大哥出什麼意外。”

“寧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孔路顏寬慰道。

“希望這個春天能有好訊息傳來吧。”孔盈摸著肚子說道。

這個時候,寧頌端著茶水走了出來,將一杯清茶放在孔路顏面前,“家主,嚐嚐吧,剛到的新茶。”

孔路顏伸手接過寧頌的茶水,點頭示意,“多謝。”

“對了,路顏你剛剛說你要下山,是山上出什麼事了嗎?”孔盈打了個岔說道。

“也沒什麼事,在山上待了這麼久,書也讀的差不多了,想去山下走走。”孔路顏淡然一笑,整個人充斥著那種讀書人的儒雅之氣。

寧頌在旁點了點頭,感慨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該走走,看看百姓疾苦,看看人間辛酸。”

“我還想去殷都看看師父。”孔路顏一句話說的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提起孔章熙,孔盈要遠比他更想見到這位遠在殷都的父親,闊別多年,也不知道父親現在怎麼樣了,是瘦了,胖了,還是被針對被排擠了,做女兒的一概不知。

每次書信往來,父女都是報喜不報憂,現在大奉政壇輿論對寧家幾乎是一邊倒的局面,孔章熙身在國子監,雖不干預朝政,可算起來也是寧家人的岳父,這要是真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抬到明面上了,那情況真就好說了。

看到孔盈心事重重的樣子,寧頌一把拉起孔盈的手,輕聲安慰道,“別太擔心了,岳父他可是國子監夫子,天子虧待不了他。”

孔盈點了點頭,看向孔路顏,叮囑道,“路顏,雖然你是咱們孔氏儒門的家主,但你從沒下過山,也沒去過殷都,天下所有百姓提起殷都都會覺得那是一個繁華熱鬧的地方,可實際上在這種繁華熱鬧的背後幾乎都是人性最醜惡的一面,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滏河江畔中是無數夜夜哭泣的苦命女子;毫宅大院的圍牆下,是一個個衣衫單薄為了生計而到處奔波的窮苦人;還有那對普通百姓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的皇宮,壓抑的令人窒息;但有一點毫無疑問,殷都說到底是皇城所在地,是包括你我在內每個大奉百姓心中的執念。”

孔盈給這位年輕的大儒上了山上的最後一課,也為他勾勒出了一個想象中的殷都城。

“那裡的讀書人可不是山上的讀書人,前城山是為了追求聖人之境,那國子監就是為了謀求百姓之福,只可惜,這些本該為百姓謀福的讀書人大多數都變成了掌權者控制百姓的工具,成為權利和富貴的犧牲品;家主,到了殷都後,或許你會發現,這萬里路並不好走。”寧頌在旁跟著說道。

孔路演頷首道,“我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了。”

“現在真的越來越像個家主了。”孔盈看著孔路顏,滿心歡喜的笑著。

孔路顏起身拱手,“不敢當,只是不想讓師父失望罷了。”

在院子中坐了一會後,孔路顏便起身告辭,從前城山到殷都城還有段路要走,孔路顏決定親自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看看沿途的風景,聽聽沿路的故事,看看一路上的百姓。

既然是行萬里路,那就得一步一步的腳踏實地走完這萬里路。

春天的前城山春意盎然,漫山遍野都是冒著新芽的海棠樹,等到五六月之時,整座山林都是盛開的海棠花,空氣中瀰漫的海棠香是多少儒家弟子珍貴的回憶。

決心下山的孔路顏順著山間小路往山下走去。

他腳步很輕,腳下似有云朵飄浮。

他又走的很重,肩膀上似乎被壓了萬朵海棠。

只是在孔路顏從前城山前往殷都路上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寧鶴戰死訊息在大奉不脛而走,寧延以定州牧的身份大敗西羌,替兄報仇;隨後又強闖雍州,斬殺雍州牧劉岱,當孔路顏來到殷都的時候,寧延恰巧也來到了殷都。

。。。

走出皇宮,宮門口的莊十月和池明淵看到寧延平安無事的走出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寧延牽著小白邁出宮門的那一刻,就好像一顆壓在他心頭的石頭猛然墜地了一般,回頭看向紅磚綠瓦的皇宮,寧延越發覺得這皇宮像座墳墓,禁錮人思想和身體的墳墓。

來到寧府門口,此時的寧府冷清的寧延都不願意相信這是他曾經的家,白幡,白布掛滿了寧府,門口的石獅都被纏上了白絲帶,望著門匾上“寧府”兩個鎏金大字,寧延心頭就泛著一股酸楚。

莊十月望著恢弘大氣的寧府,感慨道,“這就是公子的家啊!”

“曾經是。”寧延深呼吸一口氣,慢慢說道。

翻身下馬,寧延輕輕叩響了寧府的大門,片刻後,一個下人開啟了院門,只不過這個下人很陌生,他對寧延陌生,寧延對他也陌生。

“公子,請問您。。”新來的下人愣了愣,剛準備問公子你找誰,但是當他掃到寧延腰間的血漬時,到嘴邊的話又被嚥了回去。

寧延剛準備去拿腰間那玉佩,結果摸了一個空,突然想起他把玉佩交給了高陷。

無奈的他苦笑了一聲,只得自報家門,“我是寧延。”

那個下人愣住了,眼神充滿著畏懼的同時又帶著一些不可思議,寧延話音剛落,遠處就有一個穿著下人服飾的中年男子跑了過來,在看到站在門外像個客人一樣的寧延時,眼睛都紅了,“小公子!真是小公子啊!老天爺,小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望著跑過來的中年男子,寧延輕輕點頭,神色動容,他很想叫出他的名字,但可惜的是,寧延叫不出來。

男子推開開門的下人,大聲說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去告訴二公子說小公子回來了。”

“奧。。”年輕下人轉身就往內廷跑去,中年男子紅著眼睛開啟寧府大門,衝著寧延拱手行禮,“抱歉,小公子,新來的下人沒有眼力見,冒犯了您,您別在意。”

走進寧府,寧府是冷清了不少,丫鬟,下人幾乎看不到,只能偶爾看到有人影穿過,寧延默默的看著曾經的家,旁邊的下人解釋道,“自從老爺和夫人出事後,家就散了,以前的下人丫鬟幾乎都走了,剩下的都是像我這樣在府裡待了近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對府裡有感情,捨不得走。”

“謝謝你們。”寧延輕聲說道,男子聽著寧延的話,忍不住低頭抹淚,這要是之前,誰敢相信小公子會對他們說謝謝啊。

“這都是我們心甘情願的。”男子忍著哭意繼續說道,“好在是二公子還在,府裡還有點人氣,但是您和其他幾位公子的院子我們都是每天打掃的,就是想著有一天你們都能回來。。”

說到一半,寧延停下了腳步,面前是寧鶴的院子,院門緊閉,門上的白布太過耀眼。

下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跪地叩首,“對不起公子,是小人說錯話了,小人該死。”

寧延搖了搖頭,感慨道,“不怪你,起來吧,帶我去見二哥。”

寧延回到殷都,寧楓怎麼會不知道,飛鴻的密信一封接著一封,寧鶴戰死的訊息傳到寧府的時候,寧楓差點噴出一口淤血,儘管被軟禁在府中,但寧楓還是連這些了八封奏疏上表朝廷,只是都不了了之了。

寧鶴走後,寧楓一夜之間彷彿蒼老了十歲,一直陪著他的妻子關耘兒心疼的直落淚。

寧府正廳,寧楓臉色蠟黃的坐在椅子上,一襲白衣的寧延出現在小路盡頭,這是兄弟兩人時隔多年的首次相見,再見之時,物是人非。

寧延眼角通紅,看著越發憔悴的二哥,一下子就想到了戰死的大哥,忍不住抹了下眼淚,旁邊的關耘兒快步向前,直接抱住了寧延,聲音哽咽,“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莊十月和池明淵很有默契的背身退到一旁,關耘兒拉著寧延來到內廷,寧楓起身握著寧延長滿繭子的手,握的很用力很用力。

寧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二哥,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大哥,你打我吧!”

寧楓摸著寧延的頭,看著他腰間的血漬,心疼都來不及的他怎麼捨得打他罵他,“臭小子,說什麼呢,快起來。”

關耘兒擦著眼淚將寧延扶起來,“起來小延子,和你二哥還說這些。”

看著寧延,寧楓感慨道,“其實你不該來殷都,你在雍州闖了那麼大的禍,朝中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你呢,你這個時候回來,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知道,但我還是要來,我要給大哥和犧牲的將士討個說法,他們是為大奉而死的,他們不能白死,應該有人記得他們。”寧延緊咬牙關,點頭說道。

都說大哥脾氣像父親,倔的跟頭驢一樣,現在看來,寧延也一樣。

“見到陛下了?”

“見到了。”寧延點了點頭,“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糟糕,我活著出來了。”

“他忌憚西北的寧字軍旗。”寧楓沉聲說道。

“也有可能是他也知道西北離不開咱們寧家。”寧延眯眼說道。

寧楓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二哥,問你件事,你知道自從天子登基以來,天子有沒有賞賜過龍紋玉章?”寧延看向大哥,神色嚴肅的問道。

寧楓緩緩起身,似乎也是覺得這個問題不太對勁,但也沒藏著,“我被軟禁在府上,賞賜龍紋玉章之時並不在場,只記得虞大人曾說過,陛下是賞賜了一枚龍紋玉章,似乎是給了國師。”

“樂秦!”寧延雙拳緊握,眼神一下子陰冷了起來。

寧楓抓住寧延手臂,擔心的說道,“你問這個幹什麼?是不是和大哥有關?”

寧延搖了搖頭,寬慰二哥,“沒什麼,是其他事,不過很重要,我可能得去趟樂府。”

他不能讓二哥知道樂秦和大哥的死有關,現在的他不是小時候的自己了,需要大哥二哥來做自己的後盾,現在的他是軍權在手,坐鎮一方的諸侯,他不但有了自保的能力,更有了保護寧家的能力。

二哥就繼續做他的丞相,讀書人!

這種髒活累活就交給他寧延吧!那些想害他們寧家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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